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中正仁義”二重進路“性焉安焉”與“復焉執(zhí)焉”

朱雪芳 王晚霞

摘要：周敦頤揉合《易傳》與《中庸》義理，展開一套宇宙人生論理論體系。他根據(jù)“一陰一陽之謂道”，指出人是天地萬物中的其中一物，所以具備“一陰一陽”的法則。亦具備實現(xiàn)“一陰一陽”的可能性。他認為“中正仁義”是實踐圣人之道的主要內(nèi)容，簡單地分為“性焉安焉”和“復焉執(zhí)焉”二種道德進路，指引如何實踐圣賢之道的不同修養(yǎng)方法。

關(guān)鍵詞：周敦頤；中正仁義；性焉安焉；復焉執(zhí)焉；二重進路

中圖分類號：B24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111(2009)04－087－03

作者：朱雪芳，湖南科技學院中文系副教授，博士／王晚霞，湖南科技學院學報編輯部；湖南，永州，425100

基金項目：湖南省“周敦頤《通書》思想與生命存在”項目(編號08C358)；湖南科技學院“周瀇溪修養(yǎng)觀研究——‘中正仁義二重進路項目(編號07XKT-TA003)；湖南省古代文學重點建設學科項目資助。

周敦頤是宋明理學的開山祖師，亦是儒學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王閩運詩：“吾道南來，盡是濂溪一脈；大江東去，無非湘水余波”，正是對周敦頤在理學上的貢獻的贊嘆，亦是對湖南本土人杰地靈的頌贊。

周敦頤的思想不僅在宋明時期有重要的影響，即使在當代社會也影響甚深。周敦頤的思想不僅對人性的探討有深刻的了解，發(fā)掘人性的真實的根源，并且有指導人生的意義。在人性論的理論上，其思想不僅有普遍性，并兼具永恒性。因此，我們今天來探討周敦頤的，思想，仍有實際的意義，特別是可以從中尋找其思想建構(gòu)和諧社會的價值。

周敦頤的《太極圖說》、《通書》與《愛蓮說》等重要著作，對后世影響深遠，其中《愛蓮說》一文，更是家傳戶曉，無人不識，可謂塑造良好人格典范的佳作。

《太極圖說》與《通書》的內(nèi)容，主要揉合《易傳》與《中庸》義理，展開一套宇宙人生論理論體系?？上?，周敦頤的理論雖然重要，卻少人問津，原因是，他的理論體系宏大、思想精微，一般初學者不易明白，必須要有契而不舍的求學精神，才能夠逐步探討他的理論體系。例如：他常引用《周易》的“一陰一陽之謂道”，一般人總會望而生畏，以為極難理解，或以為非一般人所能夠理解的。其實，要理解“一陰一陽之謂道”這一命題，可以從不同的層次為切入點。若從基本層次上說，是對天道的本體描述。“一陰一陽”是一對相對的概念，它互相轉(zhuǎn)動，代表天地萬物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并且互相推移、互相涵蓋，表現(xiàn)為一種循環(huán)互動的關(guān)系。一是由陰陽相推道理，推出太極圖，建構(gòu)形而上學體系，開辟包羅萬象的宇宙論。二是由陰陽相推之道，建構(gòu)一套博大精深的本體論。

人是天地萬物中的其中一物，所以具備“一陰一陽”的法則，同時亦具備實現(xiàn)“一陰一陽”的可能性。

現(xiàn)在的問題是怎樣實現(xiàn)這“一陰一陽”的可能性。周敦頤認為在古代的圣人早已經(jīng)明白這種實現(xiàn)的原則、方法。他認為“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換句話說，就是以“中正仁義”來實行和完成?！爸姓柿x”是實踐圣人之道的主要內(nèi)容。

一、“中正仁義”是實踐圣人之道的“簡易工夫”

