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至愛是親情

孫俊強

【主持人語】

親情如水,清純潔凈,讓人時時感懷,時時惦念;親情,它能融化封凍心靈的冰雪;親情不是寶石,勝似寶石,放射出奪目的人性光芒。親情,是父母無私的付出與關愛,也是子女無私的反哺和回報。品味親情,情感將得到升華,心靈將得到凈化,生活將被引向美好。擁有親情,我們都是最幸福的人。

【選文一】

為了多看一眼

[美國]依娃

父親過世后,我時常提醒自己,以后要多孝順母親,讓一輩子窮苦煎熬過來的母親多享些福。今夏請了假,攜兒子回鄉(xiāng)探望母親和妹妹,臨走前又領著母親和妹子在西安城里玩了三天。

走的那天,我和兒子乘坐的火車在下午發(fā)車,我讓妹子吃了早飯就帶母親回家,一方面天氣微涼,一方面怕晚了搭不到回鄉(xiāng)下的車。說好讓在西安城里做生意的妹夫來送我們。

下午到火車站,我照看著兒子和行李,妹夫去排隊買站臺票。

“娥。”身后有人輕輕喚我。我嚇一大跳,西安有誰認識我?竟叫我的乳名。

驚慌回頭,竟是母親。一張凄苦多皺的臉,疲倦深凹的眼睛,一口鄉(xiāng)下醫(yī)院便宜粗糙的假牙,一身灰溜溜的衣褲。我一把抓住母親斑駁的手:“媽,媽,你怎么在這兒?”

“我半路下來了,叫你妹子先回去了。我知道你們得買站臺票,就在這里候著?！?/p>

從早晨到現(xiàn)在已七八個小時過去了,母親就在這兒等著。我怨不出母親一句,我只怨自己不體諒做母親的心,沒有讓母親等在賓館,一起吃午飯,一起打車來車站。

母親在這人頭攢動、炒菜鍋一般熱的地方等著,就為了多看我一眼。她常說:“見一次就少一次了。”眼淚熱熱地含在眼眶里,我控制著不讓它涌出來,怕惹得母親更加難過。

“要進站了,時間不多了?！?/p>

妹夫催著,他不知道母親也在這里,也沒有多買一張站臺票。我扭頭時,母親不見了,去了遠處的小貨攤子,拿著兩瓶礦泉水和幾碗方便面回來,塞進兒子的背包里:“給娃拿上,火車上啥都貴得很?！?/p>

我一手牽著母親,一手牽著兒子,排在準備進站的人群里,隊伍慢慢向前挪動著。一只手里的手胖胖的綿綿的,成天只知道擺積木玩小汽車,人生未始;一只手里的手干枯粗糙,一輩子納鞋縫衣操勞在灶房里,生命漸末。

檢了票,母親被擋在鐵欄桿外,我喚兒子過來:“再讓奶奶抱抱?！眱鹤庸郧傻負Ьo母親,母親也摟緊小兒,老臉貼著小臉。母親又看著我,我伸手抓住母親的手,緊緊一握,又不得不放開。我看見母親眼睛紅了,嘴角抽動著。我努力地笑了一下說:“媽,我走了。沒事,明年又要回來的?！?/p>

我一扭頭,眼淚往外淌,再不敢回頭張望母親。我走在邊上走得很慢,讓母親多看一會兒我的背影,我知道母親會到望不見我的時候才離開。

我對自己說,以后無論去哪里,都要安排母親同去,不論是車站或機場,讓她多看我一眼。

也讓我多看她一眼。我的母親!

(選自《讀者》)

賞析

凄苦多皺的臉,疲倦深凹的眼睛,便宜粗糙的假牙,斑駁的手,一身灰溜溜的衣褲,這就是歷經(jīng)窮苦煎熬的母親形象。母親為了家庭,為了孩子,操勞了一生,即使到了晚年,已經(jīng)處于生命之末時,依然放不下對女兒的牽掛。僅僅是為了多看“我”一眼,竟在這人頭攢動、炒菜鍋一般熱的站臺等了七八個小時。母親佇立站臺眼看著女兒漸行漸遠的背影,欲語又止的情景,猶如特寫鏡頭一般,濃縮了母親的萬千牽掛,千言萬語。

