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船

葉海聲

（接09年第三期）

62、搶 險

“飛揚”輪不幸之中的大幸：一是風(fēng)浪沒有加大，一直保持在三級左右；二是輪機主機總算爭氣，中途未出故障。若出故障，加上大風(fēng)浪，如履薄冰的”飛揚”輪就必定嗚呼哀哉！大年初三的凌晨四時，船開到了福建的清化灣，拋錨就緒后，船長通知：“全體船員立即參加搶險！”

我重感冒未愈，也戴著安全帽穿起工作服攀梯下艙。

水手用吊機把貨艙蓋打開后，貨艙內(nèi)一片狼籍，許多鋼條、鋼筋集中到了艙蓋板斷裂處的下層艙，下層艙的兩輛推土機駕駛室棚蓋被砸扁了。這就是所謂貨損。黎志剛、何曉陽買上船的三十箱蘋果滾了一地，爛的爛，破皮的破皮，貨艙內(nèi)有一股濃得嗆人、又有些好聞的蘋果味。

目睹這一情景，大副這王八蛋能不愧疚？

“如果當(dāng)初聽船長的話，不讓蘋果上船，而把鋼材多往四周散放，鋼材的重心不集中在船艙中間，多留意艙蓋板曾經(jīng)彎曲的地方，這場災(zāi)難或許不會發(fā)生?！彼珠L悶聲悶氣地說。連大副的死黨都在說公道話。我的指責(zé)并非全出于私怨。

“看來我們這個季度的安全獎全部泡湯了?！焙螘躁栆贿叞釀愉摴芤贿吀愋旅裾f。

“能保住命回去見你女朋友就不錯了，還想著錢?！标愋旅癜琢怂谎?。

船長指令：“用吊機將堆得太集中的鋼條吊往周邊疏散，大管輪，你們幾個負(fù)責(zé)將散亂的鋼材重新捆綁好，并注意調(diào)節(jié)壓艙水，艙內(nèi)光線暗，注意安全。”

大管輪幫著捆綁好一扎鋼材，瞅了一眼在指揮吊機的大副，氣咻咻說：“如果是因地震或強臺風(fēng)船沉，死了還可以閉眼；如果因人為的事故翹了辮子，也太不值了?！?/p>

“甲板部發(fā)獎金跟輪機部分得一清二楚，他們的原因出了事故，憑什么要大家一塊來承擔(dān)責(zé)任，我操，我操、操、操！”三管輪用木棍一連剁爛三個蘋果。

二管輪抓起一個沒爛的蘋果，在衣袖上擦了擦，邊吃邊說：“過新年發(fā)生這樣的事，兆頭很不好，船到哪要沉都不知道，還能活著到防城港的話，我就向公司要求公休?！?/p>

在一旁忙活的曾政委聽見這些議論，臉色沉重地說：“作為船上的領(lǐng)導(dǎo)，這件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你們發(fā)發(fā)牢騷也可以理解，但不要影響工作?！?/p>

見大伙已疲憊不堪，冷得直打顫，曾政委體貼地說：“大家伙都累了，先休息一會，吃完早餐再干?！?/p>

政委把我叫到他的房間，嚴(yán)肅地批評了我一番：“……你不該在這時候挑起是非，要是真的打起架來，人要是重傷的話，連家醫(yī)院都找不到，肯定要亂套！”

63、大副道了歉

我剛回房間，邱船長也跑來給我做思想工作，他說：“如果公司知道你們在出現(xiàn)險情時打架的事，對誰都沒好處。大副是過分了，你就擔(dān)待點。他先動手打人，這是怎么都說不過去的，我已經(jīng)跟他說了，要他向你當(dāng)面道歉，他也答應(yīng)了。你們一定要以大局為重，事情只要處理得當(dāng)，我可以不向公司匯報你們之間的事……”

