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賓語前置句式探析

摘 要:《左傳》中的賓語前置可分為陳述句中的賓語前置和疑問句中的賓語前置,陳述句中的賓語前置又可分為肯定句中的賓語前置和否定句中的賓語前置。本文通過分析《左傳》中疑問句和陳述句中的賓語前置現(xiàn)象,對全書的語法特征進(jìn)行了初步探討。

關(guān)鍵詞:《左傳》 賓語前置 上古漢語 特殊語序

《左傳》是研究春秋歷史的重要文獻(xiàn),不僅它的史學(xué)成就對后世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而且它的語法特色對后世文學(xué)著作的影響也很深遠(yuǎn)。它的賓語前置句式具有典型性和全面性,對其賓語前置現(xiàn)象進(jìn)行分析,不但有助于了解全書的語法運(yùn)用和語言特色,還可以幫助我們更進(jìn)一步地了解上古漢語的一些語法特征。

一、疑問句中的賓語前置

在上古漢語中,疑問句中的賓語為疑問代詞時,通常放在動詞或介詞前,構(gòu)成賓語前置。《馬氏文通》:“詢問代詞為止詞,則先其動字;為司詞,則先其介字。”

(一)疑問代詞作動詞的前置賓語

《左傳》中疑問代詞作動詞的前置賓語,所用的疑問代詞主要有“何”“誰”“焉”“安”等。其中尤以“何”字居多。例如:

1.疑問代詞“誰”作動詞的前置賓語

(1)臣實(shí)不才,又誰敢怨?(《成公三年》)

(2)三國有好,臣不與及,又誰敢德?(同上)

2.疑問代詞“何”作動詞的前置賓語

(3)齊侯曰:“室如線罄,野無青草,何恃而不恐?”(《僖公二十六年》)

(4)肉食者謀之,又何問焉?(《莊公十年》)

(5)既有利權(quán),又執(zhí)民柄,將何懼焉?(《襄公二十三年》)

3.疑問代詞“安”作動詞的前置賓語

(6)晏子立于崔氏之門外,其人曰:“……歸乎?”曰:“君死,安歸?”(《襄公二十五年》)

4.疑問代詞“焉”作動詞的前置賓語

(7)臣而不臣,行將焉入?(《僖公十五年》)

(8)朝者曰:“公焉在?”其人曰:“吾公在壑谷?！?《襄公三十年》)

5.“何有”

“何有”實(shí)際上是“何”與動詞“有”的組合。之所以把它單獨(dú)列出來,是因?yàn)樵凇蹲髠鳌分?許多情況下,它已經(jīng)不能分開解釋成“有什么”了,而應(yīng)該根據(jù)具體語境作出合理的解釋。如:

(9)入而能民,土於何有?(《僖公九年》)

(10)何有於二毛?(《僖公二十二年》)

(11)勞之不圖,報於何有?(《僖公二十八年》)

(12)以祀封魯猶可,而何有焉?(《襄公二十九年》)

(二)疑問代詞作介詞的前置賓語

疑問代詞作介詞的賓語時,也常前置。主要的疑問代詞有“何”“誰”等,而用“何”作疑問代詞前置賓語的數(shù)量最多。例如:

(13)敢問降價何由?(《襄公二十四年》)

(14)吾以國人出,君誰與處?(《定公十年》)

(15)子歸,何以報我?(《成公三年》)

疑問代詞“何”作“以”的賓語,絕大多數(shù)都在“以”前,形成“何以”結(jié)構(gòu),在《左傳》中共出現(xiàn)了80例,構(gòu)成了疑問句賓語前置的一種比較常見的形式。用“何以”可以構(gòu)成反問句。如:

(16)非禮也,何以能育?(《隱公八年》)

(17)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讎已多,將何以戰(zhàn)?(《僖公二十八年》)

(18)不有廢也,君何以與?(《僖公十年》)

用“何以”也可以構(gòu)成疑問句。如:

(19)乃入見,問何以戰(zhàn)。(《莊公十年》)

(20)公子若反晉國,則何以報不谷?(《僖公二十三年》)

另外,疑問代詞“何”也可與名詞組成表疑問的詞語而前置,構(gòu)成“何(名)+以+動(賓)”句式。這種形式在《左傳》中共有2例:

(21)若以大夫之靈,得保首領(lǐng)以沒;先君若問與夷,其將何辭以對?(《隱公三年》)

(22)若復(fù)舊職,將承王官,何故以役諸侯?(定公元年)

(三)“何……之……”句式

在反問句中,當(dāng)疑問代詞作賓語的定語時,疑問代詞連同被它修飾的賓語,一起前置于謂語,大多數(shù)還在賓謂間加助詞“之”,構(gòu)成“何(賓)+之+動”句式。這種句式在《左傳》中共出現(xiàn)了56例,主要有以下幾種常見的情況:

1.“何……之有”,在這個句式中,動詞為“有”。如:

(23)站利則進(jìn),何盟之有?(《成公十五年》)

(24)臣何力之有焉?(《成公二年》)

2.“何……之(助動)為 ”,這個句式也常常出現(xiàn)在復(fù)句的后一分句,表示反問。如:

(25)國不競亦陵,何國之為?(《昭公十三年》)

(26)若曰無罪而惠免之,諸侯不聞,是逃命也,何免之為?(《昭公十三年》)

3.“何……之(助動)動”,這個句式中的動詞不固定,但動詞前總有助動詞“能”或“敢”等。如:

(27)虢多涼德,其何土之能得?(《莊公三十二年》)

(28)是寡君既受貺矣,何蜀之敢望?(《昭公七年》)

