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商：草根文化把玩“政企關系”

王　纓

在浙江民間一直流傳著浙商有22條商規(guī)。它們都是那些普普通通的草根商人一路從商,在血與火的洗禮中凝結起來的。

一部26萬字的《草根浙商贏天下》,以其“22條商規(guī)”直吸引我們?nèi)ヌ綄ふ闵叹瘛?/p>

一位有心人,陳俊,北京浙江企業(yè)商會副會長,他以自己出生于浙商這個群體,以自己16年的從商經(jīng)歷,開始整理這“22條商規(guī)”,并把自己親歷、親為、親見、傾聽的,融合了進來。

就在金融危機依然風聲鶴唳之際,北京阜成門內(nèi),兩棟連體、精致、嶄新的高大樓宇——浙商銀行,以它集群式的建筑造型拔地而起,刺破青天,直把那緊挨著的中國銀行擠兌得沒了臉面。真不知設計者是不是有意而為,誰怕誰啊,看誰“?！?

浙商,這個游走于全世界有著“中國猶太人”之稱的偉大群體,如今在北京做生意的就有45萬人,完全不可與30年前剛剛進京時的那股“窮酸勁兒”、每日在鄙視的目光下干著最不起眼的活兒、總被視為擾亂都市寧靜的“邊緣人”同日而語了。

這是“草根文化”的力量!

天天看“新聞聯(lián)播”

或許你完全想不到,浙商的第一條商規(guī)就是:堅持天天看“新聞聯(lián)播”。

不論關于羅京之死引發(fā)了何等喧囂,不論“新聞聯(lián)播”收視率如何起落,現(xiàn)實是,它仍是中國百姓心中的權威節(jié)目。商人從中看什么呢?陳俊說:浙商是要“把握經(jīng)濟時局,關注國家政局”。這不奇怪,成功商人沒有不懂得時局之重要、不懂得經(jīng)商與政治之密切關系的。

但是,當把這條商規(guī)反反復復閱讀,好好地去體味“浙商要從時局中發(fā)現(xiàn)商機,這是商業(yè)的最高境界”這番話后,不禁讓人有了這樣的解讀:一個商業(yè)群體,當它把注意力集中在“新聞聯(lián)播”上時,它離政府衙門一定是有距離的。

由此我們厘清了現(xiàn)實中的一條線索:

浙商總是把商人的命運與國運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但是,浙商已經(jīng)不是19世紀的胡雪巖了。30年來風風雨雨走遍世界各個角落,并沒有養(yǎng)成他們“巴結”政府的習慣,更不爭紅頂子,可他們很懂得怎么跟政府打交道、做生意。他們訓練自身獨到的眼光和膽識去運籌帷幄,并不靠耍弄“政治貧嘴”和一門心思走關系去實現(xiàn)資本積累。

與陳俊交流了這樣的認識,他很贊同:處理好政企關系是商人都明白的道理,但不是我去找政府哦,“只要我們做好了,政府找我們的啦。政府它要政績、要稅收嘛”。

道理就這么簡單?？山裉旌芏嗳巳匀徊荒芙邮苓@個觀點——你沒有明著暗著“會打點”衙門的本事,誰有那“工夫”給你辦事?

這就很值得我們?nèi)ヌ接懥?浙商到底是怎么成功的呢?

沒有范兒的“范兒”

那就從跟陳俊打交道說起吧。說是北京浙江企業(yè)商會副會長,可怎么看也沒有那個“范兒”,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傳統(tǒng)的“政商”氣息、“大亨”做派,而只有清新地道的草根情結。

早在七年前,陳俊就在北京魏公村買下了一套近200平米的房子。當時工地才剛刨坑,售樓小姐告訴他每平米“高達”8000元,他一分都不還價,“拍錢”還只怕出手太慢。熟悉京城地界的人都知道,這里的地價如今奇高無比,可陳俊自豪的卻只是自己在北京的“文化圈”里有了一席之地。

他總要向進入宅子的人介紹說周邊就是大學城,其實他心中的那個“結”是拴緊了一步之遙、一街之隔的北京外國語大學。陳俊不屬于沒時間、沒錢讀書的第一代浙商,他是78級浙江師范大學外語系的畢業(yè)生,于是他就找了這么個方式去仰慕這輩子都心有所儀的那座學府。

這套宅子也是他的公司所在地,公司取名“今日潮流”,專做商業(yè)地產(chǎn)策劃。聽著名頭挺大,可雇員一準兒不超過10個人。辦公室里簡單、簡樸,商住兩用,難免有些凌亂。陳俊沒事會給你打個電話聊聊天,見面還晃著腦袋反復地說:“遍地都是商機,遍地都是,遍地?！笨赡阋膊煊X不到他匆匆忙忙、四處圈地做生意的那種緊迫感。

就是這個悠哉游哉的商人,身后卻擁擠著45萬在京城做生意大大小小的浙江老板,他榮幸地成為了他們的代言人之一。“選的,選的?！彼麕е肿孕诺恼Z氣急促地說。這恐怕總是因為他熱心辦事又很有頭腦吧。

如錢塘江的海潮涌上大陸,排山之勢激起千堆雪。這45萬浙商怎么就在京城扎下根了呢?

