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其明心中激蕩《紅旗頌》

王建柱

交響樂《紅旗頌》自20世紀60年代首演以來，其優(yōu)美的頌歌主題和一往無前的氣勢激勵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這部作品還經(jīng)常被電影、紀錄片、電視片、文藝廣播、新聞報道和各種慶典活動作為背景音樂廣泛引用，成為我國音樂舞臺上演率最高、廣播電視播放次數(shù)最多的音樂作品。今年，我們將迎來共和國60華誕，交響樂《紅旗頌》必將在各種紀念和慶?；顒又性俅巫囗?，成為時代的最強音。

79歲高齡的呂其明，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到底聽過多少遍交響樂《紅旗頌》了。但每一次當《紅旗頌》那激越高昂的旋律響起時，便像44年前的那個春天伴著熱淚寫下這部作品時一樣，他仿佛又看到，鮮艷的五星紅旗在激昂的國歌聲中，正迎著東方旭日和滿天霞光冉冉升起。

呂其明寫下這部感人至深、催人奮發(fā)的作品時才35歲。這部交織著血與火、奮斗與犧牲、信念與追求、沉思與激情、勝利與光明的交響詩篇，似乎與他年輕的生命隔著一段距離。其實，呂其明正是用他對紅旗最為直接和深刻的生命體驗，寫就了這部華彩樂章。

“相思”小提琴

“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靜悄悄……”，“一座座青山緊相連，一朵朵白云繞山間……”還有《白求恩大夫》《廬山戀》《城南舊事》《焦裕祿》等等，這些經(jīng)典電影中的音樂都出自呂其明。

在呂其明為很多革命題材電影譜寫的音樂作品中，都帶有強烈的抒情色彩以及對革命時代的一種激情，這與他10歲便參軍不無關(guān)系。呂其明說：“我1930年出生，1940年就參加了新四軍。有很多朋友都這樣問我，那時候是不是很有覺悟去抗日打鬼子。其實不完全是這樣，我參加新四軍主要是因為父親是革命隊伍中的一員，是他帶著我們?nèi)覅⒓恿烁锩薄?/p>

呂其明對音樂產(chǎn)生喜愛、受到啟蒙，也是在這段抗日戰(zhàn)爭的日子里。

那是1942年的春夏之交，大音樂家賀綠汀從上海來到淮南抗日根據(jù)地，開展音樂指導工作。一個皓月當空的晚上，賀綠汀在樹下練小提琴，發(fā)現(xiàn)不遠處坐著一個孩子，正在全神貫注地聆聽他拉貝多芬的《小步舞曲》。“原來世界上還有這么美妙的音樂！”一曲終了，他還沉浸在迷醉的狀態(tài)中。賀綠汀走過來親切地問，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他一一作答。當賀綠汀知道他只有小小的年紀時，便對他說：“你讓父親想辦法為你買一把小提琴吧，你現(xiàn)正是學琴的好時候。”“可以說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得了小提琴的相思病?！毕喔?7年，呂其明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那一幕。

3個月后，賀綠汀去了延安。但賀老師的鼓勵在呂其明幼小的心里埋下了音樂的種子，促使呂其明走上了音樂創(chuàng)作的道路。

1949年冬，上海電視制片廠在剛剛解放的上海誕生，呂其明隨他所在的華東軍區(qū)文工團集體轉(zhuǎn)業(yè)到上海電影制片廠。那時，他的主業(yè)是拉小提琴，作曲只是他的副業(yè)。直到1951年因管弦樂團解散而調(diào)入北京電影制片廠，幾年后他又重新回到上影廠，開始為故事片作曲。1956年，他完成了《鐵道游擊隊》和《家》兩部影片的音樂創(chuàng)作，其中一曲優(yōu)美動人的《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至今仍廣為流傳。

僅1958年一年中，呂其明就相繼完成了《鐵窗烈火》等7部影片的音樂作品。此時，只讀過4年書，10歲參軍、15歲入黨的呂其明深感只有進行更多學習，才能跟上快速邁進的時代步伐，才能用才華和勤奮為人民服務(wù)。在組織的關(guān)懷下，他于1959年進入上海音樂學院學習，并在隨后的幾年里相繼完成了故事片《紅日》《白求恩大夫》《霓虹燈下的哨兵》的音樂創(chuàng)作，同時他還創(chuàng)作了交響樂《鄭成功》、交響詩《鐵道游擊隊》等，用音樂譜寫了一部又一部動人詩篇。

1956年，電影《鐵道游擊隊》的導演趙明請呂其明為其譜曲。那時的呂其明才26歲，剛剛參與完成了謝晉導演的第一部電影《水下的春天》的音樂創(chuàng)作。當時尚未有名的呂其明見這樣的大導演找自己寫分量這么重的作品，簡直是受寵若驚了。此前，關(guān)于《鐵道游擊隊》的小說他已經(jīng)看過了很多遍，他非常珍惜這一難得的創(chuàng)作機會。心想：要盡一切努力寫好。