【選文二】

讓我許個愿

葉細細

我不是一個很宿命的人,但是,能做她的女兒,我想是與她有緣的。

其實,上中學的時候,我一直不大喜歡她。那年,她四十歲了,在一家學校當老師,卻不大會做家長。她對我要求嚴格,卻從沒有試圖了解過我。

我從學校到家,要經(jīng)過兩條馬路,一家電影院,大概需要二十分鐘。于是,每天下課,我如果超過了這個時間回到家里,必定要受到她的盤問。

有一天,被她嘮叨煩了,我大清早在去學校的途中溜了號,一整天,我都躲在電影院的花園內(nèi),百無聊賴地玩螞蟻,想靜觀事態(tài)的發(fā)展,看看她如何對待一個逃課的孩子。

我在電影院內(nèi)不知待了多久,直到天一點點地黑下來。不用說,那天我被她提著耳朵拎回家,而且頭一次挨了她的臭罵。但對付她,我不是沒有法寶。

我很快給姥姥寫了一封信,央求姥姥來看我。我知道,姥姥是疼我的。我的救兵很快就到了。

那一段時間,我因為獲得了自由像一只快樂的小鳥,對她也放松了警惕,直到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她偷拆了我的信,信是同校一個男生寫給我的。那天,她把男生寫給我的信摔在我面前,讓我解釋。我的頭轟地一下大起來,因為隱私被她發(fā)現(xiàn)而惱羞成怒。我和她怒目而視了十分鐘后,便一頭沖出了家門。

為了那個男生,她幾乎費盡了所有的心思,隔絕了我和那個男生的所有聯(lián)系。為這件事,我怨恨過她,甚至有半學期沒和她說話。盡管我不和她說話,她照舊做著一個母親分內(nèi)的事,早起給我做飯,搞家里的清潔,甚至為我洗衣。有時,她會花高價,搞來一套高考模擬題放在我的桌上。反正,做媽的該操不該操的心她全操了。我卻從未領過她的情,直到姥姥去世。

那年夏天,她回山里給姥姥奔喪,我因為高考脫不開,沒有回去。

高考的第二天,我從考場出來,在門口見到了她。炎炎烈日之下,她的額上滿是細密的汗珠,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她遞給我一支冰淇淋,說:“細細,考得怎么樣啊?我剛從車站趕來。本來是該陪你的。”

高考的作文題是寫一位親人,我選擇了寫她,卻不知該如何落筆。因為太熟悉了,因為太愛她了,因為太恨她了。在文章的結尾,我寫了一句話,如果有一天讓我選擇,我會希望老天賜她永生。她的存在,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我沒有告訴她我寫過這樣的話,因為怕她流淚,因為她早已習慣了我對她的不滿。

我在本市的一所大學寄宿,偶爾回家。我回家之后,她依然會嘮叨我,依然把我當成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但我這時候,已經(jīng)懂事了。我知道她是寂寞的。我讀書在外,父親長年出差,她平時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而我是她唯一的寄托。她是多么多么希望我能夠很出色,她對外人提起我來,會充滿驕傲。

大學幾年,我和她逐漸疏遠,我忙于讀書,忙于戀愛。書勉強念完,畢業(yè)分配,男友卻去了異鄉(xiāng)。

愛情沒了,我灰溜溜地回到了家里。

那晚,她對我說,她很想她的母親——我的姥姥。這些年來,她仔細想過,世上,只有做母親的不會丟棄女兒,付出一輩子也無怨無悔?？墒?知道得太晚了。

當時,我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很想流淚。我知道,這輩子我永遠無法還清她傾注給我的愛。所有的女兒都是這樣。

也是不想讓她操心,我很認真地決定著自己的未來。我希望有一天,能用自己賺的錢為她買一幢漂亮的房子,能讓她很愉快地去旅行。除此而外,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么樣的方式來表達對她的愛。是的,她是我今生最愛的人,但我知道自己有幾個字永遠不好意思對她說出口,那就是“媽媽,我愛您”。

去年,我去越南參加筆會。在石窟內(nèi),我將硬幣扔進水池,我許的愿只有一個:如果有來世,讓我做她的媽媽。

(選自《還有你的微笑》)