(29)君之羈臣,茍得容以逃死,何位之敢擇?(《昭公七年》)

二、陳述句中的賓語前置

(一)否定句中的賓語前置

1.有“不”的否定句

(30)吾愛之,不吾叛也。(《襄公三十一年》)

(31)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今鄭人貪賴其田,而不我與。(《昭公十二年》)

2.有否定副詞“未”的否定句

(32)取郠之役,莒人訴于晉,晉有平公之喪,未之治也。(《昭公十二年》)

(33)伯有之亂,以大國之事,而未爾討也。(《昭公二年》)

3.有否定副詞“無”(毋)的否定句

(34)我無爾詐,爾無我虞。(《宣公十五年》)

(35)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棄。(《襄公十四年》)

4.否定詞為“莫”的賓語前置句

“莫”字在古代漢語里同現(xiàn)代漢語的用法有所不同。在先秦漢語中,“莫”字主要作為一個否定性的無定代詞,在否定句中的賓語前置中,具有代表性和特殊性,構(gòu)成了一種特殊形式,即“莫+代詞+動詞”。有時動詞前加副詞或助動詞,代詞可置于副詞或助動詞前。如:

(36)諫而不入,則莫之繼也。(《宣公二年》)

(37)余掖殺國子,莫余敢止。(《僖公二十五年》)

(38)晉侯聞之而后喜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已?！?《僖公二十八年》)

5.雙重否定句中的賓語前置

《馬氏文通》“句中有兩弗辭,則先者弗其后者,與無弗辭同,而代字止詞亦不先矣?！钡e《左傳》中的兩例雙重否定句,其代詞賓語依然前置:

(39)命,不可以莫之奔也。(《昭公二十年》)

(40)不可以莫之報也。(《昭公二十年》)

但是,在相當(dāng)數(shù)量的否定句中,代詞已經(jīng)不前置。尤其是“弗”所在的否定句。例如:

(41)無德而貪,其在《周易》豐之離,弗過之矣。(《宣公六年》)

(42)子皙,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貴也。(《昭公元年》)

(43)景王問與萇弘曰:“今茲諸侯何實(shí)吉?何實(shí)兇?”對曰:“蔡兇。此蔡侯般弒其君之歲也,歲在豕韋,弗過此矣?！?《昭公十一年》)

也就是說,“弗”所在的否定句,在《左傳》中沒有代詞前置的現(xiàn)象。由此看來,代詞在否定句中位置的后移,似乎與不同的否定詞有一定關(guān)系。

(二)肯定句中的賓語前置

在肯定句中,一般情況下,賓語是放在動詞或介詞后面的。但有時候,為了強(qiáng)調(diào)賓語,常使賓語前置。

1.無形式標(biāo)志的賓語前置,此指沒有什么形式條件,賓語直接提前于謂語前。例如:

(44)乃警戎備。(《昭公十七年》)

(45)令尹有憾于陳,天若亡之,其必令尹之子是與,君盍舍焉?(《哀公十七年》)

(46)子以眾退,我此乃止。(《成公二年》)

2.很多的賓語前置句式是在提前的賓語與謂語之間加結(jié)構(gòu)助詞,作為形態(tài)標(biāo)志,這類結(jié)構(gòu)助詞有“是”“之”“實(shí)”等。如:

(47)我之不共,魯故之以。(《昭公十三年》)

(48)豈不榖是為?先君之好是繼。(《僖公四年》)

(49)將虢是滅,何愛于虞?(《僖公五年》)

3.有時,在提前的賓語前面用“惟”(唯)字,與“之”“是”合用,構(gòu)成“惟(唯)……是……”,“惟(唯)……之……”的句式。如:

(50)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僖公五年》)

(51)率師以來,唯敵是求。(《宣公十二年》)

(52)人有言曰:“唯亂門之無過?！?《昭公二十二年》)

4.“之謂”也是賓語前置句式中的一種固定格式,在《左傳》中共有35例。它往往緊跟在引語之后,借助引語表示對人、事物的評論。如:

(53)戊申,以黻冕命士會將中軍,且為大傅。於是晉國之盜逃奔于秦。羊舌職曰:“吾聞之,‘禹稱善人,不善人遠(yuǎn),此之謂也夫?！?《宣公十六年》)

(54)宣子曰:“烏呼,‘我之懷矣,自詒伊戚,其我之謂矣!”(《宣公二年》)

5.“是以”和“此以”

“是”“此”都是“以”的賓語前置。它們的主要作用是出現(xiàn)在復(fù)句中表結(jié)果的分句之首,把結(jié)果分句與前面的分句連接起來,“是”“此”復(fù)指上文的有關(guān)內(nèi)容。它們和“以”構(gòu)成了兩個固定格式。兩者有相似點(diǎn),但也存在一些區(qū)別?！按恕焙汀笆恰北容^起來,似乎更能突出地強(qiáng)調(diào)復(fù)指的對象。

“此以”,在《左傳》中共出現(xiàn)了3例。如:

(55)(聲子)對曰:“……古之治民者,勸賞而畏刑,恤民不倦。賞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獎賞,為之加膳,加膳則飫賜,此以知其勸賞也。將刑,為之不舉,不舉則徹樂,此以知其畏刑也。夙興夜寐,朝夕臨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禮之大節(jié)也?！?《襄公二十六年》)

“是以”,在《左傳》中共出現(xiàn)157例。如:

(56)吳人加敝邑以亂,齊因其病,取與讙闡,寡君是以寒心。(哀公十五年)

(57)余,而所嫁婦人之父也。而用先人之治命,余是以報。(宣公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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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天 浙江 寧波大學(xué)人文與傳媒學(xué)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