作為進(jìn)港前的準(zhǔn)備，我在查看全體船員的各種證件是否到期，當(dāng)我翻到張冠華大副的本子時，看著他的照片，怒上心頭，“呸”的一聲，把大副的“衛(wèi)生檢疫證”摔到地上。

門響了，“誰呀？”我沒好氣地說。大副：“是我?！?/p>

天哪！想著曹操曹操就到。我收起證件，把水果刀藏到枕頭下，以防來者不善。

大副不大自然地說：“為昨天的事向你道歉?！?/p>

我不吱聲，大副繼續(xù)說：“船上的小天地使人心胸狹窄，有些事做過后我自己都覺得驚訝，人的視野一局限就容易斤斤計較，想想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已經(jīng)夠凄涼了，還要跟同甘苦、共患難的人打斗，真的不值……”

我靜靜地聽大副的敘說，心里亦受觸動，但面子上還是掛著。

“說完了嗎？今天清艙特累，我想早點睡，改天再談吧?！蔽铱蜌獾貙Υ蟾闭f。

其實我哪里睡得著呢。我把救生衣放在床邊，隨時可取用。船還是晃，實在難于入眠，我忽然很想到“中立派”三副朱力的房間坐坐。敲開三副的門，又見朱力用耳機塞住耳朵聽WALKMAN的音樂，我問朱力：“干嘛我平時總不見你讀書，老是在聽音樂？”

三副說：“如果我告訴你我沒有讀完中國的四大名著，你肯定回莫名其妙。我對四大名著的了解更多情況下是通過電視連續(xù)劇。我不是很喜歡四大名著有原因，它們講的故事總是離不開‘斗爭和‘爭斗?！度龂萘x》講的是三國爭霸的故事，《西游記》說的是天上、人間跟形形色色的妖魔怎么打仗，《水滸傳》又說百姓在什么情形下怎么跟官斗，斗的結(jié)果如何，斗來斗去，不亦樂乎……好不容易讀《紅樓夢》，以為《紅樓夢》講的是純粹的情感故事，把全部情節(jié)作了解，曹雪芹講的還是官府里勾心斗角、最后是薛寶釵和林黛玉爭奪丈夫的事情。我也很相信林黛玉很真愛寶玉，但看得出，黛玉的愛還是與生計有很大關(guān)系，薛寶釵就更不用說了?！蔽艺f：“若能精通四大名著里的斗術(shù)，對單位里這樣那樣的摩擦可能就更為適應(yīng)一些，至少不大容易受傷?！比闭f：“你們愛斗斗吧，我更喜歡聽音樂。”

三副說得好。我為什么不能像他那樣超然。生命在漂動中懸著、晃著，我竟懷戀起教書的日子，教書雖然像和尚念經(jīng)，很平淡，但也很安穩(wěn)呀。

64、船上來了“欽差大臣”

“飛揚”輪提心吊膽地駛到了廣西海域。

船沒到，疏港的公司業(yè)務(wù)員小李已經(jīng)疏了港。不再用我“疏港”，我當(dāng)然失落。有人為咱忙著，也好。

小李提前到船上慰問，帶來新鮮蔬菜和水果。

我給他送了一條煙，兩瓶咖啡，還有些日本買的小禮物。他年紀(jì)雖小，但他來船上，像是公司派來的“欽差大臣”，我還指望他在公司那邊給我說好話，對小李特好。

小李悄悄告訴我：“湯小敏有可能也會來防城港，你要有思想準(zhǔn)備。”

