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

陳　公

1，鎮(zhèn)中學(xué)日

巍峨的崇山峻嶺間，傳來孩子們的朗朗讀書聲。

鏡頭從一棟兩層教學(xué)樓一直推進(jìn)到一間教室里，又從一排排的桌椅上端坐著的同學(xué)們身上拉開。

一位同學(xué)正站立著背誦朱自清的《背影》：“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親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

林老師站在講臺上來回踱步，黑板上大大的粉筆板書：《背影》朱自清。

林老師看到有個同學(xué)正在看著窗外，立刻打斷學(xué)生的朗讀聲說：“好，停下來。劉立夏。你接著朗讀?！?/p>

立夏回過神來，轉(zhuǎn)過頭望著老師，站起來，先是愣了會，進(jìn)而很熟練并富有感情地朗讀起來：“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墒撬┻^鐵道，要爬上那邊月臺。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干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了朱紅的橘子往回走了。過鐵道時，他先將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撲撲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輕松似的。過一會說：‘我走了，到那邊來信!我望著他走出去。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jìn)去吧，里邊沒人。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里，再找不著了。我便進(jìn)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p>

(疊化)在劉立夏背書的過程中，鏡頭漸漸模糊。畫面呈現(xiàn)出立夏的爹娘劉強、楊春蓮離開劉家岙的夜晚。弟弟立鵬還在睡夢里。劉強沉默地坐在立鵬的床邊，楊春蓮仔細(xì)地給立夏梳著長長的辮子。

少頃，一直沉默的劉強轉(zhuǎn)身抱起立夏，眼里滿是不安與不舍：“丫頭，以后，爹跟娘就不在你們身邊了，你是姐姐，你要帶好弟弟，看好他……還有，要聽爺爺?shù)脑?，他年紀(jì)大了。你得多照顧……”

立夏一臉鄭重地點點頭：“恩，我會的?！?疊化完)

立夏正在動情朗讀、眼含淚花的臉：“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

林老師高興地擺擺手：“坐下吧，讀得很好?！?/p>

立夏坐下時，前面的狗蛋回頭朝她做個鬼臉。立夏白了他一眼，隨后又樂了起來。

老師：“同學(xué)們，閱讀欣賞就到這兒，下面是自習(xí)時間，你們好好看書，不要說話。不要吵鬧。”

同學(xué)們齊聲回答：“知道了。”

同學(xué)們翻開書、本，拿起筆，開始有模有樣地寫起來。認(rèn)真地看著書。也有幾個人在小聲地嘀咕。東張西望。

立夏從旁邊的書本里，拿出了一張信紙攤開來寫。

立夏旁白：“爹，娘，你們好!先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們昨天期末考試了，語文數(shù)學(xué)我都得了100分，英語和其他科目都不錯。我以后每次都要考100分。還有一個好消息，是狗蛋家里裝電話了，他說以后有事可以往他家里打電話，我很高興。再告訴你們，爺爺?shù)牟『枚嗔?，弟弟也很聽話，請你們放心。我們老師說，再過幾天就是元旦新年了，他說新年是家里的親人團圓的節(jié)日，他說如果那天你們的親人在外邊，就許個愿，他們就會平平安安的。爹，娘，其實我天天都在心里許愿。我等你們的信!立夏。”

寫完信，立夏仔細(xì)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漏下了什么，忙拿出一小紙條來，把狗蛋家那串號碼工工整整地抄在信上。

一陣清脆的下課鈴聲響起。

林老師：“好，下課了?！?/p>

同學(xué)們快樂地高喊著：“噢噢，放學(xué)了……”“林老師再見!”所有的同學(xué)背著、抱著、拎著書包紛紛、匆匆、涌向教室外。

立夏仔細(xì)而小心地收起了信件。

狗蛋扯著大嗓子嚷嚷著：“哎哎，昨天晚上的電視好看極了，還有那恐龍戰(zhàn)隊，那家伙可精了……那動作，那樣子……”

有好奇的同學(xué)追問：“真的?真的嗎?”“我看過，里面的……

立夏收拾好了書包，抱著書包催促道：“快走吧，狗蛋……”

2，小路上日

立夏和狗蛋一前一后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小路上，狗蛋一邊走一邊從書包里掏出來一些巧克力和果凍遞給立夏。

立夏瞪大眼睛驚喜地看著狗蛋手里的東西：“這些……哪里來的?”

狗蛋：“我爹從大上海寄給我的。我?guī)斫o你吃的。”

立夏感動地看著狗蛋：“你真好。”

狗蛋用手抓了抓頭發(fā)，不好意思地傻笑著：“你嘗嘗看好不好吃啊?！?/p>

立夏笑著撕開一塊巧克力的皮紙。掰開一塊巧克力放進(jìn)嘴里，嚼起來，閉起眼睛細(xì)細(xì)品味巧克力的香濃甜味。

狗蛋得意地看著立夏的表情：“好吃不?”

立夏笑著：“好吃。狗蛋，你爹對你真好咧?！?/p>

狗蛋得意地拍著胸脯說：“那是!俺是他的心肝寶貝，俺爹可以不給俺娘打電話，但一定會給俺打電話的!”

立夏：“你爹那么有錢，那么疼你。有沒有給你帶文具、書什么的嗎?”

狗蛋：“當(dāng)然有?！?/p>

立夏：“那你咋學(xué)不好咧?”

狗蛋不說話，只是傻傻地笑著。

立夏：“那你爹在上海做啥呢?”

狗蛋：“他們都說我爹是做大生意的，老有錢了，很多人羨慕呢?！?/p>

立夏看著狗蛋，搖了搖頭：“嗯!可是我不想要這些，我就想每天能看到娘的身影，能有爹的口哨聲伴著入眠。很多次，我都想在信中告訴他們，我可以住現(xiàn)在的破房子，可以沒有電視看?？梢愿珊芏嗪芏嗟幕?，可以照顧好爺爺和弟弟，這些我都不在乎，可是，我害怕他們不在身邊。害怕失去他們的消息……”

狗蛋：“對了，你娘和你爹去寧波，有幾年了吧。”

立夏：“嗯，兩年多了……我想他們……”

3，寧波某高檔住宅小區(qū)日

小區(qū)門口，立夏的母親楊春蓮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容光煥發(fā)地下了出租車，手里還拿著大大小小的幾個袋子。

鄰家的保姆小玉拎著個菜袋子站在不遠(yuǎn)的人行道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楊春蓮看。

楊春蓮笑吟吟地朝她打招呼：“嗨，小玉。現(xiàn)在怎么樣了?你咋回事?喊你咋沒反應(yīng)?”

小玉這才緩過神來：“春蓮，你……你這是從哪回來?”

楊春蓮揚了揚手中的衣袋：“這不。去買了兩套衣服……你咋樣?看護(hù)病人挺累的吧?看你瘦了一大圈呢。”

小玉苦笑笑：“沒你命好，攤上個好東家。瞧你的樣，白白嫩嫩的，小心讓人給吃了……”

楊春蓮臉?biāo)⒌丶t了：“你說啥呢……”

“呵呵，你在學(xué)城里人?怪不得連頭發(fā)也染了?！毙∮癜胧橇w慕半是感慨地說，“不過春蓮啊，說真的，就你這模樣，是應(yīng)該打扮打扮自己，不像我，再怎么整也好看不到哪去了?！?/p>

兩個人邊說邊往小區(qū)里走去。

小玉突然記起了一件事：“對了。春

蓮，明天就是元旦了，你看我這段日子忙的，下午才給倆孩子買了點東西，我這個小保姆大字不識幾個，麻煩你明天幫我去寄一下?！?/p>

楊春蓮點點頭：“好，我這就跟你去拿。明天早點去郵局。”

4，小玉東家客廳日

楊春蓮跟著小玉進(jìn)了屋，看到客廳里竟坐著幾位警察。

房主人看到買菜回來的小玉，連忙對其中一位警官說：“李隊長，鄭小玉來了，那事，是不是你和她說?”

小玉一臉的茫然：“咋回事?是找我嗎?”

楊春蓮?fù)丝s在一邊，緊張地看著他們。

李隊長神色凝重地走到小玉面前，用家鄉(xiāng)方言：“鄭小玉，是我們有事找你，不過，你得做好思想準(zhǔn)備?！?/p>

小玉連忙放下手中的菜袋子立刻回應(yīng)：“你們……是不是我家出啥事了?啊?是不是?”

李隊長斟酌著說：“是這樣的。你先別急，你大女兒出了點事，在縣醫(yī)院里，我們來是接你回去……”

“她怎么了?我家大、r她怎么了?”小玉不安而急促地嚷道，“警察同志，您告訴我，她出啥事了?”

李隊長看看手表：“你放心。她現(xiàn)在好多了。只是需要你過去開導(dǎo)開導(dǎo)。具體情況，我們路上說……你也想早點趕回去，是不是?”

