我的“紅樓”情結(jié)

翟　露

【編者按】

前不久,由《黑龍江教育》編輯部組織的哈爾濱市部分小學(xué)教師讀書經(jīng)驗交流會順利召開。會上大家介紹了自己的讀書經(jīng)歷,交流了對讀書的一些心得。

黑龍江教育雜志社的執(zhí)行總編輯魏永生老師主持了座談會并首先談了讀書與工作與個人修養(yǎng)的關(guān)系,跟大家分享了他讀《紅樓夢》和《水滸傳》等的一些感受。哈爾濱市教育研究院的果乃玉老師講述了她的讀書經(jīng)歷。香坊區(qū)教師進修學(xué)校的祁敬偉老師從“我是一個愛書人,讀書是我最大的享受,我在書中感悟著人生的哲理,我在書中發(fā)現(xiàn)自己,讀書讀出語文老師的人生”五個方面談了她的書中人生。阿城區(qū)教師進修學(xué)校的舒艷春老師談了她是如何通過讀書來積累專業(yè)知識、開闊視野、形成教育理論功底更好地去開展教研工作的。哈爾濱市花園小學(xué)翟露老師從16歲起開始讀《紅樓夢》的經(jīng)過與心得令人耳目一新:隨著時間地不斷推移她已經(jīng)不滿足于單純地去讀,漸漸地去思考小說中的人物性格,尋找自己與文中主人公的共通點,從而去分析人物性格形成的原因,深層次地去解析紅樓。(見本期翟露老師的文章“我的‘紅樓情結(jié)”。)復(fù)華小學(xué)的王傳賢老師說了如何通過讀書提升個人自身氣質(zhì),積累豐厚的底蘊。新陽路小學(xué)的蔡生老師介紹了他是如何將讀書由課內(nèi)延伸到課外,將“必須”轉(zhuǎn)變成“愛好”?；▓@小學(xué)的張安龍老師講了他自己的“功利性讀書”。為了掌握先進的教育教學(xué)理念他廣泛閱讀各類教育書籍,為了更好地上好語文課他反復(fù)研讀文本,特別是一些節(jié)選類課文都要閱讀原著,這樣才能更好地把握住文章,合理地安排教學(xué)。南馬路小學(xué)的孫彥俊老師講述了他的讀書經(jīng)歷,與大家分享了他的藏書和尋書經(jīng)歷,還自嘲的說他要“先附庸,而后風(fēng)雅”。(見本期孫彥俊老師的文章“我與書的不解情緣”。)還有一些教師在會上就自己的讀書經(jīng)驗和體會作了精彩的發(fā)言。由此可以看出他們之所以能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老師與讀書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書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的伙伴、良師、知己,甚至已經(jīng)融為他們身體一部分。

為了讓更多的教師了解讀書的作用和樂趣,共享讀書經(jīng)歷,講述讀書趣事,進行讀書交流,我刊特開設(shè)“書香”欄目,希望廣大教師踴躍投稿,把你和書本之間的故事講述給大家。

我從16歲起讀《紅樓夢》,至今讀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怎樣讀?不停地讀,起初是從頭至尾讀,后來是隨意翻開一頁來讀,再后來是一邊讀原著一邊去翻閱相關(guān)的紅學(xué)著作。于是,《紅樓夢》在我的生命中發(fā)展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在我的心中,她不再是一本書、一部名著。《紅樓夢》是一段情,一段流傳千古的真情,一份讓書里書外人纏綿的癡情?！都t樓夢》是一個結(jié),一個萬年難解的神秘之結(jié),一串系在讀者心上的悲喜情結(jié)!《紅樓夢》是一種文化,從偉人毛澤東到大文豪胡適、魯迅;從中國名人周汝昌、王蒙、劉心武、馬瑞芳到世界各地的留學(xué)生、文學(xué)愛好者,都給予了她格外的關(guān)注。《紅樓夢》是一本詩集、是一幅畫卷、是一部感人的戲劇、一段似仙似凡的故事、是一片神奇的天地、是一個永遠讀不完的世界!在研讀《紅樓夢》的領(lǐng)域中,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愛好者,但我對她卻滿懷熱愛之情、滿懷一片難以割舍的探究之心。我禁不住拿起筆,記錄下自己對“紅樓”的絲絲情結(jié)。