天哪，這對我來說是天大的喜訊！我相信，不管湯小敏能說得出多少理由，最主要的原因肯定是沖我來的。我的感冒似乎好了，不怎么咳嗽了，真是奇了怪了。

但小李說的“可能會來”，也就是說，也可能不來！我的心情又沉悶起來。

我們的船一到防城港，不用再拋錨等待，可以順利進(jìn)入裝卸貨的狀態(tài)。

邱船長滿臉慵倦地站在駕駛臺上，凝望著他非常熟悉的海域，一綹綹日漸增多的灰白頭發(fā)貼在他的寬額上。

“船長，想什么呢？”我問。

“在‘飛揚輪的日子興許就是我船長生涯的“滑鐵盧”，我能不百感交集嗎？再說，我也想家呀?！贝L接著說：“我在M港時給家里打電話，老伴告訴我，3歲的小孫女在新聞節(jié)目的電視畫面上看到戴安全帽的中年或老年人，就指著電視對別人說：那是我爺爺。一開始我百思不得其解，后來想明白了：我曾帶小孫女到船上游玩過，我房間里掛有我戴安全帽的照片……”

“飛揚”輪駛進(jìn)了防城港，按公司的指令，船上的鋼材將過泊到一艘掛巴拿馬旗的外籍輪上，再到碼頭裝貨回K市港。

顧不得休息，我們的船直接往外籍船邊靠。各自的船上都有人在甲板上指揮。一對比才知道，我們的所謂“萬噸巨輪”跟人家一比，大哥和小弟。

“外國人就是不一樣，什么都大。”站在我旁邊的陳新民打趣。

邱船長感慨：“日本船像汽車一樣，保質(zhì)期內(nèi)很好使，過了期限就開始不中用，我在上海海運局干了多年，中國造的船土是土，可比這大，從來沒發(fā)生這么窩囊的事。就是中國的新船，也比日本人的二手船貴不了多少……”

陳新民：不買破舊的船，買船和修船的人靠什么發(fā)財？

后來我得知，外籍船“米勒”輪有三萬的噸位，是北歐造的船，設(shè)備也比咱的船先進(jìn)?？晌覀儼讶思医o撞了。

65、撞了“米勒”輪

下午5時，“飛揚”輪笨拙地在轉(zhuǎn)身，徐行，斜走，漸漸靠近外國船，船再轉(zhuǎn)身、拋錨、拋纜繩……眼看大功告成，一陣莫名其妙的強風(fēng)吹來，“飛揚”輪像喝醉了酒，船頭控制不住，“喀嚓”一聲悶響，竟撞在外籍船“米勒”輪的欄桿上。

我聽到“米勒”輪上“Fuck！Fuck！”地大喊大叫。他們的文明禮貌好不了多少，也會說“操”，只是語音不同罷了。我們這邊理虧，不宜“Fcuk，too”地“操”回去。

“見鬼！飛揚輪不知吃錯什么藥！叫你們不要在船上說不吉利的話，你們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做，能不惹禍嗎？”雷安邦氣咻咻地罵道。

我知道他是在暗指我和大副打架的事，但這跟碰人家船有必然聯(lián)系嗎？不合乎邏輯的東西只要義正詞嚴(yán)地說出來，聽起來也很像邏輯，你不服還不行。

“不管怎么樣先把船靠好。”邱船長沮喪而又鎮(zhèn)定地說：“電報主任，立即將情況報告公司?！?/p>

立即報告公司的通常都不會是好事情。怪不得外國人說：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們卻總愛收聽、收看和打探各種各樣的消息。

“飛揚”輪靠上外籍輪、捆扎穩(wěn)當(dāng)后，邱船長、大副和我主動上對方的船，查看欄桿被碰撞的損壞程度，外籍船塊頭大、派頭十足的船長、大副和水手上來指指點點，藍(lán)眼睛溜溜地轉(zhuǎn)，說這道那、頤指氣使一番。

我給邱船長一一翻譯，邱船長向?qū)Ψ降狼噶艘环?/p>

我用英文如下記錄：1993年2月13日17時25分,“飛揚”輪向“米勒”號輪靠泊，兩輪成30度角，因海況甚差，相靠時東北風(fēng)由3－4級突然增至7-8級，“飛揚”號輪船頭碰斷了“米勒”號輪圍欄欄桿三根，上粗條欄桿呈彎曲狀，有裂痕。

