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氣沖天：“電腦神童”成長的順流逆流

人小鬼大：5歲策劃逃亡之旅

“牛仔”真名叫黃永洲，2000年11月出生于廣西欽州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黃初源是欽州市一所民辦學校的老師，母親葉翠在廣西防城港市港口小學任教。由于夫妻倆工作較忙，當牛仔1歲時，父母便將他托付給其舅舅葉柳照看。

現(xiàn)年28歲的葉柳畢業(yè)于廣西大學物理系，畢業(yè)后回到家鄉(xiāng)欽州自主創(chuàng)業(yè)，在市區(qū)開辦了一間電腦維修門市部。生性好動的牛仔對舅舅玩電腦很好奇，經常伸出小手觸摸電腦精密元件。為了讓外甥安靜一些別打擾自己，葉柳后來教2歲的牛仔玩一些網絡游戲。

有一天晚上，一位顧客扛著故障電腦來到葉柳的門市部要求緊急維修。當時葉柳正在吃晚飯，只見牛仔接過活兒后，用小手熟練地插線連接顯示器。一開始葉柳沒在意，因為牛仔經常替舅舅做一些準備工作。當葉柳晚飯后準備工作時，一下子愣在那兒；只見牛仔正認真地重裝系統(tǒng)。葉柳在背后屏住呼吸，驚訝地觀看外甥操作，發(fā)現(xiàn)牛仔的每一個步驟都準確無誤!當牛仔成功地將那臺電腦重裝完畢后，葉柳目睦口呆——因為，這時候的牛仔才3歲!

葉柳瞬間明白過來：原來，小外甥這一年多來一直在充當“商業(yè)間諜”，“剽竊”了他的電腦技術。葉柳很驚詫一電腦的系統(tǒng)文字都是英文，這個還沒有上過幼兒園、連中文的漢語拼音都沒學過的小外甥，怎么會用英文重裝電腦系統(tǒng)?答案也許只有一個：牛仔依靠記憶和模仿，能夠“復制”舅舅的操作程序。

發(fā)現(xiàn)外甥驚人的電腦天賦之后，葉柳興奮異常，開始對牛仔傳經授藝。4歲時，牛仔已經能夠使用DOS命令，安裝各種電腦驅動和下載一些游戲軟件。親友和左鄰右舍的電腦出現(xiàn)故障，葉柳不好意思收費，就派牛仔充當“義工”上門免費維修。一夜之間，牛仔“電腦神童”的美名便在欽州市區(qū)傳播開來。不料，這一特大新聞令牛仔的父母喜憂參半。

原來，身為小學教師的葉翠和許多家長一樣，始終把小孩子玩電腦看成是洪水猛獸。當?shù)弥约旱膬鹤訒M裝電腦系統(tǒng)后，她一開始也為兒子的天賦歡欣鼓舞，但后來聽說兒子經常和成年人玩游戲，葉翠害怕牛仔上癮，多次出面干涉。

與此同時，牛仔的父親黃初源也大發(fā)脾氣，責怪小舅子葉柳將牛仔引入歧途。就在葉柳為自己辯解時，牛仔莫名其妙地罵舅舅沒出息：“舅舅是個大笨蛋，舅舅是個窩囊廢?！?/p>

在葉柳追問下，牛仔解釋的大意是：欽州是個小城，沒有發(fā)展空間，他鼓勵舅舅到南寧市大展拳腳。

葉柳馬上明白過來：小外甥用激將法，策劃“逃亡之旅”。

原來，在牛仔到了上幼兒園年齡時，他的父母便要求收回兒子的監(jiān)護權，擬將牛仔送進學堂。牛仔舍不得離開啟蒙老師舅舅，更舍不得令他如醉如癡的電腦。每當爸媽接他回家時，牛仔便四處捉迷藏，讓爸媽一次次空手而歸。葉翠認為是弟弟葉柳從中搗鬼，姐弟倆關系驟然緊張。

眼看自己快5歲了，牛仔感到“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于是，慫恿舅舅帶著他“逃亡”。面對外甥糾纏不休，葉柳橫下一條心，悄悄帶著牛仔來到南寧市，在新民路華星城注冊成立了“科諾電子有限公司”，主要業(yè)務針對網吧、學校電腦機房設備系統(tǒng)和維護，以及監(jiān)控系統(tǒng)和IC卡管理系統(tǒng)。

