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新
G日內(nèi)瓦(Geneva)
入選理由:以她的恬靜、安詳和寬容,接納了全世界,無愧于“萬國之都”的美譽。
游歷時間:2002年夏天、2007年夏天。
候選城市:戈爾韋(Galway)、熱那亞(Genova)、哥德堡(Goteborg)、格拉納達(Granada)、桂林。
我第一次造訪日內(nèi)瓦純粹是個意外。事情得從2002年春天說起,那時我在法國東部的一所大學學術(shù)訪問。有一天,我應蘇黎世詩歌節(jié)組委會的邀請,從小城南錫出發(fā),乘火車東行至與德國接壤的歐洲議會所在地——斯特拉斯堡。爾后,向南沿萊茵河進入瑞士。在列車快要到達巴塞爾車站時,我準備好了護照,準備隨時接受海關(guān)工作人員的審閱。
由于瑞士聯(lián)邦尚未加入申根組織,因此來歐洲之前,我向瑞士駐上海領事館申請簽證。接電話的工作人員聲稱,瑞士并未對中國公民旅游開放,更不會單獨接受旅游簽證的申請(其時我尚未接到詩歌節(jié)的邀請函)。我平靜而又堅定地回答:領事館的首要任務應是為所在地的居民辦理旅游簽證。當電話那頭換成彬彬有禮的瑞士簽證官,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也就是說,我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即一次有效的瑞士簽證。沒想到的是,巴塞爾車站月臺上的海關(guān)官員(一位和藹可親的女士)在看過我護照上的簽證(堪稱所有簽證中色彩最愉悅的)后,只說了一個英文單詞wonderful(好極了),便做了放行的手勢,根本沒有在我的護照本上加蓋海關(guān)日戳印章的意思。那時我尚且無法預料,這居然是我和瑞士難以隔絕的緣分的開始。
而當我離開與瑞士相鄰的小公國——列支敦士登(和瑞士沒有邊界),進入另一個申根國家——奧地利時,遇到的情況也大體相似。因此當夏日來臨,我在意大利出席了熱那亞詩歌節(jié),準備返回巴黎時,毫不猶豫地選擇再次進入瑞士。這回我的目的地是享有“萬國之都”美譽的日內(nèi)瓦,一來,日內(nèi)瓦就在我返回巴黎的途中;二來,我的一次入境瑞士簽證依然有效。
一天中午,我在電影大師費里尼的故鄉(xiāng)里米尼(緊挨著歐洲第一個共和國——圣馬力諾)看過韓日世界杯決賽(巴西隊依靠羅納爾多的兩粒進球擊敗了德國隊)以后,獨自乘火車北上。我在米蘭換乘一列“歐洲之星”快車,穿過阿爾卑斯山下長長的辛普森隧道,進入到以滑雪勝地著稱的瓦萊州,再沿著美麗的萊芒湖(英文里叫日內(nèi)瓦湖)經(jīng)洛桑到達日內(nèi)瓦。
我?guī)е淇斓男那閬淼饺諆?nèi)瓦,自然也玩得愜意,更何況這是一座迷人的城市。日內(nèi)瓦位于萊芒湖西南端,此湖不僅是阿爾卑斯山區(qū)最大的湖泊,也是歐洲知名度最高的湖泊。羅訥河從湖的東面注入,又從日內(nèi)瓦城流出,包括里昂、阿維尼翁和阿爾勒等名城都依偎在此河畔,最后她在法國南方匯入地中海。站在河湖的交接處,我看見了湖面上一注高聳入云的水珠,那是世界上最高的噴泉,也是城市的象征。
