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沖撞》

王振德

[摘要]《crash》中，美國社會黑人白人之間的種族歧視問題是格外搶眼的，也是由來已久盤根錯節(jié)，所以影片在這里更是頗費周折，各個角度層面都深入剖析。種族問題走到這里，其實是誰也脫不了干系，也無法譴責任何人，并不是誰對誰錯誰善誰惡的問題，其中關鍵也是多角度展示了黑人世界的現(xiàn)實問題，以及其自身在歧視中應承擔的反思責任。其實最終還是看我們在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里放入了什么，是侮辱還是尊重，是愛還是恨，是真實還是虛假，是整體還是個人等等。一切全在于我們的選擇，我們內(nèi)心的狀態(tài)。

[關鍵詞]科技產(chǎn)物；商品性；藝術性；紀錄性

Crash，英文有碰撞、突然轟擊、猛使破裂、闖入、撞擊聲等意思，事物間一種最為強烈的對話方式。它所連帶的是破壞，是傷害、粉碎，是徹底的決裂和毀滅。但是其另一面，即是突然的清醒，是重新歸位、融入、完全的清楚，甚至于重建或新的開始。

“我本以為今天起床就會好一點，你知道嗎?結(jié)果我還是生氣了，我才發(fā)現(xiàn)，這和我被搶無關，每天早上起床都是這樣。我一天到晚發(fā)火，不知道為什么!凱若，我不知道為什么?！?/p>

綜觀影片，從始至終更像是一場對沖撞的集體品嘗，又絕對的菜點豐富，幾乎生活里各個層面的沖突都呈現(xiàn)了出來。而且我們慢慢會發(fā)現(xiàn)，在影片里沖撞是無處不在的，更是無法避免的，再進一步說是需要的，甚至是必需的。影片在現(xiàn)實層面上并沒有濃縮和放大什么，倒是有些抽查式的漫不經(jīng)心——一段區(qū)域的幾條街道，幾個角落，甚至于重復出現(xiàn)的具體的標志牌和飯館之類，幾個人物等等。如果說稍帶戲劇性的，只是主人公們身上已經(jīng)發(fā)生或即將發(fā)生的那些帶有宿命色彩的隱蔽的推動力。在這里沖撞的定義也并非局限于只是撞車這種劇烈可見的事件本身，其他比如語言上的沖突，身體上的侵犯，還有槍栓對子彈的撞擊，身體趺到時跟地面的碰撞，心靈上的觸動等等，都涵蓋其中。

為什么有那么多的傷害和侮辱，甚至于暴力行為?為什么每個人在傷害對方的時候是那樣的理直氣壯?為什么每個人心頭的郁悶情緒這般沉重?人與人之間又是如此冷漠，家人之間的誤會又是這么深!到底哪里出了問題，還是只有電影里是這樣的?一切都要回到為什么。是人性的善惡面，還是價值的趨向和文化差異?甚至于殖民主義的長期陰影，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影片《Crash》真正的精妙之處也就在這里。它不是簡單的羅列問題，也并非給出表面的一個答案而已，而是將事物本有的真實慢慢令其顯現(xiàn)出來，其實沒有人要告訴你什么，最終的那個發(fā)現(xiàn)者就是你自己。

《Crash》中，美國社會黑人白人之間的種族歧視問題是格外搶眼的，也是由來已久盤根錯節(jié)，所以影片在這里更是頗費周折，各個角度層面都深入剖析。

白人警察萊恩每天焦灼于父親身體上的病苦，因其父早年創(chuàng)業(yè)，雇傭的都是黑人且力排眾議合理付酬，最后在政府回收后失去一切所有，應該說萊恩的憤怒主要還是針對政府決策的，只是機構(gòu)黑人婦女夏妮夸的冷漠更加刺激他的神經(jīng)。當他直接面見夏妮夸時，其實是很真誠地希望得到幫助，希望她能夠了解父親早年所為一并可以感化。其實萊恩無助地坐在外面椅子上的時候，夏妮夸已經(jīng)決定要還以顏色了，如果夏妮夸在這個環(huán)節(jié)給予充分的幫助，也許萊恩的憤怒和對別人的傷害就失去了支點，所以這里萊恩并不是一個種族歧視者，只是夏妮夸的黑人身份成了他借以發(fā)泄的一個突破口，包括對導演妻子的性侵犯。自己有恩于黑人團體的父親竟然得不到代表黑人世界的夏妮夸起碼的善解，萊恩的憤怒是可以想象的，但其源頭卻是政府權衡利益過程中對白人世界的傷害。州檢察官瑞克在處理白人警察槍殺黑人警察的過程中，他真正關心的是選票問題，而非還以事實真相。犧牲掉局部白人世界的利益來交換整個黑人世界對他的擁護，在這個事件里種族歧視是被設計出來的，而所有這些舉動只是制造了更激烈的種族歧視。

回到黑人世界，影片中介入最深，也是第一個覺醒的，就是黑人導演卡麥隆，在警察萊思對其妻子實施侵犯的時候，卡敢怒不敢言，而這一心理狀態(tài)的后面依稀透出的是美國種族岐視的現(xiàn)狀，但真正的核心還是他自身對黑人身份的認，可，對歧視本身的認可和對事實的軟弱接受，受其辱而寧可息事寧人。當他的妻子說到內(nèi)心痛處，他只能以冷漠來回避開。當他第二次面對自人警察的盤查時，壓抑著的憤怒終于爆發(fā)，這一過程中他直面自己的脆弱，而漢森的舉動令他終于看清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

