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以儒亡”談起

[摘 要]關(guān)于金代女真族漢化的程度在金朝滅亡中起到何種作用，有多大影響，史學界說法不一，筆者從女真族入住中原后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思想及風俗習慣等方面的變化做以簡要分析，以期說明女真族在漢化的同時連其腐敗的東西也一并接收過來，導致了本民族特色的消失，最終導致了金朝的滅亡。

[關(guān)鍵詞]金以儒亡 女真 漢化

作者簡介：陳曉寧（1981-） 女，蒙古族，遼寧新民人，沈陽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工商管理系助教，碩士，主要研究方向：歷史學。

公元1247年，時為藩王的忽必烈召見金朝遺老張德輝，并向他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或云‘遼以釋廢，金以儒亡。有諸？”張德輝回答說：“遼事臣未周知，金季乃所親見。宰執(zhí)中雖用一二儒臣，余則武弁世爵，若論軍國大計，又皆不預；其內(nèi)外雜職，以儒進者三十之一，不過閱簿書、聽訟理財而已。國之存亡，自有任其責者，儒何咎焉！”從元朝實行的政策以及有元一代蒙古族的發(fā)展狀況來看，張德輝顯然是誤解了忽必烈的意思，忽必烈所云的“金以儒亡”應該是指金代女真族漢化的程度太深，以致失去了本民族的特色，導致金代的滅亡。而絕非是說金代在官員的任用上選任漢官所致。

對于金代女真族漢化的程度，國內(nèi)外學者的觀點截然相反，西方學者及日本學者認為女真族建立的金朝，保持了其本民族的特色，始終沒有被漢民族所同化；而國內(nèi)學者的主流觀點則認為歷史上曾入主漢地的少數(shù)民族，都無一例外地被先進的漢文明所同化，女真族建立的金朝亦未逃脫。

歷史上入主中原的北方少數(shù)民族建立的王朝，如鮮卑人建立的北魏，契丹人的遼朝，女真人的金朝，蒙古人的元朝，滿族人的清朝等，無一例外的要受到先進的漢族文化的影響。但其影響的程度亦即漢化的程度不同，也就是說這些少數(shù)民族是更多的保留了本民族的特色還是在更深程度上接受了漢文化，這是值得商榷的問題。本文試對女真漢化的程度加以論述，從中亦可看到它給金朝帶來的影響。

在我國歷史上，漢族與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接觸中，無論是漢化還是胡化，都是民族融合的一部分，其區(qū)別就是在此過程中，誰占主導地位，馬克思在《不列顛在印度統(tǒng)治的未來結(jié)果》中說：“野蠻的征服者自己總是被那些受他們征服的民族的較高文明所征服?！迸嫒私⒌慕鸪褪且粋€典型例子。

對于金朝的漢化程度，古人已有評述，清代史學家趙翼說：“金源一代文物，上掩遼而下軼元”。

女真人征服漢人的過程，同時也是兩族人民融合的過程。女真人以武力征服漢族后，也曾試圖在文化上同化漢人，因而大力推行民族同化政策，金天會元年（1127）年，“金元帥府禁民漢服，又下令髡發(fā)，不如式者殺之?！边@項政策遭到了漢族人民的激烈反抗。1150年，海陵王上臺后，停止了此項政策，“詔河南民，衣冠許從其便”。女真統(tǒng)治者企圖同化漢族的政策遭到了失敗，同時他們又被漢族文化所吸引，走上了漢化的道路。

首先，政治制度的漢化。金朝建立時，其權(quán)力核心是部落聯(lián)盟制下的“勃極烈”制度。進入燕云地區(qū)后，女真原有的制度便行不通了，于是承襲了遼朝的南北面官制度。中央政府是勃極烈制與遼官制度并行，地方政權(quán)上則是州縣與猛安謀克共存。熙宗即位后，對兩種官制并行的狀況進行了改革。天眷元年（1138年），正式頒行新的官制，廢除了女真原有的勃極烈制度，以三省六部制取而代之。九月“改燕京樞密院為行臺尚書省”。經(jīng)過熙宗的改革，女真原有的官制除猛安謀克外，蕩然無存。新行的官制揉和了遼宋兩朝的官制且自成一體，突破了遼朝分設南、北面官的雙軌官制。標志著金朝政治體制的一體化。同年還制定了以經(jīng)義、詞賦兩科取士之制，為起用大批漢官開辟了道路。

天眷元年的改革，使金朝在政治制度上一舉超過了遼朝，而且可以與宋朝媲美了。政治制度的漢化，是女真漢化的重要一步。

其次，經(jīng)濟、文化的合流。金滅亡北宋后，“慮中國懷二三之心”，幾次大規(guī)模的以軍事部落移民的方式將女真人遷到中原各地，人數(shù)達到幾百萬。這在客觀上造成了漢人與女真人交錯雜居的局面，促進了兩族人民經(jīng)濟和文化上的交流。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說：“每一次由比較野蠻的民族所進行的征服，不言而喻地都阻礙了經(jīng)濟的發(fā)展，摧毀了大批的生產(chǎn)力。但是在長時期的征服中，比較野蠻的民族，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不得不適應征服后存在的比較高的‘經(jīng)濟情況”。女真族在建國時，還處于奴隸制階段，遷入中原后，其與封建生產(chǎn)方式相比，落后性暴露無遺，女真人紛紛采用了先進的租佃制，“不令家人農(nóng)作，盡令漢人佃蒔，取租而已。”猛安謀克中許多女真人“驕縱奢侈，不事耕稼”，把自己的牛具稅地出租給漢民，親王、公主、大臣冒認的官田，也由漢民耕種了，“附都猛安戶不自種，悉租與民，有一家百壟無一苗者?！边@種租佃關(guān)系的發(fā)生和發(fā)展，標志著女真族原來的奴隸制成分的下降和中原封建制成分的上升。特別是熙宗時實行“計口授田”制后，封建關(guān)系在女真內(nèi)部普遍發(fā)展起來，女真人的經(jīng)濟生活與漢人基本上已無二致。