小玉的東家拿過一個大包來：“小玉，我這都幫你準(zhǔn)備好了，快跟他們?nèi)巴，等事情處理好了再回來……”

小玉隨警察出去了，從窗戶里可以看到小玉和李隊長他們坐上停在外邊那輛外省牌照的警車，眼見著汽車吐著尾氣揚長而去。

楊春蓮緊張地輕輕問道：“她女兒出啥事了?”

小玉的東家嘆了口氣，拿過茶幾上的一份報紙給她：“看看這個就知道了……你說小玉她這命也真夠苦的，怎么這樣的事，也讓她女兒給碰上了?”

楊春蓮疑惑地打開報紙，展開報紙便是觸目驚心的一行字：禽獸教師猥褻小學(xué)女生。瘋狂作案10多起終落網(wǎng)。

楊春蓮顫抖著看完了新聞。

那東家同情地說：“剛才那些警察說了，小玉的女兒被學(xué)校的老師強奸了，害得最慘，學(xué)校把小玉的孩子送了醫(yī)院治療。說是與人交流都有障礙，所以只好來接小玉過去。不過?，F(xiàn)在這樣的新聞還真多。都發(fā)生在那些偏僻的農(nóng)村學(xué)校。這才多大的孩子，真是可憐。有些父母也真是狠心。到城里把自己整的有模有樣的，家里的孩子卻不管不顧的，唉……”小玉東家說完搖著頭，轉(zhuǎn)身離開。

楊春蓮呆坐在沙發(fā)上，神色凝重。

5，劉家岙晚上

幾陣颯颯的朔風(fēng)刮過，澄溪河兩岸的樹只留下光禿禿的枝丫。在鉛灰色的天幕下瑟瑟著。

村頭的小雜貨店里隱約傳來吆喝著打牌的聲音。

6，立夏家晚上

立鵬手里緊握著幾顆巧克力甜甜地睡著了，爺爺也已經(jīng)躺下了。

立夏在做作業(yè)。她握筆的手有點疼，不由得“嘶”了一下，放下筆，看著皸裂了的小手，把手放在嘴邊輕輕地呵著。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嘈雜聲，最響亮的是一個女人的尖嗓音：“哎!立夏，開門!”

嘈雜聲中還夾著狗蛋的乞求聲：“娘……娘……”

立夏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忙開門去看。

幾個人裹著一陣?yán)滹L(fēng)沖了進(jìn)來。

立夏：“阿姨……你們……”

狗蛋他娘長得膘肥體壯，旁邊還有一位高身材的干瘦干瘦的婦女。

狗蛋此時一邊對著立夏賠笑。一邊扯著他娘的衣角往外面拉，嘴里小聲地嚷著：“娘，大姨，咱們回家去嘛……快回家去嘛!”

立夏莫明其妙地站在那，爺爺也被吵醒了起來。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

狗蛋他娘一身肥肉抖動著，義正辭嚴(yán)地把手指向立夏：“劉立夏，你別以為你耍的這些小手段我不知道，我看你還是乖乖地把東西給我交出來!免得給你難堪!”

立夏一臉迷茫，問狗蛋：“你娘在說什么呢?”

狗蛋沒好氣地對著他娘：“娘。你別冤枉人好不好?這絕對不是立夏干的!我可以發(fā)誓……”

“你個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你發(fā)的是哪門子的誓?你是不是非要讓人家把你家的東西全偷光了才樂意?”狗蛋他娘推開兒子罵著。唾沫星子四處亂濺。

狗蛋他姨冷笑著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是啊，聽說人家還年年評什么三好學(xué)生，哪里有三好學(xué)生偷人家東西的?”

立夏這才聽明白了：“你們說清楚點。誰偷你家的東西了?”

爺爺也顫巍巍地走過來：“狗蛋他娘啊，你們可不要冤枉人，這樣的話咋好隨便亂說?”

“冤枉?我冤枉她干嘛?這昨兒個下午我還明明擦過那瓶潤膚霜的，晚飯后也就她跟她弟弟來過。這不，眨眼功夫就不見了……不是她偷的，難不成那東西自個長腳跑了?”狗蛋他娘說得還有板有眼的。

爺爺支著耳朵聽：“什么潤霜膚霜的?這玩意兒立夏拿了有用嗎?”

狗蛋他娘又是得意又是不屑地嗤笑著：“他爺爺，那是潤膚霜，名牌貨!還是狗蛋他爹從大上海給我買的，值錢著呢……你說女孩子能不喜歡那東西嗎?”

“我沒有!我連見也沒見過你的什么潤膚霜!”立夏一臉委屈地?！澳銈儜{什么就咬定是我拿的?”

“是啊，狗蛋他娘，沒憑沒據(jù)的。說啥呢?我家立夏別的我不敢保證，這事，絕對不可能是她干的!”劉老漢也犟了起來瞪著她們，“你們都給我走，快點走!半夜三更的鬧騰什么……”

立夏感激地看了爺爺一眼。

狗蛋他娘依然不依不饒：“不行，今兒就要她把東西還我，就是吃下了也得給我吐出來!”

“你……你……”爺爺氣得渾身發(fā)抖，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時，床上傳來立鵬的哭聲：“姐，姐，我怕……”

立夏連忙跑到床前。

被驚醒的小立鵬睜著雙睡意朦朧的大眼睛可憐地望著她：“姐……”

“沒事，沒事，立鵬乖，姐姐在呢?！绷⑾木o緊抱住已經(jīng)抖成一團的弟弟。

狗蛋發(fā)狠了：“娘，你不走是吧?好!那我走!我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說著，氣鼓鼓地跑了出去。

狗蛋他娘和他大姨都慌了神，連忙邊跟著出去邊迭聲地喊：“我說小祖宗哎，你走啥呢，娘跟你回家、這就回家……”

屋里瞬間又恢復(fù)了平靜。

爺爺關(guān)好門，朝立夏搖搖頭，嘆了口氣似安慰又似埋怨：“睡吧，睡吧，別理這碴……以后，你們沒事也少去她家轉(zhuǎn)。這娘們，咱惹不起，總躲得起……”

立夏默默地上床哄著弟弟，在姐姐的輕聲細(xì)語下弟弟不一會兒叉睡了過去。立夏重新把他的被子蓋好，下床時不慎帶下了立鵬放在一角的衣服，只聽得“咚”的一聲，從他褲袋里滾出一個瓶子來。立夏好奇地?fù)炱鹨豢?，突然就呆在了那里…?/p>

7，劉家岙清晨

狗蛋依然早早地等在路邊。立夏趕來，兩個人如往常一般一前一后地往學(xué)校而去。

山里的風(fēng)生冷地刮在臉上。讓立夏不由得縮了縮脖子。狗蛋連忙跑上一步

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給她。立夏默默地?fù)u搖頭，她低著頭，快步向前走。

狗蛋不由分說地把圍巾往她懷里一塞。大步走在她前面，立夏呆呆地望著狗蛋的背影。

立夏把手伸進(jìn)口袋，指尖觸及了那個小瓶子，但是她還是猶豫著沒有掏出來還給狗蛋。

8，教室日

老師在講臺上，正眉飛色舞地講著課。

教室里的同學(xué)們正在全神貫注地聽著，也有三三兩兩的時不時地低頭拿筆在記錄著什么。

立夏顯然有些出神。

(幻化)立夏坐在下面，講臺上的老師突然變成了狗蛋他娘，對著立夏指手畫腳地謾罵，教室里的同學(xué)們更是鄙棄地冷嘲熱諷……

“我說是你偷的吧，你個死不要臉的。”

“裝無辜!什么樣兒的娘就什么樣的孩子!”

“還三好學(xué)生啊。呸!”

“開除她!”

立夏苦苦哀求：“不要開除我……不要……我好不容易有學(xué)上……我……”(幻化完)

“劉立夏，你怎么了?”此時老師已站在她的面前。用探詢的眼神打量著她。

立夏深深地閉上眼，沉默地埋著頭。

這個時候，立夏后面的兩位同學(xué)由一直不斷的小動作升級到小聲對罵再到彼此出拳，課堂次序混亂起來。同學(xué)們也開始起哄。

老師_邊使勁用黑板擦敲了敲講臺，一邊大聲喊著安靜，眼見無濟于事。老師一甩手，走出教室。

立夏突然沖上講臺，用全力大聲喊著：“全體起立!”

混亂中的同學(xué)一下全站了起來，教室里也瞬間安靜下來。

立夏走下講臺，從自己的書桌里拿出自己的書包重又走上講臺：“同學(xué)們請坐下?！?/p>

看著同學(xué)們一個個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立夏高高地舉起了她的書包說：“同學(xué)們都知道我非常愛惜我的書包，知道為什么嗎?那是因為我爹在工廠打了幾個月的工，卻沒有要到一分錢后，瞞著我娘去賣血給我買的書包。你們知道你們的父母在外打工是多么的苦嗎?上課還這么鬧想要干什么呢?”