驚悉獨生子被人“拐騙”到南寧，黃初源勃然大怒，在電話中將小舅子葉柳罵得狗血噴頭。牛仔哀求葉柳千萬別泄密他的藏身之地，他對舅舅提出一個誘人的交換條件：只要舅舅不“出賣”他，牛仔樂意無償?shù)亟o舅舅當“童工”。

有一次，葉柳接洽一項業(yè)務，南寧市電子科技廣場的一個電腦商店擬安裝4臺電腦。牛仔主動請纓，令葉柳頗為難。外甥畢竟還是個小頑童，如果讓牛仔在大庭廣眾之下露一手，會讓客戶笑掉大牙；同時，萬一牛仔不慎“失手”弄壞電腦，既丟人又要賠錢。然而，牛仔不管這些。那天，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牛仔僅用40分鐘時間，便安裝完畢4臺電腦。有人用DV拍下了這段視頻上傳互聯(lián)網，牛仔頓時成了一顆耀眼的童星。

受聘經理：“高薪”嚇倒教師父母

牛仔成名之后，開始頂撞舅舅，對舅舅“照本宣科”的技術提出質疑。有一次，牛仔獨自組裝一臺電腦，不按照葉柳傳授的步驟行事，而是改用另一種新嘗試。葉柳在一旁觀察，看著外甥用創(chuàng)新方法完成系統(tǒng)組裝后，不由得嘖嘖稱贊!

牛仔6歲時，葉柳就開始教他學習大學VB.6.0(visualbasi6.0)編程語言課程，葉柳當初學會這項內容足足花73年的時間?？墒?，大學課程里的編程內容，對牛仔來說好像也不算什么，他大概用了才半年的時間就學會了簡單編程，比葉柳公司里的那些大學生還要熟練。

2006年11月，南寧市一家電腦學校的幾十臺電腦全部癱瘓，向葉柳的電腦公司求助。葉柳指著一臺電腦對牛仔說：“牛仔，你上!”這時一群電腦學校的學生又好奇又不敢相信地問：“小朋友，你能修電腦?”葉柳故意把聲音揚起來：“那當然!”說著拉過一張凳子坐了下來。而牛仔則開始編程第一臺主機系統(tǒng)，只要這臺主機系統(tǒng)編程制作成功，其他電腦只是簡單復制就可以了。牛仔平時很怕生人，可是一旦面對電腦，他就似乎忘記了一切，旁若無人地工作起來。兩個小時的工夫，就把第一臺主機系統(tǒng)全部恢復。

小牛仔從他7歲那年開始，收了一名31歲的女徒弟。這個徒弟名叫梁倩，是欽州市一家網吧的老板。由于病毒攻擊，她的網吧陷入癱瘓，在欽州找了很多電腦高手都修理不好。就急匆匆上南寧來到葉柳的公司，請葉柳出馬。葉柳聽她焦急地敘述完情況之后，輕輕一笑說：“叫我們牛仔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了?！绷嘿唤辜钡卣f：“別開玩笑了，快派人去修，修好了多給點修理費都可以?！迸Ｗ袑W吧女老板小瞧自己有點生氣，冷不防插了一句：“我修好后，你拜我為師?！?/p>

梁倩被這個長著一對大耳朵的小男孩逗樂了，馬上打賭：“好呀?！迸Ｗ猩斐鍪种咐^。

牛仔果然輕輕松松地就將梁倩網吧里所有的電腦都修復了。這還不算，還把梁倩的網吧連接到南寧葉柳公司的電腦上，這樣以后網吧再有問題，就可以在南寧遠程控制進行修復了。梁倩若不是目睹全部過程，根本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她買了一個漂亮的水果蛋糕送給牛仔，算是正式拜他為師。此后，梁倩經常向小師傅牛仔學習電腦技術。

