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馬氏文通》的語法成就

摘 要:《馬氏文通》引進西方語法分析方法,對我國古代語法現(xiàn)象進行了系統(tǒng)的梳理,歸納出很多語法規(guī)則,首次構(gòu)建了漢語語法體系,是我國第一部具有現(xiàn)代意義的語法書。

關鍵詞:馬建忠 《馬氏文通》 語法成就

清末馬建忠撰寫的《馬氏文通》共十卷,前六卷出版于1898年,后四卷翌年出版,是中國人寫的第一部具有現(xiàn)代意義的系統(tǒng)的語法書,它引進了西方的語法分析方法,改變了漢語語法研究的格局。

一、《馬氏文通》之前的漢語語法研究狀況

早在殷商時代,甲骨卜辭中就有豐富的語法現(xiàn)象。有詞語兼類,如“雨”,“癸卯卜,今日雨。其自東來雨。其自西來雨。其自南來雨。其自北來雨?！?《甲骨文合集》12870)第一個“雨”是動詞,其余的是名詞。有意動用法,如“吉”,“王吉茲卜?！?《殷契佚存》894)有名詞活用為動詞,如“西”,“辛丑卜貞:王西?七月。辛丑卜:王勿西?”(《殷虛書契前編》4.6.1)

在漢語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中,人們更關注文字、音韻、訓詁,缺少語法研究的自覺,甚至認為語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國語法研究起源于戰(zhàn)國至漢初的傳注性著作,《公羊傳》《谷梁傳》在闡述《春秋》微言大義中,已涉及不少語法問題,并作出了片斷性的分析和比較,成為我國古代語法研究的先導。①其后,在其他一些著作、筆記中,也有若干語法現(xiàn)象的零散論述。如《說文解字》中說“者,別事詞也”;“皆,俱詞也”;“曾,詞之舒也”;“乃,詞之難也”;“爾,詞之必然也”;“矣,詞已詞也”。劉勰的《文心雕龍?章句》中說“夫惟蓋故者,發(fā)端之首唱;之而於以者,乃札句之舊體;乎哉矣也,亦送末之?？?。”徐鍇在《說文系傳通論》中說“惟也、思也、曰也、兮也、斯也,若此之類,皆詞也,語之助也?！彼未年愺Y《文則》談詞法句法,是我國最早集中論述語法的著作,但他主要研究作文法,語法論述只占次要位置。直到元代盧以緯《語助》出現(xiàn),我國才有專門講語法的書。后來有明代無名氏的《對類》,清一代續(xù)出的語法書有袁仁林《虛字說》、劉淇《助字辨略》、王引之《經(jīng)傳釋詞》、孫詒讓《經(jīng)傳釋詞補》等,但這些語法書都只講虛詞。俞樾《古書疑義舉例》于字義以外兼及文法,然無條理系統(tǒng),只是文法學資料匯編。

在馬氏之前西方傳教士寫過不少漢語語法書。 如:瓦羅(Francisco Varo)的《華語官話語法》(1703),馬若瑟(Joseph Henri de Premare,1728)的《漢語札記》,馬士曼(Joshua Marshman)的《中國言法》(1814),馬禮遜(Robert Morrison)的《漢語語法》(1815)等。②但傳教士們編寫漢語語法是為了讓西人盡快學會漢語,以便宣講福音。他們用西方人熟悉的方法來分析類別,歸納范疇,刻意將漢語向西方語法拉攏,甚至盡可能納入西方語法框架,不是嚴肅的漢語語法著作。

二、《馬氏文通》的內(nèi)容及成就

馬建忠批判地吸收了前人的語法研究成果,創(chuàng)造性地把西方語法理論引入漢語語法分析領域,取得了前無古人的偉大成就?！恶R氏文通》一卷正名,二至六卷論實字,七至九卷論虛字,第十卷論句讀。在論實字卷中插入了對“詞”和“次”兩個句子分析術(shù)語的介紹。

(一)將漢語語法唯理化

馬建忠打破了語法研究中的神秘主義,認為語言有自身的規(guī)律,把自己的語法學說列入“可授受者”之列。在《序》中,他提出“比例而同之,觸類而長之”歸納演繹的語法研究方法。在《例言》中他說:“是書本旨,專論句讀,而句讀集字所成者也。惟字之在句讀也必有其所,而字字相配必從其類,類別而后進論夫句讀焉。……夫名不正則言不順,語曰:‘必也正名乎。是書所論者三,首正名,次字類,次句讀?！遍_篇“正名”,預為條例。定義對象而正名是近代西方邏輯的移用,而先后次序的安排也是邏輯思考的結(jié)果。在第一卷“界說”十中,馬氏說“字類凡九,舉凡一切或有解,或無解,與夫有形可形、有聲可聲之字胥賅矣”,顯示了分類要窮盡概念外延的思想。