儒學十分強調(diào)下學上達，孟子的“盡心知性知天”，《易傳》的“繼善承性”等命題，都是下學上達的本質(zhì)方法。

周敦頤繼續(xù)《易傳》人道精神，闡述“中正仁義”本義。周敦頤所用的方法十分簡淺易明，就是《易傳》所指的“中正仁義”。什么是“中正仁義”?周敦頤并沒有給予精確的說明，我們通過對《通書》理解，所謂“中正仁義”，就是不偏不倚、正直、仁愛、正義等，即是我們的道德涵養(yǎng)、心理素質(zhì)。這些修養(yǎng)由日常生活的細節(jié)開始，為認識真理的切入點。

眾所周知，人的存在并不是浮游無根的，或是對人生的存在的根本沒有認識和缺乏基本信念，因為這樣是無法真正認識自己、發(fā)揮自我，而達到自強不息。

中正仁義是發(fā)自內(nèi)心情感流露，直接從心靈的沛然處生起，表現(xiàn)為一種具有道德意義的行為。作為道德的根源，從本體上，指出淵源于天，當充分地實現(xiàn)時，表現(xiàn)為大順大化。從主體上，指出發(fā)自內(nèi)在，內(nèi)心充滿愉悅之情。在這層面上，“中正仁義”之道是一種既簡單、又容易的修養(yǎng)工夫，所以稱為“簡易工夫”。

但是周敦頤明白到，人心雖然向往道德。只可惜，有時候可以從道德出發(fā)，但有時候卻不道德、或非道德的行為。所以他簡單地二分為“性焉安焉”和“復焉執(zhí)焉”二種道德進路，并且對二種進路作出不同的修養(yǎng)方法上的指引。

二、性焉安焉之圣人

周敦認為“有性焉安焉之圣人，有復焉執(zhí)焉之賢人”?！靶匝砂惭伞笔菍儆谑ト说氖虑椋驗椤靶匝砂惭伞奔词琼槒淖匀惶煨远鳎瑢λ鞯男袨槟馨踩惶幹?。因此，在圣人的角度是順從自然天性而能保持中正仁義的行為。這一點，恰恰對應《易傳》“順性命之理”的意思，所謂“順性命之理”，就是根從良知、良能所感觸，所呈現(xiàn)的本然反應而發(fā)出的心理活動和行為模式。換句話說，性焉安焉與順性命之理的理論一樣。

圣人是儒學的人格的最高典范，究竟一般人可不可以學習、效法圣人之道?甚至成為圣人?在《通書?圣學》章中說：“圣可學乎?日：可?！笨梢詫W習圣人的。其中的方法是“中正仁義”。周敦頤在《通書。道》中更直接地說：“圣人之道，仁義中正而已矣。”他采用的是“直接點撥”的方法，可謂簡易而明確，不容讓人產(chǎn)生偏差。

以上是周敦頤的直指學習圣人的根本方法和內(nèi)容，闡發(fā)道德修養(yǎng)的功夫論。這是一種能近取辟的下學上達的方法。這種方法可以展現(xiàn)在道德倫理上、個人品格上、內(nèi)心修養(yǎng)上等，在人生的各個范疇，隨時呈現(xiàn)，隨時認取。亦是儒學的簡易工夫。由此緊扣道德本心，探討自己內(nèi)心幽微之處。逐步反省、逐步上溯、逐步澄清，不斷地循序漸進提升人格修養(yǎng)。值得一提，今天我國所推行終身學習的學習態(tài)度，正倍合周敦頤的基本學習方法。修養(yǎng)工夫進程的本義。換言之，亦可知道儒學的工夫修養(yǎng)方法，雖然是古老，但是舊瓶新酒，確實有其前瞻性和永恒性的價值意義。

為什么我們也可以有“性焉安焉”的能力?有什么根據(jù)?回答這問題，首先要明白人的本質(zhì)是什么?這是中國哲學最關(guān)心的問題，亦是哲學的永恒問題。中國的哲學家多數(shù)認為人決不僅僅是感性動物，也不僅僅是理性動物，更重要的是一個“萬物皆備于我”的精神主體。

周敦頤指出“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為什么需要主靜?其中一個原因是，在日常生活忙碌紛擾時，難以觀察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和變化。而靜是用以覺知自己內(nèi)心和生理的細微處的感受和變化的平臺。

