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刀

貓郎君

楔子由垃圾箱說起

城市的街道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一對垃圾箱,黃的綠的藍(lán)的,高的矮的胖的,他們形狀各異,但絕對不可或缺,如果說街道是一把筆直的尺子,那隔三差五的垃圾箱就像是尺子上的刻度,丈量著城市的文明。

你知道蒼蠅繚繞、氣味惡臭的垃圾里面會埋藏著些什么意想不到的東西嗎?而這些東西又同哪些陰森森的故事勾肩搭背呢?

我們下面的故事,就是從一個黑色的鐵皮垃圾筒開始的。

1.撿刀

那個垃圾筒,它孤單地站在城市邊緣一條幽長的小巷子里。

它樣子普通,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黑色易拉罐,身上落滿了灰塵,它的投物口上還落魄地啷當(dāng)著一塊香蕉皮,那是一個扎著馬尾巴的小姑娘前天晚上丟下來的。

巷子里既深邃又安靜,兩側(cè)是連綿不絕的平房,最近的一戶人家暗紅色的鐵門上用白粉筆歪歪扭扭地寫著西京市賢良區(qū)XXXX的字樣。

秋天的風(fēng)從小巷的一頭吹來,從另一頭逸去,揚起一些不甘寂寞的灰塵,這個垃圾筒孤單的靠墻站著,看起來,在它身上像是不會有什么故事發(fā)生了。不過請你別急,不要武斷地下結(jié)論,你看,不是有兩個人從巷子的另一端走過來了?

他們遠(yuǎn)遠(yuǎn)地走來,兩人都身穿藍(lán)白相間的運動服,一看就是兩個高中生,小男生。其中一個留著小平頭,體格結(jié)實,眼睛不大,運動服的拉練拉到了肚子的高度,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另一個身型細(xì)長,臉色有些蒼白,他的頭發(fā)梳理得齊整,整個人顯得干凈清爽。

他們肩并肩地邊走邊交談著什么,遠(yuǎn)遠(yuǎn)的也聽不清楚,好像涉及到剛剛玩罷的某款網(wǎng)絡(luò)游戲,平頭的那個看起來很興奮,還比比劃劃的,不知道是不是在示范著游戲中砍人的動作。

他們漸漸地要走近我們的垃圾筒了,那個張揚舞爪的男生不知道抽了什么風(fēng),竟學(xué)起了李小龍,尖叫一聲“啊達(dá)”,猛地飛起一腳把垃圾筒踢翻在地。一些受到驚嚇的綠豆蒼蠅罵罵咧咧地飛起,垃圾筒發(fā)出了一聲巨大的響聲,骨碌碌在路中間滾出了一道弧線,花花綠綠的垃圾像醉酒者的嘔吐物一樣涌出來,散落得滿地都是。

細(xì)高男孩被嚇了一跳,閃到一旁,皺起了眉頭小聲責(zé)怪他的同伴:“巫大為,你干什么?”

那個叫巫大為的男生虛張聲勢地做了幾個散打里的閃躲動作,壞笑著說:“我練練腿腳,何穆,你看哥們剛才這一腳有沒有點鞭腿的味道?”

“你扶起來吧,這樣不好?！蹦泻⑦呎f邊朝四下里張望,像是很擔(dān)心旁邊的住家里有人出來。

“扶什么扶,”巫大為撇撇嘴,“咱走了不就結(jié)了?！闭f完他作勢要走,這時,地面上一樣?xùn)|西吸引了他的視線,“哎呀!垃圾中間居然還有寶!”他的表情一下子驚喜起來,忙彎腰把那東西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把玩起來。

那是一把大約十五厘米長的刀子,修長而線條流暢,鋼刃皮柄,約九成新,刀身兩面各有一道血槽,刀柄呈弧線形,像是牛皮材質(zhì)制就,暗紅色,鏤刻著幾道不知是樹枝還是藤條狀的紋路,握在手里很有種沉甸甸的分量感。

巫大為輕輕拭了拭刀鋒,鋒利無比,再看手指上,多了道暗紅色的污跡,像是從刀身上蹭下來的。他隨手在褲子上抹掉,然后朝著何穆晃晃手中刀,得意地笑道:“這把刀真不錯,看這做工,沒有一百塊錢下不來。”

他隨手把刀遞給何穆,何穆只好硬著頭皮把刀接在手里,觸到刀身的那一瞬間,他猛地打了個寒戰(zhàn),那是種難以名狀的怪異感覺,刀身上仿佛有一股子陰冷的寒氣繚繞著、流動著,甫一沾到他手,便順著毛孔往肉里滲去。他差點把刀丟到地上,又怕巫大為說些不著調(diào)的譏誚話,只好小心翼翼地用兩個手指捏著刀把,翻過來掉過去看了兩眼。刀身打磨得很光滑,幾乎可以和一面鏡子相媲美,映出他窄窄的一條臉,還有一只眼睛。他眨眨眼,刀上的那只眼睛也跟著眨了眨,因了刀身的起伏,那只眼睛有些變形,看起來很陌生,像別人的眼睛。

何穆忽然覺得這把刀有點詭異,他忙把視線移開,對巫大為道:“我說,扔了吧?！?/p>

“說什么呢,”巫大為忙一把奪過去,“這么好一把刀你還打算扔掉,小敗家的?！?/p>

何穆一愣:“你的意思是要把這刀撿回去?”

