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祺
在舉報校長論文抄襲事件中,吳麗麗是舉報人,但她又稱自己是這篇抄襲論文的代寫者。也就是說,如果抄襲事件成立,她自己也將置身丑聞漩渦。這樣的雙重身份,在過往論文抄襲風波里,絕無僅有。
《新民周刊》:在舉報校長論文抄襲之前,你與校長徐志偉的關系怎樣?
吳麗麗:上下級關系,但跟其他學校里的上下級不一樣,我們之間有太多層的上下級關系。他自己是校長,他的夫人是我所在的二級學院(基礎醫(yī)學院)的院長。徐志偉是我們這個學科的學科帶頭人,還是我們研究方向的帶頭人。學術上,我也在他們夫妻的領導之下。
《新民周刊》:私人關系呢?
吳麗麗:沒有任何私人關系。過年過節(jié),拜年信息我都沒有給校長發(fā)過。我從來沒有去過他們家,唯一去過的是他的辦公室,打過他辦公室的工作電話。我認為,我們在工作關系上非常密切,但沒有私人關系。
《新民周刊》:你跟他之間有過什么矛盾嗎?肯定有人會說,你舉報他是因為私人恩怨。
吳麗麗:沒有。我這樣的老師,是不在他眼中的。在他眼中,具體干活的人,就好比車間工人一樣。
《新民周刊》:徐志偉為什么找你代寫,而沒有找別人?
吳麗麗:我做的研究是“應激損傷的中醫(yī)藥防治”,這個領域內(nèi)的工作一直在做。當時,我是中醫(yī)基礎理論教研室的副主任,他那幾年的研究方向就是這個。他2002年成為我們學科的帶頭人,之前一直做行政工作。他是從中醫(yī)基礎理論教研室出去的,在行政崗位做了10多年。在那幾年,徐志偉的課題,基本都是由我來帶領研究生實施的。
《新民周刊》:他通過什么形式叫你去幫他寫論文?
吳麗麗:我們是一個學科的,我們會在一起吃吃飯哪,開個小會什么的。常常是在吃飯這種很放松的環(huán)境,他會跟我說“論文就靠你了”這種話。我就一直拖呀拖,到2005年初的時候,他就打電話給我,就催我了。我一直拖到2005年4月份,才把論文遞出去的。他是說,要快。根本不是說你可以選擇做不做的,人家只是說要求你快點給他。
《新民周刊》:你說這篇論文主要是你寫的,這個“主要”是什么意思?
吳麗麗:做試驗,造模,指標檢測,這里面很多工作是研究生來做。但實驗動物取材的時候,我參與了,因為需要協(xié)調(diào)人員。學生要告訴我研究進展情況,參與的有很多學生,但徐志偉是沒有參與其中任何工作的。
《新民周刊》:為什么你沒有幫他寫一篇原創(chuàng)的論文,而是抄襲呢?
吳麗麗:任何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我認為學位是很神圣的,學位論文完全不同于學術期刊論文,我不能容忍學位論文中出現(xiàn)代寫,這觸及到了我的底線。
我當時很想從這件事情中擺脫出來,所以我特地選擇上一年剛剛畢業(yè)的學生敖海清的博士論文。其實我也有很多的選擇,我可以從更早一點學生的論文里找,我們這個研究方向上已畢業(yè)的學生很多。
他(徐志偉)作為導師,應該改過他自己學生(敖海清)的論文,而且他(徐志偉)作為敖博士論文的答辯委員,是參與到整個過程的,我覺得他應該熟悉這個論文。
而且我怕他發(fā)現(xiàn)不了,我打印出來,裝在袋子里,請敖海清送到他辦公室那里去。因為要簽名嘛,我想他看見敖海清,再看看論文,也應該有所警覺。但是,他就簽了。我就不清楚,他是壓根沒看敖海清的論文,還是沒看自己的論文。反正這個事情當時就這個樣子,我又不能站出來說這個是抄襲的。
《新民周刊》:你是怎么抄的呢?
