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俊
摘要:在北美華文文學中,沙石是個較為特殊的作家。他對生活中的一些“例外”和人類心理中的某些“異常”,似乎更有興趣,這些領(lǐng)域,是沙石借以表現(xiàn)北美新移民社會現(xiàn)實人生和人性深層最常用也最擅用的“載體”,而沙石小說的獨特性,也主要體現(xiàn)在他對這些領(lǐng)域的一再涉及和反復(fù)表現(xiàn)。
關(guān)鍵詞:北美華文文學;沙石;新移民;另類
Abstract:Sha Shi is a very unique North-American Chinese writer. He shows more concern about the “abnormal” phase of human life and psychology,which become an inexhaustible source for his repeated but characteristic representation of the reality of the North-American new immigrant society.
Key words:North-American literature in Chinese,Sha Shi,new immigrants,the “other” phase
中圖分類號:I206.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677(2009)3-0035-05
我讀到沙石的第一篇小說《窗簾后邊的考夫曼太太》,收在融融、陳瑞琳主編的《一代飛鴻》中,寫的是一位從中國來到美國的新移民老孟,應(yīng)聘到一位考夫曼太太家當花匠,因為對考夫曼太太既有好奇之心也有非分之想——單身洋人美女名為考夫曼太太家里卻無考夫曼先生,雖然有個男朋友羅伯特時常走動,這個男朋友卻必須在晚上十點離開——結(jié)果卻偷窺到了這位考夫曼太太窗簾后邊的秘密:她做愛的對象原來是她的布拉布多獵犬喬治。于是老孟殺了這條“也姓考夫曼”的黃狗,從此在警方的通緝下遠走高飛。
沙石的這篇小說令我印象深刻,也從此記住了沙石這個名字——就我的閱讀經(jīng)驗而言,這種題材的作品,我還是在沙石的筆下第一次看到,并且,作者能把這篇小說寫得既驚心動魄又沉著從容,顯得頗有功力。后來我又有機會看到沙石更多的作品,從這些在我面前漸次展開也日趨豐富的小說中,我發(fā)現(xiàn),沙石的小說,是一個在日?!败壍馈敝?,以“另類”的方式展示新移民社會的藝術(shù)世界。
說沙石的小說是在“軌道”之外,是指他的作品所涉及的現(xiàn)實人生和人類心理,大都不在日常生活和普通心理的“公約數(shù)”之中,也就是說,沙石對生活中的一些“例外”和人類心理中的某些“異常”,似乎更有興趣,這些領(lǐng)域,是沙石借以表現(xiàn)社會人生和人性深層最常用也最擅用的“載體”,而沙石小說的獨特性,也主要體現(xiàn)在他對這些領(lǐng)域的一再涉及和反復(fù)表現(xiàn)。
《窗簾后邊的考夫曼太太》向人們展示的就是一個寧愿與狗做愛也不與人性交的“變態(tài)”人物——考夫曼太太的“愛情”選擇,大概不能算是在一般人生形態(tài)的“軌道”之內(nèi)吧,而老孟偷窺、臆想、殺狗、潛逃的作為,似乎也有些異乎常理。然而,這篇小說在給一般讀者帶來“怪異”之感的同時,其揭示的“現(xiàn)實”卻是嚴肅而又令人深思的:考夫曼夫人為何在人狗之間選擇了狗作為自己的做愛對象,愛狗甚于愛人?老孟將對考夫曼夫人的性幻想轉(zhuǎn)化為對獵犬喬治的仇恨,又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人類幽深的心理世界?小說雖然沒有對這些問題提供答案,但它以“出軌”的獨特方式,深入到了人們一般不太關(guān)注也不愿面對的“窗簾后邊”的世界,并因此而顯示出了它的震撼力。
