淪落人

黃紹安

序唐朝中期，元和十一年。潯陽江滔滔的流水。江水猛烈地沖刷著礁石，拍打著灘頭，發(fā)出了巨大的聲浪。纖夫們一雙雙裸露的足，沉重的足步踩在卵石上。他們衣衫襤褸，肩上套著纖繩在艱難地行進(jìn)，嘴里不斷地發(fā)出單調(diào)而低沉的號子聲。

纖繩從纖夫的肩上一直延伸到船的桅桿頂上，桅桿被牽力拉斜了它那高高的身軀。

幾條船負(fù)重逆水而行，江水涌起的浪花撲上船頭。

船上的人驚駭萬狀，亂成一團(tuán)，笨重的船身隨時(shí)都有被江水吞沒的危險(xiǎn)。

寬闊的滿面上，點(diǎn)點(diǎn)江鷗飛掠浪尖。

上游，一艘商船鼓帆順流而下。

船頭，一個(gè)身材窈窕的女子在江風(fēng)中飄然佇立，她就是飽經(jīng)人世辛酸，而今漂泊江湖的淪落人韓曉梅。

只見她云髻蓬松、素衣束帶，呆滯的目光遙望著長空中那漫漫遠(yuǎn)去的雁行。

兩岸的山巒上，一片經(jīng)過秋霜的楓林、迎著夕陽的殘照，變得更加紅艷、壯觀。

夕陽西沉，商船在那茫茫流逝的江中遠(yuǎn)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1、江州司馬宅黃昏

宅門大開，由里面走出兩位官員，前行的胡須斑白，是即將楊州赴任的趙錚。后者便是我國唐代偉大的詩人，豐滿年華的白居易，他面容清瘦，目光炯炯。

兩匹馬伸頸長鳴，侍者從樁上解開韁繩，備好鞍蹬。

白居易一伸手：“趙兄請?！?/p>

趙錚：“請?！?/p>

倆人翻鞍上馬，揚(yáng)鞭而去。

2、凸凹不平的石子路

富有江南特色的蘆竹盈道而生，兩只歸巢的杜鵑撲面飛過。

白居易、趙錚并馬緩行，不時(shí)用手撥開竹枝。趙錚神情憂郁地：“如今朝庭朋黨對峙、宦官專權(quán)，賢弟任上多加留心。”

白居易無限感慨：“可悲黎民遭難，渴望生養(yǎng)休息。”趙錚：“是呀，天下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內(nèi)憂外患，國空民虛，局面不知何年得了?”

白居易：“鑄劍為犁，撫民安邦；減其笙歌、潔其朝綱；仍不失我大唐之盛矣?！壁w錚：“唉，賢弟不可奢想?！卑拙右讘嵢坏兀骸拔野拙右卓v毀前程，拋頭顱，灑熱血，愿為民請命。”一鞭打下，馬奔馳而去。

趙錚無可奈何地?fù)u搖頭：“還是那個(gè)火爆性子。”3、潯陽江頭夜一片寧靜、江中倒映著點(diǎn)點(diǎn)船家燈火。

侍者前面手提紗燈，白居易、趙錚攜手沿岸邊石階而下。

白居易：“趙兄留心。”

趙錚淡淡一笑：“顛沛江湖多年，這點(diǎn)路么，摔不著為兄?！?/p>

船上侍者迎面恭候：“二位老爺!”

趙錚一揮手：“備酒。”

“遵命?！笔陶邞?yīng)聲而去。

白居易不解：趙兄莫非借酒解愁?

