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紅粘土

薩米特太太去世了，她駕駛著車子沖下山間公路，直直地墜進(jìn)大海，連尸首都未能找到。這對她是一種解脫，但對依然活著的薩米特卻是一種殘酷的折磨。“她是那么的健康，而我疾病纏身，為什么不讓我替了她去呀!”

薩米特哭得老淚縱橫。他的心臟本來就不好，遇到這種事，簡直是對他生命的考驗(yàn)。多虧他的侄女莫尼卡悉心照料，才有驚無險地渡過難關(guān)。

為了怕老人睹物思人，出院后，莫尼卡沒讓薩米特回家，直接把他接到自己的家里。

薩米特的精神很快好起來，對侄女感激備至，當(dāng)著莫尼卡的面，他打電話給自己的律師，將遺產(chǎn)全部留給莫尼卡。他說：“這是一個善良的孩子應(yīng)得的回報?！?/p>

半年后，薩米特再也住不下去了，執(zhí)意要回去。

“您再多住幾天，我找個人去重新整理公寓，收拾好，您再回去?！?/p>

“不，不，謝謝你，莫尼卡，我得自己開始面對生活，這半年來你一直待我很好，照料我，耐心聽我翻來覆去地說話。不過我已經(jīng)安排好，原來的仆人明天就回來，她可以幫我做一些事。我也和醫(yī)生約好，每4星期檢查一次。他怕我會舊病復(fù)發(fā)?！?/p>

“您知道我一向歡迎您，我小的時候，最喜歡的人就是您。”

薩米特的眼睛再次濕潤了，他拿起手帕，但只拿到一半，手就擱在胸前，握成拳頭，壓在胸骨上。

“怎么啦?”莫尼卡問：“要不要藥片!”

“要，要的，請打開我的皮包?！?/p>

他找到裝藥的小玻璃瓶，把小白藥片倒在手心上，含一片在嘴里，閉上兩眼休息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現(xiàn)在好多了。”

莫尼卡還是勸說薩米特多住些日子，但老人說什么也不同意?！拔冶仨氉吡??；氐侥撬孔永铮业饶銒饗鸹貋怼Ｋ麄円惶煺也坏绞w，我就會等她一天。我總是覺得她沒有死，只是在哪個地方睡了一個長長的覺，等她醒了，她自己便會回來。”

這樣的話莫尼卡聽了無數(shù)遍，但還是像第一次聽到那樣耐心地安慰他：“一切都會好的，您保重身體，不要過于操勞了?！?/p>

“好了，不再打攪你了，我回去了?！彼_米特老人收拾了自己的東西。

莫尼卡開車送薩米特叔叔到火車站。

他們微笑著互相吻吻面頰，他一再謝謝她。

實(shí)際上，薩米特內(nèi)心深處懼怕回到公寓，怕看到能夠聯(lián)想起太太的東西。

下了火車，他沒費(fèi)什么力氣就找到一輛出租車，司機(jī)還替他把行李拎到家里。

他一打開房門，立刻有一種房里有人的感覺。起居室有一扇窗子略略開著，房里有一股新鮮的氣息，帶著清香，這香味使他迷惑，很快他領(lǐng)悟到，那是太太常用的香水味，這怎么可能?即使是沒有把瓶子蓋好，半年了，這味也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脫下外套和鞋子，走進(jìn)臥室。這里也不對，一切都不對!床顯得很凌亂，好像有人在床罩上睡過覺。

衣柜底層的抽屜上，掛著太太的裙裝，就像她每天晚上掛的一樣。他顫抖著輕聲叫著：“太太?！?/p>

走進(jìn)浴室，他立刻看到肥皂!太太有個節(jié)省的習(xí)慣，他總是將一塊快要用完的小塊肥皂，壓在另一塊新肥皂上；現(xiàn)在這里是一塊新肥皂，上面趕著一小塊銀色的肥皂!摸摸它是濕的!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呼吸梗在喉嚨里，兩腿發(fā)抖，然后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他在觀察室里住了4天，被捆在一個心臟監(jiān)視器旁。

第四天，他被移到一間私人病房，有特別護(hù)士全天候照顧。

“您又熬過來了?！贬t(yī)生說，“您的心臟沒有明顯的病，但是與來訪者談話不能超過10分鐘?！?/p>

他的頭一位訪客是律師波頓，他帶來了文件，他讓他把文件放在一旁，給他一些指示，又遣開護(hù)士，留下波頓忙了大約25分鐘。

下一位是莫尼卡，她看來憂慮而震驚：“我的天，叔叔，我們以為會失去您呢。”

“但是沒有，我仍然在這里?！?/p>

“您看上去挺好的，謝謝上帝!”

“是嗎?”

“莫尼卡，你送我上火車后，沒有直接回家?我意思是說，你從火車站一直開車到這個城市，趕在我之前到公寓。你是不是借過我的鑰匙，去另外配了一個?”

“您是在開玩笑吧?”

他大笑起來：“我很認(rèn)真。當(dāng)我想到你曾多么仔細(xì)聽我說往事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你知道她的許多生活習(xí)慣，比如打開窗戶、怎么掛裙裝、用什么香水，甚至怎么節(jié)省肥皂等等。這一切你必定事先有計劃!”

“您是不是在指責(zé)我……”

“指責(zé)你企圖嚇?biāo)牢?是的，你不必再試探了，因?yàn)椴D已經(jīng)來過，我已經(jīng)改了遺囑，你將不在我的遺產(chǎn)繼承者之列?！?/p>

莫尼卡不停地?fù)u頭：“真是荒謬絕倫!您怎么可能認(rèn)為……”

“我累了，莫尼卡，你得走了，不過我向你保證，我不是瞎猜的。那天晚上，當(dāng)我在浴室地板上醒來的時候，就在我眼前，浴室柔軟的地板上有你們那里帶來的特有的紅粘土，那種土粘度很大，任何人都會在鞋底上粘一些的，恰巧我的地板是黃色的，所以紅色非常顯眼。”

“您不能這樣，我照顧您足足半年，連工作都不要了?！蹦峥奔钡剞q解道。

“對，還有那房子，也是你花錢買的?！?/p>

“這您也知道。”

“知道。當(dāng)初我只以為你這么做全是為我好，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你計劃的一部分。”

“我為您足足花了5000美元，那是我的全部積蓄?！蹦峥◣缀蹩蘖?。

“做生意總會有風(fēng)險，也許你不幸運(yùn)，我沒有死，所以，你虧了本錢?！彼_米特老人冷冷地說：“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去吧?！?/p>

莫尼卡愣了足有5分鐘，淚流滿面地走出去，口里喃喃叨咕著：“我完全可以不必這么急的……”

（摘自《絕對懸念檔案》）

（責(zé)編：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