大塊頭外籍船長將以上記錄過目后，粗豪的下巴一揚，點了點頭，沒提出異議，痛快地簽了字，同時吩咐手下用照相機拍攝了相關(guān)照片。對方用英語作的記錄邱船長也簽了字，并互蓋船章。海上事故意味著或輕或重的經(jīng)濟(jì)的損失，我們的心情好不到哪去了。

第九章

66、探親的悲喜劇

按慣例，我公司貨輪一旦靠近船籍港，尤其是春節(jié)前后公司便通知家屬來船探親。

因公司在”飛揚”輪到防城港前早作了通知和安排，從海南趕過來的家屬乘交通艇上船來了，個別女人拖兒帶女，好不熱鬧，船舷邊站著好些船員在等候他們的到來，看到小孩都要親一親、抱一抱。

“你那位怎么沒來？”我問船長。

“老太婆要來，還不讓大家笑掉大牙？大家會說她人老心不老?！鼻翊L答道。

“不見得吧，現(xiàn)在生活好，聽說女同志的更年期都往后推到六十歲了?！蔽艺{(diào)侃。

“我怎么沒聽說？”船長認(rèn)真地問。

我“呵呵”地笑，沒回答。

“船長，船長，有人找你——”是輪機長林升的聲音。

船長探頭一看，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激動地說：“我老伴，兒子和孫女都來了?！痹挍]說完就往下跑。

上船的家屬中，二副黎志剛的老婆最引人注目，她長得細(xì)皮嫩肉、豐滿可人，身材又高挑。也難怪二副在老婆的問題上會碰上些麻煩。

大副說：“這樣的女人看著也舒服?！?/p>

“電視和錄像上的女人和真人還是不一樣，跑海久了，看著活生生的女人走動也是安慰。”雷安幫說。

瘦猴楊冬養(yǎng)愛惡作劇。當(dāng)二副黎志剛和妻子正在上船梯時，楊冬養(yǎng)竟在背后說：“二副，上次來的愛人好像不是這個，怎么那么快又換了一個？”

“是嗎？黎志剛，你到底換了幾個啊？”二副的老婆果然上當(dāng)，她和二副的關(guān)系自從鬧離婚過后就沒以前那么恩愛。

“你再瞎說，小心我把你扔到海里?！倍鄙鷼饬?。

“嫂子，別生氣，開個玩笑，不要太當(dāng)真?！睏疃B(yǎng)嬉皮笑臉地說。

第二天一早，見二副獨自坐在甲板上抽煙。

“二副，怎么回事？”我湊過身問。

“我老婆將楊冬養(yǎng)說的話信以為真，進(jìn)了房間后關(guān)起門細(xì)細(xì)地‘審問了我一番，我解釋也沒用，天理良心，我絕對沒帶過其他女人上船。她半信半疑地翻我的床鋪，把我的頭發(fā)拿起來看，總想發(fā)現(xiàn)點蛛絲馬跡，”二副把煙頭往海里一丟，說，“好不容易把她哄沒事了，糟糕的是，晚上我們過生活時，老婆那邊汪洋大海，我這邊‘小弟弟不聽使喚，怎么努力都白搭。老婆責(zé)問我：‘你是不是在外面吃飽了，見我就討厭？要真是這樣，我后悔死了，有大款每天開小車來追我，要請我喝茶、吃飯、跳舞、聽歌，想盡千方百計想討好我，我都快動心了，還不都是為了你！你是不是在外面亂來？說不清楚我們就離婚?！?/p>

