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和這八年

唐　磊　萬佳歡

2009年3月23日，國家排球運動管理中心宣布中國女排主教練任命，蔡斌上，陳忠和下課。女排的一個時代結(jié)束了。

很多人開始懷念陳忠和。過去八年，質(zhì)疑的眼光始終不曾離開他。雖然，他的微笑和內(nèi)斂曾打動了所有人；他帶著中國女排拿回了奧運金牌、世界杯冠軍，那是中國女排“五連冠”之后的最佳戰(zhàn)績；他從根本上把中國女排在身高上“大型化”。然而，他沒能完成中國女排的新老交替；他因錯誤地估計“黃金一代”的狀態(tài)，延誤了北京奧運會備戰(zhàn)……

沒有一位主帥像他這么直白地表示，“非常希望連任”。北京奧運會的銅牌，是他交上的最后成績單，帶著不甘、失落和還沒來得及說的告白，陳忠和悵然離開了中國女排主帥的位置。

執(zhí)掌女排時“誰都沒底”

陳忠和給人的印象是瘦小、愛笑，在場邊指揮比賽時總愛穿著寬大的運動服，顯得很單薄，略弓的背甚至有點病怏。他在輸球時也面帶笑容，那種笑有時讓人感覺是一種無可奈何和尷尬，缺少人們傳統(tǒng)印象中強隊主帥特有的威嚴或自信。

1999年郎平辭職后，排管中心領(lǐng)導(dǎo)找到已輔佐了六任主教練的陳忠和，問他是否有信心帶女排，他沒有給予肯定回答，只是表示做助理教練合適。2000年悉尼奧運會后，排管中心再次選拔新一任中國女排主教練，兩輪投票中，陳忠和都選胡進，但郎平選陳忠和，排管中心也選的是陳忠和。

2001年2月2日，陳忠和被扶正為中國女排主教練，雖然整個投票過程讓人懷疑陳忠和執(zhí)教的信心。

陳忠和22歲時第一次進中國女排，就給郎平當陪練。郎平在帶隊奪得1996年奧運會亞軍、1998年世錦賽亞軍、世界杯季軍后離任；胡進接手后，只獲得奧運會和世界杯兩個第五名。陳忠和都是助理教練，他經(jīng)歷了中國女排所有的巔峰與低谷。

“當時環(huán)境并不寬松，女排是一個名隊，作為名隊的主教練就更難。上級找我談話的時候，我還推薦胡進，因為他摔倒了，再給他一個機會。他們說給你帶你有沒有信心。我當然有信心了，我覺得我那個時候應(yīng)該最合適了。”陳忠和說。

“但是心里沒有底，誰都沒有底。那個時候有人說，中國女排誰帶都不行?！奔热蝗绱?，置于死地而后生未必不是一條出路，在組隊時，很多媒體對他選拔的隊員議論非常大，“反正我都不在乎，我想就是蒙著頭干，只要付出一定會出效果?！?/p>

“以德服人”

上任伊始，陳忠和用他標志性的微笑請求媒體“多給一些時間”。這個被稱為“最沒有架子”的主教練，也為自己和中國女排贏得了寬松的環(huán)境和備戰(zhàn)時間。

那時大家對中國女排的關(guān)注也因郎平的離任開始衰減，陳忠和的這支隊伍沒有吸引太多眼球，以至于陳忠和2001年11月第一次率隊參加大賽，奪得世界女排大冠軍杯，都沒有引起多少關(guān)注，直到2003年奪得世界杯冠軍，結(jié)束了中國女排17年大賽無冠史，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2004年奧運會，趙蕊蕊在比賽中受傷，不能前往賽場，隊友曾帶著她的8號球衣參加比賽，首場卻輸了。加上奧運期間受傷，影響了趙蕊蕊的情緒，一度使她在比賽期間和隊友關(guān)系緊張。決賽前的準備會上，陳忠和提出要帶趙蕊蕊參加決賽，讓她登上領(lǐng)獎臺，遭到一些隊員反對，認為“不吉利”。陳忠和聽了怒斥隊員，說她們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并摔門而出。最終隊員們向陳忠和道歉。

在陳忠和身上類似的例子很多，拋開技戰(zhàn)術(shù)等話題，對于陳忠和的為人，從球員到媒體都沒有人說差的。

“我經(jīng)常教育她們多看別人一些優(yōu)點。隊員有問題很正常，你要解開了就是一個突破，你把隊員之間的矛盾解開了，她會非常舒服，會非常服你。教練跟隊員缺少溝通，讓隊員矛盾越積越多，到后面就很難去收拾了。”陳忠和認為，身為主教練，“另一方面是以身作則，把事情處理得比較公平，這樣隊員的問題容易化解?！?/p>