趙錚：“非也，你我弟兄潯陽一別，不知何時(shí)才能重見，今夜不痛飲一番，絕不罷休?！?/p>

白居易拱手：“愚弟理當(dāng)奉陪。”

趙錚：“請?！?/p>

二人走上船去。

4、船上夜

席前，巨燭通明。

白居易起身舉杯：“趙兄此次途經(jīng)潯陽，弟款待不周，恕罪。”

趙錚接過杯來：“既言弟兄，何出此言?！?/p>

他給白居易斟滿一杯酒，端起：“請?！眰z人一飲而盡。一陣悠揚(yáng)的琵琶聲從江面?zhèn)鱽?，琵琶聲凄切婉轉(zhuǎn)，如泣如訴……

白居易將舉到唇邊的酒杯放了下來，他側(cè)耳細(xì)聽，情不自禁地步出艙外。

白居易站立船頭，目尋著琵琶聲傳來的方向，指著輕聲地問：“那是誰家的船?”侍者：“回老爺，一艘茶商船?！卑拙右状叽伲骸翱彀汛窟^去?！薄百t弟這是……”趙錚大惑不解。

5、商船旁夜

商船的艙內(nèi)燭光明亮，從窗欞中可以看到一個(gè)發(fā)髻高挽形態(tài)嬌柔的女子懷抱琵琶揮動(dòng)手臂時(shí)揚(yáng)時(shí)抑，彈出那動(dòng)人的樂章。官船慢慢駛來。白居易：“聽其音，有京都風(fēng)味，真是他鄉(xiāng)遇故知?！?/p>

趙錚若有所悟：“這是長安名曲吧?”

白居易：“是呀，此乃(《渭城曲》也。弟左遷江州以來何曾聽過，甚是妙極。”

兩船相接，船身在輕輕地?cái)[動(dòng)，琵琶聲嘎然終止。

白居易吩咐：“請彈琵琶的娘子?！?/p>

侍者走向前喊著：“對面船上來人!”

商船上一侍女掀簾走來，惶恐地：“請問何事?”

侍者：“我家老爺請彈琵琶的娘子回話。”

侍女應(yīng)諾轉(zhuǎn)身入內(nèi)，少時(shí)復(fù)出，言道：“我家娘子說夜不事客。”

趙錚上前：“傳我的話，楊州別駕趙老爺要見?！?/p>

侍女見其派勢，忙又退入艙內(nèi)。

時(shí)過不久，侍女為難地走出：“稟老爺，我家娘子言說，夫婿遠(yuǎn)行，妻不外出，況天色已晚，恐有不便?！?/p>

趙錚面有恕色，白居易忙止?。骸摆w兄休慮。”他轉(zhuǎn)向侍女懇切地，“請告知你家娘子，本司馬姓白名居易，只求琵琶一曲，并無他意，煩勞再稟。”

侍女眼睛一亮，急進(jìn)入艙內(nèi)。

侍者將燈籠高高舉起，白居易、趙錚期待著商船上的動(dòng)靜。

商船的窗欞上，人影搖動(dòng)，接著艙門半開，侍女手持紗燈在前，后面走出一個(gè)懷抱琵琶遮住了半邊臉龐，步履輕盈，身材苗條的女子。

6、官船內(nèi)夜

白居易親手剪去燭花，頓時(shí)火苗閃亮。

燭光下，年已三十的韓曉梅風(fēng)姿綽約，憂郁的面龐仍有當(dāng)年那種迷人之態(tài)。

侍者擺上酒肴。

白居易斟滿一杯酒，端起：“娘子愿夜獻(xiàn)神曲，居易誠敬一杯。”

韓曉梅忙欠身：“奴家才疏學(xué)淺，大人且久負(fù)盛名，請勿見笑。”

趙錚：“請。”

三人飲酒畢。

韓曉梅從侍女手中接過琵琶，調(diào)動(dòng)弦軸，百感交集。

琵琶弦上，她細(xì)嫩的手指在上面“輕攏慢捻”，琵琶聲凄涼悲切，劃破萬籟俱寂的夜空，回蕩在星光閃爍的江面……

琵琶聲把人們帶進(jìn)了那些歷歷在目的意境之中。

(疊印)：奇峰峻嶺中，一注瀑布傾瀉而下，濺起了朵朵銀花，匯成了一潭碧綠的泉水。

小溪中游魚追逐，溪水從鳥語花香的樹林中流出，小溪被一塊大的山石截堵，溪水從山石的縫隙中流出。

一陣?yán)坐Q電閃，剎時(shí)滂沱大雨，溪水終于變成了洶涌的洪流，洪流滾滾匯入大江，天空行云殘陽，夜幕中江水靜靜地流去。(疊印完)

