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經(jīng)理暗戰(zhàn)“乞丐集團(tuán)”

巴根草

一次偶遇，讓食品公司女經(jīng)理撞破了一個骯臟黑幕：犯罪集團(tuán)拐來小孩經(jīng)營“乞丐生意”。觸目驚心的真相讓她決定冒死解救弦子，經(jīng)過長達(dá)47天的蹲守，一個“生意”遍及上海、廣東、江陰、張家港、靖江、常州等省市的專業(yè)乞討團(tuán)伙被她掀翻——

偶然撞破，“乞丐集團(tuán)”黑幕觸目驚心

2008年12月1日清晨，江陰市人民中路步行街賓館里，姜素萍早早起了床，打開窗戶，活動一下筋骨。她向馬路對面望去，一個小女孩奇怪的舉止吸引了她。這個小女孩腹部著地，兩只腳彎曲至頭頂并被雙手扳著，身體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圓圈，肚皮都露在外面。早晨氣溫只有零下5度，小女孩豈不要凍壞?

姜素萍趕緊跑下樓，來到小女孩旁邊，蹲下身子說：“你把肚子貼在地上，會凍出病來的!”說完，她伸手把女孩的上衣拉了拉。小女孩觸電一樣往后躲，驚恐地看著她。姜素萍買了杯奶茶放在她身邊，女孩兩只眼睛轉(zhuǎn)啊轉(zhuǎn)，似乎想說話又不敢。姜素萍怕嚇著孩子，只得先離開。

姜素萍靠著賓館窗口，注意著女孩。直到中午12點(diǎn)，女孩依舊彎曲著身體，也沒吃東西。姜素萍忍不住買來盒飯，再次來到她身邊，“餓了吧?快吃點(diǎn)!”女孩依然沉默。

旁邊一位擦鞋的大姐說：“別擔(dān)心，他們有人管飯。這樣的孩子多得很，你管得過來嗎?”“誰管他們?他們的爸媽?”“爸媽?沒見過這樣的爸媽!”大姐突然止了口，姜素萍順著她的目光望了望，一個30多歲的乞丐躺在不遠(yuǎn)處，直直地盯著這邊，姜素萍明白了幾分。

姜素萍在步行街上發(fā)現(xiàn)，乞討的孩子約有十幾個，還有一個小盲童，面前放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希望好心的叔叔阿姨給點(diǎn)錢給我治眼睛”，字很漂亮，姜素萍問誰寫的，小男孩說是好心的路人，再問，男孩就不愿多說了。

這些孩子來自哪兒?是真的家庭困難還是被人控制?姜素萍決定查個水落石出。

姜素萍是上海一家食品公司的經(jīng)理，一個月前剛動完卵瘤手術(shù)，家人特意安排她到江陰休養(yǎng)。也許正是經(jīng)歷了這次病痛，姜素萍對人生有些感觸，她覺得，如果能把這些孩子解救出去，比什么都有意義!

12月5日，姜素萍給小女孩買了一雙襪子，為她穿上。女孩沒拒絕，只是一提到父母，她就緊張地連連搖頭。

就在第二天，小女孩消失了，姜素萍尋了幾條街，都沒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姜素萍又向那個盲童打聽。她常給盲童買吃的，盲童很信任她，他小聲告訴姜素萍：“她被老板打了，老板怪她和你說話?！蓖蝗唬ね牭揭宦暱人?，嚇得趕緊摸索著跪倒在地。此時，一個年輕人與姜素萍擦身而過。看來，對方已經(jīng)懷疑自己了，姜素萍怪自己太大意，打草驚蛇。

街邊擦鞋的大姐看出了她的心思，勸她說：“別管他們了，管不了還害了他們，他們老板可兇了!這是姜素萍第二次聽到“老板”這個詞，究竟是個什么樣的老板呢?”