“這么把好刀看到不撿才是有毛病呢?！蔽状鬄榈椭^把刀在袖子上來回蹭著,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可……我感覺這把刀怪怪的……”

“別說沒用的,你是不是擔(dān)心它臟?那我回寢室打盆水好好洗洗,不行再用開水燙一遍,就是愛滋病毒也都死翹翹了,這總行了吧?”

何穆還想說點什么,但巫大為已經(jīng)把刀揣進(jìn)了校服寬大的口袋中,吹了聲口哨,自顧自地朝小巷的另一端走去,暗紅色的刀柄露出半截在外面,隨著他的步伐一動一動的,從后面望過去,何穆忽然覺得它很像一個陰險的人,正扒著巫大為的口袋悄然露出半張臉,居心叵測地朝著他看。

2.刀子的窺視

天色已近黃昏,西京職高的男生宿舍樓被涂抹上一層暗淡的光輝,國慶節(jié)的七天假期剛剛開始,大多數(shù)學(xué)生都已放假回家,整棟樓顯得毫無生氣。二樓只有東側(cè)一間寢室的窗戶敞開著,樓前幾株老槐濃密的樹冠將窗子遮擋了大半,使得這間寢室的夜晚仿佛比其他房間降臨得更為早些。

一盞日光燈淡淡地照射著雪白的墻壁。房間里不時回蕩起一陣輕微微的撩水聲,嘩啦,嘩啦,嘩啦,這聲音柔軟而單調(diào)。

靠墻的桌上放著一個深紅色的塑料臉盆,盛了大半盆清水,由于這盆的顏色,盆中水乍一看去紅彤彤的,仿佛帶有了一些血的色澤。一雙指甲短短的手在水里活躍地動著,正在清洗一把雪亮的刀子,刀子任憑這雙手的擺布,如同一條僵死的銀魚。

巫大為一邊洗著,一邊不時把刀舉到眼前來回轉(zhuǎn)動幾下,刀刃便在日光燈下翻騰起慘白的光,時而亮得晃眼,時而又黯淡下去。他慢慢悠悠地忙活著,耐心而細(xì)致,那架勢不像是在洗一把刀,而是在洗著一個嬌嫩的嬰兒。

何穆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一本古龍的武俠小說,不時抬眼朝巫大為掃上一眼。看到那把水淋淋的刀子再一次被提出水面,何穆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那把刀帶給他的恐懼還沒有完全消弭,現(xiàn)在,他心中的不安滋長得更加細(xì)水長流,像一些爬山虎的腳在月光下的墻壁上窸窸窣窣地爬動。這種感覺冰涼而又不著邊際,又像地板下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漏水了,暗黑冰冷的水悄無聲息地流淌著,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上漲,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從哪個意想不到的地方流出來,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淹沒。

那是種不太吉祥的預(yù)感,波瀾不興的平靜中仿佛潛伏著什么。

水聲仍在不緊不慢地響著,嘩啦,嘩啦,房間里寂靜如同午夜。

何穆強(qiáng)迫自己把目光轉(zhuǎn)移到書頁上。他不敢把目光過多停留在那把來歷不明的刀子上,從那陰暗的小巷中觸摸到它的那一瞬間,何穆就覺得自己就被盯上了,對,就是盯這個字,像是有幾雙看不見的眼睛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注視著他,他走到哪里那目光就跟到哪里,令他感到脊背發(fā)涼。

難道就是這把刀子一直在悄然注視著自己?何穆馬上暗嘲自己的這個想法荒唐,怎么可能呢,那不過是一塊死氣沉沉的金屬,一塊鋼與鐵的混合物,除了語文課上那種所謂“擬人”的修辭方法之外,刀子怎么會看人?