不久，牛仔又收了小陳和小廖為徒。這兩個剛畢業(yè)應聘到葉柳公司的大學生，整天師傅長、師傅短地圍著牛仔轉，樂得牛仔整天合不攏嘴。

鑒于牛仔在技術上獨當一面，葉柳任命7歲外甥擔任公司維護部經理，每月薪酬1600元。

考慮到牛仔年齡太小，葉柳就給外甥辦了一個工資卡，每月存入1500元，留給牛仔100元零花錢。領到薪水的當天，牛仔大大方方地宴請徒弟們吃了一頓麥當勞。

牛仔成為“大款”的消息傳到父母耳朵里，爸媽如臨大敵。此前，葉柳為了給外甥創(chuàng)造一個寬松的工作環(huán)境，蓄意將牛仔“雪藏”，對牛仔爸媽一直封鎖消息。葉翠本來對弟弟窩藏“逃犯”的行為就頗為生氣，如今驚聞7歲兒子居然參與商務，月薪比母親還高，她找到葉柳后一頓臭罵。在葉翠看來，舅舅給7歲的外甥發(fā)工資，讓孩子從小染上銅臭味，是對孩子幼小心靈的毒害。

葉翠氣得渾身發(fā)抖，恨不得與葉柳斷絕姐弟關系，甚至要將牛仔強奪回家。但牛仔故技重演，將門反鎖，以絕食方式抗議媽媽干涉他的事業(yè)。

為了緩和矛盾，葉柳作出妥協(xié)，承諾“解雇”外甥，于2007年秋將牛仔送到南寧市秀廂東段小學讀一年級。

牛仔的爸爸擔心兒子“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悄悄趕到南寧打探牛仔的學習情況。那天剛好趕上家長觀摩課，黃初源坐在教室里觀察兒子的表現(xiàn)。數(shù)學老師向牛仔提問：“河里有兩只小鴨，又游過來一只，現(xiàn)在河里有幾只小鴨?”牛仔急得直抓頭皮，半響回答不上來。黃初源恨不得跑過去擰兒子的耳朵。

第二節(jié)課時，語文老師讓牛仔上臺用漢語拼音寫“爸”(ba)，結果，牛仔分不清“b”和“p”，寫成“pa”，全班學生和家長哄堂大笑。

為了拯救兒子，黃初源和妻子雙雙辭職，來到南寧安營扎寨，目的只有一個：讓對電腦“走火入魔”的兒子回歸正統(tǒng)教育，寧要學分，不要“神童”。

牛氣沖天：裝瘋賣傻“死而復生”

來到南寧做專職“陪讀父母”后，黃初源夫婦立即對牛仔實行“三隔離”：與電腦隔離、與舅舅隔離、與外界隔離，實行封閉式家教，發(fā)誓不將兒子打造成班級一流的尖子生，絕不收兵。

突然離開了心愛的電腦，牛仔變得煩躁不安，心神不定，在房間踱來踱去，心里像被貓抓似的難受。但父命難違，牛仔只能用瞪眼睛、耍性子來抗議爸媽的做法。

“與舅舅隔離”則令牛仔與葉柳同時郁悶。黃初源明令禁止葉柳與外甥接近，即便是星期天也將牛仔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不給牛仔留下與舅舅“私通”的機會。

“與外界隔離”令牛仔成了籠中之獸。過去，天性活潑的牛仔經常和小伙伴們打成一片，歡聲笑語灑滿了小區(qū)。如今，為了給兒子補課，黃初源采取軟禁，給牛仔布置了大量的家庭作業(yè)，手把手地教兒子復習功課。

在黃初源夫婦精心調理下，牛仔的學習成績由過去的倒數(shù)第2名上升到倒數(shù)第16名。黃初源頗有成就感，特意帶著牛仔去逛了一次動物園。奇怪的是，牛仔并不領情，在動物園里顯得悶悶不樂。

牛仔不能再觸摸電腦，葉柳心急如焚。他擔心牛仔的“電腦神童”之路就此中斷，就像古代的詩歌神童仲永一樣，被大人們荒廢了寶貴的天賦。因此，葉柳便像做賊似的悄悄去探望，結果大吃一驚：遠遠地見牛仔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坐在門口雙手托腮，傻愣愣地望著天空發(fā)呆。

葉柳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跟姐夫大吵一架，“你們太自私了，簡直把牛仔當成了一部學習機器?！比~柳強烈抗議“虐待”牛仔：“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以失去童年樂趣為代價，努力學習換來高分，實際上是對孩子天賦的扼殺!”

