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金錢和美

星新一

“我愛你。”青年悄聲地說。

然而姑娘吱唔地答道：“別、別開這樣的玩笑!”

“不，不是開玩笑。我真愛你，從心里愛你?！?/p>

“可是我們才只見過5次面呀?！?/p>

“難道有誰規(guī)定了必須在見過幾次面之后才能傾吐愛情嗎?從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天起，我就深深地愛上了你。只是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五次見面的今天，我實(shí)在忍耐不住了?！鼻嗄甑恼Z氣是那么火熱，隨后他們閑聊了起來。

青年28歲左右，可以稱作男人氣概和瀟灑風(fēng)姿揉和得十分勻稱的美男子，而且衣冠楚楚。姑娘的年齡在25歲左右，然而無論怎樣放寬美人的定義來做善意的描畫，她都難以稱得上是美人兒。姑娘長得很胖，從前胸到腰部，幾乎是一般粗。不僅如此，那雙腳也很肥大。又長著一對金魚眼，塌塌鼻，厚嘴唇，兩唇間還排列著參差不齊的齲齒。衣著也不引人注目，不論穿上何等樣式的服裝，也毫不出色。

姑娘對此深有自知之明，所以對青年的甜言蜜語不肯輕易接受，不是沒有道理的。

“適可而止吧!這類話最好還是說給別的姑娘聽吧?！?/p>

“我只喜歡你，現(xiàn)在說起其他的姑娘，我一點(diǎn)都不動心?！?/p>

“喂，想笑別人，也要有個分寸，我可要生氣了。”姑娘真的表現(xiàn)出一副就要生氣的樣子。她不生氣時，眼神就夠丑陋的了，若是一瞪眼，就更夠人一瞧的。

青年避開她那目光，繼續(xù)說道：“隨你發(fā)火好了!這樣，你就會更理解我的誠意。我是真心地愛著你呀?！?/p>

“討厭，請您不要再說了，你的話叫人悲傷?！?/p>

姑娘的聲音突然變得嗚咽，并且低下了頭，青年卻乘機(jī)向她靠得更近了些?！罢埐灰瘋?你一哭，我還怎么向您求婚呢?”

“什么?”一聽到結(jié)婚二字，姑娘不由地打了個寒噤，頓時面露難色、茫然不知所措。

青年又接著說：“請您一定跟我結(jié)婚!”

“可是，漂亮的姑娘多得很，和像我這樣的女子……”

“您文靜、靦腆，正是這種性格吸引了我。而其他的女人，個個都自命不凡、清高孤傲?！彼煌５?、反復(fù)地說著，他每重復(fù)一句，姑娘那人為設(shè)起的防線便被沖垮一道。

她終于有些相信了?！澳艿玫较衲@樣男子的求婚，真好像在夢境里似的?！?/p>

“別懷疑了，您不是在做夢，不信，我掐您一下?！鼻嗄暝絹碓接H昵，姑娘笑了。

“您答應(yīng)了?”

姑娘答應(yīng)了，談話又前進(jìn)了一步。

“如果可能，我們應(yīng)當(dāng)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哪怕是小一點(diǎn)的。我從不亂花錢，一直在積蓄。現(xiàn)在我有一筆相當(dāng)可觀的款子，夠買到一所房子的吧!”

“我也攢了些錢，如果不夠，請用我的，不要見外。”

“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買到一套更好的房子了，到時用你的名字登記。”

“隨您便好了?！?/p>

“那么，我就取出存款來計(jì)算一下，也讓您看看，我沒撒謊?！?/p>

倆人的談話又有所進(jìn)展，談得也更具體了。他們約定好了下次見面的日子之后，便分手了。

青年既非出于好奇，亦非神經(jīng)不正常，而是非常鄭重其事。這就是他的事業(yè)，干事業(yè)不鄭重其事是不行的。簡而言之，騙婚，成了他的惡習(xí)。

社會上干這種事的并非絕無僅有，但是，多數(shù)人都將騙婚得來的錢財(cái)大手大腳地?fù)]霍掉。而這位青年卻采取積蓄的辦法。把騙到手的錢全都存進(jìn)了銀行。不言而喻，資本愈多，成功率愈高。把鈔票往眼前一摞，就不愁接觸不到女人。如果進(jìn)一步說：“要是錢再多些嘛……”姑娘就會打消疑慮，完全信任地把錢全部拿出來。這樣一來，“營業(yè)成績”的確可觀，錢一到手就遠(yuǎn)走高飛。再把錢存進(jìn)銀行，存款額直線上升，這便是他的生活樂趣。

盡管如此，這位青年也不是一個守財(cái)權(quán)。他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同一個漂亮的女子結(jié)婚。多次的失戀，使青年深深地醒悟到：漂亮女子通常是不愿跟沒錢男人結(jié)婚的。

3天后，按約定時間，青年來到了姑娘的住所。這是一間沒有裝飾的、樸素的房屋，沒有少女閨房所特有的那種華麗。青年暗暗思忖：她是對婚姻絕望了，所以一心在存款吧!然而禁止同情，他又開始營業(yè)了。

他打開背包，把成疊的鈔票摞在桌子上“瞧，這就是我費(fèi)盡心機(jī)積攢下來的錢”

姑娘也準(zhǔn)備好了鈔票，雖然比青年的少些，但要比他所想的多。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錢摞在一起?！拔乙舶彦X取出來了哦，這樣把錢摞在一起，就分不開了?！?/p>

“難道這不好嗎?反正都是我們的錢，”青年為事態(tài)一如既往進(jìn)行得順利而感到滿意?？磥砉媚镎娴南嘈帕?，現(xiàn)在更需要鎮(zhèn)靜，等把錢歸整一下就可以溜了。這樣做，姑娘受損，不免可憐?？墒俏夷兀捎跊]錢就不能跟漂亮的姑娘結(jié)婚，不也同樣可憐嗎?

這時，姑娘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天真地說道；“這錢有多高，量一量好嗎?”

“好的，量量吧!”

“尺子放到哪里去了?本來是放在你身后那兒，也許放到雜志下面了?”

“在哪兒?在哪兒?”

青年不慌不忙地尋找，因?yàn)樗篮檬麓钩芍H，更需要沉著和冷靜，興奮、不安是失敗之母。然而當(dāng)他找到尺子、抬起頭時，眼前竟然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桌子上的錢沒了，姑娘也不見了。他試探著叫道：“您藏到哪兒去了?別開玩笑了，快出來吧!尺子找到了。”

沒有人回答。他又連叫幾聲，仍然沒有回音。他強(qiáng)壓著心中的怒火，打開壁櫥一看，什么也沒有，更別說姑娘了。他又翻開了放在房間角落里的舊便表箱，同樣空空如也。

這樣找來找去，不僅什么也沒找到，反倒耽誤了時間。當(dāng)他慌忙跑到外面時，哪里還有姑娘的影子。

他向公寓管理人一打聽，才知道姑娘已辦完搬遷手續(xù)走了。雖然留下了移遷處的地址，也肯定是假的：

青年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去找了一下，卻根本就沒有那么個街名。

“殘酷、太殘酷了?！?/p>

青年的悲傷是可想而知的。為了將來的幸福，忍辱負(fù)重積攢下來的錢全都波拿走了。他怎能不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