房間的氣氛令他感到陰冷壓抑,他放下書,趿拉著拖鞋向門口走去。

巫大為的忙碌似乎已經(jīng)到了尾聲,正在用一塊抹布上上下下地擦拭著刀身,用力很猛,燈光從背后打在他的后腦勺上,由于逆光,他的臉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陰影。

“去哪?”巫大為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

“太悶了,出去透透氣?！?/p>

巫大為沒再搭理他。

在他面前,桌上那盆水微微蕩漾著,看上去有一些渾濁了,像是有一抹淡淡的猩紅色冷靜地懸浮在水面。

3.怪小孩的眼睛

何穆推開門來到走廊上,房門在背后緩緩合攏,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珠漸漸安眠。門外的走廊里晦暗、寂靜、潮濕,宛如一條幽深的隧道。在昏沉的光線下,這條走廊仿佛變得無比幽長,水房里滴瀝的水聲在墻壁間來回彈跳著,更加深了這樣的情緒。

何穆朝樓梯口的方向走去,剛走了兩步,他的身體就僵住了。

他看到一個穿著黑趟絨衣服的小男孩站在走廊盡頭的陰影里,正無聲無息地盯著他。

他站在走廊的一端,挨著一段黑糊糊的樓梯扶手,看樣子也就六七歲,像是哪個幼兒園大班的孩子。他隱沒在走廊的暗影中,身上那件皺巴巴的黑趟絨衣服顯得有點小,或許是洗過的次數(shù)多了,這衣服的黑色并不純凈,在昏暗里顯得灰蒙蒙的。

何穆看到男孩好像張開嘴,對著他說了句什么,但他沒有聽清。

這時,他看到男孩輕輕眨巴了一下眼睛,他的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涼氣。隱隱約約的,男孩似乎只有一只眼睛眨了眨,另外那只卻沒有絲毫動作,仍在死氣沉沉地盯著他。

兩只眼睛仿佛并不屬于同一個人,而是臨時拼湊起來的。

這個詭異的小男孩令何穆不寒而栗,他不知道自己是應(yīng)該裝作滿不在乎地走過去,還是該轉(zhuǎn)身回到寢室里去。就在進(jìn)退猶疑間,身后的寢室門被猛地拉開了,何穆轉(zhuǎn)過頭,長出了一口氣,巫大為出現(xiàn)在門口,隨之他那有點粗魯?shù)穆曊{(diào)回蕩在走廊里:“你站這干嘛呢?”

何穆朝男孩的方向掃了一眼,頓時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那個男孩竟然不見了。

黑色的恐懼蔓延開來,那冰冷的水又開始在心底里流淌了。

“我、我剛才看到一個小孩,就站在那里。”他的手指由于恐懼而微微顫抖。

“小孩?”巫大為探頭朝他指的方向張望了下,“哪有?”

“剛才有,一轉(zhuǎn)眼就沒了?！?/p>

巫大為看了看何穆,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笑起來,“是不是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男孩,只有一只眼睛,穿件黑趟絨上衣?”

“一只……眼睛?”

“哦,你可能沒看出來,他左眼是假的,玻璃的。那孩子是樓里掃衛(wèi)生那個女人的兒子,以前也帶來過兩次,我見過,挺怪一孩子。聽說他生下來那只眼睛就是個黑窟窿,智商好像也有點問題。”

他再次望了望走廊盡頭,安慰何穆,“肯定是順樓梯跑了,你不是以為看到鬼了吧?”他壞笑起來,把手中的刀子兇悍地在胸脯上拍了幾拍,“有鬼也不用怕,咱這有刀呢?！?/p>

那刀近在咫尺地豎在何穆眼前,何穆再次從刀身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的大半張嘴,那嘴在寒光畢現(xiàn)的刀刃上扭曲著,如同哈哈鏡里呈現(xiàn)的效果。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那張嘴的嘴角往上翹了翹,像是笑了一下。他心里忽悠了一下,定睛再去看,卻并無異樣。

何穆晃晃腦袋,平復(fù)了一下心緒,暗罵自己今天這是怎么了?

4.門縫

何穆一個人朝樓下走去。下到一樓,大廳里只點了盞二十瓦的白熾燈泡,燈光慘淡,門衛(wèi)室對面的長椅上坐了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瞇著眼像是在休息。女人方臉,臉上布滿了坑坑洼洼的麻點,長得粗枝大葉,手上戴著副臟兮兮的白線手套。

是宿舍樓里打掃衛(wèi)生的女人,何穆經(jīng)?？吹剿谧呃壤锫耦^拖地,或者在廁所中用一根黑膠皮管沖刷著便池,二樓走廊盡頭處有一個她的小工具房,有時何穆上廁所路過那里,如果門敞著,便常會看到她低著頭坐在一把椅子上,焦黃的頭發(fā)披散著,擋住了她大半張臉。記憶中何穆好像從來沒有注意過她的臉,直到今天他才頭一次看清楚這女人長什么樣子。

