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中國一代史學宗師

李華英

中圖分類號：K828.7“213”文獻標志碼：E文章編號：1002-0586(2009)02-0045-02

題記

白壽彝于1909年2月19日，生于古都開封的一個回族穆斯林家庭。他著作等身，桃李滿園，堪稱是中國的一代史學大師、教育家、社會活動家、思想家和回族史學奠基人。他不僅為人杰地靈的中原大地贏得了榮譽，也為回族穆斯林增添了光彩!

值白老今年百歲誕辰之時，作為一名與白老有忘年之交的河南回族穆斯林，本人理應為之撰寫一篇內(nèi)涵豐富的紀念文章。但因自己能力有限，加上近來身體欠佳，故未能如愿。不勝遺憾!

為了表達自己對白老的緬懷之情，本人不揣淺陋，現(xiàn)將浮現(xiàn)在腦際的雜憶梳理成文，以掛一漏萬的方式將白老波瀾壯闊的生活軌跡概括如下。

得遇良師

中國有尊師重教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白壽彝之所以能成為一位受世人敬仰的歷史學家，原因固然極多，但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他在青少年時代始終“得遇良師”(白老之語)。故本文擬從其自幼受到良好教育說起。

清末民初，開封回族中的有識之士，出于對當?shù)啬滤沽智嗌倌昵巴镜年P(guān)心，在東大寺附設(shè)了清真小學。白壽彝就是這個清真小學的受益者之一。由于他在學齡前便開始在該校習經(jīng)、練武，不僅受到了伊斯蘭啟蒙教育，陶冶了情操，而且還增強了體質(zhì)。這為其日后的健康成長奠定了基礎(chǔ)。繼而白壽彝又跟隨有“穆斯林才女”之稱的姑姑學習阿拉伯文和《古蘭經(jīng)》有關(guān)章節(jié)。姑姑的言傳身教更加深了他對伊斯蘭教的認識。白壽彝先生的三公子白至德深有感觸地評論說：“開封的回族人民及東大寺內(nèi)閃爍出的光輝，照亮了父親的一顆少年之心，使他更加熱愛自己的民族，更加熱愛這個民族為故鄉(xiāng)和國家創(chuàng)建的豐功偉績。這為父親后來的回族史學研究打下了最初的基礎(chǔ)?！鄙蚤L，白壽彝開始接受主張死記硬背、讀書不求甚解的私塾教育。但1920年，應聘在白壽彝家里擔任家庭老師的呂先生(回族)，卻一反舊式私塾教育死記硬背的成規(guī)，注重說文解字，訓練寫作，使白壽彝受益匪淺。14歲那年起，他就讀于開封圣公會創(chuàng)辦的教會學校。在當時，這不僅在回族社會，就是在中國的主流社會，也有“離經(jīng)叛道”之嫌。但白壽彝卻敢為人先，并在這所有悖傳統(tǒng)文化的學校待了四個春秋。入學時，當加拿大籍的校長問白壽彝在學習上另辟蹊徑的原因時，他在表示要學習英文的愿望之余后表示說：“學會英語，才能懂得英文書籍。我要開闊眼界，了解世界?！?/p>

筆者認為對當時的白壽彝來說，進入教會學校，完全無可非議。實事求是地講，當年教會學校的教學制度不僅比傳統(tǒng)的回族教育更為合理，而且也使在中國主流社會流傳兩千年之久的私塾教育望塵莫及。由于外國老師教學有方，白壽彝不僅對英文學習很有興趣，而且從西洋文化中汲取了某些現(xiàn)代知識。這對白壽彝終身的事業(yè)必然會產(chǎn)生積極的影響!值得指出的是，這位自幼受過伊斯蘭教啟蒙教育的穆斯林少年在意識形態(tài)上并未受教會學校任何影響，他始終篤信伊斯蘭教，恪守穆斯林應有的行為規(guī)范。

1926年，他就讀于上海文治大學~1929年，考入燕京大學國學研究所，師事馮友蘭、嵇文甫、黃子通、許地山等著名學者。這對白壽彝后來的事業(yè)，發(fā)揮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宏圖大展

白壽彝曾先后在桂林成達師范學校、云南大學、中央大學(今南京大學)任教。從1949年起，在北京師范大學任歷史系主任長達30余年。

在半個多世紀的學術(shù)生涯中，白先生除了講授中國通史、中國史學史、中外交通史外，還潛心從事學術(shù)研究。

受家庭文化氛圍熏陶，白壽彝自幼熱愛回回民族。關(guān)心回族的歷史和發(fā)展前途。這是他率先涉足伊斯蘭教歷史、回族歷史研究的原因所在。鑒于這個領(lǐng)域，在當時還是一塊尚未開墾的處女地，白壽彝先生曾不辭勞苦，在全國各地穆斯林聚居區(qū)進行了大量的實地考察工作，收集各清真寺的碑刻拓片及私家記載。他還廣泛結(jié)識穆斯林中的有識之士。近代知名的伊斯蘭教學者哈德成、達浦生、王靜齋、馬松亭、龐士謙、馬堅等都與之有舊。他是第一個系統(tǒng)出版伊斯蘭教史、回族史的學者。1939年至1949年，他編著了《中國回教小史》、《咸同滇變見聞錄》、《中國伊斯蘭教史概要》等書。新中國成立后，又陸續(xù)出版了《回回民族的新生》、《回民起義》、《回回民族的歷史和現(xiàn)狀》等學術(shù)著作。1961年至1965年，他受國家教育部的委托，編著了中國史學史教本，并發(fā)表了一系列有關(guān)史學史研究的文章。

