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柳明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街邊為了一件花裙子對攤主軟硬兼施。偏偏那個攤主也是只認死理兒,認準了那個價格,少一分也不賣。
柳明苦著臉,姐,我有事求你,真的,這次我真的過不去了。
我們是鄰居,上大學在同一個城市,記得剛剛到這個城市上學時,他媽媽跑到我們家里,一臉的慌亂,我們家明明要到那個城市上學了,怎么辦啊,這孩子可什么也不會啊。
他是什么也不會,洗衣服、做飯、做其他家務(wù),甚至是自己買衣服都不知道穿多大碼的。于是,他媽媽就央求我,妞妞,看在你是個姐姐的份兒上,你照顧一下他吧。
當時,我正在幸福地享用他媽媽帶過來的海南蜜橘,吃人家的嘴軟,嘴上自然就松口氣,拍拍胸,放心吧阿姨,只要有我在,他就不會吃虧。
姐,外語系的那個胖女生,總是糾纏我,你幫我甩開她吧。
這就是他找我的目的,而且在找我?guī)椭倪^程中,這種目的居多,這個懦弱的男人,居然不知道如何拒絕別人,他甚至害怕女生多看他兩眼,記得他有一次告訴我,姐,我不敢走大操場。當我非常奇怪地問他為什么時,他說那里的女生太多,老是對他指指點點。
我當場笑疼了肚子。
我教給了他兩招,一是樹上開花法,就是找一個女生冒充一下自己的女友,在胖女生面前招搖讓她死心;二是暗度陳倉法,就是找另外的男生追那個女生,讓她斷了這個念頭。
他的臉更加難受,姐,我上哪里找這樣的女生男生去啊,要不然,你就充當一下吧,反正你頭發(fā)短短的,像個男生,實在不行的話,當女生也行,我不嫌棄。
我當然要拒絕。
二
那天,我把幫柳明干洗好的衣服送到他宿舍,本以為他在,推門而入,沒料到一個男生正在換衣服,上衣剛剛脫下來,突然看到一個女生推門而入,嚇得小臉一下子變了顏色。不過人極其機靈,嗖的一下鉆入了床上的毛毯中,還不忘有禮貌地問,請問您找誰?
我的心怦怦地跳了幾跳,天哪,這真是我理想中的男生啊,那眼睛,鼻子,嘴巴,還有那肌肉。
我找誰,我是田螺姑娘啊。
我微笑著把柳明的衣服放下來,叉手坐在床邊。而我放衣服的那個瞬間,他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坐在了我的面前。
你是柳明的姐姐吧,常聽他說起你,我叫艾文重,剛剛調(diào)了宿舍到這里,真不好意思。
他的嘴唇微翹,伸出手來與我握手,我頓覺自己窒息,恨當時自己一定是一副花癡相,連話都說不出來。
從他宿舍出來,我突然就有了心事,因為艾文重的笑在我腦中如禮花一樣綻開。
我把柳明約出來,對他說,兄弟,姐幫你這么長時間了,你也要幫幫我,一定要幫幫我。
他瞇起眼睛,行,是不是讓我充當你的男友趕走哪個男人啊,放心吧,在小學我就是校演藝隊的,很厲害的角色。
我卻羞澀起來,不是這樣的。
可是,我怎么能說出口呢?后來,終于狠一狠心,將要脫口而出時,卻變成了另外一句話,我有個同學,看上了你們宿舍的艾文重,你看能不能幫忙給撮合一下,晚上一起吃個飯。
他爽快地答應(yīng),并附上一句解說,這個時代怎么了?男色當?shù)腊 ?/p>
晚飯,我找了很久,才從對面宿舍里找出一個于我而言只是綠葉級的女生,聽說有飯局,那女生興奮異常,又聽說有帥哥,興奮得幾欲暈倒。
晚飯,就在這樣一種尷尬而各懷鬼胎的氣氛中緊鑼密鼓地拉開了序幕。
三
小飯店的小包廂里,艾文重比那天更帥,緩緩走進包廂時,我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我洋洋得意,把柳明悄悄喊出去,明啊,姐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柳明卻冷著臉,問我,是不是艾文重的事情,我看不行,你看看你們班的那個女生,長得一塌糊涂,吃沒吃相、站沒站相的,誰敢要啊。
不是,不是,我羞紅了臉。她是我請來的綠葉,真正的紅花是我。
我長吐一口氣,終于借助紅花綠葉的邏輯關(guān)系來表明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沒想到柳明突然翻臉,問我,你的意思是讓他當我姐夫?
我剛一點頭,他卻打擊我,艾文重可是眼界很高的,你嘛,他未必會看得上,你還記得中文系的系花嗎?那么有才情的女孩,艾文重都不屑一顧的。
中文系系花,看起來遙不可及的女孩啊,怎么會呢?
他的執(zhí)著,我的搖擺,他的否決,我的自尊,讓我一個小時前的那種狂熱的占有欲降了溫度,我小心地問他,那我怎么辦???