日內(nèi)瓦城位于阿爾卑斯山和侏羅山間的一個盆地中央,海拔大約375米,加上受湖水的調(diào)節(jié),夏天氣候溫和。到處都是綠茵濃濃的,甚至有軌電車的枕木間也鋪上了綠草。我想起巴黎的一位友人說過,在法國的城市里看不到裸露在戶外的電線,而瑞士甚至連鄉(xiāng)村也看不到,這是富裕國家和超富裕國家之間的差別。我?guī)缀跬耆嘈帕恕?/p>
可是五年以后,卻被我親眼看到的現(xiàn)實否認了(這絲毫不影響我對這個國度的好感)。那次我是應瑞士一家文學基金會之邀,在日內(nèi)瓦湖畔的拉芬尼莊園做客三個星期,周圍是村舍和葡萄園。那幾乎是一次五星級的度假,五位來自不同國度——法國、意大利、波蘭、俄羅斯和中國的寫作者,應邀來到這座美麗的大房子里。三個瑞士廚師輪流給我們做飯,水果和美酒應有盡有,以至于那年夏天成為我有生以來詩歌寫作最高產(chǎn)的時節(jié)。
拉芬尼的主人是德國的一位文學出版商,包括福克納、薩特、海明威、納博科夫、加繆、格拉斯、厄普代克、品特等作家的德文版著作均交由他出版。想必這位出版商和他的夫人十分好客,這些大文豪大多來此小住過,我下榻的房間就叫“海明威屋”??蛷d里留下作家們寫給主人的信件復印本,不出我的所料,以海明威的文字商業(yè)氣息最濃,他總喜歡和出版商討價還價。
有一天黃昏,我們應邀進了日內(nèi)瓦城,在一位20多年前到訪過中國的女作家府上做客。幾天以后,拉芬尼舉行了一場朗誦會,日內(nèi)瓦城里的作家和文學愛好者紛紛前來,擠滿了庭園??墒?惟獨缺少我最想見到的路易絲·斯諾,她是《紅星照耀中國》一書作者埃德加·斯諾的遺孀,曾在“文革”期間隨丈夫登上天安門城樓,自己也出版過幾本書,那幾天她身體欠安。
我因此在返回中國前夕,專程乘火車看望了88歲高齡的路易絲,沒想到的是,她竟然開著一輛紅色的小車在郊外的小鎮(zhèn)車站迎接。值得一提的是,在與拉芬尼相鄰的另一座村莊里,曾經(jīng)住著另一位赫赫有名的老太太,那便是奧黛麗·赫本——電影《羅馬假日》的主演。在她不算長的生命里,居然有40多年居住在這個不知名的村莊里。有許多次我乘公車經(jīng)過那里,其中一次特意下來瞻仰了她的故居和墓地。
瑞士是這樣一個國家,她讓我們忘卻每一位王公或首相,卻吸引了歐美許多知名人士,其中有一些處境危難,她(尤其是日內(nèi)瓦)為他們提供了可靠的庇護。例如,因針砭時弊被迫流亡的伏爾泰,出版了小說《愛彌兒》后受到政府通緝的盧梭(日內(nèi)瓦也是他的出生地),私生活屢遭攻擊憤而出走的拜倫,為了愛情與女友私奔的雪萊,等等。
前兩位法國人生活在18世紀,一位是作家中最有思想性的,另一位是哲學家中最有文學氣息的,他們身上體現(xiàn)出法蘭西民族精神的特點——批判精神,還有機智和諷刺的才能。后兩位英國人生活在19世紀,作為浪漫主義詩歌的代表人物,一個生性放浪不羈,另一個追求熱烈的愛情,兩人在日內(nèi)瓦郊外相逢并成為至交。
考慮到瑞士的物價昂貴,我第一次造訪日內(nèi)瓦時住在城北一座大學的學生宿舍里,暑假期間被校方用作青年旅店。打工的學生店員告訴我,有一家尚未完工的盧梭紀念館,坐落在一條不知名的小巷里。我拜讀過盧梭的《懺悔錄》,于是捷足先登。紀念館占地面積不大,卻專門為她的紅顏知己——華倫夫人留出一間展廳,她那華貴的身體映在白墻上,與正在進行最后一道工序的油漆工一樣留給我深刻印象。
