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電影中的政治無意識

徐海娜

[摘要]“一個國家的電影比任何其他藝術媒體都更直接地反映出這個民族的心態(tài)”。美國主流電影(美國大片)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意識形態(tài)隱含著一種全民的“無意識”認知行為。這種意識形態(tài)狀態(tài)就是政治無意識。本文將通過對近期上映的好萊塢新作《通緝令》分析美國的政治無意識思維中的一種——“天定命運”，從中可以看到美國的傳統(tǒng)政治思維是如何與娛樂工業(yè)有機的融合在一起。

[關鍵詞]政治無意識，天定命運

《通緝令》(又譯《刺客聯(lián)盟》)是標準的美國大片，即大制片公司，大資本，大制作，大明星，全球宣傳、同步上映。導演季莫·貝克馬貝托夫因俄國本土電影《守夜人》、《守日人》而受到好萊塢關注?！锻ň兞睢肥撬麃砗萌R塢拍攝的第一部作品。這片子雖是他初來乍到好萊塢拍的，但他接受美國文化美國精神還真是徹底，這部電影的精神非常“美國”，從頭到腳每一個毛孔都滴著美國“上帝選民”、“天定命運”的鮮血，

美國學者路易斯·賈內蒂在其專著《認識電影》中提到：“許多人會辯稱他們對政治毫無興趣，但事實上每件事均含帶意識形態(tài)。我們對性、工作、權力、尊嚴、家庭、宗教等的態(tài)度，不管是否自覺到這一事實，都會牽涉到意識形態(tài)?！边@就是政治無意識。

一、盎格魯·撒克遜的核心文化

故事講述的是美國男人韋斯利·吉布森如何從一個做人非常失敗的客戶經理經過一系列不可思議的事件最終為父報仇、為美國(世界)除害成長為一個真正的英雄的故事。

男主角韋斯利是由英國小生詹姆斯·麥克沃伊飾演的，這個蘇格蘭演員因2005年在《納尼亞傳奇——獅子、女巫和衣櫥》中飾演了善良的半人羊而令人難忘，從此聲名鵲起。好萊塢電影里的救世英雄從來都是盎格魯·撒克遜的英雄，鮮有其他族裔?！段沂莻髌妗泛汀度癯恕?又譯《漢考克》)純屬異類，原因是男一號威爾·史密斯超強的吸金能力。從當年的《絕地戰(zhàn)警》(Bad Boy)、《獨立日》、《黑衣人》、《拳王阿里》，黑帥從桀驁不馴的壞男孩成長為拯救地球的英雄。除個人魅力之外，另外的原因是個公開的秘密：美國雖是移民組成的多種族國家，倡導多元文化，但其核心文化卻一直都是盎格魯一新教文化。美國最早的移民來自歐洲，且主要來自英國，早在美國獨立之前，英國的殖民文化已經深入人心。美國的核心文化一向、而且至今仍是美國的最早的移民所帶來的文化。這一文化的主要成分包括“基督教信仰，新教價值觀和道德觀念，工作道德，英語，英國式法律、司法和限制政府權力的傳統(tǒng)，以及歐洲的文學、藝術、哲學和音樂傳統(tǒng)?！彪m然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但是美國化，亦即同化工作做得格外好，對外來移民的美國化有一系列的法律和程序加以保障。路易斯·布蘭代斯法官早在1919年便宣布，移民美國化意味著“必須采用這里普遍流行的服裝、舉止和習俗……用英語代替其母語”，要確保(移民的)“利益和情感均扎根于此地”，“與我們的理想和愿望達到完全的和諧，并與我們合作促其實現(xiàn)”。美國的稱號由最初的“大熔爐”到“番茄湯”再到更靠近現(xiàn)實的“沙拉國”，其中的理念變化也反映了文化觀念的交鋒。熔爐和番茄湯理念都表達了清晰的美利堅民族主義或盎格魯‘撒克遜至上主義，強調要求移民及其后裔必須采取盎格魯·撒克遜的文化標準，適應盎格魯·撒克遜的先輩定居者的文化歷史。而沙拉國理念則反映了種族多元論和文化多元論的呼聲。盡管這種呼聲從1915年就由霍瑞斯·卡倫提出，但直到近年其地位才得到實質性的體現(xiàn)。美國2008年大選，奧巴馬的當選使熔爐國家第一次真正有點實至名歸。