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集體創(chuàng)作盛行?！惰F道游擊隊》的歌曲應(yīng)該怎么寫？攝制組有不同的聲音。有人提議寫成進行曲，以表現(xiàn)鐵道游擊隊的革命英雄氣慨；有人建議要寫得浪漫一點……而從戰(zhàn)爭年代一路走來的呂其明卻認為，游擊隊員不過是“身穿百姓衣，頭扎白毛巾，身掛子彈袋，手持套筒槍”的老百姓，應(yīng)與農(nóng)民有著一定的共性，所以絕不能把那種洋腔洋調(diào)強加在這些土八路身上?！霸谒麄兛谥兄荒艹雒耖g的、民歌風格非常濃郁的曲調(diào)”。

為了讓游擊隊員那種革命浪漫情懷和英雄主義很好地結(jié)合在一起，呂其明作了大膽的嘗試。開始，“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非常抒情，非常平靜；而到了“爬上了飛快的火車”時，音樂突然加快激昂起來，表現(xiàn)出游擊隊員們英勇殺敵的那種堅韌勁兒?！爱敃r寫這首歌曲的時候，非常順暢，就好像是打開了一扇閘門，水就噴瀉而出了。沒有任何的修改，真是一氣呵成。”越是與民族土壤相結(jié)合的作品，就越有藝術(shù)生命力。歲月的流逝檢驗著呂其明的這部音樂作品，54年過去了，這首歌已成為了膾炙人口，家喻戶曉的優(yōu)秀歌曲，至今仍魅力不減。成為呂其明前期創(chuàng)作風格的代表作。

廿年戎馬歲月化為《紅旗頌》

1965年“上海之春”音樂會前夕，一批老音樂家在研究各個單位報上來的音樂作品時，普遍感覺到其中歌頌祖國、歌頌人民、歌頌黨、歌頌人民軍隊的作品不多。特別是在開幕式上需要有一部氣勢恢宏的新作品。于是賀綠汀、丁善德、黃貽鈞、孟波、瞿維等建議由呂其明來完成一部交響樂作品并定名為《紅旗頌》。

40多年后呂其明回憶說：“其實，我早就打算寫一部關(guān)于歌頌祖國的作品，這一打算已在我心中蘊育了多年。整整一周時間，我輾轉(zhuǎn)在歷史與現(xiàn)實之中，在理智與感情的碰撞中，試圖尋找一個最適當?shù)那腥朦c。此時我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我想到，紅旗是革命的象征，無論在南湖小船的油燈光中、在井岡山的綠竹叢中、在遵義城的堞墻上，還是在革命圣地延安、在淮海戰(zhàn)役的陣地前、在西柏坡……凡是有戰(zhàn)斗的地方，都有紅旗在飄揚。紅旗又是千千萬萬革命先烈用鮮血染紅的……長期戰(zhàn)爭生活的往事以及在紅旗下成長的歷程，像電影一樣一一在我眼前閃過。最終那些血染的紅旗和天安門的五星紅旗在我心中融合成為了一個崇高而偉大的形象”。

“于是，我以1949年10月1日開國大典為背景，表現(xiàn)從黑暗之中走過來的人民對紅旗那種向往和情感，并把這種感情融入到音樂中?？梢哉f，紅旗在我心中喚起的回憶和深情，使我久久不能平靜……”

就這樣，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日夜奮戰(zhàn)，呂其明完成了總譜的創(chuàng)作。

在隨后舉行的第6屆“上海之春”音樂會開幕式上，陳傳熙指揮上海交響樂團、上海電影樂團和上海管樂團聯(lián)合演奏了這部作品。首次演出后，老一輩音樂家又提出了一些寶貴的意見，經(jīng)過刪改，這部作品更為凝練、精湛。

幾次成功的音樂創(chuàng)作都來自呂其明爆發(fā)式的靈感，但每次爆發(fā)的靈感都藏著作曲家很深的個人情感和長時間的閱歷累積。

當我們今天聆聽《紅旗頌》那優(yōu)美激越的旋律時，無論如何都不會想象呂其明曾伴隨著這部作品度過了一段痛苦的日子?！拔母铩遍_始以后，呂其明因被指為“資產(chǎn)階級反路線的執(zhí)行者”、“修正主義的黑尖子”而被下放勞動了兩年半，他不僅每天要去電影樂團打掃演奏大廳和地下室的衛(wèi)生，還得因為他的作品而接受黑白顛倒的批判?！都t旗頌》被指為是打著紅旗反紅旗，一個走資派怎能去歌頌革命的紅旗呢？但不管有多大的壓力，呂其明心中的紅旗永遠不倒。

值得一提的是，《紅旗頌》這部作品從未參加過任何爭金奪銀式的評獎，但這絲毫也不影響它在中國音樂史上的地位。呂其明表示說：“每當有人向我提起《紅旗頌》時，我的心情都比較復雜。一方面，作為作曲家，希望有人喜歡、演奏自己的作品，我不求《紅旗頌》籠罩什么耀眼的光環(huán)，只要它伴隨著時代的脈搏跳動，融入社會并被廣大聽眾所接受，這是對我最高的褒獎，也是我最大的欣慰。另一方面我又覺得，老作品不要再炒了，應(yīng)該不斷有新作品問世。近30年來中國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的作曲家為什么不能去好好地表現(xiàn)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