“黃金一代”的成就與失敗

2002年9月世錦賽上的“讓球事件”，他被指責(zé)為了選擇對手故意輸球，陳忠和的信任度跌入谷底，女排精神也一度受到牽連甚至被諷刺。

2003——2004年，陳忠和的經(jīng)營開始收獲。那時的中國女排隊伍也被認為是近十幾年來技術(shù)最全面的：進攻能力不輸歐美球隊，防守不比亞洲球隊差。隊員之間的一些配合至今沒有哪支隊伍能復(fù)制。趙蕊蕊曾開玩笑地說：“那時候就差換右腳起跳，左手打了?！?/p>

2003年世界杯冠軍、世界女排大獎賽總決賽冠軍等榮譽接踵而來，特別是2004年雅典奧運會奪得冠軍的經(jīng)典之役，更是載入中國體育史冊。

陳忠和回憶當時的掙扎，感慨地說，“過程別人看不見，結(jié)果是最重要的。結(jié)果不行，做再好，也不行?！?/p>

“這也是歷史性機遇，這撥隊員可以稱得上黃金一代。”跟蹤采訪中國女排五年的記者馬寅說，“陳導(dǎo)閱歷足，這些隊員都是他一手帶著起來的，是一支整齊的球隊，最有戰(zhàn)斗力，最聽話，所有的事情都好貫徹執(zhí)行?！?/p>

那是新的中國女排最好的時期，被稱為“黃金一代”的隊員們正逢當打之年，技術(shù)全面，充滿朝氣，趙蕊蕊、馮坤、周蘇紅等人都是當時最核心的成員。

“女排精神”再次被重新提起，特別是沒能親眼目睹老女排五連冠輝煌的年輕一代，開始把陳忠和率領(lǐng)的中國女排視為榜樣。

“一個教練最慶幸或者感覺最好的，就是你從一無所有帶一批隊員慢慢走到巔峰，這是作為一個教練最榮幸的事情?！毖诺涞妮x煌是陳忠和最大的驕傲，他說，“她們(隊員)也遇到了一個好教練，我作為主教練，強調(diào)自己平時要真誠對待她們，訓(xùn)練上嚴格要求，她們真的才能服你。要是平時做不好，只在訓(xùn)練上嚴格要求，她們都不服你，這是一定的?！?/p>

這些將女排重新帶回巔峰的女孩們，在2004年創(chuàng)造了奇跡，卻也導(dǎo)致了2008年奧運會的失落。

事實上，從2004——2008的四年周期里，中國女排僅僅獲得一個亞軍、一個季軍、兩個第五，“黃金一代”不堪負荷運轉(zhuǎn)，以及新人無力，已經(jīng)為北京奧運的最終成績單預(yù)交了答卷。

無法擺脫尷尬與無奈

其實，陳忠和的尷尬，在郎平出任美國隊主教練后，就又開始出現(xiàn)。很多人覺得郎平才是中國隊最合適的主帥人選。“和平大戰(zhàn)”那時起就不斷被媒體熱炒，即使開始時的美國女排還一無是處。

八年來，他似乎總是在郎平的陰影之下，不斷地被比較，不論他走到哪一步，勝利還是失敗。

2008年奧運會，中國女排在首都體育館首輪小組賽即輸給古巴、美國時，是陳忠和任主教練八年來最難熬的日子，他曾通宵在奧運村打游戲減壓?！澳鞘亲铍y受的時候，在國人面前丟臉了?！?/p>

陳忠和也承認雅典奧運會后馬上啟用魏秋月等人不是最佳時候，因為她們沒達到要求，他不能拔苗助長。

但即使到現(xiàn)在，陳忠和談起外界對自己用人方面的質(zhì)疑時，還是有些激動，他說：“今年的奧運會，說我用人保守了，誰不想用最好的球員？誰不想用年輕的呢？誰能比我更清楚（該或不該用誰）？我天天跟她們摸打滾爬這么多年，她們的思想、競技、技術(shù)水平、作風(fēng)我最清楚了?！?/p>

離任后，陳忠和獲得的評價卻出奇一致，大眾給了這位給中國女排帶來第二次高峰的主教練足夠多的褒獎?！皩λ某煽儜?yīng)該肯定。五連冠以后，中國女排一直處于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陳忠和基本上穩(wěn)定住了，中國隊一直都保持在前三四名的樣子，不會往下掉。很多大賽的冠軍也拿到了?！眹H排聯(lián)主席魏紀中說。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200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