此外，在思想文化上，女真人的漢化則更為明顯，女真人對燦爛的漢文化十分敬仰。上至皇帝，下至普通女真人，都以學習漢文化為榮。漢文化的核心是儒家文化，是歷代王朝的統(tǒng)治思想。為了鞏固統(tǒng)治，金初，遼朝進士為金朝制定了一套君臣上下的朝儀禮制。熙宗即位后，于天眷三年（1140年）立孔子廟于上京。翌年，熙宗“親祭孔子廟”，“自是頗讀《尚書》，《論語》，及《五代》，《遼史》諸書，或以夜繼焉?！迸嫒藢W習漢族文化之風，日盛一日。就整個女真上層社會而言，至金中后期，接受漢文化已成為一種普遍的社會風尚。劉祁說：“南渡后，諸女直世襲猛安、謀克往往好文學，喜與士大夫游?！弊畹湫偷睦邮峭觐伃q，是世宗之孫，史稱其潛心學問，“日以講誦吟詠為事，時時潛與士大夫唱酬”。至于一般女真民眾，改漢姓，著漢服的現(xiàn)象也越來越普遍，可見女真社會的漢化趨勢已難以遏制。

第三，風俗習慣的轉(zhuǎn)化。經(jīng)濟和文化方面的融合，又進一步促使風俗習慣的漢化，從而使女真族的民族特征逐步消失了。明昌五年（1194年），章宗問夾古清臣：“‘胡里改路風俗如何？對曰：‘視舊則稍知禮貌，而勇勁不及矣?！?/p>

女真族的婚姻制度也逐漸漢化。在金代建國前金朝初期，女真族還保留著原始的婚姻殘余，“父死則妻其母，兄死則妻其嫂，叔伯死則侄亦如之。故無論貴賤，人有數(shù)妻?！彪S著女真族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上的漢化，女真族的婚姻舊俗逐漸淘汰，而采用了漢族的婚姻制度。1190年公布官民婚聘財禮法令，1200年定本國婚聘禮制，1205年又定本朝婚禮。女真族的婚姻制度與漢族也基本一致了。

由上述可知金朝的漢化程度之深。女真族漢化過程，也是由奴隸制向封建制轉(zhuǎn)化的過程，是向文明的發(fā)展，而且金朝末年的政治尚屬清明。那么何以漢化會導致金朝走向滅亡呢？從上面的敘述可知漢化后的女真族的轉(zhuǎn)變?nèi)绾沃?。下面我們看看女真漢化后關(guān)系金國命運的變化。

十二世紀初的女真人興起于白山黑水之間，僅用了十二年的時間便亡遼滅宋。建立了強大的金朝。《金史·兵志》記載，“金興，用兵如神，戰(zhàn)勝攻取，無敵當世，曾未十年遂定大業(yè)，原其俗本鷙勁，人多沉雄，兄弟子姓才皆良將，部落保伍技皆銳兵。”作為新興的馬上民族，女真人天生具有尚武精神。然而僅僅幾十年的時間，女真就失去了昔日的勇銳，到海陵末年，女真人在其擅長的騎射方面已不如宋人。大定十年（1170年），宋使來賀皇帝生辰，世宗“命護衛(wèi)中善射者押賜宋使射弓宴，宋使中五十，押宴者纔中其七”。朝廷從猛安謀克中選侍衛(wèi)親軍，“其中多不能弓矢”。女真人的漢化，改變了他們昔日英勇善戰(zhàn)的性格，特別是經(jīng)濟的漢化，使得以奴隸制經(jīng)濟為基礎的猛安謀克也走上了破壞的道路，作為金朝主要軍事力量的猛安謀克軍的衰敗，加速了金朝的滅亡。

女真人本以狩獵和農(nóng)耕為生，生活質(zhì)樸。女真“地狹產(chǎn)薄，無事苦耕可給衣食，有事苦戰(zhàn)可致俘獲，勞其筋骨以能寒暑?！钡斔麄?nèi)胫髦性?，原來的生活方式很快發(fā)生了變化。陳規(guī)稱南遷的猛安謀克軍戶均為“游惰之人不知耕稼，群飲賭博習以成風?！蓖瑯?，在金源內(nèi)地的女真人也染上了懶惰奢靡之風。世宗至上京，“聞宗室子弟往往不事生業(yè)，宗尹奏曰：‘隨仕之子，父沒不還本土，以此多好游蕩?！迸娴臐h化徹底改變了其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養(yǎng)成了他們耽于享樂的生活作風，從而使一度生機勃勃的民族最終走向衰落。

由上可知，“金以儒亡”并非毫無根據(jù)，重要的是對“儒”字的理解，我們解釋這句話時要將之放到當時具體的歷史環(huán)境中。這樣即可知道這句話準確的概括了金代滅亡的重要原因。即女真族的漢化時不加鑒別的漢化，在吸取進步文化的同時也接受了其腐敗的東西，同時放棄了本民族的特色文化，最終導致了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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