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來的命案

安廣祿

清朝光緒年間,陜西關中崔家莊富家子弟武來子,從小嬌生慣養(yǎng),長大后仗著家里有幾個臭錢,欺男霸女,橫行鄉(xiāng)里,是個誰見誰怕的無賴。

這一年春天,武來子外出游玩,來到離崔家莊大約二十多里的李家寨時,被一位妙齡少女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立即派人前去打聽,得知這位姑娘名叫方紅玉,芳齡二八,但早已許配人家,是崔家莊的崔大鵬。武來子心想,崔大鵬雖然長得一表人才,勤勞善良,但家里卻窮得叮當響,方紅玉嫁給崔大鵬,那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我一定要從崔大鵬手里把這個美人奪過來。

當天晚上,武來子托媒人攜重金前往李家寨提親,強行要求方紅玉父母將女兒嫁給他。方紅玉父母并不想在鄉(xiāng)親們面前落個嫌貧愛富的壞名聲,更不想把女兒嫁給惡名在外的武來子,但他們經(jīng)不起武來子豐厚聘禮的誘惑,也不敢得罪這個無賴,遂背著女兒和崔大鵬收下了聘禮,答應將女兒許配給武來子。武來子聞言,自然是欣喜若狂。

父母的做法當然瞞不過方紅玉,她非常氣憤,但婚姻大事乃受父母之命,她一個弱女子又有什么辦法呢?方紅玉是個非常聰明的姑娘,她背著父母暗地里托鄰居王大媽將這個消息轉(zhuǎn)告給崔大鵬,并告訴崔大鵬,想要破壞武來子的逼婚陰謀,只有搶在武來子之前完婚。崔大鵬聞言,立即讓媒人告訴方紅玉父母,婚期定在三天后。

方紅玉的父母連忙傳話給武來子,說崔大鵬要求后天完婚。他們和崔家訂有婚約,不好拒絕,讓武來子自己想辦法。武來子聞訊立即悄悄派人布置新房,并決定后天黃昏帶人在半路將方紅玉的婚轎搶回家。

第三天晚上的黃昏(古時結婚都是在傍晚)時分,武來子帶了十幾個人在距崔家莊大約二里多的地方直接將方紅玉的花轎搶回家。沒想到回家后揭開轎簾一看,花轎里竟然坐了個大小伙子,哪有新娘方紅玉的影子?

惱羞成怒的武來子厲聲質(zhì)問小伙子:“方紅玉躲到那里去了,不說實話老子今天非要你的小命不可。”原來,剛才坐在花轎里的方紅玉忽聽到外面人聲不斷。她揭開轎簾朝前一看,見前面不遠處有十多個人手持火炬直朝這邊奔來,她估計這伙人十有八九是武來子帶人來搶婚的,連忙吩咐轎夫停下轎,來了個“替身法”,讓娘家侄子坐進轎里,她自己則下轎躲在路旁的草叢里。

武來子心想,方紅玉溜下轎后能躲到哪里去呢?回娘家?十多里路,黑燈瞎火的,她一個弱女子也沒有這個膽量。到崔大鵬家,似乎也不大可能。她能跑到哪里去呢?這時,有個了解方紅玉的人告訴武來子,方紅玉的姑媽方喜梅家距剛才搶親的地方也就不到半里路的光景,方紅玉十有八九躲到她姑媽家去了。武來子聽罷,立即趁著夜色,氣勢洶洶地帶人朝方喜梅家奔去。

來到方喜梅家門口,武來子“咚咚”捶了幾下門,大聲喊道:“開門,趕快開門!”過了好大一會兒,屋里才傳來了方喜梅的聲音:“誰呀?深更半夜的?”武來子怒氣沖沖地喊道:“廢話少說,先把門打開!”方喜梅說:“深更半夜的,我一個婦道人家,為什么要給你們開門?”武來子說:“再不開門我就要砸門而入了?！薄皠e別別,你等一下,我馬上給你開?！狈较裁分缓脴O不情愿地打開了大門。

一進門,武來子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方紅玉是不是在你這里?”方喜梅知道來人就是武來子,連忙說道:“方紅玉是到我這里來過,但沒進門又走了。”武來子說:“你騙鬼去吧。”方喜梅一臉認真地說:“我說的是實話,因為我知道你發(fā)現(xiàn)方紅玉逃走后很可能會到這里找,所以沒讓她進門。”“那她到哪里去了?”“這我真不知道!”“一派胡言?！蔽鋪碜幽目陷p易相信方喜梅的話,他鼻子“哼”了一聲,命令道:“給我搜?！笔畮讉€人立即把方喜梅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卻沒有發(fā)現(xiàn)方紅玉的蹤影。