不在“軌道”內(nèi)呈現(xiàn)人生社會和人性世界,而在通常的人生“軌道”之外展現(xiàn)社會的多樣性和人性的復(fù)雜性,構(gòu)成了沙石小說的基本圖景。如果說《窗簾后邊的考夫曼太太》描寫的是一種迥異人生常態(tài)的離奇現(xiàn)象,那么《湯姆大叔的剃刀》中的離奇程度恐怕不亞于前者。在這篇小說中,“我”因為對女兒蜜雪兒懷有一種超出正常父女關(guān)系的感情,因此對女兒和女婿阿布爾罕的情愛關(guān)系難以容忍,以至于用鋒利的剃刀割下了女婿的生殖器——小說中無論是“我”對女兒的感情,還是“我”手刃女婿的陰莖,應(yīng)該都是正常生活“軌道”之外的場景,可是沙石卻把它展示在人們的眼前,以此揭示人生和人性的不可理喻。
是的,是人生和人性的不可理喻,引發(fā)了沙石濃烈的興趣,并將此作為自己小說世界的一種基本視角和認知態(tài)度。在某種意義上講,沙石小說常常在“軌道”之外表現(xiàn)人世間的千姿百態(tài),或許正體現(xiàn)了他的這樣一種認識:那就是,人世間的“不可理喻”,既是人生的基本常態(tài),也是人性的本質(zhì)核心。
于是,我們看到,沙石筆下給人們留下強烈的“軌道”之外印象的小說世界,其主要特征就集中體現(xiàn)為“不可理喻”。在發(fā)現(xiàn)了考夫曼太太的奇狀異形和領(lǐng)教了湯姆大叔剃刀的厲害之后,我們又在《玻璃房子》中看到了一種相對溫和的“不可理喻”。伊麗莎和丈夫彼得森,看上去幸福美滿,可他們的人生,卻是那樣的“不可理喻”。彼得森雖然是心理醫(yī)生,卻連自己太太的心理都沒有弄清楚,當伊麗莎情欲洶涌,希望與丈夫行魚水之歡的時候,彼得森卻堅持“我們的時間表上的安排是星期三,就要等到星期三”——對做愛“時間表”的機械遵守確乎有些“不可理喻”,而當饑渴難耐的伊麗莎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來自中國的新移民花匠阿德,希望在“出軌”中以阿德的雄性和陽剛來滿足自己的欲望之時,她那白種女人的種族優(yōu)越感,就更加“不可理喻”了。當伊麗莎遭遇了阿德的拒絕——阿德用拒絕維護了自己的男性尊嚴和種族尊嚴——時,她竟用毀壞阿德保養(yǎng)的墨西哥鐵樹作為報復(fù),這一行為,最終使伊麗莎與她丈夫彼得森一起,雙雙歸入了“不可理喻”的行列。
與《玻璃房子》有點類似的是《靠海的房子》,小說中的梅子與伊麗莎有著同樣的問題:欲望難以滿足,需要尋找丈夫以外的男性。兩者的不同在于,當伊麗莎期待在華人阿德那里得到滿足的時候,華人梅子則在黑人阿里那里產(chǎn)生了性的幻想。女性的性渴求也許不能算是“不可理喻”,可伊麗莎和梅子尋找解決自己欲望的方式,終究不太符合常人的生活邏輯——所以伊麗莎和梅子的行為舉止,還是帶有了某種“不可理喻”的烙印。雖然她們的“不可理喻”不像考夫曼太太和湯姆大叔那樣來得令人驚心動魄而顯得較為溫和,但溫和的“不可理喻”仍然是“不可理喻”。