7、潯陽江夜

幾個(gè)纖夫聚坐船頭，側(cè)耳靜聽。

滿頭白發(fā)的艄翁也從艙內(nèi)走出，細(xì)心地傾聽著。

一個(gè)漁家姑娘輕輕地放下提水桶，坐到船舷。

8、官船上夜

韓曉梅眼含淚花，靈巧的手指在繼續(xù)彈奏；琵琶聲驟然轉(zhuǎn)急……

(疊印)：“得、得、得”一陣陣急促的馬蹄，揚(yáng)起團(tuán)團(tuán)塵埃。

萬馬嘶鳴的戰(zhàn)場，兩軍混戰(zhàn)，刀劍鏗鏘，死者哀鳴，慘不忍睹。邊塞深秋，葉落花凋。長城上，一隊(duì)老兵在巡邊，他們?nèi)忠缕婆f、須發(fā)皆白。

村莊，田園荒廢，房舍殘缺。幾個(gè)神策軍強(qiáng)拖一少年入戎，老嫗號啕痛哭，在后面緊追不舍。(疊印完)

韓曉梅忍不住哭出聲來，眼淚點(diǎn)點(diǎn)滴在了琵琶上和手上。

白居易：“娘子為何淚如雨下?”

韓曉梅癡癡地望著窗外的夜空。

月亮的清輝灑向江面，江水帶著沁人的寒意。

白居易：“娘子琵琶嫻熟，只是此曲悲涼過度，想必定有隱情在心?！?/p>

她仍不答語，久久地沉思。

趙錚同情地望著：“有什么冤屈，就說說吧，憋在心里難受?！?/p>

白居易撫慰地：“娘子但講無妨?！?/p>

韓曉梅收淚斂容、沉痛地：“三十年的光陰……”(回憶)

9、臨潼驪山下韓宅黎明

丫環(huán)手提燈籠引一婆子匆匆走過回廊。

丫環(huán)：“我家娘子昏過去兩次，現(xiàn)在還沒有醒來?！?/p>

婆子：“給她喂點(diǎn)參湯什么的，準(zhǔn)許會好些?！?/p>

丫環(huán)：“喂過，她總是不開口呀!”

婆子：“就怪肚子里那個(gè)小作孽?！?/p>

10、韓宅內(nèi)黎明

燭光明亮的窗欞內(nèi)，婆子和丫環(huán)焦急地在說著什么，婆子不時(shí)地用手比劃著，像是以手壓腹的意思，丫環(huán)不住地點(diǎn)頭。

一聲嘹亮的雞鳴，東方呈現(xiàn)出一抹乳白色的云層。

“哇、哇”嬰兒落地的哭啼聲，哭聲陣陣響徹整個(gè)宅第。

11、廳堂內(nèi)晨

韓員外喜形于色。

錢員外拱手：“恭喜、恭喜。”

韓員外：“此乃韓錢兩家之喜，少時(shí)還請大舅賜名?！?/p>

錢員外笑：“取個(gè)美名有何難處。只是這指腹為婚一事，可不能返悔?！?/p>

韓員外：“你我同庚至親，怎能見外?！?/p>

錢員外伸手：“那一言為定?！?/p>

韓員外擊掌：“一言為定?！?/p>

說著倆人呵呵大笑。

丫環(huán)氣喘吁吁奔進(jìn)來，栗然地：“老爺，娘子她……

韓員外猝然色變，他驀地大步走向廳外。

丫環(huán)抽泣著對錢員外說：“娘子她剛生下小千金，就斷了氣。”

12、韓家后園日

字幕：十二年后。

桃李爭艷，蝴蝶飛舞。

弧形園門外一個(gè)男孩的高喊聲：“曉——梅一”園內(nèi)寂然無聲。十二歲的錢春生奔到門前，他四下張望，一邊自語：“她會到什么地方去呢?”一株桃樹下，韓曉梅小心翼翼地在捕捉蝴蝶。錢春生手里拿著一支桃花，笑吟吟地走到她身后：“曉梅，給你?！?/p>