黃初源反唇相譏：“都是你把牛仔害成弱智。如果不是你把牛仔引入歧途，我兒子的學習成績早就在班上名列前茅?！?/p>

為了鞏固家教成果，黃初源在精力上加大對兒子的投入，制定了更加嚴格、詳盡的補習規(guī)劃，甚至搬來一大堆課外輔導資料，壓得牛仔喘不過氣來。

黃初源拔苗助長的家教方式不僅沒有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而且造成了嚴重的惡果。牛仔的成績開始倒退，人變得更傻，常常目光呆滯，反應遲鈍。有時候父母叫他吃飯，叫了幾聲牛仔似乎沒有反應。更糟糕的是，突然有一天，牛仔“瘋”了。他有時候半夜里從睡夢中起床，光著腳板在客廳里載歌載舞；有時候像和尚念經一樣，嘴里嘟嘟噥噥，不知道在說些什么。黃初源嚇得用手摸摸兒子的額頭，并不發(fā)燒。送到醫(yī)院檢查，身體又沒什么毛病。

“兒子瘋癲了!”葉翠摟住牛仔，眼淚刷的一下流了出來。

解鈴還須系鈴人，黃初源只好厚若臉皮，將牛仔重新送到葉柳身邊，期望小舅子用電腦醫(yī)好牛仔的病。

當天晚上，葉柳試探性地讓牛仔編程序。只見重操舊業(yè)的牛仔興高采烈，不費吹灰之力，輕松搞定了軟件程序。葉柳問：“牛仔，你是真瘋了嗎?”

“哈哈，我是故意騙爸媽的?！迸Ｗ袑嵲捀嬖V舅舅，他真的對學習功課沒有一丁點兒興趣，坐在教室就像坐牢一樣。就算24小時念書、也不會成為班上學習尖子。

為了不讓外甥繼續(xù)痛苦下去，更為了發(fā)掘牛仔的天賦，葉柳保守秘密，對姐姐和姐夫謊稱牛仔的“病”需要一段時間的調理，暗地里為牛仔物色高手做導師。因為牛仔此時的電腦水平已經超過葉柳。為此，葉柳在網上廣發(fā)“英雄帖”，在全國范圍內招募電腦專家輔導牛仔，學習尖端的電腦知識。

深圳市悉龍工作室是一個很出名軟件(同步專家)的開發(fā)者。該公司老總張元強是全國知名的電腦軟件師。當獲悉牛仔的情況后，張元強樂為人師，在網上對牛仔進行遠程傳授經驗。重獲“解放”的牛仔如魚得水，牛氣沖天，在最短時間內成為國內同齡孩童中的“首席電腦神童”。

2009年3月上旬，中央電視臺二套全球資訊榜和少兒頻道先后報道了牛仔的故事。直到這時，黃初源和葉翠才知道牛仔并沒有瘋，父母被聰明的兒子給“忽悠”了。夫妻倆在喜極而泣的同時，也開始重新思考自己的教育價值觀。

專家點評

本文作者采訪了資深專家學者，請他們就牛仔個案所觸及的教育價值觀暢談看法。

華中師范大學教師黃永禮認為，人的智商是有限的，世上很少有像諸葛亮之類的傳奇“全才”人物。但現(xiàn)實生活中，每個人自幼大都有某一方面的天賦與特長。教育不應該一味強求“全面發(fā)展”，這樣會導致對孩子天賦的禁錮、浪費甚至扼殺?！叭姘l(fā)展”的結果很可能造成“全面荒廢”的相反效果。

中國社會科學院資深研究員粱慧星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則發(fā)表了“穩(wěn)妥”的看法。他認為，不能一味地強調“天賦”。孩子的成長需要提高綜合素質，只有從小夯實基本功，將來才能充分實現(xiàn)知識的價值。他認為，“全面發(fā)展”仍然是當前家教、幼教和中小學教育的核心價值觀，不能失之偏頗。當然，對“牛仔”之類神童個案，確實也應該因人制宜、發(fā)掘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