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除科舉與廢除高考:并不對等的話題

摘要:科舉制度與現(xiàn)代教育制度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科舉制因其腐朽沒落而被迫退出歷史舞臺,但其所留下的豐厚考試文化遺產(chǎn)值得深入發(fā)掘、探析和積極開發(fā)與利用。我們要正視高等教育,不再借科舉的優(yōu)點來力挺高考“獨木橋”,要廣開辦學門徑,杜絕金錢與權力對大學生就業(yè)的操控,正確認識主動放棄高考事實,大力發(fā)展職業(yè)教育。

關鍵詞:高考科舉制度教育選拔

隨著高考弊端的日益突顯,高考被指為應試教育的“罪魁禍首”、素質(zhì)教育的“絆腳石”,甚至被斥為當代科舉,廢除高考的呼聲日盛。事實上,高考與科舉的性質(zhì)及其背景完全不同。打著“廢除科舉”的旗幟來廢除高考,不智;借科舉的優(yōu)點來力挺高考“獨木橋”,無理。

一、科舉制度的歷史背景

自隋唐以來日漸成熟的狹義的科舉是對此前貴族世卿世祿、察舉等文官選拔制度的反動,它保證了選官上最大的公正性,是各個階層不同利益訴求的最大公約數(shù)。清末廢除科舉,書院改成學堂,現(xiàn)代教育體系逐漸建立,自有其進步意義,但是從理念上說,是一個錯誤。因為科舉制度是官員選拔制度,現(xiàn)代教育制度是人才培養(yǎng)制度,因而它們不能一個取代另一個。當現(xiàn)代教育制度建立之后,仍然必須有一個官員選拔制度。當官員選拔制度長期缺位時,國家機器的運轉(zhuǎn)就會存在巨大的政治風險。1905年10月2日,晉中太原縣舉人劉大鵬在日記中寫道:“甫曉起來,心若死灰,看見眼前一切,均屬空虛……日來凡出門,見人皆言科考停止,大不便于天下,而學堂成效未有驗,則世道人心不知遷流何所,再閱數(shù)年又將變得如何,有可憂可懼之端?！睂O中山在民國建立后,曾于《五權憲法》等演說中贊揚科舉制度:“中國古代的考試制度,是世界各國中所用的以選拔真才的最古最好的制度?！睂O中山還指出:“自世卿貴族門閥舉薦制度推翻,唐宋厲行考試,明清峻法執(zhí)行,無論試詩賦、策論、八股文,人才輩出;雖所試科目不合時用,制度則昭若日月?！睂O中山的觀點導致了后來民國考試院的建立,考試院掌理考試、公務人員之銓敘、保障、撫恤、退休;及公務人員任免、考績、級俸、升遷、褒獎之法制事項。大陸在恢復高考多年之后,實行各級公務員資格的考試。這都是因為教育制度不能代替選官制度,必須實行的一種制度。

就我國古代教育而言,科舉不等同于整個教育體系,科舉史更不是整個教育史。狹義的科舉從建立之時起到清末廢除,歷經(jīng)1300余年,不可謂不悠久,但相對“三代”(夏商周)以來建立與日漸完善的教育體系的歷史而言,科舉制度史畢竟只是其中的一個部分?？婆e與教育雖有聯(lián)系,但畢竟不同。誠然,古代的教育,在官本位文化的背景下主要是指向科舉的,但是,參加科舉考試并非讀書人的唯一選擇?？婆e制度的設計的好處在于:一些人遵循優(yōu)中選優(yōu)的規(guī)則,成為官員與準官員;一些人可以適可而止,適時分流。一條道走到底的悲劇式人物,的確不少,但這不完全是這種制度設計的缺陷。科舉教育本身的缺陷,主要是課程內(nèi)容的設計,著眼于為統(tǒng)治者服務,接受科舉教育的人除了應試做官,則無以應世。因此,合理的出路,是將教育制度與官員選拔制度剝離開來。事實上,在古代,除了為舉業(yè)服務的教育之外,也還有別的教育,比如家塾、蒙館、村塾(義塾),前者富厚之家開辦,后者市井鄉(xiāng)村貧窮兒童往讀之,不過教學生能識日常用字,記柴米油鹽帳,便于工商應用而已,不完全是為了科舉。杜甫詩云:“小兒學問只《論語》,大兒結束隨商旅。”學生可繼續(xù)深造,走科舉之路,也可以逸出科舉之外?？傊?科舉教育之外,人們還可以接受別的教育,盡管別的教育是有限的。劉成禺《世載堂雜記》說:“按有清一代,經(jīng)史、詞章、訓詁、考訂各種有用之學,名家蔚起,冠絕前朝,皆從事學問,而不事舉業(yè)。凡得科名者未必有學問,而有學問者亦可得科名,或?qū)W優(yōu)而仕,或仕優(yōu)而學,學問不為舉業(yè)所限制。論其原因:一、繼承家學,如二錢、三惠、王氏父子之例。二、各有師承,讀《漢學師承記》、《宋學淵源記》等書自知。自明季黃黎洲、顧炎武、李二曲、王船山四大儒出,學術風尚,煥然大變。其后如徐健菴、王貽上、朱竹君、翁覃溪、阮蕓臺、曾滌生,皆能提進學者,建樹學宗。雖咸豐以至光緒中葉,人崇墨卷,士不讀書,而研究實學之風,仍遍于全國,科舉不能限制學術,此明征也。

