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艷
摘要加羅法洛作為刑事實證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其對于犯罪學的突出貢獻之一就是提出了較為系統(tǒng)的自然犯罪思想。他認為自然犯罪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犯罪,是對人類憐憫感和正直感的傷害和違背,從而正式確立了自然犯與法定犯的區(qū)分。他以自然犯罪為基點出發(fā),構(gòu)建了犯罪概念、犯罪原因論和犯罪對策論, 對西方犯罪理論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關(guān)鍵詞自然犯罪情感分析憐憫感正直感
中圖分類號:D920.4文獻標識碼:A
1 加羅法洛自然犯罪思想的思想淵源
自然犯罪的思想淵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時代。在古羅馬法中,就存在mala in se與mala prohibia的區(qū)分。Mala in se指實質(zhì)上違反社會倫理道德的違法行為,這種行為因侵害了公共秩序、善良風俗而為一般社會正義所不容。Mala prohibia則是本質(zhì)上并不違反倫理道德,而是因為維護行政管理秩序的需要而為法律所禁止的行為。這也被認為是最早的自然犯和法定犯的區(qū)分。 Mala in se 寓惡于已,不待法律之特別規(guī)定即可認為是犯罪;mala prohibita 則寓惡于禁,必須由法律之專門規(guī)定才能成立犯罪。加羅法洛的自然犯罪思想在一定程度延續(xù)了古羅馬法中自然犯和法定犯的區(qū)分,而且同樣是超越實定法的限定而存在。
加羅法洛所處的時代,社會學、心理學和人類學等學科都開始逐漸成熟并擁有自身的理論體系,特別是實證主義和進化論的提出為刑事實證學派的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論土壤。正如吳宗憲在《西方犯罪史》中指出:實證主義犯罪學學派的早期思想淵源可以追溯到觀相術(shù)和顱相學的犯罪研究;實證主義和進化論則為實證學派的形成提供了方法論基礎和人類學、生物學前提。而對于加羅法洛自然犯罪思想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理論通常被認為包括孔德的實證主義思想、達爾文的進化論思想和斯賓塞的社會有機體論思想。
2 加羅法洛自然犯罪思想的推演過程及具體內(nèi)涵
在《犯罪學》的英文版序言中,加羅法洛首先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命題,即:立法者如何對各個不同罪犯確定合適的刑罰種類和刑罰幅度呢?他通過什么手段達到這樣一種確信,例如,對一侵害財產(chǎn)行為處以5年監(jiān)禁是合適的刑罰,而對另一種上述行為處以2年的非監(jiān)禁就足以起作用?他采取了哪些步驟使他能夠如此精確地衡量這種或那種加重或減輕情節(jié)以至于根據(jù)具體情況他可以肯定地增加或減少刑罰中的6個月、1年、5年或10年?筆者認為這一問題是加羅法洛整部《犯罪學》展開論述的起點,確定刑罰標準的前提首先要確立何為犯罪,正是這一系列問題的縈繞,促使加羅法洛從犯罪產(chǎn)生的源頭開始思索,提出了自然犯罪的概念并企圖通過對犯罪本質(zhì)的探討確立與之相對應的刑罰種類和幅度的真正標準。
而犯罪的本質(zhì)是什么呢?加羅法洛認為犯罪的法律概念并沒能解決犯罪的本質(zhì)問題,加羅法洛認為將犯罪定義為是“法律禁止的行為”僅是一種惡性循環(huán)的犯罪概念,在加羅法洛看來,這種犯罪的法律概念是抽象的、模糊的,也是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同時,加羅法洛也認為立法者下的定義僅是“對某些行為進行歸類并將它們稱為犯罪”而沒能解釋“為什么在某個相同時期而且常常在同一國家的范圍內(nèi),某些行為在這里以犯罪對待而在那里卻根本不予處罰”,因此加羅法洛認為要徹底厘清犯罪的本質(zhì),必須尋求犯罪的社會學概念,以“劃定一類在任何時期和任何地方都被認為是犯罪的行為”。從這一點上,可以發(fā)現(xiàn)加羅法洛的自然犯罪是一種超規(guī)范的犯罪概念,是應然之罪。為了得到具有普適性和永久性的犯罪的定義,加羅法洛對世界各地域各時期的犯罪進行了比較研究,他發(fā)現(xiàn)有的犯罪從人類社會的初始階段即存在,并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而另外一些犯罪,如宗教犯罪、通奸等則是僅存在于某個特定歷史時期或特定地域。在加羅法洛看來,前者才是具有永恒實質(zhì)的真正的犯罪,并且將這種永恒實質(zhì)的犯罪歸結(jié)為“是一種傷害某種被某個聚居體共同承認的道德情感的行為”。因此,加羅法洛不是從社會危害性,或者權(quán)利侵害中去尋找犯罪的本質(zhì),而是從對社會普遍的道德感的傷害中去尋找犯罪的本質(zhì)。