(二)首次構(gòu)建了漢語語法體系

1.對漢語語法范疇中主要術(shù)語一一定義

《馬氏文通》一書在“正名”卷中立“界說”23條,定義了詞類概念,即實字、虛字、名字、代字、動字、靜字、狀字、介字、連字、助字、嘆字,定義了句法概念,即句、起詞、語詞、內(nèi)動字、外動字、止詞、表詞、次、主次、賓次、正次、偏次、司詞、讀。這些定義使人們對漢語的認識更加清晰具體,是把漢語引向理論分析的基礎。

2.詳細的詞類劃分

《馬氏文通》先把“字”劃分為“實字”“虛字”兩大類,然后在實字下分出名字、代字、動字、靜字、狀字五個小類,在虛字下分出介字、連字、助字、嘆字四個小類。這九個小類下又分出更細的類。如代字分為指名代字、接讀代字、詢問代字、指示代字等四類。聯(lián)系《馬氏文通》以后的語法著作,可以看出,馬建忠所創(chuàng)建的漢語詞類系統(tǒng)已經(jīng)非常嚴整完備。馬建忠把漢語的詞分為實字和虛字兩大類,雖然也是從意義上作的分類,但在實際論述中強調(diào)實詞虛詞的不同句法功能,跟我國傳統(tǒng)語文學上實字虛字說法有質(zhì)的不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馬建忠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助字的概念,說明他在借鑒吸收拉丁語法的同時,洞見了漢語的特性。馬氏的“實字、虛字”的語法概念提出不久即傳到了西方,并被西方語言學界接受。

3.首次進行句法分析

《馬氏文通》確定了句子成分名稱,書中把句子成分叫作“詞”,共有“起詞”“語詞”“止詞”“表詞”“司詞”“加詞”“轉(zhuǎn)詞”7個名稱。起詞和語詞是書中兩個最主要的句子成分,相當于主語和謂語。止詞相當于賓語,是外動字的連帶成分。表詞也就是謂語,只是要由靜字充當,相當于英語中形容詞表語,司詞相當于介字的賓語。加詞有兩種類型:一種是“介字與其司詞,統(tǒng)曰‘加詞”,相當于介詞短語;另一種是“凡名代動靜諸字所指一,而無動字以為聯(lián)屬者,曰‘加詞”,相當于同位語。轉(zhuǎn)詞一般有兩大類型。一類是外動字帶有止詞又再轉(zhuǎn)及的名字或代字,如“王如施仁政于民”中的“民”。另一類是內(nèi)動字所轉(zhuǎn)及的名字或代字,如“乘桴浮于?！敝械摹昂！薄?/p>

馬建忠在《例言》中說“是書本旨,專論句讀”,句讀論雖只一章卻是馬氏關注的焦點,前面九章都是為這一章服務的。我國傳統(tǒng)語文學本有句、讀兩個術(shù)語,馬氏借用它們又借鑒了西方語法對其改造。馬建忠認為句和讀都必須有起詞和語詞,只是句“辭意已全”,讀“辭意未全”。現(xiàn)在一般認為馬氏的句相當于西方語法的主句,而讀相當于從句。

馬建忠建立了我國第一個句類系統(tǒng)。他首先從句與讀的關系著眼把句子分成兩大類:①與讀相連之句,相當于主從復句及包孕句;②舍讀獨立之句,相當于并列復句。其次是把舍讀獨立之句分為四式。讀也構(gòu)成了系統(tǒng),馬建忠認為讀有兩式。在句讀論中馬氏還論述了“頓”。而句讀頓之間一般是組成關系,因而《馬氏文通》又構(gòu)成了一個綜合系統(tǒng)。

4.揭示古代漢語的語法規(guī)律

馬建忠在創(chuàng)造性地繼承前人和借鑒西方語法學的基礎上,歸納了一批古代漢語語法規(guī)律。《馬氏文通》所揭示的古漢語語法規(guī)律很多,舉其要者有:句讀集字,各有定位;約數(shù)(即分數(shù))表示形式;止詞先動字介字;語詞先于起詞;起詞可省;字類活用等。這些規(guī)則大多由馬建忠歸納出來,其中有些規(guī)則前人曾論及,但作形而上的分析概括的,馬氏是第一人。

正是因為體系完整,富于獨創(chuàng)性,所以大家公認《馬氏文通》開創(chuàng)3了中國語法學,使中國語法學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恶R氏文通》開辟了一條向西方學習,建設中國語法學的新路,對中國語法研究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注 釋:

①二傳所涉及的語法問題,內(nèi)容上已相當廣泛,屬于詞法問題的有

虛詞用法、詞類活用等,屬于句法問題的有被動句、復雜謂語、省文、詞序等。參見任遠《中國語法學之萌芽——試論<公羊><谷粱>的語法研究》(http://www.edu.cn/20011115/3010028.shtml)

②更多例子參見潘文國、譚慧敏.《對比語言學:歷史與哲學思考》,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

參考文獻:

[1]馬建忠.馬氏文通[M].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社,1983.

(徐善飛 上海 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 200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