一、情不情兮賈寶玉

提到紅樓的這位第一男主角,以“情”作評是最為恰當(dāng)?shù)牧?。這位多情公子對生活的憧憬,對女孩子們情有獨鐘的認識,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最多情的男子。在我看來,寶玉身上體現(xiàn)的“情”應(yīng)該是來源于愛:一個年輕人對生活的摯愛;一個男孩對冰清玉潔的女孩子們的博愛。這份愛是純潔的、真誠的,更是超前的。正如文學(xué)家們把他作為新思想的代表人物一樣,寶玉這個備受封建家庭呵護的公子哥用自己的行動反對著封建思想。他主張給丫鬟們自由,他與仆人間總是平等相處,在他的眼中丫頭們都是完整的人,甚至是高出一等的珍珠。因為他向往純潔、渴望真誠,這份愛是對善良人生的愛,這種情是對美好人性的情。曹翁在第五回借警幻仙姑之口對寶玉的評價用了“意淫”這一詞。許多人把他進行了歪解,甚至有人評其為不正經(jīng)。其實,據(jù)史料及脂硯齋的權(quán)威評語考證,“意淫”一詞應(yīng)是正面的褒義詞,而且,真正達到“意淫的境界”是常人很難做到的。而源于“博愛”又高于“博愛”境界的賈寶玉做到了。因此我認為,高鄂在后四十回中對寶玉的情感歸宿描寫是不夠恰當(dāng)?shù)摹氂耜P(guān)愛身邊的每一個女孩子,他的細致入微令人欽佩,也易給讀者造成誤會。所以,我們讀“紅樓”不能從表面上讀,要文本細讀,要邊讀邊悟。例如寶玉對女孩子們的關(guān)愛,書中幾大重頭戲都有入微的描寫。最令我感動的是第四十四回“喜出望外瓶兒理妝”一段故事,充分體現(xiàn)了這位“多情公子”的“情心”。再比如“為麝月篦頭”“哄玉釧喝湯”“替香菱借裙”等等,大觀園里處處可以找到這位多情的公子甘為丫鬟們充役的鏡頭。特別是寶玉對寶釵那似有似無的愛慕之情,更容易給讀者造成一種誤會,自然地去接受與寶釵結(jié)婚生子等情節(jié)。我認為,寶玉的這種“情”與真正的“愛情”不可化為等同的。前面我已經(jīng)談到,寶玉向往自由和美好,他純真地愛著身邊的人,所以在他的心中,一切美麗的都值得他執(zhí)著地關(guān)愛與呵護。而正是這一份純潔與執(zhí)著,使他對林妹妹的愛也毫無懸念。他與黛玉的愛是志同道合的真愛,他們有共同的追求,他們有共同的對人生對自由的向往,這種愛是超越外表形象吸引的摯愛,是無可替代的!寶玉會無比忠誠于自己的愛情,并執(zhí)著甚至有些執(zhí)拗地保護這份愛。所以,我堅信在曹翁的故事里,決不會有寶玉寶釵的幸福生活和蘭桂齊芳的壯景。而87版電視劇中的結(jié)尾安排讓我信服。從無限真情到看破世間所有的情,從滿懷熱情的公子哥到撒手俗世的冷情僧,“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頭卿何薄命”的感嘆之中,情?不情?其中滋味讓我們在紅樓一夢中細細品磨吧!

二、神牽夢繞林黛玉

紅學(xué)家馬瑞芳說:中國所有真實生活中的女性,沒有一人知名度超過林黛玉。林黛玉是純潔美好、嬌弱又寧折不彎的象征。林黛玉是文化含量最高又超越群芳的文藝形象。是啊,天上掉下的林妹妹令多少讀者“神牽夢繞”。也許有人會說,應(yīng)該是“魂牽夢繞”吧?是不是打錯字了?不,在我的心目中,林黛玉是有一股仙氣纏繞的美麗女子,她是仙子下凡嘛。她的生活如仙如夢,令讀者神往。