巫大為說那個獨眼的小孩是她兒子看來沒錯,一定是今天她帶過來的,何穆四下里逡巡了一圈,沒見到那孩子的身影,想必是跑到哪里玩去了。

聽到腳步聲,女人瞇著的眼微微睜開一道縫隙,何穆感到她的眼珠在這縫隙里跟著他慢慢轉(zhuǎn)動著,一直隨他出了大門。她的目光黏黏膩膩的,帶著警惕、疑惑,以及某些令人琢磨不透的意味,令何穆感到極不舒服。

在校門口的祥和小吃部吃了兩個雞骨架后,何穆往回走。這時的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秋夜的涼風(fēng)在耳邊盤旋著,發(fā)出低低的嗚鳴,天空中堆積著層層疊疊的黑云,仿佛將滿天星都捂住熄滅在這云里。

進(jìn)了樓,長椅上的那個女人早已不知所蹤,門衛(wèi)室里也仍空無一人,想必看門的老頭又跑到哪個小飯店喝酒去了,據(jù)說那老頭是校長的親舅,他極有可能是整個西京最為隨心所欲的看門人。

何穆步伐輕快地上樓,左拐,走廊在他眼前展開,忽然,他的腳步猛地頓住了,心臟也隨著猛烈地震顫了一下。

昏暗的走廊里,他看到那個獨眼小孩正黑糊糊地蹲在他們寢室的門口,把那只唯一健全的右眼扒在門縫上,像是朝房內(nèi)偷看著什么。

何穆停了停,旋即快步走過去,厲聲喝道:“小孩,你在這干什么呢?！?/p>

小男孩慢慢站起來,也不做聲,只是轉(zhuǎn)過頭直勾勾地望著何穆。昏沉的光線中,他那只假眼里閃爍著一種怪異的、賊賊的光芒,令何穆感到心中發(fā)涼。

5.房間里的人

何穆朝小孩方才扒著的地方看了看,見門開了一道縫,小孩就是順著這道縫隙往房間里偷看,他不禁有些疑惑,這孩子在看什么?這又不是女生宿舍,難不成是在偷看巫大為?何穆心里畫了個魂,抬頭透過房門上的小窗往寢室里看去。

空蕩蕩的兩張床鋪,花卷般的被子胡亂地攤在床上,巫大為那張床上的被角還像舌頭似的拖到了地上。房間正中央,那個暗紅色的水盆仍舊靜靜地擺放在桌上,旁邊端端正正地躺著那把刀,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著冷光。

巫大為并沒在房間里。

何穆感到有些奇怪,這小子跑到哪去了?他蹲下來,“小孩,你在我們門口干什么?是不是想要做壞事?”他故意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

那男孩看著他忽然說話了,聲音尖尖的,他說:“我在看里面的三個人。”

何穆悚然一驚:“你說什么?”

小男孩伸出手指了指房門:“里面那三個人長得好奇怪,臉白白的,鼻子下面還流著血,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是不是生病了,你要不要找醫(yī)生給他們治治?！?/p>

何穆的頭皮轟地炸了。

走廊里一片死寂,空靈的滴水聲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滴答,滴答,如同在給何穆繃緊的神經(jīng)上弦。

“你看到我爸了嗎,我在找我爸,我上次就是在這里看到我爸了,但后來他又沒了?！蹦泻缸×撕文碌母觳?。

何穆鼓起勇氣慢慢站起來,再一次把眼睛湊在小窗上向?qū)嬍覂?nèi)看去,他的心臟瘋狂地敲擊著,兩腿也做好了隨時狂奔的準(zhǔn)備。

房間里依舊是剛才看上去的樣子,光線暗淡,空蕩且凌亂。

額頭上滲出了冰冷的汗水,何穆用手背抹了一把,彎下腰壓低了聲音問小孩:“好孩子是不撒謊的,你要老實告訴哥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哥哥給你買巧克力雪糕?！?/p>

“我不要雪糕,我要你幫我找我爸?！?/p>

“行,我?guī)湍阏野职帧！焙文潞鷣y應(yīng)承下來。

男孩扒在門縫又看了一眼,轉(zhuǎn)向何穆:“還是三個人,一個叔叔,一個阿姨,一個比我還要小一點的小妹妹,他們都穿著白衣服,臉也白白的,挨著坐在那邊的床上,正朝著我們這邊看……”

何穆“嗷”地驚叫了一聲,站起來就跑?？駚y而空洞的腳步聲在山洞似的走廊上響成了一條線。

在黑燈瞎火的學(xué)校門口坐了十來分鐘,何穆終于看到巫大為手里拎著一塑料袋方便面,沿著馬路牙子晃晃悠悠地走來。他像看到了救星似的,急忙跳起來迎上前去。

6.爭執(zhí)與揣測

“你跑哪去了?”何穆帶著哭腔質(zhì)問。

巫大為莫名其妙:“你剛出去不一會兒,我就覺著肚子有點餓,于是出來買兩包面。你不至于這一會兒就想我想成這副樣子吧?”

