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中的等待

李　燁

寫下這個題目，仿佛又看見那個年邁的身影蹣跚著從一縷炊煙中走出來，用樹皮般粗糙的雙手，拍打掉衣服上的灰塵，-然后靜默地望著門口，像一只守候窩旁的老鳥，等待著我的歸來。如同一部無聲的黑白電影，時間從巨大的沙漏里流淌而下，輕輕地覆蓋了焦灼。

那是我童年時一段安安靜靜的時光。在那座爬滿蔓藤的老屋里，我和奶奶住在一起。我那溫柔慈祥的奶奶，總是那么靜靜地、一絲不茍地做著她認為值得的事情。一直到我長大，我才明白，她的等待是怎樣一份深情。

時間往往是黃昏，晚霞滿天；或傍晚，薄暮冥冥。當放學后的我如小鳥一般快活地走在回家的途中時，最迫切的愿望便是望見自家屋頂上的炊煙——雖然小巷深深，但那溫暖的香，再遠，也能點亮我的眼睛和臉龐。偶爾地，我會看見奶奶圍著圍裙站在弄堂口，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當看到我走近，便會高興地嗔怪一聲：“喲，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我走進走出都好幾回了?！比缓筮M屋，掀開所有扣在碗上的盤盞，柔柔地喊一聲：“吃飯了噢!”那唱歌一般拖得長長的聲音，悠悠揚揚，在濃密的愛意里，成為我記憶中永恒的旋律。

那時的自己不曾想過，這樣一分一秒的等待對奶奶來說是怎樣一種體會。后來當我不再同她一起住時，這份等待便成了日復一日的煎熬。她渴望我去看她，甚至一再打電話給父母要我去她那兒。她可以習慣寂寞，但怎能習慣親情的無可寄托呢?

當我再一次去那兒，屋外的蔓藤被光陰織得愈加茂盛，我那親愛的奶奶卻愈加蒼老。她喃喃一句“奶奶終于盼到你來了”，使我的記憶之門重新開啟。所有閃閃發(fā)光的日子，都曾被你，奶奶，被你的手緊緊攥住，那溫柔又安全的支撐，如同那份盼歸的心情，像氫氣球一樣徐徐上升。曾經(jīng)的我、現(xiàn)在的我，都無法脫離奶奶的等待，像呼吸一樣，像告別一樣，像思念一樣，像愛一樣……

眼里禁不住一陣潮熱，透過充盈淚水的眼簾，仿佛依稀看見，慈祥的奶奶佇立老屋前，背后是一縷連綿的炊煙……

馬秋霞點評：

本文自然真切，娓娓道來。飽含情感的敘述，動人心弦。真情實感加上詩意的表述，作者喚醒了記憶中美好的一瞬，并用富有情味、富有表現(xiàn)力感染力的語言將它詮釋出來，在“炊煙”中默默等待的奶妍慈愛深情，成為記憶中永遠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