韓曉梅擺擺手，示意他不要?jiǎng)?，一支手輕輕向蝴蝶伸去。

錢春生脫去外衫，要幫助曉梅捕蝶。

韓曉梅的手剛剛觸到蝶翼、蝴蝶猛地掙脫飛走。春生一邊追逐，一邊張開手中的衣衫，網(wǎng)一樣向飛著的蝴蝶撒去，蝴蝶落網(wǎng)了。

倆人湊到一起，小心地把衣衫揭開，一只五彩繽紛的大蝴蝶露出來，拍打著翅膀在地上掙扎。

曉梅伸手過去把它捉住。

錢春生驚喜：“多大的蝴蝶，讓我看看?！?/p>

韓曉梅：“顏色美極了，別弄壞翅膀?！卑押瓦^去。

兩個(gè)天真的孩子是那樣專注，仔細(xì)地觀賞著，送過去，又拿回來。

地上滿是飄零的落花。

13、堂前日

韓員外儀表嚴(yán)肅，帶著生氣的口吻教訓(xùn)著女兒：“常言道男女有別，不可輕浮。往后無事，不得出入后園?！?/p>

韓曉梅低著頭撫弄衣衫，似聽非聽，斜視了她爹一眼。

韓員外語重心長地：“你母親去世之時(shí)，要為父嚴(yán)教于你。女兒家應(yīng)習(xí)琴棋書畫，不可枉廢光陰。為父請來曹伯父賜教于你，以后要專心聽教?！?/p>

韓曉梅抬起低垂的眼簾，正好碰見坐在一旁的曹善子慈祥的目光。

曹善子和顏悅色：“令媛聰慧敏捷，數(shù)年后定是琴中妙手。”

韓員外：“曹兄過獎(jiǎng)了?！彼蝽n曉梅道，“還不上前拜過師傅?！?/p>

韓曉梅怯生生地：“師傅?！苯o曹善子施禮。

曹善子樂呵呵地：“不必，不必?！泵Ψ銎鹚齺?。

14、琴房日

房內(nèi)放著各種樂器，一柱清香繚繞。

曹善子彈完一曲，起身將琵琶遞與韓曉梅：“再試一試這支曲子?！?/p>

韓曉梅端坐，微調(diào)弦音，接著彈奏起來，原來是一支漢代征戰(zhàn)樂曲。

曹善子一旁觀注著她的指法，神態(tài)嚴(yán)肅地：“心靜神弛，方可置身處地。這食指……”他欲把手指導(dǎo)。韓曉梅一征，手指離弦，忙把手縮回身后。曹善子詫異：“怎么不彈?”韓曉梅含著淚花的大眼。曹善子愛憐地：“給我看看?！表n曉梅慢慢伸出手來，食指已經(jīng)紅腫，她緊咬牙，終究沒有哭出來。曹善子語氣緩和：“凡學(xué)藝者，不刻苦不能成器也?！表n曉梅語塞地點(diǎn)頭。門外，錢春生手拿一支并蒂桃，機(jī)警地注視著這一切，難過地閃到一旁。韓曉梅抬頭猛然發(fā)現(xiàn)春生倚門窺視，眼睛一亮，向他做著手勢。

曹善子轉(zhuǎn)過身來：“誰?”追到門前。

15、后園日

錢春生急忙向后園跑去。

曹善子快步走下臺階，韓曉梅膽怯地遠(yuǎn)遠(yuǎn)跟來。

錢春生跑出后園，躲進(jìn)一片柳樹林中。曹善子追到門前，四下巡視著。韓曉梅在路旁，小心地揀起那支并蒂桃，愛惜地捧到胸前。

16、官道日

旌旗招展，群馬嘶鳴，一隊(duì)神策軍馳馬奔來。為首者御前將軍上官榮，他年近三十，圓目粗眉，著一身錦服打馬奔馳，威風(fēng)凜凜。錢春生慌忙走出柳林，頭上冒著熱汗，不時(shí)回頭探望著，不覺來到官道旁。神策軍前面開道，后面一群宮娥彩女簇?fù)碇伦诨实酆蛶讉€(gè)皇妃騎著一色白馬緩緩行進(jìn)。

