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評說３０年來世道人心

邵樂韻

“一個年逾七旬的寫過點文字也見過點世面的正在老去的人”，這是直到74歲仍堅持每天四、五個小時寫作的文學大家王蒙對自己的描述。 有著不凡經(jīng)歷、卓越才華、過人思辨和洞察力的王蒙，在接受中新社記者專訪時，對30年中國改革開放中世道人心的浮沉，給出了極富智慧、充滿寬容的人性觀寫照與評說。

“我的一生當中，或者說在二十世紀，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翻天覆地的革命。這場革命喚醒了中國人民，也帶來了歷史的高潮化和生活的高潮化。但在革命勝利后，不可能永遠保持高潮。我們遇到了一個從高潮化向正?；霓D變。正?；皇堑统被?，而是有高潮有低潮，大部分時候是平?；诵枰^平常的生活。”這中間也有各種各樣的高潮，像二00八支援災區(qū)、舉辦奧運會、神七飛天，但不可能都是高潮。在評說世道人心變化時，王蒙用他的高潮與正?；碚搧韺ふ疑顚釉?。

“在高潮化中，世道人心有很大的變化，改天換地創(chuàng)造歷史的時刻，使個人人生達到高潮，進入巔峰狀態(tài)。但是，一旦不處在革命高潮期，而處于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中心發(fā)展市場經(jīng)濟的時候，人性的另一面就會浮出來，比如貪欲、淺薄、精神生活的萎縮化、庸人化?！蓖趺沙姓J30年間中國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社會病，但他始終寬容樂觀地面對。

自詡是“不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的王蒙說：“凡事都有一個發(fā)展變化過程，把現(xiàn)在的世道人心說成漆黑一團，并不公道。中華民族是偉大民族，同時也是饑餓的民族。饑餓了那么久，見到物質的東西有股子往上撲的勁兒，情有可原?！蓖趺刹毁澩皢栴}都是改革開放造成”的說法：“我不認為是改革開放使道德墮落，世風日下。我寧可把這些問題的理解轉為對權力的監(jiān)督，對核心價值的重建和確認。這個確認不是說通過領導的一次會議一個文件，而是在人心里得到重建和確認?！?/p>

歷來被視為社會良心的知識分子群體，改革開放30年來也發(fā)生了很多轉變，也有不少追逐個人名利的現(xiàn)象受到外界非議。但在王蒙眼中，這30年來中國知識分子的狀態(tài)主流積極而正面。

“我從沒見過像現(xiàn)在那么多的知識分子在謀求官職和級別。但王蒙并不簡單看待這一現(xiàn)象，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墮落嗎？”

“在改革開放之初，知識分子的想法并不一樣，有人認為會有一個非常大的改變，就是相當?shù)奈骰?，這些知識分子占一少部分。進入到九十年代以后，中國知識分子面對體制的有效運作，大多數(shù)的人放棄了全盤西化或基本西化的幻想，開始思考在現(xiàn)行體制下如何做出對社會、民眾有利的事情，也可以說，實現(xiàn)或部分實現(xiàn)了與社會體制的和解或一致?！?/p>

王蒙說：“中國大多數(shù)知識分子并沒有如某些人所希望或想象的那樣，采取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路線勢不兩立的立場，這是國家之福。中國再也經(jīng)不起折騰，她需要的不是新的暴力革命和分裂，而是改進、改革和改良?！?/p>

“中國已經(jīng)動蕩了168年，國人對社會的批判得已經(jīng)夠狠了，現(xiàn)在的人們渴望一種建設性。歷史給中國知識分子提供了一個建設性的基礎工作，就是在相對穩(wěn)定的情況下、在現(xiàn)有基礎上來尋找更好的環(huán)境?！?/p>

王蒙認為：“中國在特殊的局面下，暴露了許多問題，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績。在這樣的現(xiàn)實下，中國的知識分子采取漸進改革和務實建設的姿態(tài)，參與精神生活的拓展、參與中國文化的提高、弘揚。所以，中國的知識分子用不著自亂陣腳?！?/p>

年過七旬的王蒙文思如飛，幽默睿智，顯示了過人的記憶力。他的日常生活被寫作、讀書、巡回講演占得滿滿。

這位”暫時”不老的老作家僅今年間就出版了三部著作，發(fā)表了兩篇愛情小說。最近，王蒙還接受了一個挑戰(zhàn)，用七十歲開始學的英語接受半個小時的英文采訪。他要”爭取在明年智力萎縮之前做好這些事情”。

摘自《文學故事報》(2008.12.21)B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