在盧梭出世前一個半世紀,加爾文在日內(nèi)瓦辭世,他帶給這座城市的影響力無人可比。加爾文是路德之后最著名的新教領袖,也是歐洲歷史上的重要人物,在他的領導下,16世紀的日內(nèi)瓦成為“新教的羅馬”。由于日內(nèi)瓦的地理特征是懸孤于本土之外,它的四周幾乎全被信奉天主教的法蘭西領土所圍繞,因此做到這一點著實不易。
日內(nèi)瓦人一直使用法語(大部分瑞士人說德語,還有一小部分人說意大利語和羅曼語),這說明語言與宗教相比是更本質(zhì)、更不易改變的東西。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前夕,阿根廷少年博爾赫斯隨治療眼疾的父親和家人來到此到,他在著名的加爾文學院就讀四年,一度為法語所困擾。博爾赫斯不僅在日內(nèi)瓦度過了難忘的青春期,更在臨終時再次遷來。
在游覽了加爾文廣場、萊芒湖和羅訥河兩岸風光之后,我找到市區(qū)一座沒有圍墻的公墓。被視為一代文學巨匠的博爾赫斯安靜地躺在那里,枯黃的草葉鋪滿一地,散落在凌亂的石子鋪就的長方形內(nèi)外,一塊上半部分拱形的石碑上寫著他的名字和生卒年份,沒有職業(yè)、身份和國籍。當然,這一切無損于博爾赫斯的偉大。雖然在日內(nèi)瓦難得聽到他的西班牙母語,但他的作品早已被譯成各種文字,遍布了互聯(lián)網(wǎng)。
日內(nèi)瓦的人文氣息向來濃厚,讓我感到意外的是,迄今為止作用難以估量的互聯(lián)網(wǎng)竟然也誕生于斯。大多數(shù)游客只知道日內(nèi)瓦是聯(lián)合國的歐洲總部、紅十字會和WTO、WHO等一百多個國際組織的總部,卻很少有人了解,日內(nèi)瓦還是歐洲粒子實驗室(CERN)的所在地。1989年,正是在這個實驗室訪問的英國科學家、比爾·蓋茨的同齡人蒂姆·伯納·李發(fā)明了互聯(lián)網(wǎng)(www)。
在以字母G開頭的城市里,我到過的至少還有地中海濱的熱那亞、安達盧西亞的格拉納達、瑞典西海岸的哥德堡、大西洋邊的戈爾韋。熱那亞是亞平寧半島上曾經(jīng)與威尼斯分庭抗禮的城邦,也是偉大的航海家克利斯朵夫·哥倫布和《馬可·波羅游記》的誕生地;而哥德堡作為瑞典第二大城市和主要港口受到我的特別注意,則是由于一艘駛往中國的仿古帆船的啟航。
相比之下,格拉納達有著更為輝煌的歷史,這里曾經(jīng)是摩爾人的格拉納達王國的首都,主要遺跡有建于13和14世紀的紅宮,即阿爾罕布拉宮(Alhambra),后者被視作伊斯蘭建筑藝術(shù)的瑰寶。此外,格拉納達還留存有西班牙民族英雄、詩人洛爾迦的蹤跡。遺憾的是,這幾座城市因少了點現(xiàn)代氣息而有所缺失,就如同“山水甲天下”的桂林一樣。
至于那座在中國鮮為人知的愛爾蘭城市戈爾韋,則是我新近的發(fā)現(xiàn)。它坐落在歐洲的最西端,大部分居民操著一種叫蓋爾語的方言,從說這種語言的家庭里出來的有諾貝爾桂冠詩人謝默斯·希尼。謝默斯在蓋爾語里相當于英語里的詹姆斯,巧合的是,愛爾蘭小說家詹姆斯·喬伊斯的妻子諾娜也是戈爾韋人,這座城市已將她的舊居辟作紀念館,只因她丈夫年輕時曾在此小住,而另一位名聲顯赫的人物——阿根廷革命者切·格瓦納的母親卻沒有享受到這份榮譽。