日頭高照，皇妃們在遮陽傘下賣弄風(fēng)流。程妃：“皇上賜浴華清，是妾平生最慶幸之事?！钡伦谛πΓ骸澳窃撛鯓訄?bào)答朕呢?”田妃洋洋得意：“伴君不渝，生死與共。”

德宗佯裝不悅：“唉，這死字不吉利，朕乃洪福齊天之人。”程妃搖著德宗的肩頭，嬌嗔地：“這是我倆的一片真心嘛。”

田妃更是嬌氣，拉起德宗的手：“我愿與皇上日日夜夜，永不分離?！钡伦谛σ暥?。楊妃和胡妃在后面滿臉不悅，竊竊私語。楊妃：“你看那兩個(gè)騷貨，要把皇上吞下肚去了。

胡妃：“可不是，昨晚間在中和殿借酒發(fā)瘋，當(dāng)著眾人的面脫皇上的龍袍?！睏铄鷳崙嵉兀骸安灰樀臇|西!”上官榮馳馬在前，像獵犬一樣巡視著道路兩旁。他猛然發(fā)現(xiàn)前邊春生藏在一棵樹后張望，頓時(shí)，臉上露出狡黠的一笑，暗暗取弓在手，撥出一支箭來。

樹前，錢春生露出幾乎半截身子，他張著嘴屏住呼吸貪婪地看著，驚奇不已。

上官榮在馬上張弓搭箭，快到樹前，“嗖”地一發(fā)，一箭離弦飛去。

樹前，錢春生一聲慘叫，中箭倒地。一注鮮血流濕衣襟。

上官榮翻鞍下馬，跑拜德宗馬前：“稟

圣上，一名刺客暗藏樹后意欲行刺，被臣射死樹下?！?/p>

皇妃們個(gè)個(gè)驚惶掩面，不敢正視。

“哦。”德宗故作鎮(zhèn)靜，斜視了樹下一眼。向上官榮道：“卿保駕有功，朕封你為右金吾衛(wèi)將軍?！?/p>

上官榮大喜，忙叩頭：“謝萬歲!”

17、華清池

池內(nèi)一陣陣吃吃笑聲。

皇妃們沐浴池中嘻戲，挑逗。她們身著薄薄的輕紗，坦露的酥胸顯然可見。

德宗在宮娥簇?fù)碇衼淼匠剡呑ā?/p>

皇妃們在池中站列齊聲高呼：“參見萬歲!”