以感情來表現(xiàn)人生和人性的“不可理喻”,在沙石筆下的《我給新娘作儐相》、《亡命島》、《月亮繡球》、《冰冷的太陽》、《肚皮上的刺青》等作品中,有著各種豐富、延伸、變化和轉(zhuǎn)型?!段医o新娘作儐相》寫的是“我”作為儐相,參加當年同為插隊知青梅子的婚禮,想當初“我”的好友軍伢子身為軍長之子,為了梅子不僅放棄了參軍的機會,留在了插隊的山溝,而且還為營救梅子,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纱藭r,來到美國的梅子卻要嫁給洋人比爾了,“我”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于是先假裝丟失了儐相應(yīng)該給新娘帶上的戒指,接著又把皮球砸在了婚禮蛋糕上——“我”以這種“不可理喻”的方式破壞梅子的婚禮,為軍伢子出了氣?!锻雒鼚u》則是寫兩個偷情的男女托馬斯和劉凱琳(凱薩琳劉),在遭遇意外流落亡命島之后,為了生存撕去了溫情的面紗,兩個情人為了爭奪淡水互相爭斗,大打出手——人性的“不可理喻”由此現(xiàn)形?!对铝晾C球》中的“我”和“鋼絲”這對夫婦,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離婚,“我”又和洋人律師布朗克莫名其妙地好合,如果說有什么原因的話,那就是“月亮繡球”——“民間把這種又圓又大而且紅里透黃的月亮稱作‘月亮繡球”——在其中作祟。人生和人性的“不可理喻”在這篇小說中又多了一份神秘的色彩。《冰冷的太陽》這篇小說,融夫妻反目、父子沖突、朋友絕交、女色詐騙于一爐,其中最令人驚心動魄的一幕,是“我”和兒子互毆的場景,最后“我”被兒子徹底擊敗,自我放逐于家庭之外,在懷想金魚和回憶以往的父子情深中,伴隨著對 “人生處一世,去若朝露唏” 的感嘆走向人生的末路。這篇小說,幾乎可以看做是對一個“不可理喻”世界的倫理宣告:一切美好的人倫(夫妻、父子、朋友)最終都將徹底崩解。到了《肚皮上的刺青》,作家“我”和太太林萌為了彌補生活的不和諧,來到蒙特麗海灘度假,在這里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肚皮上有刺青的女招待米雪兒,林萌非要“我”親一下米雪兒肚皮上的刺青——“我今天就是想看你是怎么親女人的肚子,這一定很好玩”。林萌這一舉動的“不可理喻”程度,簡直不亞于考夫曼太太和湯姆大叔給人帶來的震撼感,而這一要求的目的,不過是要證明丈夫“我”“為什么對別的女人的肚子能夠進行感情投入,而對我的肚子就不理不睬,不要說讓你親一下,就是讓你看一看你都不愿意睜開眼,而且動不動還用‘飛機場來相容它”——很顯然,林萌的這種想法就更“不可理喻”了。
除了借助情感世界來表現(xiàn)人生和人性的“不可理喻”,沙石還通過對其他日常生活的描寫,來豐富和升華他對人生和人性“不可理喻”的認識?!镀痫L的時候》寫的是西方人對中國人(東方人)那種“不可理喻”的歧視和偏見。當SARS來臨之際,沃爾夫?qū)谂e報來自中國的同事李約翰時公然說“這個姓李的成天和中國人混在一塊兒,你知道他們哪個人身上不帶菌?我就說,為什么不能把這些中國佬全部隔離起來?”并對“非洲人給人類帶來了艾滋病,現(xiàn)在亞洲人又開始散布SARS”深表憂慮,而哈米爾頓醫(yī)生貌似反對種族歧視,聲稱“如果你再繼續(xù)你的種族歧視言論,我會起訴你”,可他對李約翰的“醫(yī)學行為”,卻暴露出他在對待李約翰這個來自中國的新移民時,其歧視和偏見的立場和沃爾夫?qū)且粯拥摹徊贿^更加隱蔽罷了?!蹲卟怀龅膲簟芬浴澳Щ谩焙汀跋笳鳌钡姆绞?,寫了一個分裂的“我”,小說中的“我”因為身處異國,既是人也是鳥,“我”既在飛也在漂——這樣的人生當然也是“不可理喻”的,而沙石就是要借助這樣的一個如真似幻的世界,揭示出他對世界的這種認識:“人哪,真是一群鳥人”,“別以為美國是做夢的地方就沒完沒了地做夢。別忘了,夢,做來做去還是夢”。
《起風的時候》和《走不出的夢》這兩篇小說所展示的“不可理喻”,程度不等地與中國新移民在美國的處境有關(guān),小說或以種族關(guān)系為由頭或以文化差異為背景,襯托出中國新移民身處“不可理喻”的狀態(tài)并引發(fā)了“不可理喻”的裂變——從種族和文化的角度展開人生和人性“不可理喻”的“姿態(tài)”,無疑使沙石筆下的人生挖掘和人性揭示,顯得更為豐厚沉重。