他皺皺眉頭,看你真的為難,我就幫你一下吧,可是艾文重這邊可不好說啊,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同意,如果傷你自尊了,可不許哭鼻子。
我乖巧地點頭,咦?他怎么敢這樣跟我說話,大概因我有了愛情,就應(yīng)該變得女人一些,乖一些,甚至低聲下氣一些嗎?才不是。
我們密謀了一下,決心先從電子郵件與QQ開始,柳明看似沒主意,此時竟然十分陰險,點子個個狠辣而不易暴露,我頓時心花怒放。
我們回去時,陪我出來的那個女生喝得爛醉如泥,我發(fā)火,你怎么讓她喝這么多???!艾文重一臉的委屈,我沒有讓她喝啊,她頻頻舉杯,說高興,我哪里知道她的酒量這么淺啊,真是的,還虧得是我老鄉(xiāng),郁悶。
四
我們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先是QQ順利地通過了,他的QQ昵稱居然叫艾武生。多老土的名字,我問他,他慢慢回答,那是我以前的名字。
也難怪他與柳明是好友,兩個人的愛好、脾氣、性格居然那么接近。他在QQ上告訴我,他看到女生也會臉紅;也愛吃路邊被我稱為鼻涕糊的那種米做的小吃;也愛襪子一穿就是一打,然后再洗;也愛半夜里沖完涼到操場再坐一會兒——等等,這個習慣有點兒不是太好,于是,我發(fā)過去調(diào)皮的笑臉,那你一定是心有所思了?
半天他才回話,哦,我在想一個女生,真的。
我的心怦怦狂跳,不會是我吧。
可是他的回答卻讓我無比失望,她是我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我們從小就在一起長大,有時候感覺她像姐姐,有時候感覺她像媽媽,有時候,感覺她就是我的一部分,生活里的一部分,就像我的影子。
我有點兒恨意。
柳明如我肚子里的蛔蟲一樣,姐,是不是挺恨他的,帥男生都這樣,找女朋友就像找媽。
我狠狠掐他,我就是要給他當媽怎么了?我喜歡,我不是給你當過媽嗎,我有經(jīng)驗,有什么好奇怪的,真是。
突然間覺得有點兒不妥,是我說的話還是他的表情?為什么他會那樣怪怪地看著我,看到我臉紅發(fā)燒,我裝模作樣地避開他的眼神,拿起一本雜志,聚精會神地看,可是心卻撲通亂跳,這是怎么了,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沒有灑脫。
在我心神不定的時候,他拐走了我的一盒花生酥。
忽然覺得,艾文重其實不過是一個影子而已,真的,他的種種脾性、愛好無不影射了柳明。突然一個很可怕的念頭涌出來,我喜歡柳明?
怎么可能啊,絕對不可能,可是,為什么我會心甘情愿地照顧他呢?給他洗衣服,陪他買衣服,可以在他坐地休息時呵斥他弄臟了衣服,可以在他打完球回來強制不讓他喝冷水,還可以在他身邊幫他驅(qū)逐那些可憐的小女生,我究竟是個什么角色?
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
我開始怨天尤人,在QQ上做淑女狀,改自己的個性簽名:天南地北,老翅幾回寒暑;夜靜涼,起身推舊窗,花影搖碎,無處話凄涼;繡得針紅無人曉,埋落成冢心何處……直到柳明來看我,姐,你失戀了?
我突然對他說,你告訴艾文重,讓他出來一次,我要見他,成與不成,都是一句話的事情,我覺得我們之間并不合適,我愛的可能就是一個影子。
我說到艾文重,他也表情嚴肅,可以,姐,明天下午六點,校園東邊的青湖,不見不散。
到底是見自己的心上人,我要打扮一新。裝扮間,有人推門而入,是上次喝醉的女生,興高采烈地抱住我,請允許你的好友請你吃一頓大餐吧,這是多么高興的事情啊。
什么事情?我詫異。她臉上卻露出少有的紅暈,知道上次那個艾文重吧,他約我明天看電影了,還說他喜歡我的性格,我們以老鄉(xiāng)為基礎(chǔ),發(fā)展到現(xiàn)在,真的不容易啊。她興高采烈的樣子,像是剛剛從戰(zhàn)場勝利歸來的女戰(zhàn)士。
我的心涼了一半,看來我遇上了傳說中的劈腿一族。
五
沒想到,我到了青湖,柳樹下面站的竟然是柳明,他看著我微笑,艾文重沒來,他也來不了了,聽說有約會。
我忽然不明白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明接著說,妞妞——他是第一次喊我妞妞,真別扭。他說,妞妞,其實你應(yīng)該明白,我喜歡你很久了。
說這話時,他秀美的眼睛看著我,很少有男人的眼睛長成這樣子的,艾文重是,他也是。我的心為何軟下來了?可是,我依然容不得欺騙,那么說,那個郵件、那個所謂的QQ都是他在其間作怪了,那么我是什么,傻子,笨蛋?
我氣呼呼地走,他卻在后面追,妞妞,我讓你幫我趕我身邊的小女生,就是因為喜歡你啊,我現(xiàn)在真的想讓你做我的女朋友,我起的名字你也知道啊,艾武生,愛無聲,看我,多笨,妞妞,姐。
我突然之間頓下腳步,微笑,繼而有點害羞,他真傻,我也真傻,我也不知道變化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開始分辨他在我心里不同時期的身份,我心里原來一直有他,一直有,只不過不同的是,他在今天,就在他十分勇敢的表白中,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個男人,而且,是我喜歡的那種男人。幸福就這樣一下浮出了水面。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