H哈瓦那(Habana)
入選理由:濃郁的加勒比風情,拉丁音樂和舞蹈粉絲們的朝圣地。此外,那里還存有我們揮之不去的童年記憶。
游歷時間:2000年冬天。
候選城市:哈利法克斯(Halifax)、杭州、河內(nèi)(Hanoi)、海德堡(Heidelberg)、赫爾辛基(Helsinki)、胡志明市(Ho Chi Minh City)、香港(Hong Kong)、休斯頓(Houston)。
任何時候,如果讓我回憶哈瓦那,只需一閉眼,就能出現(xiàn)何塞·馬蒂機場候機廳上方那些難以計數(shù)的白色圓柱。它們從穹頂上各自懸掛下來,又相互銜接,像一幅幅機械拼圖,既占有了空間,又放任空間自由。整個構(gòu)思巧妙大度,就像法國畫家費爾南德·萊歇的作品。在這位立體主義大師筆下,甚至人體的四肢也呈飽滿的圓柱。萊歇主張藝術(shù)應接近普通大眾,這曾是他于1945年加入法國共產(chǎn)黨的理由之一,也可能是哈瓦那機場采用他的繪畫風格裝飾穹頂?shù)脑蛑弧?/p>
那次我是到古巴參加一個法國人組織的數(shù)學研討班,為時兩周,費用全由法方負責,誰讓他們是拉丁民族的兄長呢。西班牙人(還有葡萄牙人)的殖民地實在太多了,根本無暇顧及。對任何國家的公民,古巴都不需簽證,但必須花上20美元購買一張通行證。我那時正好在加勒比海西南端的哥倫比亞一所大學訪問,記得在首都波哥大辦理此事時,按規(guī)定原本必須等上一天,后來看在都是“同志”的份上,古巴人當場就簽發(fā)了。
于是,一個晴朗的秋日,我從安第斯山中的名城麥德林出發(fā),途經(jīng)與中國沒有外交的國家——巴拿馬游玩了一天。當然了,我不會錯過那條連接兩個大洋的著名運河,再次起飛,搭乘金杯花航空公司(金杯花是西班牙撲克中的花色,相當于草花,南美人喜歡游戲的個性由此可見一斑,我記得還坐過一家航空公司,名字就叫愛斯)的班機,徑直飛往哈瓦那。
那是加勒比海一段狹長的水域,左側(cè)是一連串中美洲國家——哥斯達黎加、尼加拉瓜、洪都拉斯、危地馬拉、伯利茲和墨西哥,右側(cè)那座孤零零的島嶼則是雷鬼音樂(Reggae)的鼻祖——鮑勃·馬雷(BobMarley,1945-1981)的故鄉(xiāng)——牙買加(也盛產(chǎn)鮑威爾和奧蒂那樣的短跑名將)。雷鬼音樂以演奏大音量的電低音提琴為特色,節(jié)拍通常松緊交替??梢哉f牙買加人移居到那里,那里就流行雷鬼音樂,即使是杭州這樣一座悠閑的東方城市,也有一家Reggae酒吧,吸引了附近高校的留學生和青年人。
雖然古巴人民的生活水準比較低,但與處于計劃經(jīng)濟時代的中國不同,它在藝術(shù)領域一直比較開放,不然的話,哈瓦那國際機場的設計也不會如此現(xiàn)代,更不會用詩人的名字命名(這在世界上恐怕獨一無二)。當我步出海關(guān),來到旅客問訊處,詢問有無免費地圖贈閱時,工作人員用標準的英語回答,Nothing is free here except the air and our friend ship(除了空氣和我們的友誼以外,這里沒有東西是免費的)。