林黛玉是個美女,她的美具有著中國古典美特有的神韻。這種美更多是在書中、在曹雪芹的筆下、在讀者的心中。在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中,也許能輕易找到寶釵式的端莊美人、鳳姐型的潑辣美女,也許你會在某個女孩子身上看到湘云活潑的影子或晴雯嬌美的眼神。就好比挑選《紅樓夢》的演員一樣,林黛玉總是最難選的!林妹妹的一雙淚眼中,儲的是天上的甘露,展不開的眉頭里藏的是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這美沁人心脾,這美只能似曾相識,只能存于讀者心間。

林黛玉是個才女,這是每一個愛好“紅樓”的大多數(shù)人都能夠體會到的。如果來到現(xiàn)實生活中,她的詩才絕對不會亞于李清照和蘇小妹。我愛讀黛玉的詩,從“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濁陷渠溝”到“孤標(biāo)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字字展示著黛玉的傲骨才情。從“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fēng)雨助凄涼”到“冷月葬花魂”句句滲透著這個美麗女子的哀婉辛酸。黛玉多才而又傲氣,天真而又刻薄。個別人基于表面現(xiàn)象不欣賞黛玉。記得《紅樓夢》電視劇首播時,有人曾對我說:“那林黛玉就是個氣簍子,有什么可愛。”當(dāng)時的我氣憤填膺,正待辯解,卻發(fā)現(xiàn)此人并沒有讀過“紅樓”的文本,只能嗤之以鼻,懶得與其爭辯了。正如她的美麗是特別的一樣,黛玉的才華也是舊社會女子中獨特的,這也造就了她獨有的、常人難以理解的性格。她愛什么,就會癡迷于什么,也會忠誠于什么!她愛詩,就全心全意地愛,愛到過目不忘,愛到提筆成章。她愛寶玉,就一心一意地愛,愛到不顧他人的反對甚至是陷害,愛到自己的天空隨寶玉亦晴亦雨。許多人認為寄人籬下的生活造成了黛玉性格的缺陷,我當(dāng)然同意這一觀點。但我也有一些自己的理解:她執(zhí)著地愛著寶玉,全心全意地在封建禮教下追求著自己的幸福。她的心間充滿了才華和摯愛,哪里還有心計去考慮人情世故。

根據(jù)古本《石頭記》中畸笏叟的批語我們可以推斷在《紅樓夢》結(jié)束時應(yīng)有一張“情榜”,情榜對書中108位女子和寶玉都有一個帶有“情”字的考語,其中寶玉為“情不情”(前文已提到),而黛玉為“情情”。何以兩個“情”字集于一身?是因曹雪芹對她的偏愛嗎?是因她亦仙亦凡的美麗嗎?是因她對愛人、對幸福、對自由的真情嗎?一“情”神牽、一“情”夢繞,更有無限之情耐人尋味!

三、亦冷亦暖薛寶釵

寶釵,美麗、穩(wěn)重、大方,做事得體、有心計。我相信寶釵的美麗,也仰慕她的才華,她是大觀園中的美女,也是中國古典美女的典范形象之一。這位人見人愛的大美人,偏偏得不到多情公子寶玉的愛。為什么?是因為她出現(xiàn)得晚了一點嗎?是因為寶玉不懂事理嗎?不是,她的悲劇恰恰來源于她的得體和心計。寶釵太懂事了,懂得讓我可望而不可即;寶釵太有心計了,有的讓我不禁心驚膽寒。賈府上下、大觀園內(nèi)外,怕是沒有幾個人不喜歡她、不夸贊她。她會耐心地揣摩每一個人的心思,需要討好時絕不放過,需要陷害時也毫不手軟。寶釵的討好能力真是一流的,她在賈母面前可謂竭盡全力了,吃的要說軟的好、看戲要點熱鬧的……還會主動幫助史湘云辦起“螃蟹宴”以博賈母的歡心。她從不和人斗嘴,還常常主動付出。黛玉可謂是對她威脅最大的“情敵”了,可她卻去主動關(guān)心黛玉的病情,熱情地送去一大包燕窩再配上雪花洋糖。

