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首次授銜“山頭平衡”內(nèi)幕

毅 軍

“山頭平衡”成重要因素

哪些人可當元帥?哪些人能做將軍?類似的問題，在軍職軍銜評定初期，被反復提及。畢竟，面對數(shù)以萬計曾為新中國的建立立下汗馬功勞的開國功臣，這次的“論功行賞”是否公平、公正、公開，不僅觸及到他們的個人利益，還關(guān)系到大部隊的穩(wěn)定，連毛澤東都說：“搞評銜，是很大的工作，也是很不好搞的工作?！?/p>

鄧小平曾指出，“我軍隊歷史上是由各個山頭、五湖四海集中起來的。過去，有三個方面軍，每個方面軍又是由好多山頭結(jié)合起來的，這就自然地不同程度地產(chǎn)生了山頭主義”。這些“山頭”，雖不如北洋軍閥和國民黨軍隊那么根深蒂固。但也真實存在，在經(jīng)歷了數(shù)次分化組合后，關(guān)系十分復雜。

按當時中央的有關(guān)規(guī)定：元帥是行政三級，享受政治局委員待遇，大將是行政四級，享受副總理待遇，自大將以上可算作黨和國家領導人；上將是行政五級，享受國務院秘書長待遇；中將是行政六級，享受部長待遇；少將行政七級，享受部長級醫(yī)療待遇。自中將以上都是高級將領，可配備警衛(wèi)、秘書和保健醫(yī)生、廚師、勤務員。

顯然，不同級別之間，待遇、權(quán)力、地位的確相差很多，因此，除了現(xiàn)任職務、政治品質(zhì)、業(yè)務能力、在軍隊服務的經(jīng)歷及對革命事業(yè)的貢獻外，最初確定的評銜標準里，還有一條：要適當照顧到各方面軍干部的相對平衡。

時任解放軍總干部部第一副部長的宋任窮在幾十年后回憶說，當時，少將以上軍銜由軍委直接掌握，所以，工作量最大、難度最大的“平衡、排隊”的任務，就落到了總干部部頭上。他們認真研究、反復斟酌，而從最后結(jié)果來看，這種平衡因素起了相當?shù)淖饔茫?/p>

朱德、彭德懷，因為戰(zhàn)功卓著，排在了十大元帥的前兩位；林彪是第四野戰(zhàn)軍的代表，十大元帥中他的戰(zhàn)績和指揮能力都堪稱第一，是十人中除朱德以外唯一的政治局常委；劉伯承是第二野戰(zhàn)軍的代表；賀龍，借助南昌起義總指揮和紅二方面軍總指揮的資歷成為元帥；陳毅代表著南方三年游擊戰(zhàn)、新四軍、第三野戰(zhàn)軍三個方面的力量；羅榮桓是政工元帥，代表著政工在軍中的地位，這是中國軍隊特有的中國特色；徐向前借助紅四方面軍總指揮的身份成為元帥；聶榮臻是華北野戰(zhàn)軍的代表。此外，葉劍英一直是“中共軍方在政壇上的代表”，從北伐直到建國。他一直充當著這一角色，除他之外，黨內(nèi)軍內(nèi)再無他人有這種特殊地位。而在資歷方面，他的軍事生涯僅次于朱德和劉伯承。自云南講武堂畢業(yè)后，他在粵軍中長期擔任高級幕僚的職務，當他協(xié)助蔣介石率黃埔學生軍第一次東征時，林彪尚未進入黃埔……

十位大將的評選，也同樣綜合考慮了“山頭平衡”的因素和當時的職務因素：

粟裕的軍事造詣和戰(zhàn)績在全軍首屈一指，建國后曾任總參謀長；徐海東是陜北方面的代表，是紅二十五軍幸存的指揮者，與陜北紅軍合編為紅十五軍團之后任軍團長；黃克誠是第四野戰(zhàn)軍的代表，雖然戰(zhàn)績、資歷并非最優(yōu)，但時任總參謀長兼軍委秘書長，是他獲大將軍衙的重要因素；陳賡是第二野戰(zhàn)軍的代表；譚政時任總政治部主任，與元帥中羅榮桓的情況一致，是大將中政工方面的代表，同樣意味著中國軍隊的特色，與山頭平衡無關(guān)；蕭勁光是第四野戰(zhàn)軍的又一代表，海軍司令的職務是他獲大將軍銜的重要因素；張云逸的大將軍銜幾乎完全憑資歷獲得，十位大將中他年事最高，是除粟裕外第三野戰(zhàn)軍的又一代表，也是唯一參加過護國討袁的；羅瑞卿來自華北野戰(zhàn)軍；王樹聲曾任紅四方面軍副總指揮，授銜時任國防部副部長；許光達則來自缸二方面軍。

幾個重要時期的表現(xiàn)，也是參考因素

除了“平衡山頭”、時任職務、資歷、業(yè)績等因素外，這些將領們在中共早期革命斗爭的幾個重要時期的表現(xiàn)，也對他們的授銜結(jié)果有所影響。

曾任紅二方面軍副總指揮的蕭克，本來有資格入選大將，但他在長征中斗爭張國燾時保持了沉默，被認為是站在了張國燾一邊。用蕭克自己話說是“站錯了隊”。這成為毛澤東認為其“在歷史上不正派”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成了他沒被授予大將軍銜的因素之一。

