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地笑，深深地思

薛國林　代　進

從1998年起，中國新聞工作者協(xié)會在中國新聞獎評選中增設了新聞漫畫一項，確立了新聞漫畫在中國新聞報道中的獨立地位。其背后的原因，是由于人們意識到新聞漫畫不僅可以充當美化報刊版面的附屬物，它更能以其評議性藝術獨立刊發(fā)，運用風趣、凝練、機智的漫畫語言，將社會生活中乖訛的事物或現(xiàn)象，濃縮在尺幅之中，讓讀者在會心一笑之后，引發(fā)深深的思考，產(chǎn)生強大的社會傳播效果?！妒膸煷髸帆@得第18屆中國新聞獎一等獎，正是由于其關注熱點、針砭時弊、寓意深刻、畫技精湛，使該作品的新聞性、思想性和藝術性融為一體，耐人尋味。

一、在強烈的新聞傾向性中，透視重大主題

漫畫大師豐子愷先生在其《漫畫的描法》一文里談到，工筆而注重形象的是——像雙鉤的花卉圖；工筆而注重意義的是——像細致的歷史畫；簡筆而注重形象的是——像古人的即興畫；而簡筆而注重意義的——便是漫畫。這主要是從漫畫的描法上區(qū)分的。望文生義：漫，隨意也。事實上，漫畫是畫中的隨筆，可以自由創(chuàng)造畫法，風格也因人而異，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多種多樣，無需嚴格定義。

新聞漫畫唯一不同于漫畫之處在于它的新聞性。一幅好的新聞漫畫應該是新聞性和藝術性的結(jié)合，通過漫畫的敘事模式去報道或評論新近發(fā)生的主題重大的事實。《誓師大會》是一幅諷刺意味十足的新聞漫畫，其創(chuàng)作靈感源自作者對于社會中丑陋的現(xiàn)實有著強烈的不滿情緒，無須直言斥責，而是通過漫畫的形式，運用比喻、影射的手法來暴露這種丑陋。

作者根據(jù)2007年10月11日有關媒體報道的陜西省人事廳126名公務員違規(guī)配備和使用42輛公車這一新聞事實，創(chuàng)作了《誓師大會》。但這只是創(chuàng)作的由頭，其背后更大的社會背景是，面對日益惡化的環(huán)境，日益枯竭的能源，我國乃至全球都在推行節(jié)能減排，維護自然生態(tài)。但很多地方政府卻僅僅停留在口頭上，熱衷形式主義。開大會、搞座談、印文件、搞宣傳的背后，卻是開公家車、吃公家飯、出公家游。這種嚴重的社會弊病是作者真正想要揭露和批評的，這便是漫畫主題中所具有的新聞傾向性。

二、在大幅度夸張對比中，讓不盡之意見于言外

漫畫中可以完全沒有文字，即所謂無字漫畫；也可以運用文字來輔助，利用語言文字明確的指意增加漫畫意義傳遞的方向性。盡管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信息傳遞工具，但是在漫畫中，語言及其記錄符號——文字，往往只是點到為止，對整幅漫畫起一個串聯(lián)的作用即可。

“言不淺露，語不窮盡”，營造這種含蓄蘊藉的美感正是新聞漫畫的“絕活”。漫畫中一共有5句話——貼于體育館正門口的大標語“厲行節(jié)約，珍惜資源”，懸掛在氫氣球下的“節(jié)能減排從我做起，節(jié)能降耗人人有責”，剛從車里走出來的某與會人員的話“科級以上干部都來了，區(qū)里夠重視的！”，以及作品的標題“誓師大會”。文字所傳遞的意思是，大家都很重視節(jié)能減排，大家都來誓師了。場內(nèi)座無虛席，場外的小轎車也排得滿滿的，里三層外三層一望無盡，讀者心里或許還琢磨著“這么多車還真考驗停車技術”，好一個熱火朝天的誓師大會。不過，這當然不是作者要真正言說的。那言外之意是什么呢？就是這些鋪張浪費的機關用車，無只言片語，卻無語勝千言。在大幅度的夸張中，突出了鋪張浪費之嚴重的特點。而這些鋪張浪費的機關用車與厲行節(jié)約的標語口號形成鮮明對比，夸張的標題與夸張的畫面遙相呼應，暴露出巨大的矛盾——這究竟是“誓師大會”還是“耗能大會”？不盡之意，不言而喻。

三、以無聲的評論發(fā)揮輿論監(jiān)督的功能

新聞漫畫主要具有4個功能：傳播新聞信息、評論新聞事件、參與輿論監(jiān)督、報刊版面審美?！妒膸煷髸凡]有向讀者明確地傳達某一個具體的新聞事實——陜西省人事廳126名公務員違規(guī)使用42輛公車的新聞事實——而是以這個事實為依托，以抽象和具象的藝術表現(xiàn)，來評說這種普遍存在的社會現(xiàn)象，讓讀者獲得啟示和教育：節(jié)約資源保護環(huán)境的關鍵在于行動。在無聲的評論中，作者對于時下某些地方熱衷形式主義的諷刺是含蓄而幽默的。

其實，陜西省人事廳126名公務員違規(guī)配備和使用42輛公車并不是個別現(xiàn)象。并非只有陜西省人事廳存在這樣的問題，也并非只存在違規(guī)配備公車這一類問題。新聞漫畫的強大表現(xiàn)力就在于它具有漫畫的通性，將意義從事件中抽離出來，附著在新的具象上，這種具象往往是含蓄、夸張、濃縮的，其主題的表達留有一定的未定性，讓讀者自己聯(lián)系生活實際任意發(fā)揮想象，參與再創(chuàng)作，形成自己的主題思想，達到更廣泛的社會傳播效果。

《誓師大會》刊發(fā)以后，同年12月14日，陜西省委辦公廳和陜西省政府辦公廳下發(fā)通知，要求從加強黨風廉政建設、推動節(jié)約型機關建設的高度，在各省級黨政機關清理整頓違規(guī)配備和使用車輛問題。個別地方單位違規(guī)配備和使用公車這一新聞事實再次引起國內(nèi)各界關注。一幅方寸大小的圖畫，和文字消息、評論一樣，在揭露假丑惡的過程中，起到了新聞輿論監(jiān)督的作用。

四、構(gòu)圖精巧，但略顯不足

隨著制版和印刷技術的發(fā)展，很多報刊開始采用彩色漫畫。廣州日報的這幅《誓師大會》便運用彩色構(gòu)圖。繪畫形式也不像豐子愷先生所說的“簡筆而有意義”，而是極其精細。輪廓清晰的一輛輛轎車，一個個窗戶，一排排石階，一棟棟高樓都色彩分明，的確是精雕細琢。當然，在電腦繪圖技術發(fā)達的今天，這不算難事。或許畫面內(nèi)容的建構(gòu)，意義的透視才是評價一幅新聞漫畫優(yōu)劣最重要的標準。不過新聞漫畫終究是漫畫，色彩的運用也并不能隨心所欲，因為色彩具有一定的象征性，本身可以透露出一些重要的信息。筆者認為，藍藍的天空是一個敗筆。汽車對自然最大的損害就是耗盡大量石油之后，排出大量污染空氣的有毒氣體包括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如果能夠把天空畫成灰色或淺灰色，或許更有視覺感染力，或許更能強調(diào)“節(jié)能減排”這個迫在眉睫的重大議題。

(薛國林，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代進，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