我遞給二副一罐“可樂”。

“可樂對壯陽有沒有影響？”二副問我。

“有說法，但我認(rèn)為沒那回事。你要是不放心，喝啤酒得了?！蔽议_了易拉罐，給二副遞上“嘉士伯”，又拿出在M市買的驢肉干，說：“這個吃了壯陽?！?/p>

二副不客氣，大口大口地喝起“可樂”來，肉也特能吃，像是鬧過饑荒，說話更沒遮沒攔：“聽我老婆那么一說，我感到天旋地轉(zhuǎn)，船像是要沉了，要翻了，做人還有什么意思呀！我整個人愧疚得直流冷汗。老婆在我的下身摸來摸去，我怎么運用氣功的意念也激情不起來，我忽然想到飛揚輪在日本海的一幕：黑海茫茫，惡浪滔天，在船上行走只能抓住扶手才能往前移動，船上的雜物哐啷、哐啷地來回直響，整條船像一條死魚浮在海面，任憑風(fēng)浪隨意擺布，就像我和老婆在一起的情況一樣……”

喝了一大口可樂，二副接著說：“我怎么也想不通，是自己年紀(jì)大了？營養(yǎng)不良？還是真有什么毛?。课以诖暇氝^氣功，用冷熱水健身，你們都知道是有名堂的，這回怎么這么熊。我沒味道地摸老婆的身子，想盡辦法安慰她，沒用，她還是嗚咽著哭個不停，我煩透了，真想半夜就去跳?！髞韮蓚€人迷迷糊地睡了一覺后，下面有感覺了，我激動地弄醒了她，他媽的！咱的老弟還管用嘛，像我們的‘飛揚，偶爾也出故障。我大展往日雄風(fēng)，一晚上三次，她沒話說了，我的話多了起來，真是做好了工作就有發(fā)言權(quán)，我喘著粗氣對老婆說：我想明白了，前幾天船上的艙蓋斷裂，那聲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們船上的人一個個都嚇壞了，當(dāng)時穿多少衣服都發(fā)抖,政委的臉都嚇青了，我甚至想過再也見不到你了，要是賺夠了十萬，干脆就回家開個雜貨店……老婆笑著說：我也想你回去，錢少就少花，只要兩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好?！?/p>

“我要是賺夠了十萬，也不想干了。”我說。

“你想上岸還不容易，聽說老總的千金對你很好，上回在香港她不是還來看過你嗎？怎么樣，有沒有到手？” 二副說。

“手都沒碰過，八字還沒一撇呢。”我說。

“真的？”二副不相信。

“真的！”

“別太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倍闭f。

“那你以前有沒有女朋友？”二副突然問我。

“沒有?！蔽也缓谜f有，也不好違心說沒有，反問二副：“這很重要嗎？”

“當(dāng)然不重要，都什么年代了。”二副說。

二副看得出我有點不高興，抬腕看看表，就起身告辭說：“我老婆還等我呢，哎，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p>

我笑了，拍著二副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保重！”

“那是那是?！倍闭f，竟作悲壯狀。

聽二副的悲喜劇故事很能寬慰我自己，可陰差陽錯的麻煩卻很快就輪到我頭上。

67、不速之客

二副走后，已是上午十點，我什么事都還沒干呢。

我把房間整理了一番，地板掃了兩遍，床單也換了，潔白得很，挺干凈。如果湯小敏來的話……

有人敲門，一打開，天哪！王立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枯黃的長發(fā)被精心的盤在頭頂，加工過的臉浮著艷艷的笑。

“你來干什么？”我陰沉著臉。

王立娟不由分說地把我抱住……

一股濃烈的發(fā)膠味直往鼻孔鉆，我下意識地往后仰頭。王立娟撒嬌地說：“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久分必合嘛，人家的老公都通過公司通知家屬來這邊。好在我跟你們的張經(jīng)理聯(lián)系，知道船到這邊了。我來難道你不高興？”

“你說過，再也不想看到我，我怎么通知你來。”

“談戀愛誰不吵架，你倒學(xué)會假正經(jīng)了！人家何曉陽的女朋友都來了？”王立娟更覺委屈。

看我像塊木頭，王立娟伏在床邊哭：“我想到過你會變，但沒、沒想到你變得這么快、這么無情。”

