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非常６＋１”的修辭學分析

陳　宇　吳小玲

摘要本文從修辭學的角度對“非常6+1”進行了分析。

關鍵詞“非常6+1”修辭學幻象主題

中圖分類號G206文獻標識碼A

從2003年開播到現(xiàn)在的6年時間里，“非常6+1”(以下簡稱“6+1”)一只保持著較高的收視率，在2004年至2006年期間，更成為CCTV經(jīng)濟頻道的收視冠軍。緊隨其后，“超級女聲”、“加油!好男兒”、“我型我SHOW”等選秀節(jié)目如雨后春筍般冒將出來，并都取得了或大或小的成功。

那么，“6+1”何以成功?對這一問題的回答，不僅有助于深入地認識“6+1”，也有助于深入地了解其他選秀節(jié)目和當下的受眾。為此，本文試從修辭學的角度對“6+1”進行解讀，并試圖通過這一解讀審視其他類似的選秀節(jié)目。

本文著重運用修辭學中的戲劇主義批評模式(主要是幻象主題分析法和戲劇五要素分析法)展開分析。之所以對戲劇主義修辭批評模式特別感興趣，主要是因為“6+1”具有非常明顯的戲劇性，同時還因為戲劇主義修辭批評的觀點契合了我們傳統(tǒng)上“戲如人生，人生如戲”這一觀點。

一、修辭批評和幻象主題分析

Rhetoric一詞可以翻譯成“修辭、修辭學”。當它作“修辭”講時，在古典意義上，它是指運用演講來說服和影響聽眾；在當代意義上，他是指包括言語在內(nèi)的一切象征和文化活動與人的關系。當Rhetoric作“修辭學”講時，它是一門研究人們?nèi)绾芜\用古典意義上的演講和當代意義上的話語、象征來影響人的觀點和行為的一門學問。因此，電視節(jié)目自然可以納入修辭學的考察范圍。

“修辭批評是一個系統(tǒng)地探討和闡釋修辭行為的過程”。它包括新亞里斯多德修辭批評、戲劇主義修辭批評、社會學修辭批評和后現(xiàn)代主義修辭批評主義等流派，本文所選用的是戲劇主義修辭批評中的幻象主題分析法和戲劇五要素分析法。

幻象主題分析法由歐內(nèi)斯特·鮑曼在《想象與修辭幻象：社會現(xiàn)實的修辭批評》中提出。鮑曼發(fā)現(xiàn)，人們用一種特定的語言來建構現(xiàn)實，而這種被建構的現(xiàn)實中有許多屬于共同幻想的成分，正是這些共同幻想將群體整合在一起。鮑曼將這種共同幻想命名為“修辭幻象”，即一種“能夠?qū)⒁淮笕喝藥胍粋€象征性現(xiàn)實的綜合戲劇”。這一現(xiàn)象不僅存在于人際傳播和組織傳播之中，而且也存在于大眾傳播之中。

據(jù)此，鮑曼提出了“象征趨同理論”和“幻象批評方法”。其中，象征趨同理論包括兩層意思，一是語言和象征建構了個人的現(xiàn)實；二是語言和象征不僅為個人建構現(xiàn)實，而且在交流和傳播中個人對象征的認知會趨同，從而達成一個參與者共同享有的現(xiàn)實。在這一過程中，共識被強化和中心化，分歧被淡化和邊緣化。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修辭不再是自上而下的說服和單向的影響，而是通過建構修辭幻想達成共識，形成認同。

幻象主題分析法就是運用“象征趨同理論”對具體的修辭現(xiàn)象進行分析。修辭幻象的產(chǎn)生可以大致描述為這樣一個過程：想象主題一想象鏈一修辭幻象一修辭運動。它說明修辭幻象最初可能是在小范圍的人群中形成的，然后成為一個群體的修辭幻象，最后當修辭幻想擴展到更廣大的公眾中便形成修辭運動，也就是說，在“象征趨同”的作用下，成功的修辭可以使修辭幻想像冬天的雪球越來越大。反之，則可能像春天的雪球越來越小。

戲劇五要素分析法由肯尼斯·博克(Kenneth Burke)提出。他認為人們常常通過對行動、場景、任務、工具和目的等五個要素的處理來表達不同的動機和態(tài)度，進而導致不同的行動。