地處北回歸線的哈瓦那,陽光明媚,海風習習,空氣像加了蜜似的。接站的司機放好我的行李和歡迎牌匾以后,便載著我前往市區(qū)。古巴素有“世界糖罐”的美譽,連司機的嘴也很甜,連聲夸耀他們的莎莎和美女。說到古巴的糖業(yè),歷史可謂是悠久了。別的國家通常是在涼爽的月份收割甘蔗,而古巴卻不分季節(jié)。到19世紀60年代,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糖出自古巴。
古巴人口中愈半數(shù)是黑白混血兒(當年西班牙殖民者從非洲販賣了大約75萬奴隸),余下的仍多為西班牙人和黑人。西班牙人的一個顯著特點是,對生活懷有悲觀的情緒,而黑人則按照非洲祈禱神靈的習俗,通過一種如泣如訴的音樂,能使這種悲觀情緒得到升華。加上四季溫暖的天氣,古巴人養(yǎng)成了一個歡樂、外向、天真無邪的個性。
他們生性活躍,只要政府宣布取得一丁點勝利,便會舉國歡騰,一千萬人口的國家動輒有上百萬人游行集會。這幕景象除了穆斯林的麥加朝圣、印度教徒的恒河沐浴和“文革”中的天安門廣場以外很是少見。在日常生活中,古巴民眾所表現(xiàn)出來的是,每個人都能歌善舞。世界上沒有一個民族,能夠像古巴人那樣創(chuàng)造出如此眾多風靡世界的舞蹈:倫巴、曼波、恰恰、莎莎。
倫巴源自一種叫“嵩”的古巴黑人民間舞蹈,20世紀初時流行世界,舞者上身挺直,臀部微微左右搖擺,先是向旁兩個快步,再向前一個漫步。1980年代,倫巴舞席卷了中國,那時我在大學里念書,印象里她比較能展現(xiàn)東方女性的嫵媚,比起探戈來更受歡迎??墒?探戈依然是阿根廷的國粹,倫巴卻在古巴消失了,原因只有一條,古巴人不斷創(chuàng)造出新的舞蹈。比如莎莎,她是當今世界上最流行的交誼舞。
數(shù)學研討會行程過半時,舉辦方和古巴物理研究所(估計數(shù)學所的女孩太少了)組織了一場聯(lián)歡晚會。雖說有領導講話和歌手演唱,但晚會的主要內(nèi)容卻是跳舞。我邀請一位膚色黝黑的物理學博士跳舞,她像晚會上的其他古巴姑娘一樣穿著露臍裝。禮堂里沒有空調(diào),沒跳幾曲,女博士的腰間便滲出了汗水。
我們住的Vedado飯店離開海濱大道不遠,這個詞的西班牙語原意是“禁區(qū)”,相當于從前中國的涉外飯店,除了工作人員以外,其他古巴人是不準入內(nèi)的。許多次我們在晚飯后漫步海濱,那是哈瓦那最熱鬧的去處,長長的大堤上坐滿了乘涼的人群,可以想見夏天的盛況。有意思的是,除了賣瓜子的以外,不大見得到小販,“文革”時期吸引中國小孩眼球的棒冰箱也見不到。小販把黑色的西瓜子裝在報紙卷成的圓筒里,價格隨機浮動。那些在海濱駐足的年輕婦女全都另有所圖,隨時準備帶旅行者到出租屋去。
在海濱大道,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群古巴男孩,他們只穿一條短褲,避開快速開來的車輛,從馬路對面助跑過來,縱身躍下三面環(huán)礁的海面。他們讓我明白了,為何古巴人敢于在眼皮子底下與強大的鄰國對抗。事實上,此地離開佛羅里達小鎮(zhèn)基韋斯特僅90英里,難怪當年作家海明威住在那里時,有一天出海捕魚,遇到風暴來不及返航,連人帶船躲進了哈瓦那港。