我該怎么辦呢？怎么解釋清楚？門響了，又是陳新民。

陳新民招手示意我去走廊：“公司小李通過單邊帶要我轉(zhuǎn)告你，叫你到港口后打電話給他，喏，電話號碼給你?！?/p>

“多謝！多謝！”我心中狂喜，里面的女人怎么辦……怎么辦？這婆娘遲不來晚不來，我和湯敏之間好不容易有了希望，若王立娟一攪局，啥都完了！

回到房間，我對王立娟說：“我實在太忙了，這不，馬上又要到港口辦事。你在這不方便，還是先回去吧?！?/p>

王立娟拉著我的胳膊，笑瞇瞇地：“那怎么行？要不，我陪你一起去辦事吧。”

“不行！我這是工作。”我異常嚴(yán)肅。

“那我就在船上等你?！蓖趿⒕晖ㄇ檫_(dá)理起來。

我好不容易通過單邊帶聯(lián)系交通艇過來，陳新民說他也順便到港口辦事。

到了港口，跟陳新民告別，立刻就給小李打電話?；貞?yīng)是：湯小敏住在華瑞酒店506房。

我對著華瑞酒店大堂里明鏡般的不銹鋼柱子，下次意識地理了理頭發(fā)，整了整衣服，直奔506房。

門開了，我眼前一亮：這是怎樣一個女人，白色休閑服，襯著水一樣的肌膚分外透亮；酒紅色的短發(fā)映著紅潤的臉龐像為愛盛開的鮮花，豐瑩的雙唇散發(fā)著誘人的性感，翹起的嘴角和酒窩俏皮得讓人心生憐愛。

“文峰，進(jìn)來吧！”湯小敏的笑容里充滿了陽光。

“你、你吃飯了嗎？”我冒出一句讓自己都吃驚的話。

“是不是想請我吃飯？”

我連忙點頭。我們找了一家頗有小資情調(diào)的西餐廳吃飯。

“你怎么會來防城港？我好意外好高興?！蔽覇?。

68、親密接觸

湯小敏說：“知道船上的艙蓋板出事之后，老爸一直都很擔(dān)心，決定派人過來看看，我自告奮勇來了。我沒來過廣西，想來看看，更重要的是因為你在船上啊！”湯小敏看了我一眼。

她的話讓我頓生甜蜜：“太意外了……”

“沒想到我這么義氣，是吧。畢竟你也算是我恩師，真要給魚吃了，我肯定會傷心。還有，以后到國外，別再給我買東西了，既浪費你的錢，又讓我背人情債。我可不想欠債！”

這樣的回答又讓我從頭涼到腳：“其實，只要你喜歡，花點錢不算什么。”

“你掙錢容易嗎？以后別亂開銷?！睆臏∶魦舌恋挠?xùn)斥聲和慍怒的雙眸里，我分明看到了愛的火苗。

湯小敏吃得很少，卻不斷為我夾菜：“聽說船員吃魚時，很忌諱把魚翻過來?！?/p>

“對。不過你看，我們那么講究，還在船上敬神，要出事還不是照樣出事。”我喝了口水說。

“要不，我讓老爸把你調(diào)回公司來?！睖∶粽\懇地說。

聽湯小敏主動這么說，我當(dāng)然高興。女人最容易感情用事，但我不希望我和她之間的交往太早地鑲嵌功利色彩，不說別人，我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利用對方的情感。況且，我怎知道湯小敏是不是再次考驗我？