二、“天定命運”與政治無意識

韋斯利本是一個平庸而倒霉的普通美國人，他的好友不但揩他的油還背著他和他的女友偷情，他整天被一個惡毒刻薄的上司訓斥，還經常因為緊張服用精神藥品來抑制突然出現(xiàn)的暴力傾向，總之生活痛苦沉悶。他常?；孟?yún)s無力改變生活，經常在谷歌搜索引擎上查自己的名字幻想出現(xiàn)點什么不同的消息，但結果當然總為零。突然有一天，在他又去買藥的時候，一個名叫?？怂沟拿琅蝗怀霈F(xiàn)在他面前，從隨即發(fā)生的莫名其妙的槍戰(zhàn)中左沖右突把他安全帶到一個紡織廠。這里實際上是一個刺客聯(lián)盟，首領叫斯隆。在這里，被槍頂著頭的韋斯利突然迸發(fā)出了超能力，還突然多了一個頂尖殺手老爸，但剛剛死去，而韋斯利的任務就是為他復仇，殺死剛剛槍戰(zhàn)中見到的那個男人——刺客聯(lián)盟的克星，克勞斯。當韋斯利決定擺脫平凡的生活開始殺手生活時，另一種苦難也隨之而來。在接受殘酷訓練的時候。韋斯利一直達不到斯隆和?？怂沟囊螅？怂箽饧睌暮莺萁逃査?。韋斯利倍感委屈，無意中喊出“我不知道我是誰”。?？怂雇Ｖ沽舜蛩Ｋ孤∩蠄隽?，給他講了他的身世，他的父親并非如他所知，在他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作為刺客聯(lián)盟的頂級高手前不久才被刺客聯(lián)盟的叛徒克勞斯暗殺，而克勞斯正在挨個兒解決他們。面對同樣是頂尖高手的克勞斯，刺客聯(lián)盟一籌莫展，只有繼承了父親特異功能的韋斯利才是他的對手。男性的俄狄浦斯情結在此處發(fā)揮了作用，韋斯利獲得了父之名和父之法，(“父之名”(the name 0f the father)，“父之法”(the law of the father)，心理學術語，拉康的理論指出，男孩認識到自己對母親的欲望的瞬間，就為父親的存在以及父權制的律法所禁止。在這里，父親是作為象征的父親，是一種律法的符號。其禁止表現(xiàn)為語言相逼，拉康把它定義為“父之法”。獲得父之名、父之法是男孩成長為男人的前提條件，是一種心理上的超越和取而代之。這次合法性的獲得相較其他在父親陪伴下長大的男孩相比要容易得多。因為天分和事實上沒有具體的超越對象，只有抽象的父親要超越，那就是：一個頂級殺手。有了心理上父之名父之法的授權，韋斯利迅速完成了他的第一次成長，槍法、功夫有如神助。很快就達到了斯隆和福克斯的要求，開始上崗執(zhí)行暗殺任務了。在這個時候，斯隆告訴他組織的使命和他個人的使命。組織叫互助會，歷史悠久，組織的“使命”就是執(zhí)行命令，由一臺神奇的“命運織布機”織出一種紡織紋理，其中攜帶了二元制代碼發(fā)出的命令，經過破譯得出名字，名字就是暗殺對象。同時，斯隆告訴韋斯利，韋斯利的任務就是執(zhí)行，而破譯也即傳達的任務由斯隆來完成。

事實上，在電影的序言部分就介紹了互助會和它的使命：“秘密執(zhí)行任務以恢復世界邊緣的秩序”。當韋斯利問斯隆，這名字是哪兒來的，斯隆回答：“一種必要性”，“維持世界和平的必要性，這是必須執(zhí)行的命令。我們得到了這些命令，就得讓這個混沌的世界穩(wěn)定”?！翱棽紮C生產，我翻譯，你執(zhí)行?！敝劣诎禋⒛繕耍簿褪欠g得來的名字，“不是我”要你除掉，“是命運”(fate)。

“天定命運”(Manifest Destiny)是由紐約《合眾國雜志與民主評論》雜志的編輯奧沙利文于1845年首次提出的。隨后被廣泛的延伸至自由帝國的推進?！拔覀兊奶於?/p>

命運是，為了我們每年都在大幅增加的千百萬人口的自由發(fā)展，向上帝指派給我們的這個大陸進行擴張?！?/p>

“天定命運”論的主要內容是美國盎格魯·撒克遜民族是世界上所有種族(包括其他白種人種族)中最優(yōu)秀的種族；美國的共和制是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政治體制，因此，上帝自然會選定美國人作為其惟一的“選民”，并賦予美國“開化”和“拯救”其他落后民族的神圣使命，為完成上帝賦予的這一神圣使命，美國應首先占領北美整個大陸，繼而有選擇地向其他重點非基督教地區(qū)擴張。這個觀念在美國人的思想意識中成為一種傳統(tǒng)思維，美國也漸漸變成“自由帝國”，為“擴張自由的地域。”美國的傳統(tǒng)就是基于宗教預定論和種族主義以及自然權利法基礎之上的天定命運觀和自由觀之和。它的核心就是，美國有權自由地去替天行道。美國民族是如此優(yōu)秀，它既按天意改造了北美，當然還將會按天意改造全世界”。