二、對“6+1”的幻象主題分析

幾個個默默無聞的普通人——可能是男性或女性，可能是少年、青年、中年或老年，可能是學生、菜販，寵物醫(yī)生……，總而言之，他就是日常生活、日常狀態(tài)中隨處可見的任何一個普通人，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被主持人李詠看似偶然地找到，在六天的封閉訓練之后像明星一樣粉墨登場，并讓現(xiàn)場觀眾根據(jù)其表演選出“非常明星”，這就是“6+1”的主要內(nèi)容。“夢想在你心中，機會在你手中”，“節(jié)目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是你們的”，在這樣一個自我實現(xiàn)的平臺上，英雄不問出處，美女不問歲數(shù)，只要參與到節(jié)目中來，每個人都有“夢想成真”的機會，這就是“6+1”著力建構的幻象主題。圍繞這一主題，以主持人李詠為代表的欄目組，被包裝得像明星一樣的幾個普通人，現(xiàn)場的觀眾和電視機前的觀眾動用自己的想象鏈將自己的幻想投入到這出戲劇之中，李詠的煽動，表演者的表演，觀眾的掌聲、笑聲和喝彩聲共同建構了一場普通人實現(xiàn)夢想、成為主角的戲劇，修辭幻象由此得以實現(xiàn)：普通人像明星一樣成為萬眾矚目的中心，大眾被空前地重視和強調(diào)。在這一修辭幻象中，修辭者、表演者和觀眾都各取所需得到了滿足：修辭者可能獲得他想要的好評和收視率及其背后的經(jīng)濟收入，表演者獲得了表演的機會和關注，觀眾獲得了被強調(diào)和重視的幻象。電視臺的錄播更將這種修辭幻象投向了更大的范圍，使演播廳里的修辭幻象演變?yōu)榇蟊姷男揶o幻象。

下面把“6+1”分成幾部分(就像一出戲一樣)進行具體分析。

1尋找演員

行動：尋找；場景：大街上，教室里，球場上，寵物醫(yī)院等任一日常環(huán)境中；人物：尋找者和被尋找者——明星主持人李詠叫著一個人的名字突然冒出來，找到了一個退休職工、學生、糕點師或?qū)櫸镒o士；手段：李詠的平民化及其與一個陌生人的突兀相見，意外和驚奇加強了這一事件的戲劇性；目的：設置懸念，喚起人們的期待心理。在這五要素中，人物要素和手段要素被特別強調(diào)了。

這種強調(diào)是有道理的。李詠作為中央電視臺的明星主持人，以普通人的面目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生活中，縮短了與普通人的心理距離，便于獲得觀眾的認同，并契合了人們對意外驚喜的幻想：希望某一天能遇到一位貴人、伯樂、白馬王子……?，F(xiàn)在，既然李詠能出現(xiàn)在那個普通人的身邊，好運同樣可能出現(xiàn)在我這個普通人的身邊。同時，這尋找演員的戲劇性開端已然喚起了觀眾的期待心理和好奇心——就那樣一個普通人，他真的能在六天的封閉訓練之后像明星一樣登臺表演嗎?一系列想象鏈啟動起來，并即將把尋找演員這一情節(jié)造成的修辭幻象鏈聯(lián)人一個更大的修辭幻象之中。

2訓練

行動：訓練；場景：封閉訓練場；人物：作為被訓練者的普通人；手段：放映封閉訓練期間的短片，先封閉后公開造成一種專門為你揭秘的效果；目的：滿足一種期待又喚起一種期待。在這五個要素中，手段被強調(diào)了。

在六天的訓練之后，在正式表演前，演員還要同主持人進行一次輕松有趣的對話，其間會放映一段演員在封閉訓練期間的畫面。這些畫面截取的是那些有趣、搞笑、生動的情景。在挑選演員時，修辭者為觀眾設置了一個懸念——普通人在封閉期間到底經(jīng)過了怎樣的訓練?放映封閉訓練的短片正是為了在恰當?shù)臅r候用恰當?shù)姆绞浇忾_懸念，以滿足受眾的期待視野。而這個懸念的解開又強化了另一個

懸念——在經(jīng)過如此這般的封閉訓練之后，他的表演到底將會怎樣?這就像戲劇中的一個過渡。它解開了一個懸念，又設置了一個新懸念，滿足了一種期待，又喚起了另一種期待，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地將修辭幻象越滾越大。