“謝謝你的好意，我這人就是苦命，喜歡跑船，況且我很想到印度洋、大西洋走走，人家都說，沒跑過歐美，算什么國際海員！”我婉拒了她的好意。

飯后我送湯小敏回酒店。我一邊想著下一步是靜觀其變，還是主動進(jìn)攻……

“把門關(guān)門??！那么緊張干嘛，怕我非禮你？”湯小敏的笑聲爽朗清脆。

我把門關(guān)了，又一次和湯小敏獨處一室，令我血脈噴張，每一寸肌膚都活躍起來，一陣躁熱。我試探著走到了湯小敏的身邊……頃刻間，我們緊緊相擁，湯小敏的手指有些涼，手心微汗，她腰部的彈性與柔軟結(jié)合得那么完美……我的眼睛涌出了激動的淚花，說真的，雖然我久經(jīng)情場，但我在湯小敏面前體驗了超越于性欲的那種感情，我真愛她，愛得小心翼翼，愛得回腸蕩氣；真愛，使我曾經(jīng)能拒絕誘惑，控制自己的獸性和獸行。我暗下決心，要在情感上做個超凡脫俗的男人……可笑的是，因為我太在乎湯小敏，幾乎違背了男女間正常的親密程序，我只顧吻湯小敏的臉頰，撫摸她的頭發(fā)，聞她身上的香氣，那是久違了的好味道……倒是湯小敏瞇糊著雙眼，動情地暗示我吻她……

一陣溫存過后，湯小敏的臉紅得像貼了紅布。

“這兩天我都快悶死了，你陪我出去玩玩，怎么樣？”湯小敏狡潔地笑，卻掩飾不住不自然的表情。

“好啊！這兒離越南很近，我們到越南看看？”我忽發(fā)奇想地說。

“好主意！好歹也算出國了。”湯小敏興奮得像個孩子。

69、甜蜜爭執(zhí)

湯小敏和我“打的”去了離防城港不算太遠(yuǎn)的廣西東興鎮(zhèn)，我們照了用來辦臨時護(hù)照的相片，湯小敏在相片上清純漂亮。我呢，因為脫了眼鏡，額頭上頭發(fā)搭拉著。

“我像不像勞改犯？”我指著照片問湯小敏。

“像。能當(dāng)勞改犯的人往往不簡單。就算你真是勞改犯，我同樣喜歡你?！睖∶粽f。

很簡單就辦了可以到越南芒街的過境手續(xù)，邊界如此簡單，邊界線是一條河。世上本來無所謂邊界，后來國門有了把守，才有了“邊界”的說法。似乎“幸福”和“快樂”越多的地方，門的把守就越嚴(yán)格。越南的國門容易進(jìn)出，難道那邊的幸福和快樂還不夠多？

在芒街的茶古海灘，來自不同國家、不同地方的人們游泳、嬉戲、曬太陽、談情說愛……人潮如織。在海上久呆，會討厭海。有戀人陪伴，同在岸上看海，才特別感覺出海的迷人，海水浩淼迷茫，陽光的照耀下輕波蕩漾，銀光閃閃……我的心境好了起來，禁不住和湯小敏又擁抱起來……

回到國門前，我和湯小敏特地到了一家小店要了當(dāng)?shù)靥禺a(chǎn)--蝦餅和酸湯。忽聽到由遠(yuǎn)而近的嗩吶聲，時而喜慶熱烈，時而激越時而悠揚，我驚奇地說：“真沒想到，在越南還有人吹這種玩藝兒?！睖∶袈牭煤苋肷?，店老板用生硬的普通話說：“他們不是本地人，是幾年前從中國移民來的，聽說這是中國百姓最喜歡的樂器！不過我們玩不來。”

“這百姓隨便玩的東西，能叫樂器嗎？”我順口說了一句。

“它怎么就不能叫樂器呢？難道只有提琴、風(fēng)琴之類才能算樂器？只有玩鋼琴才算得上高雅？堂而皇之?dāng)[在藝術(shù)院校里的東西才叫藝術(shù)？”

我捅了馬蜂窩，湯小敏不罷休，“你不了解嗩吶，它很早以前從波斯、阿拉伯傳入中國，作為一種民間樂器，同樣高雅，特別是當(dāng)你用丹田之氣，吹完一曲，它能淋漓盡致的渲泄你心中的不滿和哀愁；也能慷慨激地吹出你的快樂和希望……”