賞析

本篇散文形散神不散,層次清晰了然,作者以時間為序,采摘母女間思想、情感碰撞的火花,采用欲揚先抑的手法,以作者對母親感情的變化作為線索,搭起溝通、理解的橋梁,將讀者帶入曾經(jīng)的樁樁件件。本文又是一篇樸素卻又蕩滌心智的美文。樸素的是文中選取的原生態(tài)的生活片段和不事雕琢的語言,蕩滌心智的是任性甚至敵視母親的女兒,在與母親的磕磕絆絆中,感受到了母愛的無私博大,參悟到了那些細碎平常的,但足以啟人心智的嘮叨。最后作者終于在與母親的沖突中戰(zhàn)勝了青春期那個逆反的“我”,決心要“認真地決定著自己的未來”,不讓母親操心。母愛有一種醍醐灌頂?shù)牧α孔阋宰屢粋€人戰(zhàn)勝自我,走向成熟!

【選文三】

18個紅包

唐生德

高三那年,父親被查出晚期直腸癌,住進醫(yī)院。我不知道父親還有沒有機會回家。

在我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父親伸出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的手,將一把鑰匙放到我手心說:“兒呀,有樣東西我本想親手交給你,可現(xiàn)在只能讓你自己回家拿?！奔依餅榱私o父親治病已經(jīng)一貧如洗,父親還能給我什么?

后來,父親已經(jīng)無法進食,也說不出話,手上的血管再也打不進液體。父親走了,我仿佛成了一截無根之木,輕飄飄的,全身虛空。辦完喪事,我用那把鑰匙打開了父親的抽屜,抽屜里有個發(fā)黃的小木盒,里面放著18個紅包。

最舊的那個紅包已變成豬肝色,封皮上有兩行模糊的蠅頭小字,我認出是父親的筆跡:兒子,從現(xiàn)在開始,爸爸每年會把從單位領到的新年紅包,連同吉祥如意留給你。落款是“1990年正月初八。”

那是我出生后的第三天。撫摸著發(fā)黃的字跡,我仿佛看到年輕的父親嘴角含笑,正虔誠地為新生的我寫下期許和祝福。

父親是個溫和的人,不抽煙不喝酒,最大的愛好是做飯。每次他炒的菜若被我一掃而光,他便會摸著我的頭“嘿嘿”地憨笑。雖然父母都是普通職工,收入不高,但日子過得平靜幸福。

20世紀90年代末,父親的單位開始走下坡路,拖了兩年,后來連工資也開不了,父親只好去拉保險。他穿著極不合身的舊西裝,提著又大又沉的業(yè)務包,臉上堆滿刻板的笑。他結結巴巴跟客戶解釋保險,緊張得打顫,不停地用手抹腦門上的汗珠。

我撫摸著兩個薄薄的、封皮印著保險廣告的紅包,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再不會躲在角落里嘲笑父親蹩腳的推銷。我要大方地走過去,為他拎拎包捶捶背。

父親早出晚歸,還是拉不到多少業(yè)務。春節(jié)后,父親耷拉著腦袋到處找工作。小小縣城里活難找,父親只好去學開車,后來總算在公交公司當了司機。

最后一個紅包,是2008年的,裝著125元錢。那時,父親剛動完手術,生命朝不保夕,時時需要救命錢。他不僅沒動用這些紅包,還從醫(yī)藥費中摳出了珍貴的125元!

平靜的日子,父親將祝福裝成紅包;貧窮落魄的歲月,父親將溫暖裝進紅包;生命最后的時光,父親將希望裝進紅包。我數(shù)了數(shù),18個紅包裝著5252元錢,讀起來正是“吾愛吾兒”!

(選自《現(xiàn)代家庭》,有刪節(jié))

賞析

文章中的父親是一個平凡的人,他曾拉過保險,當過司機,總之,為了家庭再苦再累他也心甘情愿。父親又是一個充滿愛心的人,他把滿腔的父愛,裝進了那小小的紅包里。18個紅包,蘊涵著父親對兒子的祝福和希望,蘊涵著“吾愛吾兒”的深情。18個紅包,見證著如山的父愛,無論是平靜的日子,還是貧窮落拓的歲月,或者生命最后的時光,父愛永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