3表演

行動：像明星一樣表演；場景：演播廳中的舞臺；人物：表演者；手段：平民的明星化和明星的平民化；目的：強調(diào)普通人，淡化明星。

在這一過程中，表演者已成為場中的絕對主角，主持人已隱退到舞臺的暗處，燈光調(diào)出合適的效果，樂隊生產(chǎn)出恰當?shù)姆諊?，伴舞者眾星拱月般地圍繞在他的身旁，掌聲響起來，此時的表演者似乎真的成了一個明星!修辭幻想再次被強化和擴展——原來我們普通人完全可以像明星一樣登臺表演——只要經(jīng)過短短的六天訓練!作為臺上的表演者——那個普通人，他被看重、肯定了，作為普通人的觀眾似乎也跟著被看重、肯定了；同時，那些曾高高在上各路明星被顛覆了——原來輝煌的舞臺不一定天生就該屬于明星，既然我們普通人在短短的六天訓練之后都可以像明星一樣登臺表演，那么明星又有什么了不起?

4選出“非常明星”

行動：表決；場景：演播廳；人物：觀眾；手段：讓觀眾說了算；目的：強調(diào)普通觀眾的重要性。在這一幕戲劇中，被強調(diào)的是人物即觀眾。

如果這一幕戲劇總是將注意力和重心放在表演者身上，那就可能在的觀眾和表演者之間造成一種新的差異和等級——表演者被塑造成了明星和中心，而觀眾卻依然是一個普通的看客和陪襯。為了消除這一差異可能導致的不和諧、不認同，為了避免這種不和諧、不認同對修辭幻象的消解，修辭者設計了一個彌補環(huán)節(jié)，讓現(xiàn)場觀眾表決誰是當晚的“非常明星”。這一環(huán)節(jié)的設置再次強化了修辭幻象——明星并不重要，剛被包裝成明星的這幾表演者也不重要，作為普通人的觀眾才是重要的。因此，他們的表演仍然要作為普通人的你們觀眾來評判，誰是當晚的非常明星還得你說了算。在這一修辭幻象面前，事實已被丟到一邊，例如這樣一些事實：中央臺制作這一節(jié)目主要還是為了節(jié)目背后的經(jīng)濟收入；表演者走下舞臺后依然只是一個普通學生、菜販或?qū)櫸镒o士；觀眾離開演播廳后并沒有誰來請你表決。

但是，既便是有那些較真的觀眾真的要這樣挑刺，說這不是真的(問題是什么是真的?)，說這不過是一種人為建造的幻象，在演出結束之后，那些表演者將會回到日常生活狀態(tài)之中，依然做他的退休職工、在校學生、賣菜小販或?qū)櫸镒o士，明星依然高高在上，我依然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即便有人要這樣較真，“6+1”還可以使出它的另外一塊檔箭牌以維護其修辭幻想，那就是娛樂。這只是一款娛樂節(jié)目，你又何必如此當真?因此，除了平民視角，除了戲劇性，娛樂性也對“6+1”修辭幻象的完成起到了重要作用。它為“6+1”提供了一條退路，也為人們在修辭幻象中各取所需提供了可能。

同時，讓觀眾選出當晚的“非常明星”還有另一層作用：在表演結束后，在普通人能否被打造成明星這一懸念被解開之后，選舉又設置了一個新的懸念：誰將成為“非常明星”?這一懸念恰好填補了前一個懸念被解開后的空白。當“非常明星”被選出，當最后的懸念被解開，節(jié)目順理成章地結束，這一結構正好滿足了人們對常規(guī)敘事模式的需要，使修辭幻象從內(nèi)容到形式上都有一種完整性。而“砸蛋”這一環(huán)節(jié)的設置則將現(xiàn)場之外更多的受眾連接起來，以使幻想主題向更廣闊的社會領域擴展。

三、結論

就這樣，“6+1”圍繞一個想象主題，動用恰當?shù)男揶o手段，調(diào)動參與者的幻想，一步一步地建構了修辭幻象。主持人、表演者、觀眾都被卷入其中并各取所需地共享了這一修辭幻象。而平民化、戲劇性、娛樂性則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由此，共鳴得以實現(xiàn)，共識得以達成。在某種意義上“超級女聲”、“加油!好男兒”、“我型我SHOW”等選秀節(jié)目也是通過與“6+1”類似的修辭手法，通過對行動、場景、任務、工具和目的等要素的恰當安排來有效地建構幻想主題，從而將一大群人帶人一個象征性現(xiàn)實的綜合戲劇之中。

注釋

①②常昌富：“導論”，《當代修辭學批評模式概述》，大衛(wèi)，寧等：《當代西方修辭學：批評模式與方法》，常昌富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

③④大衛(wèi)·寧等：《當代西萬修辭學，批評模式與方法》，常昌富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第8l一87頁，第29-4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