二、科舉制度的弊端

科舉制作為建立在學校教育基礎之上的選官制度,曾被稱為“中國的一大發(fā)明”,在我國古代歷時最久、影響最深遠。但科舉制終因其強化封建專制制度、奴化和禁錮知識分子、抑制學術文化的創(chuàng)新、阻礙社會進步等弊端而被迫退出歷史舞臺。雖然科舉制成跡已達一百余年之久,但它所隱含的考試演化規(guī)律以及科舉文化所彰顯的平等精神卻一直發(fā)揮著潛在的作用。“科舉考試所創(chuàng)設的公平競爭機制及其彰顯的平等精神,是華夏民族智慧的結晶,也是科舉文化的精華所在。”

在選官制度上,與科舉一脈相承的是公務員資格考試。這個制度在大陸仍然是一個新生事物,遠未完善?？婆e雖是為皇權政治選拔官員,但它的一整套制度,它的公平公正的設計思想,可以為當代公務員資格考試所借鑒。公務員的招考,應像科舉一樣嚴肅、嚴格,古代統(tǒng)治者對科場案從來不手軟。其次是廣開門路?？婆e考試,雖有嚴格的門檻與程序,由童子試而鄉(xiāng)試而會試,由秀才而舉人而進士,但也靈活的地方,如童子試中成績優(yōu)異者,可以貢成均(國子監(jiān)),直接參加會試。科舉制度的根本精神是向每一個符合條件的國民開放?，F(xiàn)代社會的公務員資格考試,應本著公民社會的基本精神,向每一個公民開放,只要他有為國為民服務的意愿與足夠的能力,從理論上說,不管他是何學歷,是何出身?？傊?公開、公正、開放,是科舉對現(xiàn)代公務員資格考試所提供的啟迪。應該盡快建立與完善現(xiàn)代公務員的考試、考核制度。

三、高考制度分析與研究

高等教育,與初等教育、中等教育一樣,都是教育,只是層次不同而已。當萬馬齊喑、人才奇缺的時候,隨著高考制度的恢復,高等教育在某種程度上替代了選官制度。然而高考制度已恢復三十余年,高等教育本不應該兼有的選官職能已不復存在。

正視高等教育,首先在于淡化。所謂“淡化”,就是實現(xiàn)高等教育即為學歷教育、知識教育的理性回歸。既然高等教育僅僅是一種學歷教育、知識教育,那么它是精英教育,還是大眾化教育,這種爭論,已毫無意義。當有足夠多的人選擇高等教育,那么高等教育是大眾化教育;當只有少量的人選擇高等教育,則高等教育為精英教育。高等教育的性質(zhì)應由公民與市場來定義。政府與社會要做的是如何適應公民與市場的需求,做到供應與需求適度平衡。

在目前情況下,第一,廣開辦學門徑,鼓勵多元辦學,減輕高等教育的壓力。古代有家塾、村塾、學堂、書院,多不是官方舉辦,也不完全為科舉舉辦。比如,清代元任兩廣總督,創(chuàng)建學海堂,課士人以經(jīng)史百家之學,士人始知入股試帖之外,尚有樸學,非以時藝試帖取科名為學也。陳澧創(chuàng)菊坡精舍繼之,浙江俞樾掌詁經(jīng)書院。及張之洞在湖北創(chuàng)經(jīng)心書院;后在鄂,創(chuàng)兩湖書院;在四川,創(chuàng)尊經(jīng)書院;在兩廣,創(chuàng)廣雅書院。于是湖南有校經(jīng)堂,江蘇有南菁書院,蘇州有學古堂,河北有問津書院等,皆研求樸學,陶鑄學人之地。士人不復于舉業(yè)中討生活,臻康、乾、嘉、道諸老之學,賤視爛墨卷如敝屣。

第二,杜絕金錢與權力對大學生就業(yè)的操控,增加高等教育對貧寒子弟的吸引力,讓他們切實體會知識改變命運。廉潔的官場風氣與社會,是全體公民對高等教育理性期望的根本前提。

第三,正確認識主動放棄高考事實。對于高等教育,任何一個公民可以去努力爭取,也可以主動放棄,都無可厚非。當他認為得不到理想的高等教育的情況下,放棄也是一種明智的選擇。當然放棄高考,并不等于放棄教育,每一個公民都有接受終身教育的權利和需要。

總之,科舉文化傳統(tǒng)雖然存在歷史局限性,但科舉文化所彰顯的平等精神對現(xiàn)代教育及其考試制度產(chǎn)生著很好的借鑒作用。我們應明辨是非,采取“揚棄”

的態(tài)度,取其精華,剔其糟粕,以更好地促進我國教育制度與考試制度的完善和發(fā)展。

參考文獻:

1.劉大鵬著、喬志強注:《退想齋日記》,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46頁。

2.劉成禺《世載堂雜記》之《清代之教學》,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第10～11頁。

3.張亞群 .科舉學研究的當代價值.轉(zhuǎn)自 華程網(wǎng) www.huachengnz.com 原文鏈接:http://www.huachengnz.com/article/view_16011_1.html 41K 2009-2-5

4.劉成禺《世載堂雜記》之《清代之教學》,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第12頁。

作者簡介:何艷紅(1966— ),女,湖南新化人,湖南師范大學講師,高等教育學碩士,主要從事高等教育教學研究與管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