他還致力于《二十四史》的校點工作，為整理祖國的史學遺產(chǎn)作出了貢獻。

在長期的歷史教學和研究工作中，白壽彝教授深感中國缺少一部相當規(guī)模的史書。1972年，當周恩來總理提出編寫《中國通史》的任務時，他的信心倍增。為此，他首先編寫出一本《中國通史綱要》和《中國通史綱要續(xù)篇》。這兩本書，科學性、通俗性相結(jié)合，以精練、感人的筆觸，清晰地勾畫出從遠古社會，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歷史線索。《綱要》及其《續(xù)篇》均被譯成英、法、日、西等文種，發(fā)行至世界各地。

建國初期，白壽彝曾以全國政協(xié)代表身份出席了開國大典。以后又連續(xù)當選三至六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鑒于他在穆斯林群眾中的崇高威望，他曾多次當選為中國伊斯蘭教協(xié)會副會長，并以中國穆斯林史學家的身份到伊斯蘭國家參加學術(shù)會議。盡管他的社會活動相當繁忙，但始終堅持教學和從事學術(shù)活動。他治學嚴謹，一向注重“認真”二字，敢于提出問題，也敢于堅持自己的觀點，同時又尊重別人的觀點，既不迎合時尚，也不標新立異。其學術(shù)思想活躍而深邃，在學術(shù)上，他永葆青春活力。

老驥伏櫪

多少年來，國家一直實行60歲退休制度，說明到這個年齡的人，因精力不足而應該頤養(yǎng)天年。然而，20世紀70年代，白壽彝教授雖年屆七十，但他卻豪邁地提出，這是我真正做學問的開始。他這樣說了，也這樣做了。他不僅年事已高，而且始終受高度近視、白內(nèi)障、老年疾病的困擾。但他卻以驚人的毅力，全身心地投入學術(shù)研究和編纂《中國通史》的巨大工程。好在白先生年過古稀之后，便從領(lǐng)導崗位上主動退了下來，其迎來送往之類的應酬活動隨之銳減。因此，20世紀80年代，是白壽彝先生學術(shù)生涯中最繁忙之日，也是他學術(shù)成果最豐碩之時。此間，他的學術(shù)成果有《史記新論》、《中國伊斯蘭教史存稿》、《歷史教學和史學遺產(chǎn)》、《史學概論》、《回族人物志》、《中國史學史》等，奇跡般的成為“年出一書”的高產(chǎn)史學大師。白壽彝先生在史學領(lǐng)域辛勤耕耘了60多個春秋。他不僅開創(chuàng)了中國伊斯蘭史、回族史研究的先河，而且在中國通史、中國史學史研究領(lǐng)域，也打造出了一座巍巍豐碑。特別在他進入耄耋之年后，其學術(shù)生命竟然還超常的旺盛，實在難能可貴!

精力充沛的白先生對自己的事業(yè)向來信心百倍。他認為歷史學不僅僅是研究過去，更重要的是它是一門繼往開來的學問。他非常精辟地指出：“多少年來，經(jīng)常有人問：‘學歷史究竟有什么用?我們研究歷史的社會影響，就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用自己所學服務社會，是我們不可推脫的責任?！彼€經(jīng)常講，要讓史學研究產(chǎn)生社會效益，一要我們研究史學的人對這門學問的意義有充分的認識，二要我們在實踐中注重史學研究的社會效果。

重如泰山

古人云：“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筆者認為，耄耋之年的白壽彝先生的實際表現(xiàn)就是這句膾炙人口的詩句的生動寫照。他那"70歲以后才真正開始做學問”之說，不是一張無法兌現(xiàn)的“空頭支票”。20世紀70年代，白老在自己年屆七旬時發(fā)出要在有生之年完成多卷本《中國通史》編撰任務的豪言壯語，到199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50周年，其本人90壽辰時，他的宏愿果然實現(xiàn)。因此，從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到平民百姓；從大家學者到在校的莘莘學子，凡是聽到多卷本《中國通史》出版消息的人，無不高度贊揚白老的豐功偉績!令人遺憾的是白老在走完其91年的人生之旅后，于2000年4月22日順命歸真。白老在人們的一片哀痛聲中被安葬在北京回民公墓。人總有一死，這是一條無法逾越的自然規(guī)律。但正如司馬遷所說，有人死得輕如鴻毛，有人死得重如泰山。如果說這位為國家振興，為弘揚祖國民族歷史文化，為維護回族尊嚴及其合法權(quán)益，為回族的發(fā)展、進步奮斗一生的白壽彝之死重如泰山的話，持不同意見者想必絕不會有!我相信，包括回族人民在內(nèi)的全國各族人民永遠不會忘記這位功勛卓著的史學宗師!

2009年3月18日于北京

責任編輯馬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