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若
1993年7月,中央文史研究館與上海市文史研究館共同主辦的《世紀》創(chuàng)刊了。蕭乾作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對這份文史刊物傾注了大量心血。創(chuàng)刊號上登載了1950年冬他赴岳陽縣筻口鄉(xiāng)參加試點土改期間所拍攝的五幅照片。其中焚燒地契的那一幅,非但參加過第一、二屆全國攝影展,國外報刊還爭相采用。美國《生活》雜志曾把它印在封面上。蕭乾為《世紀》上刊載的這組照片加了個短文《回眸不流血的土改運動》,他在末尾寫道:“當然,這絕不是由于攝影的技術。那天拍時太陽已西落,而我的匣子里就只剩那么一張底片了。這幅照片之所以被人們看中,主要是由于畫面上所表現出的農民們在燒地契時手舞足蹈的由衷喜悅。1993年2月于北京?!?/p>
寫此文時,蕭乾和我正突擊翻譯南京譯林出版社社長李景端組稿的《尤利西斯》??紤]到《世紀》這樣的刊物,可能會賠錢,我們決定把《尤利西斯》初版的基本稿酬三萬多元全部捐獻給該刊,印數稿酬用來自購三百套譯本?!队壤魉埂纷钤绲娜肀臼欠謩e于1994年4月、6月、10月出版的。1995年3月,此書獲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署頒發(fā)的第二屆全國優(yōu)秀外國文學圖書獎一等獎。4月,我陪蕭乾赴上海,參加《文史筆記叢書》編輯工作總結會。稿費捐贈儀式,借此機會在滬舉行。
蕭乾可以說是病倒在《世紀》編委會主任的崗位上的?!妒兰o》創(chuàng)刊以來,每篇稿子他都親自過目,審閱得仔細認真。1997年2月中旬的一個早晨,他正吃早飯,司機崔師父扣門而入,接他到文史館去定稿。他頓時感到左胸微痛,沒在意,次日到301醫(yī)院里的私^診所去檢查胃。那家診所的大夫是鄧拓夫人介紹的,他寧可自費去找那位大夫,也不愿去北京醫(yī)院,因為怕“留他住院”。吃了那位大夫的藥,仍不見好,于是大夫要給他照心電圖。他這才決定到北京醫(yī)院去看病。2月20日,北京醫(yī)院確診蕭乾為心肌梗塞。
蕭乾于1999年2月11日下午6點溘然長逝。
1999年第2期的《世紀》封面上,刊載了八十年代初的大雪天陳復禮為他拍攝的全身照。巴金的弟弟李濟生(紀申)寫了一篇紀念文章:《一個不屈于命運的硬漢——悼念蕭乾》。
我書桌旁的小柜子里,珍藏著十四部《世紀》合訂本。不論我寫什么文章,都能從《世紀》中找到相關的資料。冰心,巴金,張愛玲,沈從文……《世紀》不啻是一部歷史檔案的百科全書。我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了關露,《世紀》(1999年第3期)上刊有《丁玲帶我看望關露》一文,作者王增如記下了暮年的關露住在何等簡陋的環(huán)境中。今年,內蒙古大學校園里成立了蕭乾文學館,我翻出縱橫寫的《憶蕭乾采寫(萬里趕羊)》(2000年第1期),重溫1956年蕭乾留在內蒙古草原上的足跡。將來如果有人再寫一部《蕭乾傳記》,縱橫的文章可以提供寶貴的第一手資料。
我手頭有一幅幾年前在《世紀》雜志社門外與上海女作家竹林和《世紀》副主編沈飛德的合影。2009年我可能有機會赴滬,屆時將與《世紀》的朋友們重溫舊誼。
2008年12月18日
責任編輯沈飛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