武來子無奈,正要下令離去,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他進門后方喜梅一直坐在墻角的箱子上,一動也沒動。難道方紅玉就藏在箱子里面?武來子讓方喜梅站起來,方喜梅不肯。武來子來到箱子跟前,用腳猛踢了一下箱子,仔細一聽,里面果然有響動。他心里有了底,冷笑道:“把箱子給我抬走?！?/p>

方喜梅見武來子要抬走箱子,一下子急紅了眼,猛地撲上去死死地抱住箱子不放,大聲哀求道:“武公子,求求你千萬別抬走我家的箱子?！边@一下武來子更加確信方紅玉就藏在這個柜子里,他一聲令下,幾個人用繩子把箱子捆起來,然后強行將箱子抬走了。

回到家里,武來子非常高興。他用腳踢了一下箱子,罵道:“臭娘兒們,這一回我看你往那里跑?！闭f罷,他和手下們在一起喝酒,劃拳。直到天亮時,喝得醉醺醺的武來子才頭重腳輕地來到箱子旁邊,解開繩子,揭開箱蓋一看,頓時被驚得魂飛魄散。原來箱子里面的確有人,但不是方紅玉,而是一個早已憋得奄奄一息的光頭和尚。

恰在此時,衙役們來到武來子家,將武來子和和尚一起帶到了縣衙。衙役為什么會跑到武來子家呢?

原來,當武來子搶走花轎后,方紅玉從草叢里走了出來。望著空曠的原野,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到哪里去?家是萬萬不能回了,黑燈瞎火,路途遙遠,最重要的是父母向著武來子,回去就等于自投羅網(wǎng)。可不回家又能到哪里去呢,她朝四周看了看,仔細辨認了一下方向,突然想起姑媽方喜梅家就在這附近。她想還是先到姑媽家里暫避一晚,順便將情況告訴姑媽,請她出面在父母面前說情,事情或許還會有轉(zhuǎn)機。于是,她轉(zhuǎn)身朝姑媽家走去。

方喜梅聽罷方紅玉的講述,想了想說:“武來子回家后發(fā)現(xiàn)花轎里的人不是你,很可能會到我這里來找你,到時你還是難逃武來子的魔爪?！狈郊t玉為難地說:“天都黑成這樣了,我不呆在你這里又能到那里去呢?”方喜梅想了想說:“崔大鵬家今天用花轎來娶你,你雖然還沒有進崔家門,但你事實上已經(jīng)是崔大鵬的媳婦了。這里離崔家很近,你現(xiàn)在到他家去,他們一家人肯定會歡迎你?！狈郊t玉想想也是,只好無奈地離開姑媽家,跌跌撞撞地朝崔大鵬家走去。

來到崔大鵬家后,崔家全家果然非常高興。考慮到武來子沒有搶到人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而要平息這件事,只有借助官府之力了。因此,崔大鵬和父母商量,決定先把方紅玉藏起來。第二天天剛麻麻亮,崔大鵬就到縣衙狀告武來子“搶婚”之罪。因此,武來子剛剛打開箱子,捕頭就帶領衙役來到他家,只是捕頭沒有想到武來子家竟然還有一個和尚!

那么,方喜梅家又怎么會有和尚呢?這個謎底當然只有和尚和方喜梅才能解開,這時,和尚已慢慢蘇醒,縣令一面審問和尚,一面讓捕頭帶人將方喜梅帶到大堂上。

據(jù)和尚交代,一年前,方喜梅的丈夫因病去世,他奉主持之命到方喜梅家做法事。一來二去,方喜梅耐不住空房寂寞,和他勾搭成奸。昨天晚上,方紅玉來到方喜梅家時,和尚正在床上同方喜梅行魚水之歡。聽到敲門聲,驚惶失措的方喜梅先將和尚藏在箱子里,這才去給方紅玉開門。因此,她不愿意讓方紅玉留宿她家的真正原因是怕方紅玉發(fā)現(xiàn)了她的隱私!哪知她剛剛將方紅玉打發(fā)走,還沒有來得及把和尚放出來,武來子又帶人來到了家里,并強行抬走了箱子。

正在這時,捕頭和衙役們抬著方喜梅的尸體來到大堂上。原來,和尚被抬走后,方喜梅知道自己的丑行已經(jīng)暴露,自覺無顏再茍活于人世,當即懸梁自盡。

武來子因為搶婚鬧出了人命,受到了法律的嚴懲。不守清規(guī)戒律的和尚也被方丈逐出了寺院大門。而方紅玉和崔大鵬這一對有情人則幾經(jīng)磨難,最終結為百年之好,這正應了“好事多磨”這句古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