如果說《窗簾后邊的考夫曼太太》、《湯姆大叔的剃刀》、《玻璃房子》、《靠海的房子》是從情欲的角度來表現(xiàn)人生和人性的“不可理喻”,《我給新娘作儐相》、《亡命島》、《月亮繡球》、《冰冷的太陽》、《肚皮上的刺青》是從情感的角度來表現(xiàn)人生和人性的“不可理喻”, 《起風的時候》和《走不出的夢》是從種族和文化的角度來表現(xiàn)人生和人性的“不可理喻”,那么《羅斯山上的歌聲》、《獻上一盤咕咾肉》和《人鯊之間》,則是從心理的角度,來表現(xiàn)人生和人性的“不可理喻”。
《羅斯山上的歌聲》表現(xiàn)的是人渴望在單調(diào)重復(fù)的日常人生中出現(xiàn)“意外”(“出軌”),卻在真的“意外”出現(xiàn)之后,又期待回歸平淡日常生活的復(fù)雜心理。小說中的“我”與滿清皇室后裔金娜的日常愛情滿足不了“我”內(nèi)心的“野性”,于是“我”開著Wrangler吉普車,遠征內(nèi)華達境內(nèi)的羅斯山,希望在“登山”的過程中實現(xiàn)對日常生活“軌道”的抗拒。在山上,“我”遇到了幾個充滿野性的女牛仔,她們飛揚的人生姿態(tài)令“我”心儀也讓“我”心動,特別是其中那個叫克斯蒂娜的女牛仔,讓“我”一見之下難以忘懷,可是,即使是如此瀟灑不拘的狂野女性,當“我”在酒吧與她們再次相遇時,她們在酒吧卻以這樣的歌聲讓我幡然醒悟:“不少事已經(jīng)事過境遷/但是回家的感覺是真好”——“我”終于從羅斯山上的歌聲中獲得了人生的真諦,回歸“軌道”,向著真正的愛情對象金娜奔去。
與《羅斯山上的歌聲》中“不可理喻”只是表現(xiàn)一種人渴望打破常規(guī)的沖動相比,《獻上一盤咕咾肉》中的“不可理喻”,則主要體現(xiàn)在表達愛的方式的特別上。小說中的黑人老太太,為了讓戰(zhàn)死在伊拉克戰(zhàn)場上的孫子拜倫能吃上他生前喜歡吃的咕咾肉,居然帶著他的骨灰來到舊金山,要找一家中國餐館滿足拜倫生前的這一嗜好,小說中的主人公“我”為此感動,準備為這個黑人老太太“獻上一盤咕咾肉”。沙石在這篇小說中流露出難得的溫情,通過作品中的“我”,對黑人老太太“不可理喻”的心理和“不可理喻”的做法,給予了充分的理解和同情。
不過在《人鯊之間》中,沙石又收起了他的溫情,恢復(fù)了他一貫的冷靜中帶點冷嘲的腔調(diào)。他在這篇小說中對“不可理喻”的表現(xiàn),除了人物行為(自殺方式)帶有“不可理喻”的色彩之外,整個小說的結(jié)局也因“不可理喻”而帶有了一種荒誕幽默的色彩。小說中的“他”企圖尋死,為此“他”采取了一種獨特的自殺方式:到海中讓鯊魚把自己吃掉??墒钱敗八痹诤V幸驗榭傄灿霾坏锦忯~,準備改變想法不自殺的時候,大白鯊卻出現(xiàn)了——最終“他”在“他”不想自殺的時候?qū)崿F(xiàn)了“他”自殺的打算。從這篇小說人物背景模糊,帶有一定的寓言性來看,它的“不可理喻”已經(jīng)具有了一種哲學的象征意味。
“不可理喻”就其本質(zhì)而言,體現(xiàn)了人的“非理性”的一面。而對人的“非理性”一面的自覺和認識,與誕生于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西方非理性主義哲學思潮密切相關(guān)。在西方的生命哲學和存在主義哲學那里,“非理性”已成為人的生命形態(tài)和存在方式的重要體現(xiàn)。伯格森在他的《創(chuàng)造進化論》中,就把人的生命和心理意識現(xiàn)象,歸結(jié)為是由一種神秘力量所造就,也就是他所謂的“生命沖動”。而存在主義哲學的代表人物基爾凱戈爾則把非理性的心理本能活動當作是人的存在的最重要的形式,在此基礎(chǔ)上,海德格爾更近一步,將畏懼、焦慮和死亡的狀態(tài)視為能真正體會到自己存在的方式。