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近陌生

連清勤

有時候，會忽然一個人去一個陌生的城市。完全沒有計劃，只在某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坐上一輛大巴，像發(fā)送郵件一樣把自己發(fā)送到一個陌生城市。唯一熟悉的，是城市的名字。

路途或長或短，總會到達。下車，不去辨東西南北，只是很快離開車站的雜亂．挑選一條寬敞的路，然后慢慢走下去，看兩邊的建筑和那些每個城市千篇一律的廣告牌。再然后，會找一個公交站牌，坐上一輛線路最長的車，穿過陌生城市的一條條街道，在終點站下車，歡喜地詢問司機這個城市的最繁華熱鬧的地方——我是如此愿意把自己置身完全陌生之中，并且為此充滿莫名其妙的熱情和喜悅。

在一個陌生的城里，我會放慢腳步逛街邊小店，買一些自己生活的城市里完全可以買到的物品，衣服或者小首飾。然后會找到小吃街，在那里吃東西，地方特色的小吃，不夠衛(wèi)生，味道也不見得多么誘人，都不去管，只坐在稍顯雜亂的街中或者邊走邊吃，甚至吃完了會很不雅氣地舔舔手指，不顧及吃相或走姿。

沒有關(guān)系，這是一個陌生的城，周遭的面孔陌生而疏離，沒有人會取笑或規(guī)勸我，我只是一個他們不認識的女子，即使他們?nèi)⌒Γ乙猜牪坏?，所以無須介意。

吃夠了，就在路邊攤買廉價的小物品，和小商販討價還價．為幾塊幾毛錢不肯罷休，完全沒有在大商場優(yōu)雅刷卡購物的樣子。

玩夠了，便會找人詢問居住的地點，最好物美價廉。詢問的對象，是那些平時我很少去搭訕的年輕男子，他們也許和我同齡也許比我小，要有干凈好看的面容和溫和善意的眼神。我會用小女生一樣的口氣詢問他們，甚至有時微微歪著頭，有點矯情有點嬌嗔，讓對方不忍拒絕，會仔細告知我并親自陪我一路走去也說不定……

我在陌生的城市里自然而然地成了這樣一個恣意的小女子，事事隨心所欲，那些陌生的面容從來不讓我慌張，相反，會帶給我極大的安全感，因為陌生，不會有交集，沒有交集，就不會有種種糾葛和傷害。在這里，我怎么都可以，簡單，有點愚笨，小家子氣，懶惰，不太講衛(wèi)生，矯情……而無須時時提醒自己優(yōu)雅從容，在每一天出門前照很多遍鏡子，直到確認衣著得體、神情得當、笑容大方——好像必須這樣，連小區(qū)門口賣菜的阿姨都認得我，都知道我是個嚴謹自律并優(yōu)雅的女子。我從不吃路邊攤，更不會邊走邊吃東西。我不逛路邊小店，不去為一件衣服或者一雙鞋子討價還價，我很少主動和男人搭訕，除非他們找上門來，也要矜持開口，面帶規(guī)矩微笑。

我并不厭煩我所熟悉的自己，我習慣了。所以把自己丟在一個陌生小城做個恣意女子對我就像人生的節(jié)日，不用太多，有一些時候就可以。讓我偷偷在那樣的節(jié)日里放下所有偽裝，去恣意放縱、親近陌生。然后我再回到熟悉的城。只是我知道，一去一回的我，對生活，又將充滿新的熱情和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