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康
早在上世紀90年代之初,一位負責國家統(tǒng)一命題的高考語文研究專家就說過:“中國的高考作文,是全世界各種考試中最特殊的一種考試?!睘槭裁?因為在每年的6月7日,中國大地上將有近千萬考生寫同一道作文題!這是全世界少見的考試景觀。
如今雖有不少省市“自主”命題了,但此種景觀依然觸目。拿江蘇省來說,每年就有50余萬考生“同題作文”。50多萬人寫同一道作文題,稍不留神,就會發(fā)生嚴重的“選材撞車事故”。那個狀況真是慘烈,非閱卷者難以體察和想象。
如今常見的選材“撞車”,重點表現(xiàn)在一窩蜂寫古代名人。在我們江蘇閱卷點上,有一番調侃的話:每年6月7日上午,中國古代名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屈原剛剛爬上汨羅江岸,又一個考生會令他再跳下去,跳啊跳,屈老先生竟成了著名的跳水運動員;項羽呢?則干脆把寶劍橫在脖子上,隨時準備領命自殺;韓信更省事,始終賴在胯下不起來……這種現(xiàn)象不能再繼續(xù)下去了。對于中等水平的考生來說,這樣“隨大流”,其得分連“中等”也保不住。對于平時作文優(yōu)秀的考生來說,你本來可以當“立于潮頭”的“弄潮兒”,為什么要跳入“大流”、平平庸庸地拿一個中等分數(shù)?高考作文與平時作文的一個顯著區(qū)別就在于同題作文人數(shù)的多寡。平時作文,一個班50人哪怕都寫“太陽”,語文老師也還可以承受。加之評閱的速度相對緩慢,又了解每個學生的寫作狀況,故判分能夠再思三思。而高考作文閱卷,就不能做到這一點。這也是我們語文老師在平時的作文訓練時要特別注意的。
那么怎樣才能避免高考作文在選材上的撞車呢?我認為有三種比較簡易的方法:
第一,最簡易的辦法,就是當你拿起筆來不假思索就能想到的那個“玩藝兒”(如“太陽”)千萬不能寫,稍加思索就能想到的也不能寫。你必須花一兩分鐘,對自己擬寫的題材進行自我評估,問一問自己:這個題材人家會不會想到,有沒有個性?那年考“圓的想象物”,凡是有個性的“圓”,至今仍在我的記憶里,如:蒙著雙眼一輩子圍著磨盤轉的驢子,用四蹄踩下了一個令人噓唏的“圓”;古老的生滿蒼苔的井口,刻下了一道道井繩磨出的痕跡;江南水鄉(xiāng)的拱橋,上半個圓是“實”的,下半個圓是“虛”的倒影,虛實結合的“圓”中流過了無數(shù)“好的故事”,等等。有一個極富個性、極有人情事理的“圓”,當時就曾引起所有閱卷老師的贊嘆:
清晨,荷塘玉盤正翠。在一片荷葉上,有一顆圓圓的小露珠。她是凝聚了一夜大氣的精華。
晨風輕輕地吹,荷葉輕輕地搖,這顆小露珠活潑潑地在荷葉上滾動,一會兒東,一會兒西,一會兒南,一會兒北。有一回,差點滑落出去,荷葉如媽媽一般呵護著她,把她輕輕拉了回來
朝霞在燃燒,太陽升起來了,這顆小露珠頓時閃射出赤、橙、黃、綠、青、藍、紫的七彩光華。她美麗極了!
太陽愈升愈高,愈升愈高,這一顆小露珠愈變愈小,愈變愈小、小到?jīng)]有……
她,又回到大氣母親的懷抱中去了……
第二,盡量在考場上寫一寫記敘文。由于高中學生的議論能力還相對薄弱,所以臨場寫議論文,往往大同小異,大家都說那幾句“公理”、“常理”、“大道理”。記敘文則不同,只要你寫了“人”,就得有個“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就得有個自己生發(fā)、演進的生活“小故事”,閱卷者就容易處于一種“常讀常新”的狀態(tài)之中。為了使中學生朋友明白這個道理,謹以何一同學的一篇作文為例:
足下風景
我坐在市中心街道旁的長凳上,快三點了,蕓還沒有來。明明講好兩點半去新華書店買書的。被三點的太陽烤著,滋味可不好受,我耷拉著腦袋,手撐著下巴發(fā)呆。
眼前是人們或疾或緩的步伐,一個接一個走進我的視野,又迅速地離去。裙角、西褲,交錯混雜著,相遇了又飛揚著遠離。一陣眼花繚亂之后,我驚異于這片世界下端的空間——被一條條腿構筑、支撐,卻又顯得格外繽紛多彩,一雙雙腳在鞋的“包裹”中,踏著底下的這片土地。
一雙皮鞋。烏黑的,在陽光下驕傲地閃耀著烏亮的光,伴著自信而堅定的步伐,顯得鏗鏘有力。是位成功的商人?我胡亂地猜測著,看著那烏亮的光漸漸閃遠……