何穆氣急敗壞地踹了他一腳:“想你奶奶個腿,咱寢室鬧鬼啦?！?/p>

聽了何穆的講述,巫大為將信將疑,“他的話你也信?那孩子腦子有問題,難道你的腦子連他都不如了?”

何穆?lián)u頭:“我信,我太信了。晚上我就覺得寢室里的氣氛怪怪的,看什么地方都不大對頭?！闭f著,他往巫大為身邊湊了湊,“我聽人說小孩的眼睛有時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臟東西……”

何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瞬間明朗通透起來:“刀,你那把刀?！彼v地跳起來,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撿回來的那把破刀,是那把刀把幾個橫死鬼招到了咱們寢室里?！?/p>

“那孩子肯定胡說八道呢?！?/p>

“我說我看到那把刀怎么總覺得膽戰(zhàn)心驚呢,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我現(xiàn)在知道了,那刀有問題。”

“我都說了他腦子有問題,你還真信他的?”

“那把刀一定殺過人,對,殺了三個人,然后兇手把刀丟進(jìn)了垃圾筒,被你給撿回來了,于是那三個死者的亡靈就跟著那把刀給帶回了咱們寢室,他們的臉肯定都是慘白慘白的,身體上還會有一塊一塊凝固著紫色血跡的刀口,剛才你擦洗那刀子的時候他們就直挺挺地坐在咱們身邊,只是咱們的眼睛看不到他們……”

“你他媽有完沒完了,我可生氣啦?”

“我知道了,那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刀,那……那是一把殺人的兇器。”

恐懼扭曲了何穆的聲調(diào),說到兇器兩個字,他幾乎聲嘶力竭地尖聲喊叫起來,他的呼吸急促得像一個風(fēng)箱,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

巫大為不再搭理他,拍拍屁股,走了。

他最煩何穆這點,敏感多疑,去年看完那部名叫《咒怨》的日本電影,何穆愣是擠在他床上睡了三宿,顯然,他現(xiàn)在又開始說一些介乎傻A(chǔ)和傻C之間的混帳話了。

對這樣的家伙,最好的方式就是打他兩巴掌,如果抹不開面子,次一點的方法就是不要理他,等著他自己慢慢退燒。

7.我找小民

何穆看看手機(jī)上的時間,已經(jīng)快九點了,馬路上的行人漸漸稀少,隨著夜的深入,天地間蕪雜的聲響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逐漸調(diào)小。

何穆把兩只手插在褲兜里,心里琢磨著晚上去哪。他在學(xué)校附近的馬路上已經(jīng)游蕩了快一個鐘頭了,想回寢室,但一想起那小男孩的描述,就干脆斷絕了這個念頭。

他決定這一宿就到網(wǎng)吧里打發(fā)掉,于是順著街道朝前面那家黃全網(wǎng)吧走去,走了半條街,心里又對巫大為有些放心不下,畢竟是同一個寢室住了兩年的哥們,要是他今天夜里出什么事可就不好了。何穆想起了平時在網(wǎng)上看的一些鬼故事,在這些被精心編造的故事中,那些不信邪的、固執(zhí)的、而且偏要鹵莽地獨自回到鬼宅的角色通常都沒什么好下場,不僅會死,而且都死得慘不忍睹,花樣百出,想到這他不禁害怕起來。

漫漫長夜,巫大為不會被鬼給掐死吧?

他決定回去再奉勸一下巫大為,順便跟他借十塊錢。

黃全網(wǎng)吧的包夜費就是十塊錢,雖然貴一點,但他們不看身份證。

何穆轉(zhuǎn)身返回了學(xué)校,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男生宿舍樓黑漆漆地聳立在黑暗中,整個二層只有他們房間隱隱有燈光透出。

他當(dāng)然沒有膽量上樓。

樓前是一片雜草遍生的荒地。何穆摸著黑繞到了樓下,仰頭對窗戶喊:“巫大為,巫大為,巫大為?！?/p>

喊到第三聲,巫大為的頭從窗口出現(xiàn)了,看不清他的臉:“你喊什么喊,叫魂呢?你他媽上不上來?”

“我不上去了,我晚上包宿去?！?/p>

“那你跑這喊個屁?”

“你也去吧?！?/p>

“我不去!”

“我知道你不信鬼,可是萬一真有呢?那孩子說得繪聲繪色,跟真事兒似的……”

“真有鬼我就把他掐住,捐獻(xiàn)給咱們國家搞科研。你快滾吧?！?/p>

“那……你把那把刀子扔了吧,扔得越遠(yuǎn)越好,我擔(dān)心你晚上出點什么事?！?/p>

“你他媽有完沒完了?”

“行,我不說了,最后問你一句,你真不去?”