至于與非理性主義哲學思潮遙相呼應(yīng)的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學,就更是把人的“非理性”源頭,指向以利比多引發(fā)的性欲沖動為核心的潛意識世界——從某種意義上講,沙石在作品中一再表現(xiàn)人的“不可理喻”,其實是在延續(xù)了西方非理性主義哲學思潮和精神分析學理論對人的總體判斷和認識的基礎(chǔ)上,以自己的方式,對之進行藝術(shù)的闡釋和發(fā)揮。
沙石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從中國大陸到美國求學并留在了美國,因此他被視為是美國華文文學中的新移民作家。在他的小說中,也確實表現(xiàn)了那些自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以后來到美國的新移民的生活,可是如果仔細推敲沙石的作品,不難發(fā)現(xiàn),他在小說中對新移民社會的描寫和展示,基本上是個“載體”和背景——也就是說,那些新移民社會的生活,不是沙石要表現(xiàn)的重點,而是要借助它們,闡發(fā)沙石對人生、世界和人性的認識:不可理喻。不過,需要指出的是,雖然展示新移民社會的生活不是沙石小說的“終點”(目的),只是一個“載體”和背景,但或許正是新移民社會的生活,給了沙石重大的啟迪乃至刺激,為他形成人生和人性“不可理喻”的觀念,提供了巨大的動力和豐富的細節(jié)——就此而言,展示新移民社會的生活,在沙石的小說中,又不是一個可有可無或可以替代的存在,這也就是沙石的幾乎每篇小說,都有一個華人社會和數(shù)量不等的華人人物存在的原因。就此而言,新移民生活不但造就了沙石,新移民社會也成就了沙石的小說。
無庸諱言,在以愛情描寫為大宗的北美新移民小說創(chuàng)作中,沙石的小說有些另類。其另類主要表現(xiàn)為,一方面,愛情雖然也會在他的小說中出現(xiàn),但以愛情描寫為宗旨的小說不是沙石的興趣所在,他小說中的愛情描寫,基本上都是為了揭示和說明人生、人性中的“不可理喻”而存在。另一方面,沙石小說的題材選擇和主題設(shè)計,常常出人意料甚至有些驚世駭俗,像考夫曼太太的人獸交(《窗簾后邊的考夫曼太太》),湯姆大叔的亂倫戀(《湯姆大叔的剃刀》),伊麗莎和梅子的情欲沖動(《玻璃房子》、《靠海的房子》),情人、父子間怪誕的愛恨情仇(《亡命島》、《冰冷的太陽》)、異乎常人的情感表達方式(《肚皮上的刺青》、《獻上一盤咕咾肉》)以及莫名奇妙的心理狀態(tài)(《月亮繡球》、《人鯊之間》),等等等等,雖然這些作品都程度不等地與新移民社會發(fā)生這樣那樣的聯(lián)系,但很顯然,沙石不是為了只是展示新移民社會的一般生活,而是要借助新移民社會和新移民生活,展現(xiàn)自己對世界、人生和人性的獨特看法——這種獨特性既表現(xiàn)在他對人生、人性“不可理喻”的定性,同時也體現(xiàn)在他對人生、人性中常常隱而不顯,令人不忍、不愿、不慣面對的一些現(xiàn)象和事實,懷有直面的勇氣和解剖的興趣。正是這兩者的結(jié)合,再加上沙石小說有點滿不在乎的敘事語調(diào)和獨有的一種冷幽默,使沙石的小說,成為美國華人文學中以另類方式展示新移民社會的突出代表。
[法]柏格森:《創(chuàng)造進化論》,1928年紐約英文版。
[德]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三聯(lián)書店1987年版。
[奧]佛洛依德:《夢的解析》,作家出版社198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