一宮女手拿大紅繡球：“萬歲有旨，這繡球拋入池中，誰家皇妃得之，賜錦緞百匹，紋銀千兩?！?/p>

德宗笑顏離坐，接過宮女手中繡球：“朕今日親自來擲?！?/p>

池中眾皇妃一片歡騰，田妃和程妃向德宗投去媚眼，高高舉起她們細(xì)嫩的手臂。

德宗站立池邊，將繡球用力擲向田妃和程妃，繡球落在她們之間的水面。

皇妃們奮力奔去，池中濺起堆堆銀花，池水濺到宮女們的衣襟上。

宮女們后退，掩面暗笑。

眾皇妃在那里爭掄著，田妃和程妃各扯住繡球的一半，互不相讓，一面推打，一面謾罵著。

德宗在池邊樂得仰面大笑。

18、錢春生靈前日

錢員外和夫人泣不成聲，悲憤欲絕。

韓曉梅身著素服，眼淚晶瑩，望著靈牌出神，眼前現(xiàn)出幻覺：

春生手拿桃花笑吟吟走來；

春生拿著并蒂桃從門前閃過；

樹下，曉梅揀起并蒂桃，癡癡地望著。

幻覺一下消失，她忙用手揉著眼睛。

韓員外：“既然無處申冤，上官榮那肯輕易放過你們，還是遠(yuǎn)走高飛為妙?！?/p>

錢員外和夫人淚眼相望，說不出一句話。

韓曉梅一旁傷心地抽泣。

19、錢家宅外黃昏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隊(duì)官兵打馬奔來。

老弱婦童閉門竊視，馬蹄掠門而過。

一只狗狂吠奔跑，闖入錢宅大門。

一盞上書“上官”的燈籠高高擎起，官兵們紛紛進(jìn)宅四處搜查。

少時(shí)，官兵向一中軍稟告：“搜遍里外，并無一人?！?/p>

中軍怒道：“哼，讓他跑了?！泵膽阎腥〕龇鈼l，牢牢地貼上錢宅大門。

封條，鮮紅的兩顆方形大印。

20、韓家日

韓曉梅端藥入室，走到床前輕聲地：“爹，這是曹伯父托人給揀的，專治心痛，趁熱喝吧?！?/p>

韓員外面色蒼白，推推藥碗，愛憐地望著女兒，不覺熱淚盈眶，十分內(nèi)疚地對女兒說：“是爹害了你終身?！?/p>

韓曉梅強(qiáng)作笑顏：“爹，快吃藥吧，您的病會好的?！?/p>

韓員外無力地?fù)u搖頭：“爹死之后，你要聽曹伯父的，要……”一邊咳嗽不止。

“爹?！表n曉梅放聲大哭，藥碗墜地。21、韓曉梅臥室日曹善子老淚縱橫，嘆道：“真是命苦啊?！表n曉梅身著孝服，在床前一邊收拾衣物，一邊嗚咽著。

她將衣物打上包袱，抬眼望見墻上的琵琶，信步走了過去，取下琵琶慢慢坐定，微微調(diào)動(dòng)弦軸，彈了起來。22、韓家宅院日曲聲凄切婉轉(zhuǎn)，響徹院落。池中滿是漂浮的落葉，托起一座弧零零的草亭。

長空的雁陣“嗄、嗄……”向南方飛去。23、韓曉梅臥室日曹善子忍不住拭去淚花：“曉梅，不要彈了?！?/p>

“師傅，您……”韓曉梅停下琵琶來。

曹善子：“聽了這曲子，叫人心都碎了。誰作的?”韓曉梅：“是我前些時(shí)候胡亂想起來的?！?/p>

“是你?”曹善子驚奇地望著她。韓曉梅含淚點(diǎn)頭。曹善子：“好，這般妙手，到了京師，不愁無門可投。”

24、長安曲江池畔日

曲坊“仙樂園”車馬盈門。

五陵少年接踵而至，他們下得車馬，稱兄道弟，相互寒喧著……

25、樓堂上日

歌女們濃妝艷抹，輕歌曼舞，一張張?zhí)煺嬷蓺獾拿纨嫛?/p>

胖公子大口地啃著雞腿，一只手打著節(jié)拍。

瘦公子洋洋得意，蹺著二郎腿的足尖有節(jié)奏地跳動(dòng)。高公子手托腮幫，看得發(fā)起呆來。歌女們演完一曲，姍姍步去。不住的喝彩聲伴隨著掌聲，眾公子嘩然。

胖公子樂得把啃著的雞腿使勁往樓下拋去。

26、院墻外日

一個(gè)骨瘦如柴的老婦忙揀起樓上扔一的雞腿啃了一口，又急急走向院墻門邊。

那里一個(gè)奄奄一息的老頭在草堆里掙扎著、呻吟著。

老婦把剩下的雞腿送到他手里。

老頭凍僵的手顫抖著。

27、樓堂里日

公子們興趣正濃。

胖公子：“今天怎么不見梅娘呢?”

樂園主丁氏胸有成竹地：“回稟諸位公子，今日非有百段上等絹，梅娘不出?！?/p>

高公子不加思索地：“我出二十段?！?/p>

胖公子伸出三根指頭：“本人出三十。”催促地看了一眼瘦公子。

瘦公子搖搖頭：“前日不就要五十段?”

丁氏陪著笑臉：“我說公子，不是妾身貪財(cái)，梅娘琵琶實(shí)屬京城一流，人品堪與西子媲美，非有百段纏頭，不能飽眼耳之福。”

瘦公子嘆道：“其價(jià)高哉?！?/p>

一侍女走到丁氏面前小聲地：“上官大人到。”

丁氏：“諸位公子稍候。”說著急忙走出門去。

眾公子瞠目結(jié)舌，面面相覷。

胖公子質(zhì)疑地：“他來干什么?”