關(guān)于這一點，朱子也有近似的觀點，他認為“如孟子所說，正要人于發(fā)動處見得這物事。蓋靜中有動者存，動中有靜者存。人但要動中見得靜，靜中見得動?！敝镣蹶柮鳌爸浦獝菏橇贾?，亦是繼承這些功夫要領(lǐng)。

三、復焉執(zhí)焉之賢人

從另一層進路，周敦頤認為“復焉執(zhí)焉”的態(tài)度同樣可以達到“中正仁義”?！皬脱蓤?zhí)焉”是由自覺心的

推動，反省個人的心性與行為，反躬自問。是一種自我反省式的行為模式。反回到自家身心，明白自己的善良本性，擇心中固有之善，或善的潛在本質(zhì)，即是“擇善而固執(zhí)”。與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克已復禮理論亦一樣。

從對義理的體認和實踐的能力上，“復焉執(zhí)焉”的“擇善而固執(zhí)”的方法，相對于“性焉安焉”的“順性命之理”的進路，可謂較為次一等，但畢竟仍是趨之若鶩地緊跟著圣人之路。

儒家思想，與日常生活的常識經(jīng)驗并無沖突。儒家思想本來是從人的日常生活中的反省而建立。無論是“性焉安焉”或是“復焉執(zhí)焉”，皆可以“靜中體驗”作為入門之路。

理學家都很重視“靜中體驗”。靜既是“未發(fā)”之體，或“寂然不動”之體，又是一種工夫，即在靜坐、靜默中進行內(nèi)心體驗。周敦頤接著《太極圖說》謂“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本褪侵鲝埮懦叫碾s念，在靜中體會中正仁義之性，這就是“立人極”。作為本體存在的靜，并不是道家所說的無，也不是佛家所說的空，而是儒家的“中正仁義”之性，即“人極”。作為體驗方法的靜，并不是絕對靜止，而是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其主要內(nèi)容是“無欲”。周敦頤《通書?圣學》說：

“圣可學乎?曰：可。有要乎?曰：有。請聞焉：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理學思維的根本主題是如何成為圣人，故又稱“圣人之學”。圣人是理想人格的標準，學為圣人是理學修養(yǎng)的根本目的。不僅應當學做圣人，而且能夠成為圣人，這是理學的共同愿望。這里所謂“一”，是純一而無雜的意思，也就是“純其心而已”，“仁義禮智四者，動靜言能視聽無違之謂純”。純而不是什么都沒有，而是純于自己的道德本體。但要純一，則必須“無欲”，無欲不僅是純一得以實現(xiàn)的條件，而且是純一的另一面。在方法上，表現(xiàn)為“靜虛”和“動直，倆方面?！办o虛”是主體自身排除一切欲望所呈現(xiàn)的純而無雜的精神狀態(tài)，有了這種狀態(tài)，便能清明而無不通，體驗到“誠”和“神”的境界?！皠又薄眲t是指主體精神的外現(xiàn)，即公而無私，并不是不動。動而能出于仁義之性，即能公天下之是非而無一己之私，這正是體驗中的意向活動。

在“萬物皆備于我”的前題下，也可以透過“克己復禮”而歸于仁義。天或自然的意義只有通過人的生命和體驗才能被認識被把握。

周敦頤的和諧思想是以塑造完美人格的人生態(tài)度為切入點和目的，他的體系是巨細分明，涉及到生命的各個方面。首先指出人類先天具有完美人格的本質(zhì)，亦有創(chuàng)造完美人格的能力，并且有實現(xiàn)完美人格的可能性。

自孔子以來，儒學十分強調(diào)下學上達，孟子的“盡心知性知天”，《易傳》的“繼善承性”等命題，都是下學上達的本質(zhì)方法。周敦頤繼志述事，以“簡易工夫”，“性焉安焉”與“復焉執(zhí)焉”三者闡釋“下學上達”的可能性及其內(nèi)在關(guān)系，使其不僅只是理論體系，更是一套能夠?qū)嵺`的有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