立夏的眼眶里溢出了淚水，兩位打架的同學(xué)將頭低埋了下去。

下課鈴聲響起。

9，劉家岙日

立夏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狗蛋跟在她后面。

狗蛋終于忍不住上前與立夏并排走著問：“立夏，你今天好勇敢。立夏，你是不是還在生我娘的氣?”

立夏連連搖頭，看著狗蛋欲言又止。

“對不起!我娘她的脾氣……她那人就是……”狗蛋結(jié)結(jié)巴巴地想表示歉意。

立夏急忙打斷了他：“不是的，我……我……”情急之下，立夏從口袋里拿出瓶子來?！皩Σ黄?，你把這個……這個潤膚露……還你娘，好嗎?”

狗蛋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它……它怎么……”

立夏眼一紅，低著頭說：“狗蛋，你不用問了，是我拿的……是我一時糊涂……對不起?！闭f著，她把瓶子放在狗蛋手里，轉(zhuǎn)身便往家里去，步子又快又急。

10，立夏家日

坐在門檻上玩耍的立鵬遠(yuǎn)遠(yuǎn)便見到姐姐放學(xué)回來-了，正想跑上去迎接，發(fā)現(xiàn)姐姐與平時好像不太一樣。臉色陰沉沉的沒有一絲笑意，徑直走到他的面前，有些生氣盯著他看。

立鵬仰著小臉不知所以：“姐?”

立夏蹲了下來，努力把神情放松了點：“弟，姐問你一件事，你不許撒謊，好嗎?”

立鵬點點頭。

“你告訴姐姐，昨天，你是不是在狗蛋家拿了個這樣的小瓶子?”立夏比劃著，盡量用溫和的語氣問。

立鵬聽了，想起什么似的往袋里摸去……把袋底都翻遍了，才紅著臉說：“姐，我明明把它放在口袋里的，怎么找不到了?”

立夏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把他拉進(jìn)屋子里：“你還找!找什么找?立鵬，你為什么要拿狗蛋家的東西?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做就是在偷東西?你要它有什么用啊?你說!”

“姐，什么偷東西?我沒有偷!”立鵬眨巴著大大的眼睛，天真地說。

立夏火更大了，怒氣沖沖地說：“你還犟嘴，你……你知不知道你做錯了事?如果現(xiàn)在爹在，看爹怎么打你!”

立鵬委屈地扁著嘴：“為什么要打我啊?我聽‘豬八戒說她擦了那個東西以后，臉上手上都不裂口子了，我就拿來想讓你看看，然后給爹娘寫封信去，也買一瓶來……”他一把拉過立夏的手，“姐，我看你的手都裂口子了。如果擦了它，一定會好的……”

立夏呆呆地看著立鵬，聽他繼續(xù)說下去：“昨天你來狗蛋家接我時我就想給你看的?？墒俏铱措娨暱吹猛浟恕i八戒剛好不在，狗蛋哥也才放學(xué)。姐，這下怎么辦?我找不到它了，會不會掉哪里了?”

立夏不由地抱住了他，淚水不知不覺地涌上了眼眶：“弟，對不起，是姐錯怪你了……沒事，沒事的，我把它還給狗蛋了，?！?/p>

這時，爺爺在里屋喊上了：“立夏，立夏?”

立夏放開弟弟，擦了擦淚沖到門邊：“爺爺，我在呢，啥事?”

“啥事?你跟我來……我倒要看看那娘們是不是在血口噴人!”爺爺氣憤地拉過她，“走，怎么著也不能讓人家那樣說了去!”

立夏驚慌地：“爺爺，算了算了。我們不要去了，咱們不惹她?！?/p>

“不去?怎么可以不去?她這不明擺著欺負(fù)我們老的老小的小嗎?”劉老漢氣呼呼地拽拉著立夏往狗蛋家方向走去。

11，狗蛋家門口日

狗蛋家門口圍著好些個人。狗蛋娘“豬八戒”的大嗓門正樂此不疲地訴說著什么。

劉老漢一把把立夏拉過來，打斷了她的話：“你問問我家立夏，她到底有沒有拿你那啥露?空口白話的，憑啥欺負(fù)人?”

立夏看到狗蛋漲紅著臉對他娘在解釋：“她……立夏，沒有……”

狗蛋他媽佯裝沒聽見。更大聲嚷嚷道：“強他爹，你倒好，自個把你那寶貝孫女送來了……她自己做了什么不會不知道吧?”她沖著立夏，“這潤膚露是你還給我家狗蛋的吧?”隨即亮出了一個潤膚霜的瓶子。

立夏惴惴地望向狗蛋。聽到狗蛋吼了一聲：“我說了這就是我拿的!你還要冤枉立夏!”

狗蛋娘不慌不忙地說：“我冤枉她了?就是她拿的!心虛了才還你，讓你偷偷拿回家來……”

“那……那就是我拿了想給立夏的嘛……是立夏不要又還給我的!”狗蛋這回反應(yīng)倒是挺快，“我自己家里的東西送同學(xué)不行嗎?”狗蛋理直氣壯地反問。

“你……你居然要把這么貴的東西送她?”狗蛋娘有點懵了。

這下?lián)Q劉老漢嗓門高了：“狗蛋娘，做人要留點口德，別以為有點錢就了不起，顯擺給誰看……咱是窮，可咱人窮志不窮，才不做這偷雞摸狗的事!”

立夏拖著爺爺?shù)囊滦?。不讓他說下去：“爺爺，回家吧……我還要做飯呢?！?/p>

劉老漢正欲隨著立夏走。

狗蛋娘在背后一陣?yán)湫Γ骸拔艺f呢，有其母必有其女，這才多大啊，嘖嘖……就知道迷男人了……唉，也怪我生

個兒子不爭氣……”

立夏聽得似懂非懂。但知道這不是什么好話，望望爺爺。

爺爺?shù)哪樤谝粍x間變得更黑了……

12，山路傍晚

山路泥濘不堪，立夏撐著手中的傘，行進(jìn)在昏暗的雨幕中，狗蛋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跟著。

天越來越暗、雨越下越大，小小的傘在風(fēng)雨中東倒西歪，一會便淋濕了雙肩，立夏怕弄濕背上的書包，騰出一只手把它護(hù)在懷里，繼續(xù)艱難地行走。

狗蛋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努力盯住前面那個瘦小的身影。

突然，從泥土松動的右側(cè)坡上滾下來一塊大石頭，立夏驚叫了聲：“啊，”猝不及防地退了好幾步，手里的書包脫手甩了出去，立夏趕緊去抓書包，不料腳下一個踩空，一下子往坡下翻滾了下去

狗蛋呆住了，扔了手中的傘，跑過來，只看見坡下黑黝黝的一片，他大聲喊著：“立夏——立夏——”攀著坡上的樹枝往下滑去……

在刷刷的雨聲中，狗蛋終于聽到離自己不遠(yuǎn)的地方傳來立夏微弱的聲音：“狗蛋……我……在……這……”

狗蛋喊著：“立夏，立夏!”

狗蛋連滾帶爬地摸索到了立夏身邊，一把挾住她濕淋淋的身子就往上爬去。狗蛋費了吃奶的勁才總算把立夏給弄到路上來。

借著朦朧的光線，狗蛋看到立夏此時一動不動地躺在那，手里還緊緊地攥著她心愛的書包。狗蛋嚇怕了哭喊著、叫嚷著……

狗蛋絕望地哭了一會，突然看到遠(yuǎn)處隱約地有個人影在晃動，連忙大聲地喊了起來……

朦朧雨夜中，往這邊急急趕來的是劉強。他撐著傘快步走過來，看見了狗蛋蹲在路上，全身濕透了，臉上、頭上流著豆大的雨水，剛想開口喊，眼睛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情急之下，一下子拋掉手中的傘，喊道：“立夏!閨女!怎么回事啊?狗蛋?”

狗蛋已哭的泣不成聲，結(jié)結(jié)巴巴：“叔叔……立夏，她不小心翻下去了……嗚嗚嗚……”

劉強二話不說。抱起立夏就走。

13，鎮(zhèn)醫(yī)院夜

立夏額上纏著紗布，手臂上掛著點滴，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劉強把臉貼在女兒蒼白的小臉蛋上，輕輕地呼喚著她：“立夏，立夏……”

狗蛋抽泣著站在一邊，他的手里還拿著立夏那個沾滿了泥的書包。

立夏的手輕輕地動了一下，眼睛微微張開。

劉強驚喜地握住女兒的手：“立夏……”

“爹……爹，真的……是你?”立夏努力地看著眼前的臉。

劉強湊近女兒：“是我，立夏，是爹回來了……”

“原來。是真的……我剛才做了個夢，我夢見爹回來了，我還聽到了爹的心跳聲……咚咚的心跳聲……原來。真的是爹抱著我……”立夏不由得微笑了，“爹，你回來了……真好!”