小生意也能虎踞龍蟠

為夢想,千里行,相會在北京。

北京有個“浙江村”,它在天安門中軸線以南、再往南的大紅門地帶。1980年代初最早來北京淘金的浙江人大多身上一文不名,他們就落腳在這最便宜的地段——北京南城邊上。蹬三輪車、擦皮鞋,干著最苦力的活兒,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分分厘厘也去賺。后來慢慢做起了服裝、家具、窗簾布藝、布料、小商品生意等等。

直到1990年代,那里基本上還是馬路市場、露天市場,攤棚林立,違章建筑處處可見,臟、亂、差成了象征,擾民嚴重還帶來了治安麻煩。1995年的一次政府行動,2000名警力全副武裝進駐整頓秩序,一時轟動全國,以至于浙江省委書記專程赴京來協(xié)調處理。1997年以后,“浙江村”被納入了商業(yè)開發(fā)區(qū),定位為京城的第八大商圈。2000年前后市政府又在這里開辦了五個外地人居住的試點小區(qū),并逐步向全市推廣。記得是在2001年中外管理官產(chǎn)學懇談會上,時任溫州市市長慷慨陳詞:“北京應該看到我們?yōu)樗龀龅呢暙I!”

北京阜成門外的萬通市場在1995年年底建成后,開業(yè)歇業(yè)幾經(jīng)定位。陳俊就去做過調查研究,撰寫了像《京城高檔商廈改批發(fā)市場后有戲嗎?》這樣的文章刊登在京城的報刊上參與討論,認為適合老百姓消費的批發(fā)市場才是最具生命力的。萬通后來真的改成了批零市場,生意出奇的好。直到今天,北京的大紅門、萬通、天意、動批、官園、紅橋、雅寶路秀水街,都以宏偉規(guī)模的建筑矗立在京城各個商業(yè)繁華的地段上,內(nèi)里卻仍然以服裝、日用、小商品批發(fā)帶零售并且可以議價的商業(yè)模式吸引顧客,熱鬧非凡,而其中,70%是浙商。

小生意,大批量、綜合型,讓浙商終于在京城落地、生根、成長。

民間投資團,走自己的路

只有鳥兒飛不到的地方,沒有浙商走不到的地方。

浙商憑著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精神不僅攢下了發(fā)展初期的第一桶金,也逐步積累起了雄厚的民間資本,那么,以敏銳的市場洞察力進軍房地產(chǎn)市場就成為了他們資本擴張的又一主要形式。而在這個市場上,他們也表現(xiàn)出了自己獨特的商業(yè)運作能力:最初不是靠從政府手里拿地批地做地產(chǎn)開發(fā)起家,而是從投資住宅地產(chǎn)到投資商業(yè)地產(chǎn),再投資商圈地產(chǎn),旅游、酒店、寫字樓、商城、基地……改造、包裝、進駐商鋪,而搞火了樓宇經(jīng)濟。

一提浙商的“炒房團”,人們似乎立刻就能想到中國高房價的泡沫而詬病有加。不過,任你風吹雨打,浙商只是純商業(yè)心態(tài)。

2003年北京立水橋一帶就引起了浙商的極大注意。當時這里連路都沒有,更看不到輕軌。那里有一座商廈,商戶來了一撥走一撥,生意十分難做。浙商卻很快看中了這個地方。為什么?因為奧運會的場館要在這附近興建。這一建起來,就必然會吸引大量的人流,人流集中的地方就是大商圈。于是,浙商進駐和搶占了這片無人顧及的地塊。

待到2005年,陳俊記得很清楚,他在3月18日發(fā)表了一個商業(yè)演講:做生意要有自己的眼光和準確的商業(yè)定位。隨著奧運場館和交通的興建,如今再稱立水橋商圈就不合時宜了。他建議把這一帶稱作“奧北商圈”,這個名字就是從那時叫響的。而立水橋一帶、天通苑一帶,今天已經(jīng)如一座中小城市居住著200多萬人口,商機有多大不言而喻。至于浙商嘛,在這里占得先機,又怎能不發(fā)呢!