瘦公子推究著：“才升任正議大夫，就來‘仙樂園?蹊蹺?”

高公子一杯酒下肚：“嗨，哪個(gè)當(dāng)官不尋歡作樂?！?/p>

上官榮微服便帽，在丁氏陪同下由樓下走上來。

丁氏：“上官大人光臨，妾身萬萬不曾料到?！?/p>

上官榮：“下官是來隨便走走，不必張羅?！?/p>

“大人是聽歌，還是看舞?”丁氏笑著。

上官榮不置可否：“啊，兩者俱便。”他們來到樓堂門前。

丁氏欠身道：“大人請進(jìn)?！?/p>

上官榮緩緩步入。

眾公子面有畏色。

瘦公子矜持地施禮：“上官大人?！?/p>

上官榮笑容可親：“不必、不必。眾位家父與我同朝奉君，都是一家嘛?！蔽⑽⑶飞恚叭胱?、入座?！彼舆^丁氏遞上來的茶杯，見眾公子緘默不語，淡淡一笑，“方才哪位公子出的纏頭?”

胖公子用手指點(diǎn)著：“高兄、李兄……”

上官榮不等說完：“這樣吧，今日的纏頭由我一人承擔(dān)。如何?！?/p>

眾公子一下活躍起來，胖公子與高公子擠擠眼。

丁氏：“梅娘若出，非百段纏頭。”

上官榮茶杯一放，毫不吝惜：“就一百段?！?/p>

丁氏心喜：“大人稍候。”說著高興地走出樓堂。

瘦公子興致尤高：“人說秋娘為京中美人，我看梅娘勝之多矣?！?/p>

上官榮暗自高興，樂呵呵地：“真的?”胖公子和高公子贊許地點(diǎn)點(diǎn)頭。門外傳來足步聲，眾人皆望去。

千嬌百媚的韓曉梅出現(xiàn)在門前，她姍姍蓮步，含情凝睇來到樓堂。后面緊跟蘭妹，懷抱一張琵琶。上官榮不覺一怔，暗暗思忖：“世上真有這樣的美人?”胖公子湊近瘦公子耳邊：“多像一朵出水的芙蓉花，美極了?！?/p>

丁氏奉承著：“這是上官大人?！?/p>

韓曉梅施禮。

上官榮競忘記身份，起身欲扶，韓曉梅忙避開。

韓曉梅接過蘭妹手中的琵琶，莊重地坐于堂中，一邊調(diào)動(dòng)弦軸。

眾公子癡癡地望著曉梅，上官榮更是著了迷似的目不轉(zhuǎn)睛。

韓曉梅彈著琵琶，一邊唱著李延年的《佳人歌》。

北方有佳人，

絕世而獨(dú)立。

一顧傾入城，

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上官榮貪婪的眼睛，眾公子神魂顛倒的丑態(tài)。

琵琶聲和歌聲融合在一起，回蕩在樓堂，回蕩在“仙樂園”。

28、曉梅臥室日

韓曉梅放下琵琶，凝望窗外。

池邊柳條抽絮，雀鳥鳴枝，徐徐微風(fēng)搖曳垂柳拂動(dòng)水面，泛起無數(shù)漣漪。

這一切觸動(dòng)韓曉梅無限心思，不覺發(fā)起愣來。

蘭妹捧茶進(jìn)屋，發(fā)現(xiàn)曉梅發(fā)愣的樣子：“梅姐，你怎么啦?”