劉強哽咽了：“乖，立夏，你好好躺著，別多說……爹在這陪著你?！?/p>

立夏點點頭，虛弱地說：“嗯，爹……我想聽你吹口哨……”

熟悉而動人的口哨聲輕輕地響了起來，又累又困的立夏噓了口氣，閉著眼甜甜地睡去……

(疊印)劉強捧吹著雞湯，一勺勺地喂著還在病床上的立夏。

立夏在小河邊洗衣服，劉強十分勤快地在一旁幫忙，兩個人的歡聲笑語。

劉強抱著立鵬安靜地坐在立夏身后，無限慈愛地看著燈光下正寫作業(yè)的立夏……

14，立夏家清晨

立夏默默地幫爹整理好簡單的行李。

通往村口的小路上，傳來一陣“突突”的三輪車聲，立夏的身子莫名地抖動了一下。

劉強正與劉老漢坐在桌邊說著話，昕到外邊的三輪車聲，問立夏：“立夏，是你舅舅他們的車到了吧?”

三輪車在不遠(yuǎn)的空地上停下，跳下來的正是舅舅楊春苗，他邊走過來邊對立夏說：“立夏，你來送舅舅嗎?對了，看舅舅給你帶了些書過來，你有時間慢慢看……”邊說著邊進(jìn)了屋，把一大袋的書往桌上一放，朝劉強看去，“姐夫，你收拾好了吧?”

立夏跟在后邊，輕輕地不舍地問：“舅舅，要這么早就走嗎?”

“傻孩子，從這里到縣城你知道得多少時間嗎?再晚的話我們就趕不上今天去寧波的車了。”楊春苗拍拍她的肩，親呢地，“立夏聽話，等以后有機會，舅舅接你們?nèi)幉ㄍ嫔蠋滋?，好不?”

劉老漢頻頻點頭：“春苗說的話我就愛聽。這倆孩子怎么也得向她舅舅好好學(xué)習(xí)，以后去城里工作、做城里人……”

立夏低著頭，一聲不吭，剛起床的立鵬也意識到了爹與舅舅馬上要出門，牽著爹的手一步不離。

劉強彎腰抱起立鵬：“立鵬，爹這就走了……你現(xiàn)在又大了一歲，要懂事，要聽爺爺和姐姐的話，啊?”

立鵬點點頭，看著姐姐，姐姐雖然沒說什么?？裳奂t紅的。

楊春苗拎過劉強的行李，大聲地說：“好了……我們得走了……再見了……”

劉強放下立鵬，留戀地看了眼屋子以及屋里的親人：“走了走了……時間不早了……瞧車上那么多人都等著咱呢?！?/p>

立夏突然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從抽屜里拿出一疊東西出來：“爹，等等……你把這個帶上，我想讓娘看看。”

劉強打開一看，是立夏的成績單與獎狀，他仔細(xì)地折好小心地把它們放進(jìn)行李袋里：“我到了寧波就給你娘送去……立夏。爹一到地了就打電話到狗蛋家……你要記得寫信啊。”

立夏追出門去，看見劉強與舅舅已經(jīng)坐上了車朝著她揮手。立夏咬著嘴唇，終于沒讓眼中的淚水滴落下來。

寒風(fēng)瑟瑟吹過，幾片樹葉旋轉(zhuǎn)著飄離了枝頭，落在了蒼茫的小徑上……

15，老師辦公室早晨

立夏捧著一摞家庭作業(yè)本進(jìn)來：“林老師好?！?/p>

林老師桌前站著一個背著書包的陌生女孩。

方老師示意立夏過來并介紹道：“劉立夏。這位同學(xué)叫林曉梅，是剛從外校轉(zhuǎn)學(xué)來的新同學(xué)?！?/p>

立夏把作業(yè)本放在桌上，朝女孩禮貌地點點頭：“你好!”

林老師對林曉梅說：“劉立夏是我們班的班長，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你是新來的，我就安排你們兩個坐一塊?！绷掷蠋熮D(zhuǎn)向立夏，“你帶林曉梅先過去安排一下，以后，你要多多幫助新同學(xué)。”

“好的，我就讓張大明坐到后排那個空位置上?！闭f著，立夏拉住林曉梅的手。“走，我們到教室里去?！?/p>

16，教室早晨

林曉梅怯怯地隨著立夏到了教室。

立夏一進(jìn)門便向班里的同學(xué)說：“同學(xué)們，這是我們的新同學(xué)，她的名字叫林曉梅，大家歡迎!”

同學(xué)們齊聲歡迎道：“好，新同學(xué)好!”

林曉梅紅著臉，低著頭，笑著跟在立夏身邊。

立夏對她說道：“別害羞，我們都是同班同學(xué)，我?guī)闳ツ愕淖簧?。?/p>

林曉梅低著頭跟在立夏后面。

立夏笑著對林曉梅：“這是你的位置，我的位置在你的旁邊。以后有什么問題?；蛘哂欣щy來找我。”

林曉梅低著頭，怯怯地坐在了位置

上。

立夏：“你家是哪里的?我住在劉家岙?！?/p>

林曉梅低著頭沒說話，心不在焉地看著書。

17，放學(xué)路上日

狗蛋笑嘻嘻地跟著立夏一塊走著。

立夏問狗蛋：“哎，那個林曉梅怎么那么怪?我真懷疑她是不是不會說話?是不是到了新學(xué)校不習(xí)慣呢，這幾天甭管怎么理她，她就是不說話，好像啞巴似的。”

狗蛋哈哈笑道：“我認(rèn)識她，她和我姨一個村的。不過，我記得以前去我姨家見到她時，她好像不是這個樣的啊，也挺能叫人的。聽我姨講，林小梅的爹娘也去了外地打工。上學(xué)期在外婆家附近的一個學(xué)校念書，春節(jié)后外婆過了世，只好轉(zhuǎn)學(xué)過來，寄住在鎮(zhèn)上的姑姑家里?！?/p>

立夏：“噢，難怪呢。她的成績不是很好。我想幫幫她?！?/p>

“我的大班長，你還真能操心，一個林曉梅就把你搞得這樣心神不寧的。”狗蛋取笑著她。

18，教室傍晚

立夏值日。已打掃完地。

同學(xué)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林曉梅還磨磨蹭蹭地在整理書包。

立夏回到自己的座位拎著書包招呼了聲：“林小梅，我走了?！闭淌彝庾摺?/p>

林曉梅低聲地問：“劉立夏。你有《安徒生童話》嗎?借我看看，好嗎?”

立夏愣了愣，連忙說：“有啊，當(dāng)然有。我明天給你帶來?！?/p>

“謝謝你?！绷謺悦返痛怪酆?，解釋似的說，“以前，我娘常給我講書里面的故事——《海的女兒》《賣火柴的小女孩》，現(xiàn)在好了，我可以自己看了。”

19，教室外傍晚

立夏與林曉梅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

立夏笑著說：“你早就可以和我說的嘛，我那還有《格林童話》、《伊索寓言》……”

這時，隔壁班的兩個男生吵鬧著沖過來，林曉梅一個沒留神，被撞得朝后退去。立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林曉梅痛苦地叫了聲：“哎喲。好痛……”

“怎么了?”立夏緊張地問，“哪里撞痛了?”

林曉梅痛得臉都有點扭曲了。一個手卻緊緊地捂在她剛才抓的手臂上。立夏驚訝地拿開她的手：“我抓疼了你?”說著把她的衣服袖口擼了上去。就那么一眼。不由得讓立夏倒吸了口冷氣。

林曉梅纖細(xì)白凈的手臂上，自下而上布滿了一道道的傷疤，有的是陳舊性的，有的還是新的，滲出絲絲的血來

林曉梅眼睛里噙滿了淚水，慢慢地放下衣袖。低頭往校外走去。

立夏顧不得在校門口等狗蛋了，追著林曉梅：“林曉梅，你不要走，這是怎么回事?誰傷的你?”

林曉梅停住了腳步：“立夏，沒有誰，真的……你，可不可以幫我保守秘密?”

立夏鄭重地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p>

狗蛋在遠(yuǎn)處莫明其妙地望著她們：“哎，立夏，快回家了，天都那么晚了啊……”

“明天我都告訴你。好嗎?”林曉梅含淚的眼睛里充滿了信任，“我知道，你一定能夠理解我的，也一定可以幫我保守秘密的，我相信你!”