“我只是隨便說說，瞧，把你急的?！?“你是在褻瀆藝術(shù)?！睖∶糨^真起來。

“好了，小姐，我有罪，你想怎么懲罰我？”我故作可憐狀。湯小敏不回答我，一大勺酸湯，往我嘴里灌。我賠罪說：“既然你那么喜歡，那我就去學(xué)著吹，以后我每天都吹給你聽，行了吧？”湯小敏慍怒地“勾”了我一眼，笑了。

小店的里屋有些暗，但可以看到外邊過往的行人，我竟然發(fā)現(xiàn)陳新民從屋外走過，他永遠(yuǎn)都背著個黑皮袋，太容易認(rèn)出他了。

70、激情燃燒的夜晚

猶豫是否該叫陳新民進(jìn)來，竟看到了曾政委從窗口路過，他來這干嗎？旅游，嫖妓？不至于吧。聽湯小敏對嗩吶高度評價，我對嗩吶忽感興趣，特意找了間樂器店?！跋壬?，要嗩吶嗎？您可以先試音。”老板熱情地招呼我。

“我，我只是感興趣，不會吹?！?/p>

“如果您有興趣，我可以教你基本方法?！崩习逡娢覜]有太大的反應(yīng)，露出更親切的笑容，“不買也沒關(guān)系，您可以先了解一下，這種嗩吶也叫海笛——”

“海笛？”我興致高漲。

“對，它奏出的音樂高亢明亮，不僅能吹出輕巧的顫音、倚音和滑音，而且能模仿簫的柔美音色”。老板解釋。

湯小敏幫挑了支嗩吶，小店里最貴的那支。

回到華瑞酒店，已近黃昏。我老掛著船上的事，那個倒霉的碰撞事故還不知道是什么結(jié)果。我也怕回到船上直接面對王立娟?？晌铱偟没厝パ?，更何況船員通常是不能隨便在岸上過夜的?！皩Σ黄?，我得回船了。”我很歉意地對湯小敏說。

“天都那么晚了，現(xiàn)在找交通艇不方便，你干脆就在這邊過夜，我跟小李說一說，就說你還有事得在晚上找港口的人，沒事的。我一個人，你要陪我。”“好吧?！?/p>

肚子都不餓，我和湯小敏先是在浴室里瘋狂，又轉(zhuǎn)移到了床上，狂吻，撫摸，不斷地?fù)ПА覀儽究梢皂樌沓烧拢蓽∶簟岸虌尅毕葋砹?，湯小敏偏偏激動得難于自持。

我堅毅地說：“別這樣，來日方長，一定要以身體為重。”

讓欲望像在江河里奔騰的水，一直在流淌，在涌動，在狂歡，在不斷制造旋渦……不是讓欲望的奔涌在突然出現(xiàn)的決口中沖向漫漫荒野而忽然消失，那種欲望沒有宣泄之前的愛欲與愛意特別濃郁、溫馨和熱烈，像風(fēng)，像雨，像火，也像水……格外美好。

我把湯小敏看成女神，愛撫她的動作剛勁而不失輕柔，我想著整個晚上不睡了，就這么擁她，吻她，吻遍她全身……如果我們都任性，讓欲望及時跑了，消失了，也許，湯小敏和我很快就陷入疲態(tài)，便了無情趣，然后是呼呼大睡……

想起以前跟王立娟交往時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細(xì)節(jié)，我和她云雨之后把她送回她住的地方，她下車回宿舍時，我的摩托車沒有熄火，就跟她匆匆告辭走了。她有一回跟我調(diào)侃說：“身體的火熄了，摩托車就不熄火了?！?/p>

的確，在我沒擁有王立娟的身體之前情形大不一樣，她下車后我會自然地讓摩托車熄火，跟她再說上一段情意綿綿的話，才讓她走，再重新啟動摩托車。

我現(xiàn)在憑什么不要王立娟了？一旦跨過了那條線，我以后還能像現(xiàn)在對湯小敏保持美妙感覺？第二天早上，不得不早起，我跟湯小敏說好：“只要把船上的事情辦妥了，我就會盡量抽時間來陪你。”（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