“不去!”

“那你借我十塊錢?！?/p>

“靠。”巫大為咕噥了聲,他的頭在窗臺后消失了片刻,又浮現(xiàn)出來,一張十塊錢面額的紙幣被團(tuán)成一個球丟了出來,滾落到何穆腳下。

何穆彎腰撿起,聽到頭上的窗戶重重地關(guān)上了。

他轉(zhuǎn)身剛要離開,忽然驚叫了一聲。

在他身后,一個黑糊糊的人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悄然站在那里。

“誰?”

“同學(xué),是我?！?/p>

是個女人的聲音,等看清楚她的面孔,何穆松了口氣,不是別人,正是打掃衛(wèi)生的那個女人,她的一張麻臉在黑暗中顯得極為可怖。

何穆不禁有些奇怪,這么晚了,這女人怎么仍在學(xué)校里。

“你……來這里做什么?”他問女人。

話一出口,覺得有些不妥,你這么問人家,那你自己又在這里干什么?

女人開口了,聲音慢吞吞的,帶一點地方口音,口齒也不大清楚:“我找小民……小民不見了,也不知道跑到哪瘋?cè)チ??！?/p>

何穆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這個小民八成就是那個獨眼小孩,心里不禁啞然失笑,這一家人倒是有意思,下午那陣孩子在樓道里找爹,這會兒媽又在外邊找兒子,一家子神經(jīng)都好像不太正常。

“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小民,一個這么高的小男孩,穿件黑衣裳?！迸嗽谧约旱难辖┯驳乇攘恐泻⒌纳砀摺?/p>

“我傍晚時在樓里看到他了,他說要找他爸爸?！焙文抡f,就在這時,他看到女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他跟你說要找他爸?還說什么了?”

“別的也沒說什么?！焙文峦Ａ送?覺得那些神神鬼鬼的話還是不說為妙,“我看他在走廊里走來走去的,還扒我們門縫,說是要找他爸爸,還說什么他爸就在這樓里?！?/p>

女人的表情忽然變得復(fù)雜起來:“我這孩子……跟一般孩子有點不太一樣,不管說什么,你別當(dāng)回事?！?/p>

何穆說:“是嗎?我還都信了。”

他注意到女人的臉色更加恐慌了。

何穆問:“那小民的爸爸呢?”

女人看著何穆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其實小民的爸爸,他,已經(jīng)死了?！?/p>

8.假設(shè)

經(jīng)歷的一切仿佛越來越詭異了,何穆覺得自己像是掉進(jìn)了一個恐怖故事里。

女人走了,又去別處尋找她的孩子了,但她的話還在何穆耳邊回蕩。

她的話令何穆毛骨悚然,不,應(yīng)該說是那個孩子的話令他毛骨悚然。

他說他的房間里直挺挺地坐著三個口鼻流血的人。

他還在宿舍樓里四處找他爸爸,說他上次在這里見過他的爸爸,但實際上,他爸爸卻已經(jīng)死了。

是他唯一的那只眼睛能夠看見死人?

還是那張低智的小嘴在編織一些莫名的幻象?

何穆寧愿相信是后者,但確實真就是后者嗎?他不知道。

也許就像剛才那個女人說的,這孩子的智商有點問題吧。

可是那把刀被帶進(jìn)寢室之后他古怪的感覺如何解釋?難道真的是自己疑神疑鬼的胡亂猜測?可那么嶄新那么精美的一把刀子怎么會被人丟棄,這不合常理。

還有比兇器更好的解釋嗎?有嗎?一個聲音問。

何穆覺得頭開始疼了。

9.新聞

凌晨一點,黃全網(wǎng)吧里繚繞著煙霧,燈光昏黃。

何穆不停地在百度搜索欄里輸入著不同的詞組。

“西京 殺人案”、“西京 滅門”、“西京 兇殺”、 “西京 一家三口被殺”……

何穆的想法很簡單,他想查找一下近期市里有沒有發(fā)生過一家三口的殺人案,如果找不到,換句話說,要是西京根本沒有發(fā)生過這樣的命案,也就不會有這樣一家三口模樣的亡魂,那么男孩說的話基本上就可以被認(rèn)為是臆想,被認(rèn)為是胡說八道。

五分鐘后,他的目光在西京日報電子版的一則社會新聞上停住了。

(本報記者陳學(xué)斌 胡盈盈)7月22日凌晨1時,我市云景小區(qū)某單元樓內(nèi)發(fā)生了一起特大兇殺案,歹徒作案手段十分兇殘,致使該住戶一家三口全部遇害,公安機(jī)關(guān)在對現(xiàn)場進(jìn)行調(diào)查后認(rèn)為,歹徒入室殺人的目的為搶劫財物,目前,警方已經(jīng)對現(xiàn)場留下的痕跡及小區(qū)周邊環(huán)境進(jìn)行了認(rèn)真細(xì)致的勘查、采集,并對目擊者進(jìn)行走訪,繪制出犯罪嫌疑人的肖像。案件仍在進(jìn)一步偵破當(dāng)中,公安機(jī)關(guān)提醒居民夜間注意關(guān)閉門窗,杜絕一切安全隱患,以免給犯罪分子留下可乘之機(jī)。