立夏舉起手來，真誠地說：“林曉梅，我們勾手指?！?/p>

林曉梅點點頭，隨即快步走開。

立夏看著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有些朦朧的暮色中。

遠(yuǎn)處，一輪如血的夕陽已緩緩落下

畫外音：至此以后，林曉梅沒有像往常一樣來上學(xué)，立夏每天看著身邊空蕩蕩的座位，心里充滿了焦慮與不安。然而幾天后的一個下午……

20，教室外日

立夏出了教室，四下張望。

操場的一側(cè)，一個臉色憔悴的婦人在靜靜地佇立著。

“我是林曉梅的媽媽，你就是劉立夏嗎?”婦人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蒼老。似乎是從很遙遠(yuǎn)的地方飄來。

立夏點點頭。

林曉梅的媽媽把手里的一沓練習(xí)紙交給她：“這些……是曉梅寫的……我想，她一定希望你能夠看到……”“林曉梅她……她……病還沒好嗎?”立夏有些機械地接過練習(xí)紙，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

“曉梅的病好不了了。再也不會好了……”曉梅的媽媽哽咽著說?！八呀?jīng)走了……曉梅……我可憐的孩子……她才十二歲啊……”

21，立夏家夜晚

一沓練習(xí)紙上歪歪扭扭地寫滿了字，一段一段很零碎的句子。

林曉梅畫外音：“我想，如果我的手受傷了，媽媽就會回來了。因為上次就是我的手受了傷，媽媽就回來看我，還買了好多好吃的，所以，我要經(jīng)常傷自己……”

“我又在手上劃了一道，這次我用了很大的勁，血流出來，我已經(jīng)不會怕了，我只是很怕媽媽不回家。”

“媽媽，我的手很痛，可是，只要你回來了，我就一點也不會痛了……”

“我很羨慕劉立夏。我真希望自己也像她一樣，成績那么好，和同學(xué)們也那么好。立夏對我很友好?？墒俏覍λ€是說不出話來。其實我很高興做她的同桌，我很想和她成為好朋友。立夏，我們會成為好朋友嗎?”

“媽媽一定不愛我了，姑姑氣憤地說我沒有病，在自殘，我手受傷是自殘嗎?她還打電話給媽媽數(shù)落我。立夏今天給我講了很多題，可是我一點都聽不進(jìn)去，昨晚劃的傷口還在痛……”

“今天被立夏看到手上的傷了，她那么緊張我關(guān)心我，我決定明天告訴她我的秘密。不，姑姑說明天媽媽要回來，她說一定要讓媽媽看我怎么耍的這些花樣，她罵我不懂事，裝病騙大人……”

“再劃傷手媽媽要是不信了怎么辦?不管了，我這次劃得重一點。”

疊?。毫謺悦贩跓粝聦戇@些話時的憂傷神情；

林曉梅拿著鋒利的刀片劃向自己手臂時的堅決和痛苦。

林小梅畫外音：“立夏，對不起，明天不能和你說我的事了，明天我也不能看你帶給我的《安徒生童話》了，不過沒關(guān)系，我更喜歡躺在病床上，聽媽媽給我講童話故事。”

“媽媽真的回來了。白天我躺在床上，手上的傷真的很痛，可是媽媽看我的目光再也不溫柔了，她說我以后再這樣她就不理我了。不行，我明天一定要真正生病。只要我真的傷了病了，媽媽就會相信我了，就還會回來看我了?？墒牵以趺礃硬拍苷嬲?我應(yīng)該早就告訴立夏我的事，她那么聰明。肯定有辦法。為什么現(xiàn)在不下雨呢?如果我淋一場雨可能就會凍出病來。對了，現(xiàn)在河里的水應(yīng)該會很冰冷。我去河里泡一會肯定會感冒的……”

立夏淚落的眼睛。

疊印：林曉梅的媽媽在一家大酒店洗碗，洗菜，不時直起腰來，輕輕用手捶打，神情疲憊；

夜，林曉梅跑到河邊吹冷風(fēng)，把身體浸在冰冷的澄溪河河水中……

22，澄溪河邊夜

立夏獨自悄悄的走到了河邊。清凌凌的澄溪河水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粼粼的波光。

立夏蹲在河邊，手里的《安徒生童話》已撕成一頁頁，她仔細(xì)而又虔誠地把它們折成一個個精致的小船放人河面。

面對著蜿蜒流淌的澄溪河、面對著

漂在河面的紙船。立夏的淚水悄悄地融入了河水中泣不成聲道：“林曉梅，我相信，在這些童話世界里，這些紙船、這些心愿，一定能夠陪伴你，溫暖著你……”

河水里幻化出林曉梅可愛的笑臉，又轉(zhuǎn)瞬即逝……

23，鎮(zhèn)中學(xué)日

字幕：新年前夕

學(xué)校的操場上，有紅燈籠。鑼鼓喧夭……

立夏與同學(xué)們在彩排舞蹈，動聽的歌聲、優(yōu)美的舞姿、亮麗的服飾……

林老師滿意地點了點頭。告訴大家：“明天六點準(zhǔn)時在學(xué)校門口集合。坐車去縣城參加春節(jié)文藝匯演?！?/p>

響起同學(xué)們興奮的歡呼聲。

狗蛋在操場外羨慕地看著這一幕。

24，回村的路上傍晚

立夏與狗蛋說說笑笑間已到了狗蛋家附近。

立夏眼尖，一眼看到狗蛋家門口停著一輛小車。車邊圍著好幾個人，這不由不讓立夏驚奇地叫了聲：“狗蛋。你看，這小汽車怎么停在你家門口?”

狗蛋一喜：“可能是我爹回來了，上次他打電話來就說買了輛汽車?！?/p>

立夏：“啊?不是吧?從上海開到這里?這么遠(yuǎn)的路，得開多少天啊?”

圍著的人群中突然傳來狗蛋娘的大嗓門：“這買輛車嘛，小意思，他爹說還要在上海買套房子呢……”

屋里走出了狗蛋爹：“我說你累不累?這都說了半天了，還不進(jìn)去做飯?”

狗蛋開心地對立夏說：“我說是我爹回來了吧，走，咱們也去坐坐小汽車?！?/p>

立夏看了看天色：“太晚了。我還是先回家去。明天還得早起去參加匯演呢……晚點我再過來看看?！?/p>

狗蛋點點頭興沖沖地往家里奔去。

25，鎮(zhèn)中學(xué)門口日

一輛滿載著學(xué)生的大巴車緩緩地駛向校門。

車上，立夏和同學(xué)們依然沉浸在剛才的演出之中。

立夏旁白：“爹，娘，如果你們能在臺下觀看，那該有多好啊!”

同學(xué)們還在興高采烈地議論著：“哎，三中的那個舞蹈真好看，還有人家的服裝，那才叫漂亮……”

“我喜歡二中的大合唱，多有氣勢……”

林老師笑著鼓勵大家：“老師覺得同學(xué)們表演的兩個節(jié)目也不錯啊，咱們山里學(xué)生也不比城里學(xué)生差，是不是?”

大巴車在學(xué)校門前停下。

當(dāng)立夏下車時，看見劉強推著自行車站在校門口。激動得立刻撲進(jìn)劉強的懷里：“爹，你回來了啊?”

劉強抱著立夏：“快過年了，爹能不回來嘛，再說也想看看我的閨女啦?！?/p>

26，劉家岙村口傍晚

坐在劉強的自行車上，迎著習(xí)習(xí)的晚風(fēng)，立夏興致勃勃地和劉強說著去縣城演出的收獲，父女倆不時發(fā)出開心的笑聲……

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村口，突然，立夏看到老槐樹下蹲著的一個黑影，好像是狗蛋，她連忙沖黑影喊了聲：“喂，是狗蛋嗎?你一個人在這干嘛?”

劉強停了自行車，黑影慢吞吞地走了過來，果然是狗蛋，奇怪的是少了平時的神采飛揚，整個人焉焉的沒精打采。

劉強開玩笑地說：“狗蛋啊，你咋回事?被你爹打屁股了?”

狗蛋悶聲悶氣地說：“我爹才不管我呢……”

立夏跳下車來，示意劉強先走。

見劉強的車騎遠(yuǎn)了，立夏才急急地問：“說，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壞事?”

狗蛋搖搖頭，吞吞吐吐地說：“立夏，我……我爹要和我娘離婚了?！?/p>

立夏一臉緊張地：“什么?離婚?”

狗蛋開始抹眼淚：“是的，他們要離婚了。我娘一直哭，一直求我爹，我爹就是下了決心要離。我求他也沒用……”

立夏呆呆地問：“那你怎么辦呢?”

“我爹要接我去上海念書……可能下學(xué)期我就要轉(zhuǎn)學(xué)了。”狗蛋語氣里半是無奈半是憤怒，“我聽我娘說爹在外面被狐貍精迷住了，才會變得這樣……我到上海一定要找出那只狐貍精來給我娘出氣!”

立夏心里不免傷感了起來：“狗蛋，你去了上海也要記得好好學(xué)習(xí)……大人的事，我們小孩怎么管呢……”

狗蛋呆滯的神情中透著無限的無奈：“可我不想去上海，也不要他們離婚?！?/p>

27，立夏家夜晚

又是一個輾轉(zhuǎn)難眠的夜，迷糊中立夏聽到劉強輕輕地開了門，立夏猶豫一下悄悄跟了出去。

夜幕下是劉強孤單的影子，寂寥地望同著東方。

立夏走到劉強的身邊，輕輕地對劉強說：“爹，你還是去寧波吧，和娘在一起……你放心，我會管好家里的。”

劉強又驚訝又愧疚地看著立夏。

淡淡的月光下，立夏對劉強展開一個甜美的笑容：“爹，你聽我吹口哨吧，我學(xué)了好久了的。”說著，立夏學(xué)著劉強的樣，調(diào)皮地吹起了口哨。

在時斷時續(xù)哨聲中。劉強摟住女兒瘦瘦的肩，眼眶濕潤了……

28，學(xué)校早晨

狗蛋與立夏這個時候已經(jīng)在學(xué)校里上早自習(xí)了。

立夏和往常一樣。收齊了同學(xué)們的家庭作業(yè)本往老師辦公室走去。剛走出教室，就看到狗蛋爹急匆匆地往這邊而來。

狗蛋爹也見到了教室門口的立夏。他溫和地說：“立夏啊，狗蛋在里面吧?要不你幫我喊他出來?”

