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香格里拉”的真實與謊言

俞天穎

雄獅亞歷克斯是紐約中央公園動物園的大明星，它和另外三個“鐵哥們”——斑馬馬蒂、長頸鹿梅爾曼與河馬格洛麗亞訓練有素，各自的看家絕活兒即便只秀出一招半式，都會博得觀眾愉悅的笑聲和熱烈的掌聲，保證它們三餐不愁，衣食無憂——然而，在向往原始而美麗的非洲大陸，渴望過上自由生活的斑馬馬蒂的“帶領”下，四伙伴在一次不成功的“越獄”之后，被動物保護組織裝進木板葙，送上前往非洲的貨輪——這就是夢工廠在2005年推出的動畫片力作《馬達加斯加》的故事梗概，四個“紐約佬”最后踏上的那片沙灘，便是位于非洲東南角的馬達加斯加島。從那以后，這個世界第四大海島就成了野性與浪漫的化身，成了非洲的“香格里拉”——然而，一個現(xiàn)實的馬達加斯加島，又是什么樣呢?

美麗而貧窮的地方

從一個背包客的角度觀察，馬達加斯加的確是非洲的“香格里拉”。海島由火山巖構成，風化后的紅色土壤遍布全島，讓它有了“紅島”的美稱。由于很早就與非洲大陸分離，馬達加斯加擁有一些獨特的物種，最著名的就是狐猴。資料介紹，全世界所有珍稀的狐猴品種，在島上都能找到。雖然南緯20度線橫貫全島，島內高原地區(qū)卻能做到夏天不開空調，冬天還能飄雪。在沿海，則是迷人的熱帶風光，許多地方至今仍保持著原始狀態(tài)，馬達加斯加也由此被譽為“世界的盡頭”、“非洲的澳大利亞”。

一道莫桑比克海峽，讓馬達加斯的風土人情與非洲大陸迥然不同。島上來自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商人隨處可見，當?shù)厝说娘嬍沉晳T也明顯帶有南亞居民的特點，主食以大米為主而不是面包這讓馬達加斯加和非洲大陸的關系，顯得既近又遠。

養(yǎng)牛業(yè)，曾是馬達加斯加的經濟支柱，遍布全島的牛群一度讓該島擁有“養(yǎng)牛王國”的美稱。在鼎盛時期，馬達加斯加每年向鄰國出口數(shù)萬頭活牛，大量鮮牛肉遠供西歐共同體。這樣的輝煌，讓牛在這個國家享有特殊的地位。國徽、錢幣、童子軍的軍徽，甚至墓碑上都有牛的形象。公路兩旁經常見到畫著牛的標志牌。提醒大家行車小心，不要傷了路邊的牛群；假如牛上了大街，無論行人還是車輛，都得給它讓路。在馬達加斯加。牛還是財富的象征，誰家擁有的牛越多，誰家就越富有，家人也越受人尊敬。在婚喪嫁娶中，鄉(xiāng)親們習慣以宰牛多少比較禮儀的豪華程度。

然而，美麗的自然風光，獨特的風土人情，沒有把馬達加斯加帶上富裕的道路。由于政局動蕩，政策失誤，馬達加斯加已經淪為世界最不發(fā)達國家，貧富分化嚴重，基礎設施落后。

馬達加斯加的政局在經歷了從動蕩到平穩(wěn)的短暫安定之后，如今又走到大動蕩的邊緣。挑起動蕩的兩個主角，一個是總統(tǒng)馬克·拉瓦盧馬納納，另一個是首都塔那那利佛市市長、印刷傳媒大王安德里·拉喬利納。

血腥而動蕩的島嶼

在當?shù)厝说难劾铮?9歲的總統(tǒng)拉瓦盧馬納納和34歲的挑戰(zhàn)者拉喬利納雖然年紀上相差了25歲，卻更像政治上的一對“克隆兄弟”，他們先富后貴，一先一后把馬達加斯加帶到改朝換代的邊緣。

1999年，擁有當?shù)厥浊恢傅霓r產品加工企業(yè)蒂科公司的拉瓦盧馬納納，通過競選成功就任首都塔那那利佛市的市長，實現(xiàn)了由實業(yè)家到政治家的轉變。2001年12月，他與前總統(tǒng)拉齊拉卡競爭總統(tǒng)并發(fā)生糾紛，國家隨后陷入半癱瘓狀態(tài)，長達六個月沒有最高領導人，大小沖突不斷，局勢動蕩不安。2002年4月，最高憲法法院裁決拉瓦盧馬納納當選，拉齊拉卡遠走法國(法國曾是馬達加斯加的宗主國。拉齊拉卡任內采取親法的外交政策)。2006年12月，拉瓦盧馬納納在總統(tǒng)選舉中以絕對優(yōu)勢再次獲勝。馬達加斯加重新歸于平靜。

但2006年的大勝讓拉瓦盧馬納納變得有點飄飄然。盡管國家仍然被聯(lián)合國列入世界最不發(fā)達國家的名單。絕大多數(shù)居民每天生活費不到l美元，拉瓦盧馬納納卻一擲千金，花掉6000萬美元從波音公司定購總統(tǒng)專機。去年，馬達加斯加的米價和油價雙雙達到歷史最高水平，通貨膨脹率高達10％，居民購買力急劇縮水。一個常駐馬達加斯加的西方外交官這樣說：“假如說2006年以前，馬達加斯加人對總統(tǒng)許下的革新諾言還抱有極大期待的話，那么到了2008年，他的所有許諾，都被一連串的經濟和社會問題所淹沒?！本哂兄S刺意味的是，幾年前打著反對獨裁旗號成功登頂?shù)睦弑R馬納納。慢慢也有了“獨裁”的傾向。2007年4月，他修改憲法強化總統(tǒng)權力，“從那一刻開始，他在老百姓心中的份量，就變得越來越輕?！?/p>

