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文革武斗結(jié)束不久。那個時候,學校停課,學生失學,我和院子里的孩子們,熱衷于玩一種軍事沙盤用的小錫兵。有一次,我和一個孩子找一個年輕軍人用毛主席像章?lián)Q小錫兵,年輕軍人回宿舍拿小錫兵,我和同伴在辦公室里等。我和同伴閑著沒事兒,看到角落里有一大堆等待處理的舊雜志,便蹲在那里翻畫片和插圖。年輕軍人拿小錫兵回來,見我們對那堆舊雜志感興趣,慫恿我們每人盡其所能抱一抱走,代價是每人另外給他一枚像章。同伴不干,討價還價。我干。我那時個小力薄,貪心,抱了幾次沒抱走多少,雜志老往地上掉,惹得年輕軍人哈哈笑。同伴不高興我這么容易就妥協(xié)了,又覺得我抱劃不來,讓我給像章,他抱,抱回去我倆分。于是,出門的時候,我們不光帶走了交換來的小錫兵,還帶走了一大抱舊雜志,而那個年輕軍人,則從我手中敲詐走了一枚總政版的五角星像章。
回到家后,我和同伴對舊雜志做了分配,為此大吵了一架。因為我打架打不過他,分配的結(jié)果是,他拿走了《解放軍畫報》和《人民畫報》,沒有漂亮畫片的雜志則留給了我。就這樣,他還不停地埋怨說,要不是我那么心急,非泡出一枚像章兩抱的交易出來,現(xiàn)在他拿走的,只是他應該得到的一部分。直到現(xiàn)在,這筆賬我也沒能算清楚,不明白我的那枚總政版五星像章,怎么就只換來半抱雜志,還得受同伴的數(shù)落?這筆賬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算清了,因為我的那位同伴,現(xiàn)在是一名身家不菲的貿(mào)易商和飼料加工商,我想,如果我要和他舊事重提,說不定他會給我算這幾十年的利息,一枚雞蛋算出一頭牛的價,就不劃算了。
以后一段時間,那些舊雜志陪伴著我,給我?guī)砹撕芏嗫鞓?。印象里最深的,是一本《收獲》,那一期里有一部篇幅很長的小說,寫的是1956年建設(shè)武漢長江大橋的故事。還有一本《長江文藝》,里面有一些反映湖北農(nóng)村生活的詩歌,有點兒像順口溜。
那個時候我家在重慶,被民間稱作“紅巖”的八路軍辦事處,就在我家住的山頭的半山腰上,院子里幾乎所有孩子,都讀過反映中共地下黨生活的小說《紅巖》,會背袁水拍寫國統(tǒng)區(qū)市井生活的打油詩,“踏進茅房去屙屎,突然忘記帶草紙,袋里摸出百元鈔,揩揩屁股滿合適”。農(nóng)村生活的打油詩和袁水拍的打油詩不同,情趣橫生,喜氣洋洋,一改我的眼界,讓我對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的良好印象和羨慕,在電影《我們村里的年輕人》和歌曲《我有一個理想》的知識普及之后,得到進一步升華。
也許因為我父親的籍貫在湖北,這本《長江文藝》不光帶給我樸素的農(nóng)村知識普及,也給我留下了一些文字之外的莫名感受,只是那個時候人小,不大清楚這樣的感受是什么。
這是我最初認識《長江文藝》的經(jīng)歷。
我和《長江文藝》的正式交往,始于1987年。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調(diào)來武漢,在《青年人報》當記者,業(yè)余時間寫小說,那年在《長江文藝》上發(fā)表了一個短篇,叫《伊甸島》,寫一個士兵在荒島上的故事,責任編輯是吳大洪。這篇小說是我在本埠文學刊物上發(fā)表的第一篇小說。
以后就和《長江文藝》熟悉起來,由它的讀者成為它的作者,認識了它的許多編輯老師,并和他們建立起始終如一的良好關(guān)系。印象里較深的是劉益善老師,他那時是副主編,也做過我的責編,我們常來往,我參加《長江文藝》舉辦的兩次筆會,也都是他叫我去的。我不習慣叫人頭銜,覺得他為人隨和,有長兄風范,就叫他老哥。他不高興,問,我有那么老嗎?我沒在意他高不高興,還那么叫。以后就叫開了,誰都那么叫他,老哥老哥的,他也就習慣了,估計現(xiàn)在若不叫他老哥,他還會不高興。
有一件事,我認為我應該把它記錄下來,為《長江文藝》創(chuàng)刊六十周年做點兒貢獻,也為好事者日后寫“《〈長江文藝〉大事紀(民間版)》拾遺,就是某一年《長江文藝》獎的流向問題。不是獎如何發(fā),那個《長江文藝》有記載,不用我拾,是為獎金的最終去向拾遺。
那一年我獲了《長江文藝》的散文獎,獎證很漂亮,楷書手寫,燙金封面,獎金大約一千元左右,是當時小公務(wù)員一個月的薪水。轟轟烈烈發(fā)完獎,高高興興吃完飯,大家要散。一位編輯老師說,就這么走了,不干點兒什么?于是幾個獲獎的作家就留下來,牌桌一圍,和編輯老師們捉對兒廝殺起來。當天的戰(zhàn)況是,編輯老師們基本沒輸,獲獎的作家們基本上沒贏,也有部分獲獎作家因為心情激動,獎金之外,另掏出私房錢作了補貼。這樣也就算了,無處黃土不埋人,何必馬革裹尸還,問題是,編輯老師有寫審稿意見的習慣,那天的審稿意見如下:這叫獎證拿走,獎金留下。特別耐心地叮囑,獎證收好,別掉在路上,掉了是對《長江文藝》扶植的不恭的嚴重表現(xiàn)。
這就是坊間著名的“獎金事件”。
從1987年開始,我陸續(xù)在《長江文藝》上發(fā)表了6個短篇小說,6個中篇小說,還有一些散文。在我學習寫作的漫漫長路中,包括《長江文藝》在內(nèi)的不少文學刊物培養(yǎng)和扶植著我,它們是我成長的搖籃,讓我永志難忘。
責任編輯何子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