旁邊是一副白描的嫌犯畫像,寥寥幾筆,特征并不明顯,只能看出是個光頭男人。

推算一下時間,案發(fā)距離現(xiàn)在有兩個月多月了,不算太遠(yuǎn)。但新聞中提供的信息太過粗線條,除了死者為三人這一點比較契合外,其他的也看不出什么關(guān)聯(lián),甚至連被害這三個人的年齡身份也沒有提及,根本沒辦法跟男孩的話相印證。何穆不禁暗罵這兩個記者弱智、不靠譜。

又找了一個多小時,實在覺得枯燥乏味,何穆把鼠標(biāo)一丟,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他靠在椅背上做了個夢,夢到他回到了那間寢室,看到那三個鬼魂正僵硬地坐在他的床上,那是一對三十多歲的夫婦,中間坐著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抱著一個被血染得發(fā)黑的布娃娃,他們眼睛朝外鼓突著,就像是死魚的眼珠,目光呆滯,臉色青灰,身上凝固著一道道黑色的血跡,衣服上橫七豎八都是小小的刀口,看到他,他們步履蹣跚地圍上來,喉嚨里咕嚕咕嚕地響著,慢騰騰地伸出手,把身上一個個還冒著黑血的刀口指給他看……

10.光頭男人

早上醒來,陽光已經(jīng)從僅有的那扇小窗照射進(jìn)來,網(wǎng)管開始逐臺擦拭電腦,收拾起桌上的煙灰雜物。何穆伸展了下麻木的四肢,站起身走到外面的陽光里。

陽光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從一個世界進(jìn)入了另一個世界,也仿佛給他注入了萬丈豪氣,回想起昨晚的種種怯懦,他甚至覺得有些汗顏。

路過一個早點攤,他摸出僅有的兩塊錢買了兩個燒餅,自己吃了一個,另一個用塑料袋裝了提在手里。

他思量了再三,還是決定回寢室看看,順便把燒餅帶給巫大為,他吃不吃倒在其次,但最起碼欠他一份人情,以后可以經(jīng)常跟他提起,如果運氣好的話,昨天借的十塊錢也可以不還了。

他經(jīng)常這么干。

走進(jìn)宿舍樓,在初升的朝陽下,走廊內(nèi)的陰森潮濕之感也減少了許多,上樓時,在一樓通往二樓那段樓梯同地面形成的夾角里,似乎有一團(tuán)黑黢黢的東西,他仔細(xì)看了眼,竟發(fā)現(xiàn)是那個男孩,正蜷縮在空隙中熟睡著。

何穆笑笑,昨天他媽到處找他,原來貓到這里睡了一宿,讓他睡去吧。

他一路上到二樓,來到寢室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到巫大為正蓋著條毛巾被,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睡著,睡相呲牙咧嘴。

他的心放寬了,看來并沒有什么超自然的事情發(fā)生。

推門,沒鎖,想必是特意給他留了門,何穆進(jìn)了房間,一屁股坐在巫大為的身邊,用力推推他。“豬,起床了。”

巫大為沒動。

何穆心下狐疑,猛地一拉毛巾被,頓時魂飛魄散。

巫大為的胸口插著昨天撿回來的那把刀子,身體早已經(jīng)僵硬了。

呲牙咧嘴的不是睡相,是死相。

何穆一下子便癱軟了。

門卻緩緩地開了,慢慢探進(jìn)一張男人的臉,那張臉上掛著謙和的表情,笑嘻嘻地沖著何穆點點頭,就像走在街上,對一個途經(jīng)的老朋友打了個招呼。

何穆朦朧間覺得這個男人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見過,卻又想不起。

男人挪著步子慢慢走進(jìn)來。

何穆終于看清,那是一個光頭男人。哦,他想起來了。

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在這一刻流遍全身。

警察的畫像只有三分像,光頭男人看起來更瘦一點,下巴也沒那么圓。

他穿著件不干不凈的灰西裝,刀在手里,對何穆說:“老子等你一晚上了?！?/p>

何穆想跑,但腿軟得像面條一樣,他所能做出的最劇烈的動作,就是哆嗦。

男人舉起刀,準(zhǔn)備刺下去了。

這時,他的身后忽然傳來弱弱的一聲:“爸、爸,你干啥咧?”