冒險取證，三入“丐幫”窩點(diǎn)

如何才能不驚動“老板”呢?姜素萍想出了一個辦法：化妝偵察。經(jīng)過改頭換面后，她儼然一個地道的農(nóng)婦。

12月9日，姜素萍再次找到名叫小輝的盲童。她一邊裝作跟擦鞋大姐學(xué)手藝，一邊悄悄問旁邊的小輝：“老板是誰?”“王建朝(音)、王四海(音)。”小輝說他老家在開封，幼時生病發(fā)燒，把眼睛燒壞了，但那時他還沒有全瞎，能夠上學(xué)，有一天跟父母賭氣后獨(dú)自跑了出來，有人說帶他去掙錢，他就糊里糊涂來到了江陰。到這里后，他和十幾個孩子被老板控制起來，上街行乞，每天每人必須上交100～200元不等的“任務(wù)”，完成不了就會挨頓毒打，后來他的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見了。小輝挽起袖子：“這都是他們打的。”看著那些尚未結(jié)痂的傷口，姜素萍的心在滴血。

幾天后，姜素萍又和一個叫小黑的小乞丐交了朋友。小黑說，孩子們每天早上就吃一碗稀飯，晚上一個饅頭，誰要犯了錯就被餓上好幾天，老板們卻頓頓大魚大肉，還住賓館。姜素萍算過一筆賬，老板一個月至少有4萬多元收入。怪不得小輝說老板有好幾輛車，上海、廣東、江陰、張家港、靖江、常州等很多城市都有他們的窩點(diǎn)，這是拿孩子的命換錢啊!

小黑小聲地給姜素萍唱了一首自己編的歌“黑黑黑，黑黑黑，我是討錢的小乞丐，老板吃肉我挨打，一邊痛一邊喊，我的爹娘你在哪……”姜素萍邊聽邊流淚。

小黑有一次抄同學(xué)作業(yè)，被老師訓(xùn)了一頓，老師讓他叫家長來。小黑怕爸爸罵他，不敢回家，在街上瞎逛，后來就跟一個“熱心”的叔叔走了?！笆迨濉本褪乾F(xiàn)在老板的兒子。小黑不甘心被制，有一次街頭搞活動，人多，小黑混在人群中跑走了。誰知晚上他在天橋下睡覺時，老板帶人找到了他，竟活活將他的雙手打斷。

姜素萍握著小黑的手，心疼得說不出話來。小黑反過來安慰她：“我還算好的，有幾個孩子沒犯錯，老板卻故意把他們腿打斷，說這樣別人就會多給點(diǎn)錢?！?/p>

越接近真相，姜素萍越是義憤填膺。豁出去了!她決定深入虎穴。

12月17日傍晚，姜素萍蹲守在步行街一個隱秘處。晚上10點(diǎn)，一輛三輪車來到步行街，一個大人將孩子們叫上車，姜素萍忙攔了一輛出租車跟在后面。

三輪車一直往郊區(qū)開。走到一條小路出租車沒法開，姜素萍無奈下車去追，緊追慢追，還是追丟了。三輪車在五星橋附近消失得無影無蹤。姜素萍記下了大致方位，決定天亮再來探虛實。

第二天，姜素萍一早就來到五星橋。她問一位過路的大爺，這地方是不是住著一群乞討的孩子。大爺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橋洞，“就在那，那幫人兇得很!”姜素萍站在橋上往下看，可距離太遠(yuǎn)，看不清什么。她想找個當(dāng)?shù)厝伺阒氯?，找了好幾個人都被拒絕了。姜素萍只得自己下去。下去之前，她把相機(jī)藏在了衣服里。

每往“丐幫”窩點(diǎn)走一步，姜素萍的恐懼就增加一分。她看見一輛破舊的汽車停在橋底下，上面隨意搭了張篷布，大概就是孩子們睡覺的地方，幾口大鍋架在旁邊。姜素萍輕手輕腳走去，誰知腳剛搭上車，身后傳來一聲斷喝：“你哪個”見一個中年婦女惡狠狠地瞪著自己，姜素萍心“咚咚”直跳，靈機(jī)一動說“我來找?guī)！睂Ψ綌[了擺手說：“去那邊?！苯仄紘槼鲆簧砝浜?。