立夏點點頭，回頭往教室去。

一會狗蛋便跟在她后面出來了，立夏低低地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然后轉(zhuǎn)身去辦公室交作業(yè)本了。

狗蛋爹就這樣看著兒子，狗蛋低著頭，兩人就這樣一句話不說地看著，站著。

狗蛋一張口聲音輕小，照得微弱無力：“爹……要回上海了?”下面的話到嘴邊，叉咽了回去。

父子倆別扭地對峙了好一會，直到下早自習(xí)的鈴聲響起來，狗蛋才面無表情地說了聲：“沒事我回去了……”

狗蛋爹嘆了口氣，悶悶不樂地朝校門口的汽車走去。

突然傳來立夏的喊聲：“范伯伯，您等等……”

立夏鼓足勇氣站在了那輛小車前：“如果您真的疼愛狗蛋，就讓他生活在一個有爹也有娘的家庭里，不要讓他失去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個……”

狗蛋爹一臉惶然，又頗顯無奈地?fù)u了搖頭鉆進(jìn)了車子。

發(fā)動后的車子一溜煙絕塵而去。

29，劉家岙日

立夏拿著三好學(xué)生和優(yōu)秀班干部兩張金燦燦的獎狀興沖沖地到了村頭阿六小店門口。

店主阿六：“立夏來了，又是打電話報喜呀?打不了了，電話壞了?！?/p>

立夏失望地剛想往回走。

在店里買東西的狗蛋娘叫住了她：“立夏，要不你去我家打電話吧?”此時的狗蛋娘臉色憔悴灰暗，早已沒有了原先那種盛氣凌人的氣勢，只有脖子上和手指上的戒指、項鏈依然亮晃晃地閃爍著。

立夏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狗蛋娘去了。

路上狗蛋娘絮絮叨叨地跟她說話：“狗蛋期末考試考得比上學(xué)期還要差。咱狗蛋哪個孩子都不怕，還就服你立夏。以后狗蛋去了上海念書，你可得多和他聯(lián)系……”

30，狗蛋家里日

立夏喊了幾聲“狗蛋”，見沒有回聲，就探詢地問狗蛋娘：“狗蛋呢?”

狗蛋娘：“不知道，你自己隨便打電話，我還得去廚房做晚飯?！惫返澳镎f完一轉(zhuǎn)身離去。

立夏拔通了媽媽楊春蓮的電話，告訴了她自己的成績，讓她一定要和爹去說一下，母女倆親親熱熱地說了會話。

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噥y哄哄的嘈雜聲，立夏隱約聽到有人在喊：“不好了，快來人啊，救人啊……”

立夏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與楊春蓮匆匆說了句“再見”便掛了電話沖出屋去。

狗蛋娘也從廚房里出來了。

31，澄溪河邊黃昏

從澄溪河里撈出來狗蛋的尸體，在血一般的黃昏中。狗蛋就那樣無聲無息地躺在河邊的青石板上，短短的頭發(fā)上沾著亮亮的水珠，臉色很安詳，只是顯得蒼白了些，微微上揚的嘴角似乎還留著一縷平靜的笑。

圍觀的人七嘴八舌地說：“狗蛋一定是被水里的水鬼纏住了，不然憑他的水性怎么會上不來?”

“狗蛋是不想去大城市，他想永遠(yuǎn)地留在劉家岙……”

狗蛋娘緊隨著立夏跌跌撞撞跑過來，圍在前面的人同情地為她讓開了一條道。

狗蛋娘在看到狗蛋的一瞬間，她手里的鍋鏟跌落在石板上，發(fā)出很生澀的聲音，而她的臉色比躺在地上的兒子還要蒼白，她沒有哭，撲在兒子的身上，顫抖著手來回?fù)崦返氨鶝龅哪槨?/p>

旁邊的人說：“她怎么不哭，快讓她哭啊，不然人是要憋壞的?！?/p>

狗蛋娘還是沒哭，反而對著狗蛋喃喃說話：“狗蛋，你怎么睡在這里了?快跟娘回家，娘今天炒了好多菜。都是你愛吃的……乖?？炱饋怼彼妻返俺脸恋纳碜?，似乎想把他抱起來，“狗蛋，你是不是在生娘的氣?你考試沒考好，娘只是說了你兩句……你還要去城里念書的。不能讓人家看不起……狗蛋，你怎么不說話?你以前不是最愛和娘頂嘴的嗎……”

立夏默默地流著淚。她的眼前幻化出幾個小時前還與她肩并肩走在回家路上的狗蛋和不同場合不同神情的狗蛋。終于，立夏放聲痛哭。

而此時的澄溪河依然那么清冷緩慢地流淌著。

好多人都陪著狗蛋娘哭。

狗蛋娘突然撕心裂肺地喊著：“狗蛋哎、我的兒啊……”短暫的幾聲哭喊之后，她突然對著河水莫名其妙地大笑起來，然后頭一仰，暈了過去……

32，澄溪河邊夜

狗蛋爹在為他兒子狗蛋燒紙錢，閃爍的火光映在了河水里，光影中現(xiàn)出一張憔悴蒼老的臉。而燃燒后的紙錢一片片落在河里，悄悄地隨著河水飄遠(yuǎn)了。

立夏畫外音：“狗蛋爹是在得到消息后連夜趕回來的，還是開著他的小轎車。狗蛋爹的頭發(fā)似乎是在一夜間就變白了。幾天之后，狗蛋爹帶走了瘋瘋癲癲的狗蛋娘?！?/p>

33，阿六小店傍晚

立夏剛從澄溪河邊洗了衣服回家。就遠(yuǎn)遠(yuǎn)聽阿六在他小店門口扯著嗓子喊她：“立夏，立夏，電話，寧波來的長途電話……”

立夏立即朝小店跑去。

34，阿六小店傍晚

店里熱鬧得很，村里的幾個懶漢在打牌。

阿六見立夏跑過來了。笑嘻嘻地把桌上的話筒遞給了她：“立夏，是你娘的電話。你娘還真準(zhǔn)時，每個周末都有電話……喏。你到這邊慢慢說……”然后又招呼著去打牌了。

小店里劣質(zhì)煙味與汗臭味腳臭味混合在一起的空氣實在混濁，聲音也太嘈雜了點，立夏踮起腳跟。努力把頭伸往窗臺邊去聽?！拔埂绷寺暋?/p>

楊春蓮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立夏，是娘……你是不是在做飯呢?啊?還沒是嗎?你弟弟呢?在家玩啊……爺爺咳嗽好點沒?”

立夏：“家里都好?！?/p>

楊春蓮：“立夏啊。你爹這兩天就回家來，以后他不來寧波了。就留在家里了……”

立夏驚喜地反問著：“真的?太好了，”頓了頓又問，“娘，那你呢?你不回來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娘這邊的工作挺好的，辭了可惜。要是我們都回家來，家里的開銷就不夠了……你爹還有事情要做。另外，娘想等過完年以后把你接到寧波來上學(xué)，一來城市里的環(huán)境好，二來我們母女倆也可以常見面……”

立夏：“那……要不要問問爹的意思呢?”

楊春蓮頗不耐煩：“不要管你爹的意思，你要把你自己過好。你爹要照顧立鵬和爺爺?shù)?。你就聽娘的?”

立夏有些恍惚地嗯了幾聲，幾許惆悵地放下了電話。

35，縣城農(nóng)行日

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商家的吆喝聲，豐富的年貨、山貨讓年的喜慶味很濃。

劉強帶著立夏走進(jìn)了銀行。

36，農(nóng)行內(nèi)日

“閨女，爹去取錢，你在這里等會兒?！眲妼α⑾恼f完轉(zhuǎn)身去了柜臺，把一張銀行卡伸過去說，“我取錢?！?/p>

工作人員禮貌地問：“取多少?”

劉強想了想，說：“全拿出來吧?！?/p>

工作人員拿過卡一刷，怪怪地盯了他一眼：“卡上有五萬，全拿出來的話，得出示卡主的身份證，還需要提前一天預(yù)約?！?/p>

劉強嚇了一大跳，話也說不連貫了：“什……什么?里面有……有五……五萬?”

工作人員懷疑地看著他：“卡上有多少錢你也不知道?這個卡主楊春蓮是誰?”