參加了《蕭克回憶錄》的編撰工作的周炳欽認為，“在中國革命戰(zhàn)爭中，蕭克不僅是我軍歷史上最年輕的高級指揮員之一，還有著與同時授銜的共和國元帥們相處共事的特別經(jīng)歷”，“在這次授銜的55名上將中，他名列榜首。也許這并沒有表明其戎馬生涯的真實價值，授銜前毛澤東曾親自找他談話，對他說，把你放在這個位置上，別人就不好說什么了”。

與蕭克的個案相對照的是林彪。林彪在十大元帥中資歷排在倒數(shù)第二位，卻名列十大元帥第三位，除了基于戰(zhàn)功，也因為在關(guān)鍵時刻支持毛澤東而贏得毛澤東的欣賞和信任，也是原因之一。

由于受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在1955年將帥評銜的具體工作中，負責單位和領導一方面要盡量做好思想教育工作。糾正一部分干部錯誤的認識和態(tài)度；另一方面要做好平衡排隊工作，盡可能評得公平合理，既使本人基本滿意，又使上下左右都沒有意見，真正達到調(diào)動干部積極性的目的。

為此，在整個評定過程中，總干部部根據(jù)評銜的條件和標準，反反復復地比較，多方面征求意見。中央和軍委領導也很關(guān)心、重視這項工作，及時聽取匯報，及時指示。

高風讓銜，比比皆是

盡管對于給不給軍銜、給怎樣的軍銜，在當時影響極大，但是大多數(shù)將帥并沒有過多計較，而是表現(xiàn)得十分豁達。

1955年9月初，天津的一家軍工廠趕制了一套大元帥制服。大元帥服的肩章由金黃色底面構(gòu)成，上面繡著紅色的國徽和銀色的五角星，看上去威武莊嚴。這套制服本是給毛澤東量身定制的，但他卻一天也沒有穿過。在得知自己被評定為“大元帥”的消息后，他找到彭德懷和羅榮桓：“我這個大元帥就不要了，讓我穿上大元帥的制服，多不舒服啊!到群眾中去講話、活動，多不方便啊!依我看，在地方工作的，都不評軍銜為好?！?/p>

毛澤東表態(tài)后，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人也紛紛表示，不參加評定軍銜。那時候，劉少奇、周恩來已經(jīng)主持黨務、政務工作，他們拒絕元帥軍銜尚可理解，在軍中掛名的鄧小平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然而，在他的堅持下，他成了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12位中央軍委委員中，除毛澤東之外，另一個沒有元帥軍銜的人。

類似的讓銜、請求降銜、不爭銜的例子還有很多：

比如總干部部副部長徐立清。按條件，他理應授銜上將，但當他得知上將名額需要減少時，便立即以自己“是主抓這次授銜工作的

人，不能近水樓臺先得月”為由，申請降為中將。彭德懷幾次找他談話，都拗不過他，最終，他成為當時的兵團級干部中僅有的幾名中將之一。

白志文，紅軍時期就是師長。被評定為少將后，有人建議他去爭取一下，他卻說：“有什么好爭的?多少人連命都沒了，我們紅三軍團參謀長鄧萍同志，犧牲時不到30歲。我們命大活下來了，評一個少將就該知足了!”

雖然授銜的初步方案公布后，大多數(shù)人都表示認可，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對結(jié)果并不滿意。比如被評定為少將的鐘偉。他在紅軍時期的最高職務是師政治部主任，解放戰(zhàn)爭中又任四野的十二縱隊司令、四野四十九軍軍長。這次授銜時，和他平級的人大多被評上了中將，這讓他覺得自己“被評低了”，火氣上來，罵了人。

這事傳到林彪耳朵里，林彪氣得將鐘偉叫去狠狠批評了一番。事實上，關(guān)于鐘偉的軍銜評定過低，毛澤東心里十分清楚，所以評級后，鐘偉的待遇一直是按中將甚至上將的標準定的，毛澤東甚至親自點名，讓他擔任北京軍區(qū)參謀長。鐘偉可算是低銜高配的典型。

就這樣，伴隨著大家的不同反應，將帥軍銜評定從1950年開始籌劃，在經(jīng)歷了5年的動態(tài)變化過程后，直到1954年9月28日，才出臺中共中央軍委委員名單，1955年9月27日才召開將帥授銜典禮。單從時間上，就能看出將帥人選的遴選是一個多么復雜的過程。

附錄

首次軍銜制為何于1965年戛然而止?

軍銜制從1955年10月1日正式實施，

同時，人民解放軍陸、海、空三軍官兵開始佩戴軍銜肩章、領章和軍兵種勤務符號，并穿著“五五式”軍銜服裝。

然而，1964年11月，

中央辦公會議討論通過了軍銜薪金改革小組提出的《關(guān)于取消軍銜制度的意見》?！兑庖姟氛J為，軍銜制度存在許多不利因素，建議取消。最終決定從1965年6月1日起生效，從此結(jié)束了我軍首次實行了10年的軍銜制歷史。

關(guān)于這次軍銜制取消的原因，以往的提法都是歸結(jié)為受“左”的思想的影響。比如，早在1958年的軍委擴大會議上，不少將領就認為軍銜制是教條主義的東西，不符合我軍的實際；軍銜制是上世紀50年代中蘇關(guān)系“蜜月”時期從蘇聯(lián)學來的，中蘇關(guān)系惡化后，軍銜制也被看作是“修正主義”的軍事制度。

不過，現(xiàn)在看來，當時對軍銜制錯誤的認識和偏見只是造成軍銜制被取消的外因。而軍銜制度本身的不完善，軍銜功能被抑制、弱化，則是這次軍銜制被取消的內(nèi)在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