第二天，姜素萍在街上發(fā)現(xiàn)消失好幾天的女孩小小。姜素萍掀開小小的衣服，她手臂上、腿上到處是傷。姜素萍自責(zé)不已，她一把拉起小小說：“跟阿姨走!”小小嚇得直后退。姜素萍知道，不領(lǐng)走孩子，“盯梢”的人回去免不了又要打她一頓，孩子還能經(jīng)得起嗎?姜素萍猶豫再三，決定先救孩子，取證的事以后再說。

姜素萍撥打了110，派出所的民警將小小帶回了警局。12月22日，民警聯(lián)系上了小小的家人。小小的父母在電話那邊嚎啕大哭。

一舉搗破，小乞丐叫她一聲媽媽

“小小事件”已經(jīng)打草驚蛇，老板帶著孩子們轉(zhuǎn)移了陣地。孩子們也從步行街上消失了。

姜素萍沿著五星橋，往遠(yuǎn)離城市的方向探尋，只差沒把那片地翻個遍。終于有一天，她隱約聽見有孩子的哭聲。姜素萍邊聽邊尋，終于在一處山窩找到了新窩點(diǎn)。

2009年1月13日，姜素萍帶著她拍下的一張張寶貴的照片來到派出所，向民警詳細(xì)介紹了她調(diào)查的情況。

當(dāng)晚10點(diǎn)，派出所出動十幾名民警，在姜素萍帶領(lǐng)下，將“丐幫窩點(diǎn)”團(tuán)團(tuán)圍住，抓住了老板的老婆、兒子，還有一個合伙人。遺憾的是，老板事先察覺了風(fēng)聲，大部分孩子被轉(zhuǎn)移走了，只解救出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是小輝。姜素萍相信，既然犯罪團(tuán)伙一部分成員都被抓住了，順藤摸瓜，其他孩子一定也會得到解救。因為涉嫌拐賣兒童和強(qiáng)迫未成年人勞動，警方?jīng)Q定對嫌疑人展開調(diào)查，并且繼續(xù)追捕。

小輝一直抓著姜素萍的衣服不放，乞求說：“別把我送去救助站，不然等你走了，老板又會想辦法把我領(lǐng)回去的?！毙≥x告訴姜素萍，之前有幾個同伴逃了出去，被救助站收留了，但老板又冒充親人將他們領(lǐng)了回來。姜素萍摟著小輝說：“阿姨不走，還要帶你去看眼睛呢!姜素萍請警方將另一小孩送回家，而她帶著小輝去上?？床　！?/p>

在姜素萍所住的賓館，小輝一年多來第一次洗澡。洗過澡后，他激動得怎么也睡不著，和姜素萍說了很多話，說起了他在老家的妹妹，還有他家那條小黃狗

1月19日，姜素萍帶著小輝回到上海，去第一人民醫(yī)院中心分院治療眼睛。醫(yī)生做完檢查后，遺憾地說：“太遲了，孩子的眼睛怕是治不好了。”醫(yī)生不忍心再說下去。而小輝緊緊牽著姜素萍的手說：“阿姨，不要緊，我已經(jīng)覺得很幸福了?！?/p>

2月1日下午，姜素萍把小輝送上了由上海開往開封的汽車。由于身體原因，她不能親自送小輝回家。臨走前，她給小輝買了一部MP3、一部手機(jī)，叮囑他回家以后好好學(xué)習(xí)。車子要開了，小輝突然說：“阿姨，您把耳朵伸過來，我有話對您說?！比缓?，他有點(diǎn)害羞地說：“我想叫您一聲媽媽，我好久沒叫過媽媽了!”

看著汽車越走越遠(yuǎn)，姜素萍禁不住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