吳麗麗:我的粘貼主要放在幾個部位。一個是中文摘要和英文摘要,尤其是英文摘要,我不愿意去再做一次翻譯工作了。所以,他的英文摘要中有些內(nèi)容反而和敖海清論文的中文摘要相符,卻與自己論文的中文摘要不符。
第二就是文獻綜述部分,我抄的雷同率很高了,貼過去的。
在實驗這一塊,可以貼的我都貼了,也就是說,不一樣的指標沒法貼,但但凡一樣的,我都貼了。我還做了一個標記,老鼠體重的問題。我用了敖海清論文中老鼠造模以后的體重,也就是說,兩組不一樣的老鼠,在造模以后,體重就精確得一模一樣,這是不可能的,因為老鼠不可能按照你的要求來生長。
這一點,還不光是為了提醒他,其實還有點自保,我將來要說出來這個東西我是不情愿的,我是做過標記的,是有點自保的心思在里面。
實驗報告部分的抄襲率是比較低的,后來賴老師告訴我,這部分的雷同率大概是14%-15%左右吧。
接下來是研究結(jié)論和展望,那個基本上是抄的。后來賴老師說,只有一小段話不一樣,那是我自己寫的。包括研究結(jié)論,參考文獻,我都是按照順序抄的。
《新民周刊》:做這篇論文,花了多少時間?
吳麗麗:很快,大概一個月左右。
《新民周刊》:如果做原創(chuàng)的論文,這個時間遠遠不夠嗎?
吳麗麗:對,因為你要去查很多資料的嘛,要對這些資料進行篩選、評價,要很長的時間。
《新民周刊》:你把論文交給徐志偉以后,你們之間關于論文,是否再交流過?比如什么地方需要修改呀。
吳麗麗:沒有,他直接簽名。
《新民周刊》:再也沒有提過?
吳麗麗:沒有。答辯以后,我以為風平浪靜了。
有人在網(wǎng)上說,我給他設下個圈套。我覺得我冤枉了,我還真沒能力去設下這個圈套,然后兩年以后再通過賴老師來引爆這個圈套。真的不是,中國的知識分子是非??蓱z的,尤其是小知識分子。
《新民周刊》:為什么后來又站出來舉報呢?
吳麗麗:賴老師把兩份論文放到我面前,用熒光筆畫好雷同的部分。我當時心里非?;艔垺N胰フ倚熘緜?,我說這個事情(論文受質(zhì)疑)的起因就是碩博導遴選風波,但碩博導遴選確實是非常不公平的,而且當時還未成為定局,為什么不可以做一些調(diào)整。
《新民周刊》:你去找他,是希望他平息碩博導遴選風波,這樣的話就不至于引發(fā)論文抄襲被曝光,是嗎?
吳麗麗:對,當時的心態(tài)就是這樣子的。
哪知道談話中,徐志偉說:這件事是個雙刃劍,我也可以說,是你寫好了硬塞給我的,我們大不了一起死。我當時騰的一下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說:徐校長,你還是一個大學校長,你敢說這樣黑白顛倒的話。我背著包就出去了。
《新民周刊》:這次談話促發(fā)你要站住來?
吳麗麗:應該是吧,所以賴老師都說我是一半被她給拉出來的,一半是被徐志偉給逼出來的。但這個時候,賴老師想保護我,她來做舉報人,要我做證人。但是后來賴老師住院了,我自己覺得一個老教授,不是為自己的事情,還這樣堅持,我覺得我自己說不過去了,我就決定自己站出來舉報。
《新民周刊》:你現(xiàn)在期待怎樣的結(jié)果?
吳麗麗:我們2年做下來,已經(jīng)不想追求什么結(jié)果。就像賴老師說的,我們現(xiàn)在是為自己的聲譽而戰(zhàn)。你不要說我們誣告了誰,或者說我們損害了學校的聲譽,你只要給我一個客觀公正的結(jié)論,證明我沒有誣告他就可以了。至于怎么處理徐志偉,這是行政部門、學術部門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