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東方的女人(外一篇)

王鳳國

陳三前院的張濤蓋了一座小洋樓,原來的張濤住的是一處茅草屋,張濤到城里干了兩年建筑隊,回家就蓋了一座小洋樓,同時還帶回來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在陳三眼里,張濤是窮秀才當上了駙馬爺,一步登了天。張濤逢人便說他老婆是城里人。村里人是不信的,就你這熊樣還找城里人,地地道道的城里女人是媚而不妖的。張濤的女人過于妖氣,勾人的。在城里打工的,有些經(jīng)驗的都知道,這是長期在風月場合工作留下的“職業(yè)病”。這年月,大伙兒對這類事也懶的關(guān)心和判斷。有時候人的感性是很容易戰(zhàn)勝理性的,比如張濤的女人愛化妝,還喜歡用一種香氣很特別的香水。還有,張濤的女人每天早晨都喜歡站在小洋樓上,對著東方眺望,張濤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會飄出很遠,讓很多人都聞得到。起初,還以為是誰家的花開了呢!有人還家家戶戶地尋找那花香的來源。后來還是陳三揭了底兒,那不是花開了,是張濤的女人身上的香味,但陳三總愛強調(diào)一句,是張濤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關(guān)于張濤的女人,也有人去過城里,說看到過張濤的女人和一個年齡大的男人逛超市,說不定她身上的香水就是那個老男人給買的;也有人說,張濤蓋樓的錢就是女人給的。

張濤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最大的好處,就是讓陳三不再睡懶覺。陳三是村里有名的懶蟲,太陽不曬到屁股是不起床的?，F(xiàn)在張濤女人身上的香味會在太陽剛升起的時候準時鉆進陳三的被窩,陳三長長地嘆了口氣說,真香!陳三的老婆說,你是被那騷狐貍精迷上了吧!這哪里是香,分明是狐貍精散發(fā)出來的妖氣,專門來勾引男人魂的。

陳三說,你懂個屁,那才是女人味,看你整天身上就那一股子尿騷味口臭味!陳三說的慷慨激昂。

陳三的老婆懶得和他打口水官司,丟一句,你就慢慢聞吧!有本事你去趴到身上聞去。就忙別的去了。

陳三已睡意全無,便爬起來,透過破窗戶看到張濤的女人站在樓上向東方眺望。陳三有個重大發(fā)現(xiàn),那就是每天早晨,這個女人總喜歡向東方眺望。陳三想,東方會有什么好東西,讓這個女人如此著迷。

陳三帶上這個問題,就起床了,他想找張濤的女人嘮幾句嗑。張濤的女人聲音是細的,柔的,讓人聯(lián)想到了白鵝毛。他和張濤的女人是不陌生的。張濤和她結(jié)婚那天他還去喝了喜酒,那天他趁她不注意摸了她的屁股,她的屁股小巧而又飽滿,在瞬間他想到了西瓜,想到了西瓜,陳三的嘴角流了一口水,張濤女人的屁股就是那又圓又光滑的西瓜。

起了床,陳三看到,張濤的女人還沒下樓,還站在樓上眺望。陳三想到自家的院子站站,和張濤的女人嘮嘮嗑,但陳三從衣鏡中發(fā)現(xiàn)自己頭發(fā)潦草,面容狼狽。張濤的女人是個講衛(wèi)生愛干凈愛打扮的人,陳三想,這個形象出去,肯定讓對方惡心,陳三就洗了把臉,用梳子整理了一下頭發(fā),才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裝出要出門的樣子,故意抬頭往樓上看了看。碰巧,張濤的女人也低頭向他看了一眼,張濤的女人說,三哥早!

陳三忙把話接過說,你也早,大妹子。陳三故意停頓一下問,大妹子,我發(fā)現(xiàn)你天天早上眺望東方,東方有啥子稀罕的東西把你迷住了?

張濤的女人說,有啊!你上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陳三知道張濤的女人戲弄他,明知他住的是瓦房,還讓他上去看看。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心想,小樣,你以為我瓦房就爬不上去了?陳三找來了一把梯子,爬到了瓦房上。

張濤的女人看到了一只猴子在爬梯子,就笑了。

陳三的瓦房是老房,瓦片都有些朽了,經(jīng)不起踩,有一個瓦片就被陳三輕而易舉地踩破了,陳三的心就痛了下。張濤女人的笑讓陳三看到了,陳三嘆了句,媽的,笑得真騷。但這騷讓他很受用,這騷讓他著了迷,他腳沒站穩(wěn),一不留神兒從房上滑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幸好院子沒鋪水泥地,房子不高。

張濤女人嚇壞了,忙下了樓,跑進了陳三家說,三哥,你沒事吧?