劉強下意識地回答：“楊春蓮。她是我老婆?！?/p>

這時，旁邊一位戴眼鏡的女工作人員走過來說：“哦，楊春蓮啊……她是我們村楊鐵匠的二閨女?！彼戳丝垂衽_外的劉強笑了笑說，“原來是劉強啊，我聽你老丈人說你們夫妻倆去寧波打工了，怎么?你沒去?”

劉強慌亂地說：“我這也是前些天才回來……以前一直在寧波的?！?/p>

工作人員：“哦……你今天取這么多錢?你老婆的身份證帶了沒有?”

劉強連忙搖搖頭：“不，不。我不取錢了?我就是來……看看的?！?/p>

工作人員莫名其妙地望著他，重復(fù)了一遍：“不取了?”

“是的是的?！眲娔昧丝?，拉著立夏離開。

后面隱隱傳來女人的竊竊私語：“聽說他老婆在人家家里做保姆……”

“做保姆有那么多的錢賺嗎……”

37，樂器店日

一進(jìn)店門，立夏驀地覺得眼前一亮。

店鋪的貨架上，一順溜地放著些樂器，大大小小的吉他、長長短短的笛子，也有二胡、口琴，最令人注目的是兩架電子琴，光滑的外殼襯著神秘的液晶顯示屏。

(閃回)音樂課上，老師手上拉的那架破風(fēng)琴，哆……瞇發(fā)……拉西哆……一彈到最后一個音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惹得狗蛋一伙調(diào)皮學(xué)生學(xué)著那破音亂喊。

老師生氣了，索性吹口琴了。那簡簡單單的音符從口琴中出來竟然是那么的婉轉(zhuǎn)。

用手托著腮幫的立夏笑了。(閃回完)

立夏笑了。

劉強見立夏看著電子琴出神，輕輕

地問：“立夏，你喜歡這個?”

立夏掃了一眼電子琴上標(biāo)的價580元時搖搖頭：“好貴!”

劉強捏了捏口袋中的錢，不免躊躇著問店主：“這個琴……能不能便宜點?”

“才580呢。這位大哥，這是名牌貨，卡西歐的……您去市里看看，都是上千元的……”店主一臉的虧本相，“這樣吧，我這店新開業(yè)又大過年的，550，一口價，您拿去?！?/p>

立夏拖住劉強的手便往外走：“爹。我才不要呢，你看看，這還要費電的……走嘛，到那邊給立鵬去買個孫悟空……你剛才可是答應(yīng)他了……”

劉強無奈地任由立夏拉著拖著往外走，還不時回頭看看。

38，立夏家傍晚

立夏帶著戴有孫悟空面具的立鵬回到了家里。一進(jìn)家門，立夏便看到了桌上那把锃亮的口琴，她驚喜地拿過來，情不自禁地吹了起來，那口琴立刻發(fā)出十分清脆的聲音。

立夏又看見了口琴下面的衣服。疑惑地問：“爺爺，這把琴是誰的?還有這套衣服?”

劉強也系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湊了過來。

劉老漢不自然地笑了笑：“是你娘寄來的?！?/p>

“這些，肯定得很多錢吧?”立夏小心翼翼地問，“爹，這是不是比電子琴還要貴?”

劉強含糊地回答：“差不多的吧……”

立夏的語氣里又是感動又是不舍：“爹，這禮物是不是太貴重了?娘在外邊打工那么辛苦。其實不必要為我花這么多的錢……”

劉強看著懂事的立夏，長長地吁了口氣，笑著說：“好了，丫頭，你就別心疼這錢了，你又不知道你娘的個性……來，來，吃晚飯了，看爹今天準(zhǔn)備的小菜，是不是合你們胃口啊?”

39，立夏家院外夜晚

晚風(fēng)習(xí)習(xí)，劉強睡不著，一直站在外面悠悠揚揚地吹著口哨。優(yōu)美的口哨聲帶著點點凄涼。

立夏從里屋走出來，到劉強跟前：“爹，你有心事啊?”

劉強看著立夏：“瞎說，爹能有啥心事兒?”

立夏：“你在想娘唄。對了，娘告訴我說，讓我年后去寧波上學(xué)，爹同意不?”

劉強跟眶有些濕潤，輕嘆了一口氣：“好呀，城里上學(xué)環(huán)境好，去城里念書有出息。你應(yīng)該去的?！?/p>

立夏委屈地說道：“那我舍不得爺爺和弟弟，還有爹。”

劉強：“傻丫頭，有啥舍不得的。爺爺和弟弟由爹照顧，你還不放心啥。你和娘在一起，爹放心。實在想我們。你可以寫信啊，或者爹去看你和娘，你也可以放假回來看看我們啊。你大了。要多為自己做打算，你是爹的希望呢?！?/p>

立夏點點頭：“好!我昕爹的。我會好好學(xué)的，不會讓爹失望。”

劉強：“這才是俺的好閨女?！?/p>

月光夜色里，映照出父女倆相偎在一起的拉長的剪影……

40，立夏家夜晚

年三十，門上貼上了喜慶的福字和紅紅的春聯(lián)，外面鞭炮聲、煙花的綻放聲此起彼伏。

一大桌飄著香氣的菜肴。

立鵬吃飽了，跑出門去看人家放鞭炮，立夏也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桌邊，只留下劉老漢父子倆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

劉老漢又不滿又心疼地看著他：“我說你也是的，心里不痛快是吧?誰叫你自個沒主見的。這次好歹得和你媳婦一塊回來，你說婦道人家一個人在外邊過年，誰知道會出啥事呢……”

劉強醉醺醺地?fù)u搖頭：“不……不可能……她能出……啥事?我也就……擔(dān)心她想孩子……”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眲⒗蠞h有些搖晃地站起了身：“我看啊。過完了年，你還是早些去寧波，兩個人在一處總不一樣，互相照顧著點……好了，我也吃飽了，我去看看立鵬。”

窗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更加重了屋內(nèi)的靜謐。劉強醉意朦朧地看著空蕩蕩的屋子。

41，余婷婷家傍晚

楊春蓮掏出鑰匙打開門，帶著穿著樸素但也干凈的立夏，出現(xiàn)在楊春蓮東家的豪華住宅客廳里。

樓梯口出現(xiàn)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友好地看著立夏：“你就是立夏?我常昕小楊阿姨提起你的……對了。我還見過你的相片呢。認(rèn)識一下，我叫余婷婷，比你大了三歲。”

楊春蓮趕緊說：“立夏。叫婷婷姐姐啊?！?/p>

立夏有些拘束地望著婷婷笑了笑。

余婷婷爽氣地一揮手：“沒事沒事。來，立夏，我?guī)闳ネ骐娔X。很容易的，很好玩哦……要不我?guī)闳?，小楊阿姨說你最愛看書，我家的書很多哦，我們?nèi)ネ姘?，走……?/p>

余婷婷帶著立夏往里屋去。

楊春蓮看著兩人要好地往里屋跑去，開心笑了起來，看了看墻上的時鐘：“呀，我得做飯了?！?/p>

42，余婷婷家陽臺夜晚

立夏看著余婷婷跳著舞。拉著小提琴，不停地拍掌喝彩。

夜晚的寧波，城市里霓虹燈閃爍，彎彎的月亮，璀璨的星星。

余婷婷：“你在學(xué)校里有什么難忘的事情嗎?”

立夏幽怨地說道：“在那里有我難忘的伙伴狗蛋和林曉梅，還有……”一滴滴的眼淚順著立夏的臉龐滑下來。

余婷婷拿著紙巾給她擦拭著眼淚，另一只手輕輕地?fù)崤闹⑾牡谋?，歉意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讓你想起傷心事了，別哭了，沒事兒了……”

余婷婷等立夏漸漸停止了抽噎，輕嘆了口氣：“其實，我的媽媽不在我身邊也很久了，她在國外，總說忙也不回來。這些年我一直和父親相依為命的，他也總是很忙很忙，我總希望他能好好陪陪我。我有的時候挺羨慕你的，你的爸爸和媽媽都很疼你，也很愛你。”說到這里，余婷婷也哽咽了一會，片刻又繼續(xù)輕聲說道，“其實，在我的學(xué)校里，還有一個跟我差不多情況的同學(xué)，她叫盧佳，她很清秀漂亮，能歌善舞。只是有一天從盧佳奶奶口中才得知，自去年暑假開始，盧佳就迷上了上網(wǎng)，遇到了一個在市內(nèi)另一家中學(xué)上初三的男孩。那男孩與盧佳的情況大同小異，因為沒有父母在身邊，他們同病相憐，很快就交往起來，但是沒想到，才十四歲的盧佳居然懷上了孩子……最后小產(chǎn)……”

立夏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啊?這樣啊……”

余婷婷：“沒事的，習(xí)慣了。那說點別的，說點開心的。你媽媽帶你來城里有什么事兒嗎?”

立夏：“聽媽媽說。想讓我在城里上學(xué)?！?/p>

余婷婷：“學(xué)什么呢?”