偵探華斯特處理槍殺黑人警察的過程中，州檢察官下屬杰克與其交涉一段，更加強化了這個主題。杰克坐下來時幾乎隨意地說了一句“黑人真討厭”。也許在他的感知系統(tǒng)里，每天接受如此多的黑人犯罪事件，他的結(jié)論并非刻意，卻是激怒了華斯特，他非常惱火的質(zhì)問“你說什么”。接下來他果斷的回絕了杰克的收買，等他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杰克亮出其弟的犯罪記錄，這一次杰克的言語完全變成挑釁了，他很強調(diào)地說了句“黑人很討厭吧”，華斯特無言以對，只是瞪了一眼。作為交換條件他放棄了職責所在而做出就此毀掉白人警察一生的證供，在這里華斯特自己以及他所代表的黑人世界的尊嚴片刻間就坍塌了。

兩個黑人青年的舉動反襯出黑人世界年青一代的精神狀態(tài)。在魚鱗頭眼里，整個世界就是為種族歧視打造的，夸張到車窗的大玻璃都是為有色人種設計的，為了羞辱他們而設。而偵探華斯特的弟弟卻是天真可愛，感覺一切都很正常卻又融入不了主流社會，又說服不了朋友只能隨波逐流。影片里這兩個人物的設置絕對是有其代表性的。他們在大街上持槍劫車，撞人竟然不打算相救，最后一邊瞧不起那些偷自己族人的黑人伙伴，一邊劫持導演卡麥隆的汽車。他們抱怨、冷漠、暴力、空虛，沒有責任感也沒有方向。他們可以把責任直接推給種族歧視，推給白人世界，而忘記了他們每天做的都是在制造暴力和恐慌，在把種族歧視推向更深的黑暗境地。導演卡麥隆在救了魚鱗頭之后，憤怒的訓斥到：“看著我，你讓我丟臉，也丟自己的臉!”而恰恰這句話令魚鱗頭直面現(xiàn)實回歸正途。

白人警察漢森因為不滿萊恩所為而希望黑人上司更換搭檔，那么作為直接關系到黑人世界利益的機構(gòu)高層卻為了自己的仕途百般羞辱漢森，對自己下屬的惡劣行徑不聞不問。在偵探華斯特母親的家里，我們看到鍵盤上的煙頭，桌上的毒品注射器具，門邊母親瘦弱孤獨的身影。這不僅僅是一個家庭的獨立縮影，而是今天整個黑人世界呈現(xiàn)出的混亂、消沉、暴力和傷害等現(xiàn)象的背后淵源，所以華斯特弟弟的離家出走是必然的，這也是問題所在，更多的黑人青年流落街頭，他們過去式的傷害經(jīng)歷以及無序的、灰暗的內(nèi)心世界只能是更加劇了現(xiàn)實的極端沖撞。

影片中無處不在的沖撞表面上看是偶然間的發(fā)生，實際上有其必然性，甚至于是迫切需要的。每個人的指責抱怨甚至于對別人的傷害所依據(jù)的只是他們所看到的事物表面。影片提供了豐富的多角度，使我們能夠看得更加清楚。隨著沖撞的推進力，事物外層的包裹被一點點粉碎，存在本身的真實會讓我們明白我們一直被假象所欺騙。我們很快就界定了善惡美丑對錯的標準，然后開始回擊。我們被簡單的膚色擺布，被語言愚弄，被個體行為欺騙，總是不能停下來看清楚。影片后面當華斯特的母親見到小兒子的尸體時，指責華斯特拋棄了家人，而實際上她自己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才是兒子流落街頭的真正原因。波斯店主因為家當被毀壞一空，認定鎖匠主謀了這一切，當他被現(xiàn)實世界的無理傷害刺激到崩潰的程度也同時失去了所有的觀察能力，再不可理喻的舉動也變得順理成章了。

當沒有能力去看清楚事實真相的時候，事物表面的幻象就會令我們陷入恐懼、懷疑、憤怒、指責和怨恨等情緒中。這一切心理狀態(tài)足以形成一個堅硬的殼，就像“玻璃和金屬組成的車廂”，讓我們有能力保護自己或者去傷害別人以證明自身的強大，只是我們自己并不清楚。而沖撞帶來的是傷痛，是流血。但同時，借由那個軀殼的粉碎，我們最終可以發(fā)現(xiàn)事實的真相，可以了解事物背后交錯復雜的關系，最終喚醒真實的自己。萊恩在救助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自己一時的發(fā)泄給對方造成的傷害有多大，導演妻子也是在這次事故里感受到萊恩內(nèi)心深處愛的力量和人性的光輝。珍的跌倒固然痛苦，但是她自己多年的驕傲和自封被擊碎后，她見到了真正的友誼的光芒。導演卡麥隆幾乎是自我毀滅式的發(fā)泄，漢森的果敢最終平息了一場災難。這讓他了解了他內(nèi)心的脆弱和恐懼，雪花飄散的夜空下，他陶醉于自醒的喜悅里，表達了對妻子深深的愛意。警察漢森公開抵制萊恩的行為，又于關鍵時分拯救了卡麥隆，但是也是幾秒的時間，一個單純的黑人青年就死在他的槍口下，也許這次死亡的沖撞能讓他見到自己心里已久的恐懼并不比別人少。被導演救下的黑人青年一個人站在STOP警示牌下沉思，意識到自己所為只能令黑人蒙羞，令自己毀滅時，他還了一車偷渡人的自由，同時也把自己從狹隘暴力的世界里釋放出來，在結(jié)尾處，他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