陳俊不喜歡“炒房團”這個詞,而稱它為“民間投資團”。他說政府對我們是“又愛又怕”。我們的資源就是商戶,民間投資團到了哪里,民間資本就到了哪里,我們就把當?shù)氐纳虡I(yè)帶動起來了,產(chǎn)業(yè)帶動起來了,就業(yè)帶動起來了,稅收帶進來了,政府的財政收入帶動起來了,錢就嘩嘩地來了。哪個政府不喜歡你?這是招商引資都做不來的。可是政府又怕房價過高,供需關系發(fā)生變化,所以它是交叉心態(tài)。“恨?它是肯定不恨我們的”。

如今,浙商在京城的地產(chǎn)業(yè)里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靥みM了一只大腳。地處朝陽區(qū)的“京都杭城”、豐臺區(qū)的“總部基地”這些建筑群,已經(jīng)是幾年前“炒”起來的概念了。而屹立于金融街的浙商銀行,更是一個象征。

抱團打天下

浙商的實力越來越雄厚,他們也把政府摸透了,政府要的是平穩(wěn)、積極向上的市場。而45萬在京浙商已遍布從電子業(yè)到小商鋪的各行各業(yè),大大小小2800家企業(yè),每年砸進京城的投資額已高達4000多億、給市政府純稅收繳納140多個億,陳俊說這都是賬面上清清楚楚看得到的?！罢趺磿幌矚g我們?政府就來找我們了”。

浙江商人出門他鄉(xiāng)做生意,犯法的事情不做,認為法律法規(guī)那是有板有眼、鐵板釘釘?shù)臇|西。但是浙江人抱團,浙商走到哪里都能把生意做紅火、做成功,最根本的依靠就是這個“團”體。

而浙商抱團,一個最好的載體就是商會。從與陳俊的交流中聽出來的信息是,浙商的企業(yè)商會很發(fā)達,從省級到市級,在京商人都有自己的商會。有什么信息大家很快就會知道,金融上的互助和拆借那就更有一套成熟的規(guī)矩。商會里面還健全了黨組織,發(fā)展新黨員,每月學習時事政治,正向引導。而作為商會的各級組織者,他們出生于這個群體,又潛入這個群體,了解市場、掌握各種動態(tài)行情,那本身就是做生意,不耽誤功夫。如今金融危機來臨,陳俊自己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跑各個市場,了解商戶們在干什么、想什么、想怎么干。重要的是,商會能帶領商戶們不斷找到新的投資項目。

草根文化的光輝

這樣的商會、商團,也是政府依靠的基礎!

禮尚往來,吃吃喝喝,關系近的做事方便,能通融就通融,甚至“收賄受賄”,中國的文化環(huán)境下,法律不追究就是正常的,其實也不單單商業(yè)如此。但是,這只是事物的一個方面。浙商始終堅持的主流價值觀是:要找市場,不找市長。

陳俊認為:浙江的民營企業(yè)之所以發(fā)達,的的確確是群眾無限的創(chuàng)造力做起來的?？肯硎苷恼吆孟衿鸩涣耸裁春艽蟮淖饔?。而你真的做好了,名聲做大了,社會上有影響、有地位、有能量把上下游整合起來了,政府就會想方設法扶持你。但是你做不好,找誰都是給誰添麻煩!

回過頭來,我們就不難理解浙商的22條商規(guī)里,為什么把天天看新聞聯(lián)播作為第一條了。

陳俊是做商業(yè)地產(chǎn)的,自然關心地產(chǎn)政策。2005年年底他就提出:住宅地產(chǎn)后的下一個高潮,一定是商業(yè)地產(chǎn)。2006年全國的樓市突飛猛漲,5月29日九部委發(fā)布“調控新政”。當天陳俊就對著15個條款翻過來、倒過去地閱讀,然后與多位同仁頻繁地通電話,交流心得。最終他們得出兩點結論:第一,新政調控的范圍主要在“住房領域”,對商業(yè)地產(chǎn)涉及甚少;第二,調控重點在房產(chǎn)的“交易過程”。于是他們心中有了底:“此次調控雖然聲勢浩大,但不至于把浙商趕回長三角去?！本痛怂麄兌嗌偎闪艘豢跉狻６髞韼啄甑氖聦嵶C明,商業(yè)地產(chǎn)、樓宇經(jīng)濟果真旺盛發(fā)展。

有企業(yè)家一針見血地說企業(yè)跟政府的關系是“離不了,靠不住”。而找到一個了解政策走向的權威渠道,最快捷地了解國家的政策導向,研究政策、讀懂政策,關鍵是“用好”政策,做好生意。靠不住的,也就靠得住了。

關系就是文化。浙商是一群找不到“衙門”的草根,他們從被驅趕管制到成為京城的座上賓,他們以獨立創(chuàng)業(yè)的價值取向最終贏得了政府關系。沒有陽光也燦爛,給點陽光更燦爛。這是草根文化折射出的光輝。

商人興,商業(yè)興,城市興。陳俊放言:如今在中國的各大城市里,浙商挫,則商業(yè)挫!管理

責任編輯: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