陳三蹲在地上說,放心吧!大妹子,還摔不死我。陳三想站起來,但屁股像打了針扎一樣。張濤女人說,三哥,我扶你起來。陳三想拒絕,但看到了一團棉花飄過來,手就不由自主伸了過去,一把就把棉花捉住了,棉花很柔,很軟,還散發(fā)著芬芳。他的嘴巴早忘了說話?？伤男脑绲乖谝黄藁ǖ乩?張濤女人身上的香味也撲天蓋地向陳三壓了過來,陳三徹底淹沒在一片芬芳的棉花地里,讓陳三的心醉了。陳三握著張濤女人的手哭了,陳三把那雙玉手貼在自己臉上,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陳三哭得很純,很傻,像個受傷的孩子。但后來陳三回憶說,那不是哭,那怎能算哭,那是對生活的感嘆。我整天活在雞腥狗臭的世界,我躺在一片潔白柔軟的棉花地,聞到了沉醉的芬芳,能不感嘆嗎?

后來,陳三常常望著張濤家的樓房發(fā)呆,陳三老婆說,陳三的魂讓那個狐貍精勾引走了。

陳三有一天興奮地說,我想好了,在家也沒多少活路,我也出去,掙錢回來蓋樓房。陳三老婆瞪大眼睛,驚嘆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家陳三也知道掙錢蓋房子了!

陳三真的跟隨村里的人出去了。

陳三再回到家,是三個月以后的一天。他在城里干建筑隊,不小心從腳手架上掉了下來,當然摔的不算重,但也不輕,骨折了。工頭還算仁義,給了醫(yī)療費,讓陳三回家養(yǎng)傷。

在這三個月里,陳三也不是一點兒收獲也沒有,他知道了張濤女人用的香水是大多數(shù)城里女人都用的,他還專門去超市看了一次,他把香水的牌子給忘了,是充滿洋味的外國香水。

陳三回到家,張濤的女人來看他。陳三又看到了那團棉花,棉花依然散發(fā)著芬芳。陳三讓這團棉花刺得眼很痛,心也是。陳三向張濤的女人提出了兩個問題,一個是城里這么多女人用香水卻聞得很渾,香氣雜亂,讓人不悅。鄉(xiāng)下就一個女人用香水,大伙都能聞得到,讓人激動,讓人清醒。這是為什么呢?

張濤的女人說,這就是鄉(xiāng)下和城市的不同!也是我喜歡鄉(xiāng)下生活的原因啊!

陳三又問,你告訴我,你天天早上眺望什么?我很想知道?

張濤的女人笑了,說,真暈,這也叫問題?你沒發(fā)現(xiàn)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云紅紅的,太陽也紅紅的臉,很美嗎?

陳三很疑惑,說,真的很美嗎?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呢?

張濤的女人說,不信,你就去我家樓頂看看。

陳三點點頭,說,我一定去看看。

陳三腿好了,在一天早上,他登上了張濤家的樓房。這天的天氣特別好,太陽升起來了,紅紅的臉兒,紅紅的衣服。張濤的女人說,你要靜下心來看。心要無雜念。

陳三閉上眼,又睜開。他望著東方的太陽,感嘆,真是太美了,我活了四十年,竟沒發(fā)現(xiàn)太陽這么美。

張濤的女人說,是你的心中充滿了雜念,浮躁了,沒了一顆發(fā)現(xiàn)和觀賞美的心。

陳三問張濤的女人,太陽為什么臉兒是紅的?衣服也是紅的,而不是綠的藍的,或者別的什么顏色?

張濤的女人說,我以前也想過這個問題,后來我想明白了,太陽早上是去相親,或者去做一件喜悅的事,你看那紅紅的云,就知道她的心情是愉快的,不論去做什么,應(yīng)該是一件和喜悅有關(guān)的事。每天早上她的臉都是紅的,也在告誡我們,每天都要活得喜悅。

陳三回頭看張濤的女人,女人的臉也被太陽照得紅紅,充滿著欣喜,像個新娘。

陳三心中有股東西被觸動了,他的心被充實得很溫暖,很幸福。陳三情不自禁從樓上跳了下來,他在瞬間感覺自己飄了起來。

書法家“易林”

青年書法家楊林發(fā)神經(jīng)似的一個人開車去了趟龍山。龍山有個善國寺,寺院有個方丈慧遠大師,據(jù)說是個得道高僧。楊林習字二十年,省里書法家協(xié)會也加入了,也獲了不少獎項,可就是作品的價格提不上來。人家那些書法界的老前輩,一幅字都漲到幾萬了,可自己還是一千的價,別說還多半是打秋風的。就這,啥時候能脫貧致富呢?楊林自嘲說自己是書法界的農(nóng)民工,賤賣勞動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