立夏：“還不知道?！?/p>

余婷婷：“那你喜歡學(xué)什么呢?”

立夏：“我喜歡音樂?！?/p>

余婷婷：“那好極了，不如來我的藝校吧，我們可以一起學(xué)呀。”

立夏點點頭：“我也希望能和你一起學(xué)?！?/p>

余婷婷爽快地回答：“嗯!那你喜歡聽什么樂器呢?”

立夏看著天空中的星星，細(xì)聲細(xì)語：“我喜歡聽口琴。因為它像我爹的口哨聲一樣好聽……”

立夏和余婷婷說著她們似乎說不完的悄悄話，有笑有淚水……

43，立夏房里夜晚

劉強坐在立夏平時學(xué)習(xí)看書的地方，撫摸著立夏的書桌、小床。

畫外響起劉強一聲聲凄涼的口哨聲。

劉強抱在懷里的立鵬已經(jīng)睡著了。睡夢中還在嘟嚷：“姐姐……我想你……”

劉強的眼睛濕潤了，低頭看著懷里睡熟的立鵬，輕輕嘆氣：“唉，爹也想呀?！?/p>

44，楊春蓮家門外日(回憶)

楊鐵匠的大嗓門在怒吼著什么。一聲高過一聲……其間還夾雜著碗碟鍋盆之類的摔破聲，楊春蓮?fù)纯拗艹隽舜箝T。

楊春苗哭喊著追了出來：“姐，姐……”

正在搭蓋牛棚的劉強甩下工具也跟著跑了出去。

楊鐵匠在罵楊春苗：“不要喊她……讓她去，我不要這種敗壞門風(fēng)的女兒……”

45，澄溪河畔

楊春蓮哭著朝澄溪河上游飛快地跑去。

山路崎嶇不平，劉強喘著粗氣追著，抬頭望見楊春蓮已站在離他幾十米開外的一塊山石上，腳底下，正是嘩嘩而流的溪水，山谷里的風(fēng)揚起了她的長發(fā)。

劉強情急之下喊道：“楊春蓮，快下來，不要啊……”

那雙美麗的眼睛朝他望了過來，就是轉(zhuǎn)瞬間，楊春蓮輕輕地毅然地一縱，一切都恢復(fù)了平靜。只有澄溪河水還在奔流不息……

劉強沒有絲毫的猶豫，緊跟著便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澄溪河水中。

46，劉家岙日

村民們敲鑼打鼓在迎親。

新郎打扮的劉強興奮地牽著新娘楊春蓮的手，接受著鄉(xiāng)親們的祝福。

47，劉強家晨

“哇啊……哇啊……”一聲聲倔強而清亮的嬰兒啼哭聲在屋內(nèi)回蕩。

產(chǎn)婦楊春蓮正虛弱地躺在用兩根板凳支撐起來的床上，蒼白的臉上雜亂地粘著一縷縷被汗浸濕了的黑發(fā)，眼睛緊緊閉著，整個人看上去毫無生氣。

劉強抱著接生婆交給他的孩子，放也不是、抖也不是，手足無措地看著嬰兒的小臉蛋發(fā)愣，又陪出一副笑臉對屋邊佝僂著背蒙頭吸煙的劉老漢說：“爹。這女伢長得好看哩，您看看?！?/p>

劉老漢沉著臉瞟了一眼他手上的孩子：“好看也不是咱老劉家的種?！?/p>

“爹，生在咱家就是咱的孩。”劉強臉漲得紅紅的，“再說，要不是有了這孩，憑春蓮那性情模樣，咋會看得上我……爹，您別氣，趕明年我和孩她媽一定再給您添個胖孫孫?！?/p>

“好了好了，孩生下了，這天也亮了，該干嘛就干嘛去……”劉老漢咳了口痰在地上，顫悠悠地站起身來，在門后摸索了半天摸了把鋤子。嘆著氣下田去了。

劉強呆立了好一會，才笨手笨腳地把手上的嬰兒放到床上另一側(cè)。一直昏睡著的楊春蓮已經(jīng)醒過來了。正側(cè)著臉凝視著躺在一邊的孩子。

劉強小心翼翼地端了碗湯到床邊：“你起來喝點雞湯吧?！?/p>

楊春蓮面無表情地?fù)u了搖頭，眼光一直停留在孩子皺巴巴的小臉上。似乎在那臉上搜尋著什么……

劉強端著個湯碗執(zhí)拗地杵在床前：“你聞聞，這湯多香，好歹喝上一口，這東西補身子……”

“我說了不想喝?！贝荷忀p輕地打斷了他的話，依然看也不看他一眼。

劉強自覺討了個沒趣，愣愣地看著春蓮和孩子，半天才討好地說：“咱給孩起個名吧?”

“給她起個名……”春蓮的眼神開始迷離起來，“今兒是五號吧?立夏了?”

劉強下意識地答道：“對，對，今兒是立夏?！?/p>

“就叫立夏吧?！贝荷徸旖欠浩鹨唤z絲的笑意，原本蒼白憔悴的臉上突然就散發(fā)出一陣美得炫目的光彩來。她笑著問床前發(fā)著愣看她的劉強，“立夏，好聽不?”

劉強忙不迭地點著頭：“好聽，好聽……立夏、劉立夏……不像女孩的名……不過，好聽也好記……”(回憶完)

48，立夏房里夜晚

里屋傳來劉老漢的呼喚：“強啊!”

劉強聽見呼喚，輕輕放好睡熟的立鵬，給他蓋上被子，順勢倒了杯水。轉(zhuǎn)身去劉老漢的房里。

49，劉老漢房里夜晚

“爹，你咋不睡了?啥事兒?”劉強端水來到劉老漢身邊。

劉老漢喝了口水：“你明天去寧波，你還去你的工棚干活吧。”

劉強：“那怎么行。丟下您和立鵬我不放心，真要有啥事兒，可咋整啊?”

劉老漢：“我能有啥事兒?你把自己的女人和女兒丟在城里，你能放心嗎?你還是聽爹的話，接她們回來啊。爹的身體很好。立鵬，雖然小，但懂事呢，我會照顧好他的，你放心的去吧?！?/p>

劉強拗不過劉老漢：“成!那我明后天就去。”

劉老漢滿意地點點頭。在劉強的攙扶下躺下。

50，立夏家日

劉強一家正在吃飯。

楊春蓮大姐家的兒子方立輝晃蕩著來到了他家。

劉強十分客氣地站起來：“立輝來了。沒吃吧?來，坐下一起吃?！闭f著，添副碗筷加個酒杯。

立輝也不推托，一屁股坐到了桌前，反客為主地勸酒喝了起來。邊吃邊說：“姨夫，還是你對我好，今兒我還有事求著你呢?！?/p>

劉強憨笑著：“什么求不求的。啥事這么客氣?”

方立輝一拍大腿：“我說嘛，姨夫就是痛快，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就是，這些天我手頭緊，想向您借點救救急?！?/p>

劉強為難地看了一眼立輝。

劉老漢開口了：“立輝啊，我家的情況你也一清二楚是吧?不是不借你，是自家也沒錢啊……我看呢。你是不是去別地方想想法子?”

立輝還是嬉皮笑臉笑臉地：“你瞧瞧、瞧瞧，這還跟我哭窮……姨夫那好幾萬的不是一下子都花光了吧?”

“什么?什么好幾萬的?”劉老漢莫名其妙地，“立輝，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說胡話呢?”

“老爺子，你就瞞吧!這誰還不曉得，姨夫在銀行取了五萬元的錢……那我立輝也不過就借個千兒八百的，而且又不是借了不還，咋就這么不爽快?”方立輝擺著張臉，好像倒是劉強欠了他錢似的。

劉強心里面那個堵啊，恨不得把一肚子窩囊氣發(fā)泄出來，但又不想讓劉老漢察覺他的不快，只得忍氣吞聲地對方立輝說：“立輝，我現(xiàn)在手頭真是沒錢……”

劉老漢起身去灌開水。

劉強悄悄地把方立輝拉出門：“這樣，你再等等，過兩天我?guī)湍阆胂朕k法，行不?”

方立輝看劉強確實不像在敷衍他，也就作了罷，臨走時還不忘叮囑劉強：“好，說話算話啊。過兩天我可還來找你……”

送走了方立輝，劉強悶悶不樂地進(jìn)了屋。

劉老漢抽著個煙卷，抬眼看看他：“走了啊?你說那小子說的是什么話?做的什么事?學(xué)也不上，成天東游西蕩不學(xué)好，唉!對了，你啥時取過那么多錢?你老婆真那么能干?”

劉強陪著個笑：“爹，那不都是瞎說……春蓮她不就是在人家家里做做保姆嘛!”

劉老漢嘆口氣：“我也不多說了……這老婆是你的，面子是咱老劉家的，別再給我惹出什么笑話來才好!留著個婦道人家一個人在城里頭，我看總不是個辦法……要不，你還是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