這種思想意識由來已久，根深蒂固，已成為全民的政治無意識，更遑論處于思想意識前沿、文化領域的好萊塢各級藝術工作者?！罢螣o意識”是一個復合概念，大體上可從兩個方面去理解。李廣倉先生在《論詹姆遜“馬克思主義”闡釋學批評理論》一文中做了清晰的梳理?！皬闹黧w方面說，它是人們此時此地(彼時彼地)”亦即具體而特定的時空環(huán)境中的“政治觀念和意識形態(tài)認知模式，這種政治觀念既包含從外部強行灌輸進去的顯性政治觀念(壓迫、強制)的殘留物，也包括人們自然而然形成的類似于榮格‘集體無意識思想觀念，是一種人們普遍擁有的意識形態(tài)‘思維邏輯?！边@種思維邏輯并非完全清醒的意識形態(tài)政治觀念(階級對立等)，它是全民的“無意識”認知行為，由于這種認知已經潛入主體的無意識層面，因此，主體無法意識到這種“思維邏輯”所蘊含的政治性，甚至面對其政治含義的指涉時，主體會矢口否認，但這無法使其行為模式脫離這種意識形態(tài)范疇。

這種“上帝選民”，“天定命運”的理念經常因美國的外交政策而引人注目，電影當中出現(xiàn)的這種與現(xiàn)實生活中國家政策理念的契合就沒有什么奇怪之處了。同許多電影一樣，《通緝令》也并未受政府之托有意宣傳此種理念。這是創(chuàng)作者創(chuàng)作時受控于政治無意識的一種本能反應。

三、結語

《通緝令》一定非常討年輕人的喜歡，在各個視頻網站上有很多留言都非常坦率和直接地表達了他們(當然應該大多數(shù)都是男性觀眾)對這部電影的喜愛之情。在美國本土，上映首周進賬超過2500萬美金；在日本則勇奪票房冠軍。為什么不呢。一個平凡的掙扎于生活中的男青年，人生突然發(fā)生了如此巨大而奇妙的改變。自己有超能力，可以打出大弧線彈道，發(fā)發(fā)子彈命中目標，和熱辣野性的美女高手共同替“天”行道，開靚車，在速度中感受激情，經過百般折磨千般坎坷成長為真正的男人和真正的英雄。整個觀影過程就是一個男性荷爾蒙急速飆升和揮發(fā)的過程。看著韋斯利從一個人人都能欺負的老好人、衰人變成一個超酷的英雄，何等暢快，好像自己的不如意與郁結之氣也隨之消散，至少在這一百多分鐘的時間里是這樣度過的。就這樣這部電影將美國的主流價值觀和意識形態(tài)完美地融合于娛樂和想象之中。讓人不得不心生佩服。

阿爾都塞在《意識形態(tài)與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一文中提出意識形態(tài)是一種表象系統(tǒng)，其中，個體與其實際生存狀況的關系是一種想象性關系。簡言之，意識形態(tài)等于對真實狀況的想象關系。隨后提出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這一概念，對應于軍隊、法庭、監(jiān)獄等具有鮮明的暴力和強制特征國家機器(stare apparatus)，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是另一套專門化的機構：宗教、法律(觀念)、家庭、教育、政治、傳媒系統(tǒng)和文化(文學、藝術、體育)。其功能在于把個體“詢喚”(interpellation)為主體(subject)，通過“詢喚”，意識形態(tài)剔除了主體對社會的不滿因素，使其產生歸屬感、參與感、安全感和榮譽感，這一過程之后，主體不再對社會秩序構成威脅，臣服于主流意識形態(tài)，任憑驅使，成為國家機器的順民。美國的好萊塢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以工業(yè)規(guī)模生產、傳播意識形態(tài)的工業(yè)體系，它在進行意識形態(tài)灌輸和訓化方面的經驗和技藝純熟自然，為本國賺取名聲和大量的外匯的同時展現(xiàn)著本國的民族風情畫，讓人在接納美國電影的同時接受電影里所展現(xiàn)出來的理念。觀眾就在娓娓道來不露痕跡的敘述中，不自覺地接受了美國主流意識形態(tài)，完成了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對個人的“詢喚”。也讓這個沒有文化部的國家在本領域的功能絲毫不遜于任何設有文化部的國家。無論是樹立本國良好的國家形象、宣揚本國理念、體制的優(yōu)越性還是對本國公民進行撫慰教化對國外觀眾進行召喚，好萊塢都是完美的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的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