文靜大度的寶釵處處討人喜歡,而當(dāng)我們細讀寶釵的另一面,真是讓人倒吸一口涼氣!最為典型的要數(shù)金釧投井一段,剛烈的金釧成了寶釵口中的“站在井邊傻玩的野丫頭”。記得第一次讀到這里時我十分不解,寶釵那么乖,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曹雪芹到底要塑造一個怎樣的寶釵?二十年的細讀和感悟,讓我有了答案。“冷”的背后是無限的暖,“無情”的背后是難耐的激情,可憐可嘆又可怕的寶釵展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們還是從寶釵對黛玉的行徑去細讀吧,且看“滴翠亭楊妃戲彩蝶”一回,本是她自己聽到了小紅這個最具遠見的丫頭的隱私,她卻靈機一動推倒了黛玉的身上。曹雪芹寫書素有“草蛇灰線,伏線千里”的大手法,誰知到這一伏筆會不會造成將來小紅對黛玉的報復(fù)呢?再看“蘅蕪君蘭言解疑癖”一回,表面看是關(guān)愛,實際是什么呢?是她完全掌握了天真的林黛玉,使黛玉對她無比信服甚至是依賴。真為黛玉擔(dān)心啊,過去,黛玉還知道排斥她,從此,黛玉對她的信任將使自己一步步走向更加孤立無援的境地。必將有一天,寶釵將徹底取代黛玉,走向?qū)毝棠痰膶氉?。也許有朋友會說:“沒那么嚴重吧,寶釵很矜持啊,看出她喜歡寶玉啊?不是賈母和鳳姐為他們訂的婚嗎?”有這樣結(jié)論的朋友一定是受了高鄂的影響,我讀《紅樓夢》是不包括后四十回的, 我堅信只有前八十回是曹雪芹的手筆,也許正是她的不完整,才帶給后人更多的空間。對賈母和王熙鳳的觀點我暫時不作展開討論,此處我想說的是寶釵對寶玉的愛。且看她羞籠紅麝串的一幕,平實樸素的連房間都如“雪洞”一般,卻把貴妃剛剛賞賜的紅麝串帶出來招搖。為什么?因為只有她和寶玉有,黛玉沒有。而當(dāng)寶玉挨打時,她的忘情關(guān)愛更是入木三分。都說黛玉大膽追求愛情,可黛玉與寶玉之間確是冰清玉潔,而做事一向得體的寶釵卻坐在熟睡的寶玉床頭為他繡兜肚。當(dāng)然寶釵此舉并非不軌行為,卻體現(xiàn)出她對寶玉的愛慕之情。寶釵也是一個如花的少女,她愛寶玉是無可厚非的。但她要做長輩面前的乖乖女,她要用“冷香丸”來抑制自己內(nèi)心的熱情,她要用“任是無情也動人”的高貴牡丹外表來掩飾自己的無限激情。

嚴格的封建禮教束縛和對愛的追求使這個少女的靈魂在扭曲,所以就出現(xiàn)了得體與狡猾于一身的寶釵。然而,心機費盡的寶釵仍然沒有戰(zhàn)勝殘酷的封建社會,虛假掩蓋的真情仍沒有得到寶玉的認可?？蓱z的寶釵必將在孤獨中度過一生,可嘆的寶釵注定成為封建禮教的犧牲品,可怕的寶釵還不如林妹妹能夠帶著寶玉的真情“質(zhì)本潔來還本去”。我可以想象黛玉如仙草一般在天境盡情舒展枝條,卻不忍去看寶釵似枯木一樣在人間獨守孤燈。無情的冷香造就了寶釵“好風(fēng)頻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堅強自信,多情的暖香孕育了寶釵“珍重芳姿盡掩門”“淡極始知花更艷”的執(zhí)著自重;冷與暖的交錯演繹了寶釵“眼前道路無經(jīng)緯,皮里春秋空黑黃”的褒貶自持;無情與有情的共存注定了寶釵“焦首照照還暮暮,煎心日日復(fù)年年”的凄涼自喻。

“紅樓”帶給我太多的思考,太多的遐想。作者云: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曹翁啊曹翁,你可知兩百多年來多少讀者為你這“荒唐言”而落淚?你可知兩百多年來多少讀者為你這“荒唐言”而癡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