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

廣場大學

我們辦公室打字員蘇施施,在這里干了好多年了。說句實話,活計干得漂亮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我們喜歡她的主要因素是她人漂亮;再說句實話,單是我們喜歡她沒用,主要是頭兒喜歡她。頭兒多次對她說:“有機會,一定把你招進來?！边@回人事局下文件,容許各單位招秘書人員。各單位自己畫圈,再報人事局審定。我們辦公室按蘇施施的模樣定了框框:條件一:女,26歲,蘇施施恰好是女,26歲;條件二:在縣內(nèi)機關做臨時工滿6年,打字一分鐘100字以上,蘇施施恰好6年,一分鐘打字最少110。

我們頭兒精心打造的“招聘”,在人事局卡了殼?！斑@個招聘沒有文憑條件,不行?！比耸戮终f,“許多地方招聘最低起點是研究生了,我們這里知識化喊了N年,還沒大專,說不過去的?！碧K施施曾自報最高文憑是高中。這個文憑害得蘇施施掉眼淚,也害得我們頭兒磨腦殼。頭兒喊我們?nèi)ラ_小會,研究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讓蘇施施擁有大專文憑。大家在抓耳撓腮,蘇施施自己把辦法想出來了:“可不可以到廣場大學去辦一個?最多半天,快的只要個把小時,就可以拿畢業(yè)證?！鳖^兒想了一會說:“要得?！?/p>

頭兒叫我陪蘇施施去弄。平時從人民廣場過,沒怎么注意,現(xiàn)在特地去找,發(fā)現(xiàn)四周全是大學,是大學城、大學街。這些大學差不多都一個模樣:地板上墊一塊磚頭,磚上鋪一塊木板,擺幾個畢業(yè)證封面,就成了綜合性大學。

我和蘇施施往磚頭與磚頭之間一站,馬上就跑來3位大嫂:“你們說,要什么大學的,最優(yōu)惠給你們?！蔽依鹎?“多少?”一個聲音應得最快:“單要證么?50!”另一個聲音馬上接了:“單要證,45!”還有一個把我拉到一邊:“兄弟,看你面熟,我這里30給你算了?！?/p>

我作勢要走,那大嫂拉住我:“20!20!再也沒得少了?！?/p>

我和蘇施施最后花了50塊錢,弄了個大學文憑。其中紅本本花了20元,我們還采納了大嫂的正確建議,花30元弄了一套從入學通知書到學年成績再到畢業(yè)鑒定的檔案。

蘇施施自然很高興,我也高興,我倆就跑到肯德基,吃了一回快餐,花了50元?；仡^跟頭兒報賬:“哎呀,大學真爛柴了,才100塊?！?/p>

養(yǎng)生機關

2007年大學畢業(yè),放下激情澎湃的主持人職業(yè),回到家鄉(xiāng)小城市成為事業(yè)單位中朝九晚五、不溫不火的一員。以為這是對我當時弱不禁風的身體的最大諂媚和討好。一度憧憬早上果蔬瑜伽、晚上熱舞泡泡浴的閑情生活。

然而真正置身其中,卻發(fā)現(xiàn)越閑越美越健康的生活被暗淡心情吞噬得一干二凈。

于是回到原點,治抑郁、治失眠、治憔悴?！度梭w使用手冊》、《求醫(yī)不如求己》、《不生病的智慧》、《黃帝內(nèi)經(jīng)》、《健康之路》……我用大學期間整合信息的扎實基本功自學成為名副其實的養(yǎng)生高手,不信,您考考我?

我在養(yǎng)生的田野上耕耘,只為讓自己像個健康快樂的普通機關小青年一樣,充滿了表現(xiàn)的欲望和進步的朝氣。卻發(fā)現(xiàn),原來整個機關都在養(yǎng)生之中。

開那無聊的長會時,我發(fā)現(xiàn)左邊的張哥在按摩心包經(jīng)(排毒的一條經(jīng)絡),右邊的趙姐借一根小筆在刺激足三里(強健脾胃的要穴),對面的許科長用十指輕叩面部的胃經(jīng)(改善臉色的)……沒一個舉止異常,卻也沒一個閑著。好家伙,我還以為就我這可憐蟲在機關養(yǎng)生呢!

時間久了,還發(fā)現(xiàn)許多辦公室早晨彌漫著五谷豆?jié){的香味,中午在食堂吃的正餐很少有人點豬肝雞雜一類的內(nèi)臟;用來午休的房間里,全是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的“健兒”,淋浴房里總能傳出非要正午洗頭的大姐們的笑聲……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做得很不夠,泡茶沒人家講究(山楂降壓、枸杞明目、絞股藍安神,一樣來一點);習慣沒人家恒久(不趕時間必走樓梯、午休后必按臉、下班后必跳操)!唉,滿以為富饒的養(yǎng)生知識儲備,比起機關老同志們的經(jīng)久實踐,真是小巫見大巫。

一日,老友相聚,同在機關混跡的死黨見我做了兩年秘書仍無起色,痛心疾首道:“您老人家啥時候?qū)W會喝酒啊?”“喝酒傷身!”“哪怕弄點白水做戲也好?”“放心,有的是人幫領導頂酒!”“有你這樣領導應酬不愿意帶出去的秘書么?”“我到機關就圖個養(yǎng)生?！薄熬湍阒鲤B(yǎng)生?你讓領導養(yǎng)不成生,當心身老滄州哦你!”