2008年11月20日，拉瓦盧馬納納插手的一樁招商計劃正式簽約。根據(jù)這項計劃，韓國大宇集團一家子公司將投資60億美元在馬達加斯加興建生物燃料工廠。該計劃占地130萬公頃林地。在合同中，拉瓦盧馬納納“慷慨”地許諾，該公司可免費獲得土地99年租用權。這項計劃，被當?shù)厝酥肛煘槌鲑u國家利益——明眼人看到。馬達加斯加越來越像一個裝滿火藥的木桶，只待投下一顆引燃它的火柴。

當拉瓦盧馬納納不再是馬達加斯加人心中的偶像，年輕而富有活力的安德里·拉喬利納，迅速成為國家新的政治明星。他和拉瓦盧馬納納一樣，以經營實業(yè)起家，擁有印刷廠和出版集團。同時經營廣播和電視。去年12月，拉喬利納由富到貴，成為首都的第一把手。完全重復著總統(tǒng)的老路。在市長任上，他處處取悅下層社會。創(chuàng)辦政黨“堅定的馬達加斯加青年”(TGV)。為自己積蓄力量。

2008年12月13日，點燃火藥桶的火柴終于投下。當天，拉喬利納麾下電視臺在節(jié)目中插播了對流亡巴黎的前總統(tǒng)的一段訪談，隨即遭到政府干預，政府以“危害公共安全”為由要求電視臺停播。拉喬利納強硬地表示，這個命令“帶有濃厚的政治傾向”，政府蓄意已久。他隨后向總統(tǒng)提出最后通牒。要求在2009年1月13日恢復電視臺正常運轉。

1月17日，拉喬利納在首都召集群眾，公開抨擊總統(tǒng)的各項政策。當天深夜，政府采取行動。封閉Viva TV的放送設施，通知拉喬利納電視臺轉由政府接管。2月3日，拉喬利納被總統(tǒng)解除市長職務——他和總統(tǒng)的矛盾，開始朝著不可調和的方向發(fā)展。

2月7日是個周末(星期六)，拉喬利納在首都“5月13日廣場”舉行群眾集會，宣布成立“過渡政府”，自封總統(tǒng)。下午1點45分左右，支持“過渡政府”的游行大軍聚集在總統(tǒng)府外，開始與守衛(wèi)部隊緊張對峙。將近3點，守衛(wèi)部隊向人群開槍射擊，大約2萬名示威群眾頓作鳥獸散。政府公告稱，槍擊事件造成28人死亡。200多人受傷。國防部長隨即辭職。

2月10日，塔那那利佛市大雨傾盆。拉喬利納當著5000名集會群眾指責現(xiàn)任總統(tǒng)“雙手沾滿同胞的鮮血”。他還任命了包括“總理”在內的四名“內閣成員”，表示還將“繼續(xù)任命新的內閣成員”。與此同時，他向總統(tǒng)提交新的最后通牒，“要么由過渡政府接管政權，要么重新大選?！崩瓎汤{最后號召市民“不要上街，工人不要去單位上班，學生不要去學校上學，把首都變成一座死城。”

新沖突，也要六個月見底?

流血事件爆發(fā)后，一直沉默的國際社會終于有所行動。2月13日，法國外交部國務秘書抵達毛里求斯，與印度洋委員會另外幾個成員(法國因為法屬留尼旺的關系，也是該委員會成員)——科摩羅、毛里求斯、塞舌爾和法屬留尼旺的代表一起，組成國際調解團前往馬達加斯加謀求“和平地解決爭端”。與此同時，非洲聯(lián)盟的調解特使也在馬達加斯加忙碌著。

開弓沒有回頭箭。更何況，雖然有點騎虎難下，拉喬利納的政治胃口已經被吊起來了。馬達加斯加傳統(tǒng)的民間政治勢力——教會組織。沒有明確支持總統(tǒng)的意思；經常在政治動蕩中扮演決定因素的軍隊，保持傳統(tǒng)的中立立場?？偨y(tǒng)要求拉喬利納放棄“過渡政府”，后者則堅持自己的要求：要么總統(tǒng)退位，要么重新大選——“讓人民決定誰勝誰負”。誠然，馬達加斯加憲法規(guī)定，不滿40周歲的公民不得競選總統(tǒng)，但是在這樣的國家，憲法的伸縮度向來是非常大的。

一個老謀深算，一個年輕氣盛。兩個人，擁有相似的政治經歷，又擁有相似的鼓舞群眾的能力。2001年，拉瓦盧馬納納揮舞手中的《圣經》，把群眾召集到自己身邊，終于取代對手成為新的總統(tǒng)。如今，年輕的拉喬利納走著他的老路，利用群眾對現(xiàn)任總統(tǒng)的種種不滿，試圖取而代之。

2月13日，國際調解團對外證實。經過連續(xù)多日的斡旋，馬達加斯加政治對立雙方已同意展開建設性對話。但種種跡象表明。兩派立場依然迥異。2001年的動蕩持續(xù)了六個月方見分曉，圍繞拉瓦盧馬納納和拉喬利納展開的權力之爭，看來還得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