為了進一步闡釋何謂“共同承認的道德情感”,加羅法洛考察了道德感的進化過程,所謂的“道德感的進化”這一概念就可以明顯看到斯賓塞和達爾文對加羅法洛的重要影響。達爾文認為道德感起源于我們同類本能的同情;而斯賓塞認為道德感起源于某種精神過程,這種過程迫使我們的祖先必須服從特定的行為戒律,以致于成為世代相傳的思維習慣并轉(zhuǎn)化為本能。加羅法洛在斯賓塞和達爾文理論的基礎上認為每個民族都擁有一定量的道德本能,它們不是產(chǎn)生于個人的推理,而是由于個體的遺傳。由此可以解釋為什么兒童在智力開始發(fā)展之前有擁有某些道德特征顯現(xiàn)。而道德感是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而同步進化的,這種進化表現(xiàn)為利己主義向利他主義的演變,即表現(xiàn)為產(chǎn)生于利己主義的自我保護本能擴張為利他主義,沿著家庭—家族—社會—民族—種族—全人類的路線而不斷延伸。另外,加羅法洛認為道德感也是分層次的,任何一種道德感都可以找出傾向于不斷精致的最上層,而真正實質(zhì)性的道德感應當處于道德位階的下層結(jié)構(gòu)中,是在人類社會發(fā)展的非常廣泛的領域中具有同一性的某種情感。隨后,加羅法洛強調(diào)其自然犯罪思想中所指的道德感就是上述的真正的道德感,是整個社會范圍內(nèi)的平均道德感,是社會存在的普遍道德感,而把每個社會中均存在的(下轉(zhuǎn)第170頁)(上接第168頁)超出社會平均水平的道德感排除開外。
進而,加羅法洛將道德感分為了非基本情感和基本情感。非基本情感與犯罪無關(guān), 它們所禁止的行為不會被看作犯罪,因為這些行為不是反社會的, 換句話說, 他們并未攻擊人類生存的基本條件。加羅法洛舉例說明如對祖國之愛、宗教情感、貞節(jié)、榮譽感等均可納入非基本情感的范疇。而基本情感則不然, 它對社會關(guān)系重大,這種情感又被加羅法洛稱為利他情感。利他情感包括兩種類型:仁慈感和正義感。與仁慈感中較高層次的情感如善行、慷慨和慈善等相比,仁慈感中最低的層次是憐憫,即限制人們?nèi)ブ圃焐硗纯?阻止人們制造精神痛苦。同樣,與前類似,正義感中最具有普遍性的情感是正直感 ,加羅法洛將正直感與對他人財產(chǎn)權(quán)的尊重相聯(lián)系起來??傊?加羅法洛認為傷害較高層次的基本情感僅能傷害少部分的具有較高層次基本情感的群體,不能與犯罪相聯(lián)系,唯有傷害較低層次具有普遍性的基本情感,即憐憫和正直才能揭示犯罪的實質(zhì)。
通過上述的闡釋,加羅法洛最后對自然犯罪下了一個大致的定義,他認為:“在一個行為被公眾認為是犯罪前所必須的不道德因素是對道德的傷害,而這種傷害又絕對表現(xiàn)為對憐憫和正直這兩種基本利他情感的傷害。而且,對這些情感的傷害不是在較高級和較優(yōu)良的層次上,而是在全社會都具有的平常程度上,而這種程度對于個人適應社會來說是必不可少的。我們可以確切地把傷害以上兩種情感之一的行為稱為‘自然犯罪,”。加羅法洛自己也承認上述定義并不是一個完整的定義,但他認為該定義提供了一個最重要的決定因素,即犯罪是一種決定性的不道德行為。
3 對加羅法洛自然犯罪思想的評價
加羅法洛的自然犯罪思想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理論效應,在該理論的推動下自然犯與法定犯作為一種經(jīng)典的犯罪分類方式得以確立。但加羅法洛的自然犯罪思想也有無法回避的缺陷,即將犯罪歸結(jié)為對憐憫感和正直感的傷害是否能真正的確立起一種加羅法洛所希望尋求的具有普適性的永恒的犯罪概念?倫理道德本身具有模糊性,多元而易變,即使加羅法洛已經(jīng)嘗試在道德情感中選取最具有普遍性的道德情感,即憐憫和正直,但對憐憫和正直的邊際也是需要再定義的,在不同的生活方式、宗教信仰、文化群落中,憐憫和正直本身也有不同的內(nèi)涵。另外,回到當代,也有學者指出加羅法洛的自然犯罪思想已經(jīng)開始逐漸喪失其價值。城市化的迅速擴張,以及社會多元化和異質(zhì)化的發(fā)展,導致道德的社會功能的衰落, 因此必然帶來道德犯罪學的終結(jié)??傊?無論加羅法洛的自然犯罪思想在當下是否具有現(xiàn)實性的意義,但其曾經(jīng)給理論界帶來的震撼和驚喜是無可爭議的,對其應有一個公正客觀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