恐怕連海明威自己都沒有料到,哈瓦那會成為他居住得最久也最為舒適的地方,這一點連同切·格瓦拉的傳奇故事無疑是古巴旅游業(yè)的兩大賣點。除此以外,哈瓦那還有幾處必到的勝地,如革命博物館里的“格拉馬號”航船,革命廣場上的何塞·馬蒂博物館和格瓦拉巨幅肖像。而到豬灣和比那爾德里奧的遠足,則是東道主的特意安排。
所謂“豬灣事件”是指美國政府企圖顛覆卡斯特羅政府的一次登陸計劃(1961),結(jié)果卻以失敗告終,一千多名雇傭軍被擊斃或俘虜。那次遠足讓我印象最深的還是路兩旁的棕櫚樹,高大挺拔的軀干被用來營造房屋,長長的葉子被用來搭建篷頂。
而比那爾德里奧山谷則以出產(chǎn)最上好的雪茄煙絲聞名。豬灣事件以后的第二年,那里還是引發(fā)東西方集團之間導彈危機的第一現(xiàn)場。
當我們返回哈瓦那,云集了一千多名世界各國藝術(shù)家的“哈瓦那雙年展”拉開了序幕,招貼畫上所印的《第三世界》(1966)出自古巴歷史上最偉大的畫家維夫羅多·拉姆之手,他的父親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以拉姆名字命名的藝術(shù)中心坐落在古老的老城區(qū),距離哈瓦那港不遠。與此同時,一場小型的“國際”詩歌朗誦會也在一幢民宅里等待著我。
女主人是一位古巴女詩人,名叫萊因娜,她的丈夫塞拉諾是文化館的職員。被邀請的還有一位墨西哥城里的佩德羅,他既是畫家又是詩人,他是來哈瓦那參加兩年一度的藝術(shù)展,同行的夫人是洪都拉斯詩人。我和萊因娜的相識是通過一位到訪過哈瓦那的德國詩人,佩德羅帶了食物,我則帶來一瓶紅酒。寒暄了一陣以后,萊因娜開始朗誦,接著佩德羅夫婦和我依次朗誦,兩位女士分別朗誦了我一首詩的西班牙譯文。在那個奇妙的夜晚,唯一的忠實聽眾是塞拉諾。
在我游歷過的以字母H開頭的城市中,依山傍水的海德堡是德國最古老的大學城,黃瓦鑲嵌在綠樹叢中,與劍河相比,內(nèi)卡河寬廣許多,卻少了幾許浪漫;波羅的海岸邊的赫爾辛基是夏日遠足的好去處,可惜冬季占了一年的大部分時光;而高架橋遍布全城的休斯頓既是美國的宇航基地,又是石油和化工中心,甚至郊野也只出產(chǎn)牛仔。
相比之下,南中國海沿岸的三座城市更讓我感到可親,只是越南首都河內(nèi)和曾經(jīng)取名西貢的南方名城胡志明市仍處于大變革時期,后者留給我的印象主要停留在早年制作的法國電影里。而那座曾經(jīng)的英國殖民地城市香港是一座不夜城,那不時變化著的舌頭發(fā)出各種奇特的聲音,連同銅鑼灣和九龍半島上閃爍不定的霓虹燈,組成了一個曖昧誘人的享樂空間。
當然,最讓我難以割舍的還是居住了20多年的城市——杭州,雖說其中有四年我云游在外,相當于在海外念了一個大學。但每次旅行結(jié)束還是會適時返回。因為一座湖泊,湖上的兩座長堤(如今是三座),以及湖岸周圍的風光,尤其是那些蔥郁的樹木和山谷,石頭的故事和傳說,無論雨中還是雪后,她成了我生命中的一個組成部分,也正因為如此,她擠在這份名單中,成為一個引以為傲的替補。【責編 榮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