那聲音很稚嫩。

男人的刀在空中停住,又慢慢地放下來,像是猶豫了一下,他突然操起刀柄向何穆的頭上砸去。

何穆只覺得頭上鈍鈍地疼了一下,眼前的世界便瞬間黑暗下去。

11.真相

醒來時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何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寢室的水泥地上,而巫大為的尸體就僵直地躺在他身邊,他的胸口是一大團(tuán)干涸的血痕,像一朵風(fēng)干了的大紅月季花。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jī)報警,一個“0”按了半分鐘才按上,十分鐘后,趕來的110把他拉進(jìn)了醫(yī)院,還好,只是輕微腦震蕩。

相比巫大為,他相當(dāng)幸運了。

他終于得知,那個光頭男人正是他昨晚上看到那則新聞的主角,是殺死云景小區(qū)一家三口人的兇犯,但令他感到疑惑不解的是,云景小區(qū)遇害的那一家人是一對六十多歲的老夫婦,以及他們十六歲的孫子。

男人用來殺死巫大為的那把刀,只是他在現(xiàn)場隨手拿起行兇的,在此之前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絕非他在云景小區(qū)用來行兇的兇器。

那么,這把刀的來歷估計沒有人能知道了。

警方把它帶回去進(jìn)行了仔細(xì)的檢測,只發(fā)現(xiàn)了巫大為的血跡,在此之前刀上殘留的所有痕跡,都已經(jīng)被巫大為洗刷得干干凈凈,換句話說,無論它只是把普通的工藝刀,還是殺過人的兇器,都沒人能知曉了。

你們可能會問,那個光頭男人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何穆學(xué)校的宿舍樓里?

并不是突然,其實兩個月來他一直在那里,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是那個打掃衛(wèi)生的麻臉女人的丈夫,也是那個獨眼男孩的父親。他殺了人之后一直在四處躲藏,那個麻面女人突發(fā)奇想,把他偷偷藏在二樓的工具房里。事實證明學(xué)校的確是個不錯的藏匿地點,那些中學(xué)生們頭腦單純,再加上這所學(xué)校管理混亂,沒有誰會想到廁所斜對面那扇不開啟的小門里,會白天黑夜都隱藏著一個兇殘的殺人犯。

只隔著一堵或幾堵薄薄的墻,他和那些學(xué)生們就住在一起。

男孩曾見過他的爸爸一次,便牢牢記下他的爸爸會在這里出現(xiàn),固執(zhí)地四處找尋,他的媽媽實在不該帶他到學(xué)校來。這是個失誤。

那么,光頭男人為什么要殺死巫大為呢?

這是個誤會,其實他也不想在學(xué)校犯案,殺一個學(xué)生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這一切源于那天晚上麻面女人與何穆進(jìn)行的那場充滿誤解的對話,也就是在宿舍樓前荒地上的那幾句簡短的對白。

麻面女人誤以為她的傻兒子已經(jīng)將丈夫藏身的秘密告訴了何穆,這令她驚恐萬分,雖然她欺騙何穆說她丈夫已經(jīng)死了,但她對自己的謊言并不怎么自信。

于是她匆忙把她的擔(dān)憂告訴了男人,催促男人快逃,可男人卻認(rèn)為何穆即便得知一二,也未必立刻想到報警,于是決定搶先殺死他。

他從妻子口中得知了他的寢室位置,殺死了熟睡的那個男生之后,卻發(fā)現(xiàn)殺錯了人,于是他耐心地等著何穆回來。正當(dāng)他再次舉起刀子時,那個小男孩卻出現(xiàn)了,他不愿意在孩子面前殺人,更不愿意讓他看到血,于是只是打暈了何穆。

并不是良心發(fā)現(xiàn),他只是打算稍后再做掉何穆,然后把尸體處理妥當(dāng)。

但人算不如天算,那天上午,竟恰巧是西京市消防局對全市中學(xué)進(jìn)行防火突擊檢查的日子,當(dāng)幾輛鮮紅的消防車興師動眾地駛進(jìn)他的視線時,光頭男人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了,他只好選擇倉皇逃走,從此再次開始逃亡生涯,直到三個月后被抓獲。

何穆就這樣戲劇性地經(jīng)歷了一次九死一生,又戲劇性地?fù)斓靡粭l性命。

開學(xué)后,他換到了六樓的一間寢室,一年后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大專。有那么一段時間,他經(jīng)常夢到巫大為,苦著臉找他討要那十塊錢,他也經(jīng)常做三個鬼魂的那個噩夢,可是他一直也搞不清楚這夢里的三只鬼到底真正存在過呢,還是僅僅因為那個獨眼男孩的一場幻覺或者謊言而被陰差陽錯地種植進(jìn)了他的腦中。

他們存在嗎?不存在嗎?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