我一時無語。

誰真的不懂養(yǎng)生?活在世間,有比養(yǎng)生更重要的事情、比養(yǎng)生更值得的犧牲。而選擇在機關養(yǎng)生的我,警惕得太早,明白得太晚!

天氣不好體力不支

親愛的木木:

我在韓國做過一年中文老師。后來回國了,但一直沒有找到穩(wěn)定的好工作,現(xiàn)在在做家教。在韓國時我愛上了一個韓國人,很想不計后果懷一個他的兒子,但他父母不贊成我們的關系,所以他說過不能結(jié)婚。到今天我還愛他,我覺得除了他我再也遇不上我愛的男人。

可是如果去韓國,現(xiàn)在韓國經(jīng)濟不太穩(wěn)定,韓幣貶值很厲害,我那份工作也并非終生職業(yè),一直留在韓國可能非常難;留在國內(nèi),說不定有機會找到穩(wěn)定的工作,比如考到編制做老師。而且,回去了就能和他在一起嗎?不能在一起,還能碰到合適的嗎?碰不到我再回國,因為年齡是不是在國內(nèi)也找不到好的了?

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也許我對兩邊都沒有很大的期待,去了能怎樣?在家又能怎樣?進編制做老師?沒勁。如果能和他在一起我會義無反顧,可是……活著可真沒意思。

生活很難

親愛的小難:

有天我去剪頭發(fā),剪到尾聲突然下起大雨,我看著窗外的雨沒完沒了,只好語重心長跟發(fā)型大師說,順便給我染了吧。

染頭發(fā)并非我的初衷,但我也就染了。埃柯說,“一部90分鐘的黃色電影太長了,為了節(jié)約演員的體力、節(jié)省制作的成本,于是黃色電影里通常有很多坐出租車的鏡頭,而且路程總是特別漫長?！比松蔡L,我們有生之年不能只做愿意做、希望做、喜歡做的事情,因為天氣不好體力不支,我們還需要做很多無聊、應景、計劃外的事情。

你的問題在于無聊、應景、計劃外不是插曲,反而變成主旋律。你似乎沒哪件事是迫不及待想去做、喜歡做、不能不做的。說你特別喜歡韓國愛人吧,你為你的愛情做過什么?你是找過他爸還是找過他媽?說你特別想做穩(wěn)定有前途的事業(yè)吧,那你是去努力考試了還是努力走后門了?你的人生太難了,因為你想要的東西,似乎哪一樁都沒有妥妥當當?shù)亟o你準備好。

如果你看完回信決心從此做一個更有行動力的人,那么我還得懇請你順便考慮清楚:如果你想要的東西A和B之間有沖突,你得給它們來個排名。如果有前途的工作只出現(xiàn)在中國而你愛的人只出現(xiàn)在韓國,你得決定哪一件是你最迫不及待想要的。然后你再抱著最好的希望,努力地去實現(xiàn)。

不是所有努力最后都得償所愿,可是,一輩子沒有用盡全力去做一件自己想要它成功的事情,也是個遺憾的事兒吧。

攀比姐妹

原小樣最近很拽。這輩子都沒什么在江東父老面前得瑟的資本,直到天上掉下個靠譜男朋友,終于在剩女氛圍濃厚的家中變成了一棵高草。

見朋友時原小樣打扮得倍兒精神,粉底涂得前所未有地勻,一改往日七分褲的短打扮,改成拖地長裙。不時流露出優(yōu)越感:孩子出生前我們家是不準備開伙了,各自在食堂吃就行了,孩子四五歲之前我就不再燙頭發(fā)啦……說得大家直瞅她的肚皮——才翻身幾日,便忘了草根底子了?

原家表姐妹3個。有雞鴨的地方糞多,有年輕女人的地方攀比多。姐幾個從落地一路比到了現(xiàn)在,原小樣始終沒優(yōu)勢。她高考失利,走著后門才進了二流大學,4年一直沒光彩起來。后來鉚足勁兒要考研,英語又差了一分——幸運的是其他諸位也都沒考上,也算心理平衡。

要比較的事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中學時有人對表妹死纏爛打,還揚言:“你不接受我,我就跳樓?！北斫愕哪信笥褜戇^血書道歉。這都讓原小樣覺得沒面子,懷疑自己的魅力指數(shù)。

后來大表姐在北京念英語系,跟外教好上了,人家回國后就不再有音信。原小樣喜歡上了一個有女朋友的MBA,兩人一直曖昧并痛苦著。問題出在表妹先嫁人了,男方有豪宅名車。表妹她媽的得意之情寫在臉上,落實在嘴上:“親家請我去大飯店吃飯,吃的狍子肉,喝的海參湯!”

原小樣也想一狠心找個有房子的老男人嫁了,卻又豁不出去:嫁房子還是嫁人?10年前隔壁的大姐找了個老公,就為他有個大摩托?，F(xiàn)在想想多可笑啊。外物貶值,愛情也跟著跌停。

受海參湯刺激的老媽把她狠罵一通:你就不能做個靠譜女青年,為咱家爭口氣?這一罵打通了任督二脈,原小樣突然福至心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獲了一個在銀行工作的青年才俊。全家上下像高老莊當初得了能干的女婿般歡喜。

可還沒得意多久,表姐的洋朋友又回來了,表姐移民去了美國,搶盡風頭。

原小樣一直覺得自己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買房家里又出了一半首付,老公算有福氣的人。沒想到去婆家過年,七大姑八大姨說:“你太有眼光了,我們村最好的青年被你挑走啦,是不是做夢都能笑醒啊?”“不如他表弟,人家結(jié)婚都是媳婦家買的房子,家里沒出一分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