一雙高跟鞋?!疤哙哙钡匚宋业淖⒁饬Γ镁?白色的鞋面一塵不染,踏著美妙的韻律,唱著歡歌,這道足下的靚麗風景漸漸隱去……
一雙童鞋。小小的鞋著實可愛,里面塞著一雙同樣小小的腳。不知是小貓還是小狗的卡通臉在小鞋上笑開了花,稚氣的步子伴著童鞋的“吱啦吱啦”聲,還有小主人嘴里聽不清詞兒的“嗚哩嗚?!保瑑焊璋愕爻h了……
一雙黑布鞋。張了小口,也許太舊了吧,小口子里竟還隱隱約約透露出主人的腳趾頭。鞋舊得發(fā)灰,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久的歲月,鞋底已經(jīng)薄得似乎腳都能感覺到地上的所有的凹凸。我好奇了,第一次把頭抬起來——一張又黑又老的臉,就像那雙老布鞋,暗淡地發(fā)著灰色,隨即我看到了一只伸過來的手,手上還有一個殘破的瓷碗:
“好心的小妹妹,幫幫忙吧。”他的話和瓷碗里的幾枚小錢幣好像都閃動著,刺激著我的視聽。我掏出一張五毛的舊鈔,蓋住了瓷碗里硬幣閃著的刺眼的光?!昂诓夹睗M意地走遠了……
我又低下了頭,托著腮。一雙一雙的鞋,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大小、不同的形狀,在我的眼前像水一般地流過。
驀地,我看見了一雙淡黃色的帆布運動鞋,有一點似曾相識的感覺,踩著同樣令我很熟悉的歡快和活躍的步子走了過來。哦,我笑了。蕓來了。
此文寫了“鞋為流水”的街道。皮鞋、高跟鞋、童鞋等等,只是為了烘托氛圍,展示現(xiàn)代生活的波光;它們千呼萬喚的,是那一雙極不協(xié)調的老乞丐的黑布鞋?!昂诓夹钡钠仆肜镏挥小皫酌缎″X幣”,好像在“閃動著”,閃出了什么結果呢?它猛然刺痛了這位高中學生的雙目!剎那間,她似乎什么都沒有想,又似乎一下子想了許多。然而,她沒有用“公理”、“常理”、“大道理”說出來,寫出來,只是來了一個不經(jīng)意的很小很小的“動作”:“我掏出一張五毛的舊鈔,蓋住了瓷碗里硬幣閃著的刺眼的光”。這是何等動人心魄的一“蓋”啊,它簡直神似于杜甫“茅屋”詩中的“大庇”了!這是由童心深處流瀉出來的真情:對世事的迷茫,對反差的凝視,對人生的尊重,對不幸和苦難的同情……而且,那細節(jié)也頗有意味:如果不是一張已經(jīng)用舊了的五毛錢紙幣,而是一元硬幣,十元、百元大鈔,那就一切構思付諸東流了。這是我們中學生自己的生活細節(jié)。這樣的細節(jié)描寫,個性鮮明,一以當十,舉重若輕,真實而富有動情力。試想,你將此文的“主題”用議論文來闡述,將是何種局面呢?在高考考場上,只能是眾口一腔說:要懂得“愛”,要有“同情”之心,只要人人都獻出一份愛,世界變成美好的人間……如此云云,還能有什么新穎之處呢?閱卷人早就知道這些大道理了,能不產(chǎn)生“疲勞”嗎?高中學生尚處于感性認識相對活躍的階段,寫記敘文是他們的先天強項。所以考生盡可能在考場上寫記敘文,它至少可以避免作文內容的“撞車”。
第三,如果真的要在考場上寫議論文,那么我認為,當成千上萬考生撲向一個“明擺著”的“公理”、“常理”時,你千萬不能變本加厲地隨大流,最好換一個角度思考一下。說得白一點、俗一點、禿子頭上有一個“虱子”明擺著,眾多考生不假思索地一窩蜂撲上去,人人都拿這個“虱子”向閱卷的老師報告:“你老人家覺得如何?”要我說,這是明擺著的,沒意思,何況幾十萬個同樣的“虱子”一齊抓來,閱卷者如何承受得了?所以,大家最好用一種簡易的辦法換一換“視角”,即到“禿子”的“背面”看看,說不定他腦后還有一兩根十分可賞的“青絲”呢,你抓住了這種“青絲”,你就有了“獨家發(fā)現(xiàn)”,就可能脫穎而出、有異于凡響了!這不是說“笑話”,閱卷老師嚴肅著呢……記得早先考《毀樹容易栽樹難》,絕大多數(shù)考生都在議論著的“有心毀樹人”(“四人幫”、袁世凱等等),只有一個考生跑到“背面”去“偵察”了,結果他發(fā)現(xiàn)了與“有心毀樹人”180度相對應的“無心毀樹人”——揠苗助長者、胡亂種樹者、種樹營私者,他頓時從大量的平庸議論中突兀而起,顯得頭角崢嶸了!這一特例,值得高考學生再思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