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英醉酒大庾城

趙德章

項英向來不喜歡飲酒，即使在宴請場合，也激不起酒興?？墒怯幸淮?，在江西大庾(今大余)，為了答謝一位為國共合作抗日出過力的國民黨朋友，項英不但破例飲了酒，而且連干了幾杯，結(jié)果不勝酒力，留下了一段醉酒的軼聞。

那是1937年10月間，根據(jù)國共兩黨談判達成的協(xié)議，南方八省紅軍游擊隊統(tǒng)一整編為“國民革命軍陸軍新編第四軍”(簡稱“新四軍”)。在贛粵邊出生入死堅持了三年游擊戰(zhàn)爭，正在江西大庾待命的項英、陳毅，分別受命任新四軍副軍長和新四軍第一支隊司令員。

項英奉令將先行赴南昌新四軍軍部履職，在離開大庾的前夕，他鄭重其事地與陳毅商量：是否以朋友的名義，邀請彭育英先生共進晚餐，以示答謝。

彭育英是國民黨江西省大庾縣縣長，他早年留學日本，思想較開明?！捌咂摺笔伦兒?，面對日寇大舉進犯的危急局勢，他激于民族大義，積極響應中國共產(chǎn)黨“國共合作，共同抗日”的呼吁，想方設法與贛粵邊紅軍游擊隊取得聯(lián)系，并與陳毅在約定的地點會晤，就雙方停止交戰(zhàn)、確保游擊隊下山集中有關問題進行了磋商。爾后，又陪同陳毅前往贛州，與國民黨江西省政府的官員談判。從此，江南內(nèi)戰(zhàn)開始平息下來，數(shù)千名紅軍游擊隊員得以下山改編為“新四軍”。其間，彭育英還利用社會地位的有利條件，熱心地為游擊隊解決了部分經(jīng)費、冬衣等，并毫不顧忌地為一部分因傷殘回鄉(xiāng)的游擊隊員發(fā)了蓋有大庾縣政府官印的通行證，使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安全返鄉(xiāng)。陳毅對彭育英所做的這一切頗為贊賞，曾不無幽默地稱他是“國統(tǒng)區(qū)內(nèi)難能可貴的‘七品官”。

因此，陳毅對項英的提議自然深表贊同，當即就囑人到大庾城內(nèi)唯一的一家飯館作了安排，同時給彭育英送去了請?zhí)?/p>

據(jù)彭育英后來回憶，這天晚上項英和陳毅都顯得特別高興，早早就來到飯館迎候他。

一見面，項英就拉著彭育英的手，親切地說：“快要離別了，我們一起吃頓飯，感謝你的一切幫助!”

陳毅也充滿感情地說：“來日方長，我們會后會有期的!”

出席晚宴的還有中共中央軍委新四軍分會副書記兼組織部部長曾山、新四軍駐大庾聯(lián)絡處主任楊尚奎等人。陪同彭育英前來的大庾縣政府秘書魯炯文也受到了款待。

這是一頓充滿真誠與友誼的晚餐，席間氣氛輕松而熱烈。

就在大家邊吃邊談時，項英提到了向彭育英借的兩筆錢款。

借款的原因在于國民黨江西省政府違約失信。按照談判協(xié)議規(guī)定，紅軍游擊隊下山集中后，餉項、軍裝概由江西省政府先行發(fā)給，然而江西省政府卻出爾反而，故意刁難，軍餉只發(fā)了一個月便告中斷。再三電催，也不見回應。在部隊無餉接濟的困境下，由陳毅出面，先后兩次向彭育英告貸。彭育英雖然也有難處，但每次都欣然應允，然后通過縣政府暫墊、向商會委員們暫借等辦法予以解決。兩次借款共計3000元，使游擊隊的燃眉之急得到緩解。

項英認真地說：“這兩筆借款，我們無論如何都要設法如數(shù)歸還，絕對不能讓彭縣長為難。如果一次還不清，分兩次三次也要還清。萬一軍餉內(nèi)抽不出來，我們寧可節(jié)約伙食開支，就是把一日三餐縮成兩餐，也要省出錢來歸還?！?/p>

陳毅應和著說：“格老子，有借有還嘛，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這件事的結(jié)果，后來被彭育英寫進了他的回憶錄：“我在大庾借與紅軍之3000元，自新四軍開赴安徽后，已分兩次如數(shù)匯還。頭一次匯來1500元，我先還清了商會的借款，第二次匯來的1500元，歸還了縣政府的墊款?！?/p>

時間在大家的熱烈交談中過去，晚宴也將近結(jié)束。沒想到的是，此前滴酒未沾的項英，這時卻破天荒地來了酒興。他拿起酒壺，斟了幾杯酒擺在自己的面前，然后端了一杯站起來，謙恭地對彭育英說：“彭縣長，我敬你一杯!”

彭育英始料未及，連忙抱拳致謝：“不敢當!不敢當!”

項英卻非常誠懇地說：“我知道你不會吃酒，請你就不要吃。我不會喝酒，你也是知道的，贛州馬專員、戴師長宴請我們那次你也在場，我不是也沒有喝一口酒嗎?可是，今天我非喝不可，而且要多喝，只有這樣，才能表達我們對你給予的種種幫助的感謝之情!”

話畢，項英即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接著，他又不顧大家的勸阻，干了一杯又一杯，把擺在面前的幾杯酒喝了個精光。散席時他已酩酊大醉，步履踉蹌，上車也得靠人攙扶了。

然而，這次晚宴和項英醉酒的情景，卻給彭育英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印象，認為這一切“足見共產(chǎn)黨人待人處事之豪爽和認真……足證共產(chǎn)黨人團結(jié)一致，其意志和行動皆協(xié)調(diào)而相同也”。他為自己在歷史轉(zhuǎn)折關頭結(jié)識這樣的一批朋友而感到欣慰和自豪，并更加盡心盡力地給予幫助，直到陳毅率軍開赴抗日前線后，他仍一如既往，為新四軍駐大庾聯(lián)絡處的工作提供安全保證和種種便利。在屢遭國民黨頑固派誣陷、攻訐后，他憤然撕毀國民黨黨證，辭官棄政，轉(zhuǎn)身從事銀行工作。

1949年11月，彭育英應華東軍區(qū)司令員、上海市市長陳毅的邀請來滬，在與陳毅、曾山重逢敘舊時，彼此對項英醉酒一事記憶猶新。當?shù)弥言谕钅项倦y時，彭育英不由得百感交集，深為痛惜。

責任編輯肖阿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