韓曉梅轉(zhuǎn)過身來：“啊!沒什么?！?/p>

蘭妹關(guān)切地：“又是桃花的事?三年過去了，忘掉它吧?！?/p>

韓曉梅眼睛濕潤了：“總想把它忘掉，可就是怎么也忘不掉?！?/p>

“那……”蘭妹倒先哭出來。

韓曉梅一把摟住她：“我的好妹妹?！彼齻z緊緊偎依在一起。

院內(nèi)一樹樹桃花盛開。

29、客堂內(nèi)日

上官榮滿面春風(fēng)地品嘗著茶味，一邊稱贊：“這茶味不錯(cuò)?！倍∈希骸斑@是有名的浮梁上等茶。”上官榮故作驚嘆：“哦，真乃名不虛傳?！?/p>

“大人今日聽琴箏，還是看軟舞?”丁氏討好地問。上官榮擺擺手，問：“梅娘在嗎?”丁氏：“大人盡管吩咐。”上官榮湊近丁氏耳邊，唧唧私語。丁氏驚訝的表情，發(fā)怔的目光。

上官榮淫惡的眼神：“事成之后……”丁氏為難地?fù)u著頭，看得出她驚訝的目光已經(jīng)變得貪婪起來。

上官榮從懷中取出一個(gè)物件遞給丁氏。丁氏忙打開來一看，是三支耀眼的金元寶。她的眼睛突然亮起來。30、席前夜?fàn)T光明晃。丁氏不停地勸酒：“曉梅，‘仙樂園多虧你撐持，我再敬你一杯?！?/p>

韓曉梅帶著醉意：“不，我的頭有點(diǎn)……”

“這是我的一點(diǎn)心意!”丁氏殷情地把酒杯送到曉梅嘴邊。

韓曉梅語無倫次：“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

丁氏：“年輕時(shí)我能喝十杯八杯的，這點(diǎn)算什么，喝吧。”

韓曉梅接過酒來：“就這一杯?！?/p>

“好?！倍∈霞樾χ?/p>

她頭一仰，一杯酒下肚，頓時(shí)伏倒桌上，醉成泥人一般。

丁氏向外吩咐：“春香，扶梅娘回房去?！?/p>

31、韓曉梅臥室前夜

夜深人靜。

兩個(gè)黑影鬼鬼崇崇竄上樓來，丁氏和上官榮交頭接耳。

上官榮：“千萬不可走漏風(fēng)聲?！?/p>

丁氏：“保管無事?！彪S即打開門鎖，輕輕推開房門。

上官榮一閃而入。

丁氏窺視左右并無動(dòng)靜，幽靈般離去。

32、臥室內(nèi)夜

韓曉梅臥床，紗帳低垂。

上官榮已脫去外衫，躡手躡足一步步走到床前，用手揭開帳門。

韓曉梅身著桃紅抹胸，仰臥床上不省人事，一支手放在胸前。

上官榮猛地向睡熟的曉梅撲去。

“救命呀!”一聲凄慘的呼叫。

33、客堂夜

蘭妹驚慌地從樓上跑下來，邊跑邊喊：“快來人呀!梅娘尋死羅!”

丁氏和樂女們從各處急急奔來，七嘴八舌，亂成一團(tuán)，一張張恐懼的臉。

丁氏行前：“快去看看?！?/p>

一雙雙足步急促地踏上樓梯，走進(jìn)韓曉梅臥室。

臥室內(nèi)夜

春香和秋菊正用一塊布條給曉梅包扎頭上的傷口，她們止不住淚流滿面。

蘭妹指著一根柱子：“就碰在這里……”柱下一灘血跡。樂女們同情地拭著眼淚，蘭妹抽泣不止。

丁氏和春香把曉梅扶到床上，喃喃地：“這孩子真可憐。”

秋菊：“明天上官大人來，我們?nèi)ジ鏍?，請他給梅娘申冤。”

蘭妹憤恨地：“把賊人抓住殺了，為梅姐報(bào)仇?！?/p>

春香：“對，上官老爺一定會給我們作主?！?/p>

丁氏假惺惺地掏出手帕，拭著眼淚。(回憶完)

34、潯陽江官船上夜

白居易怒不可遏，一拳頭打在桌上。

茶杯“當(dāng)啷”一聲掉地，摔得粉碎。眾人愕然。侍者悄悄拾去碎片。趙錚用手示意韓曉梅訴下去。韓曉梅眼含晶瑩的淚花。夜色籠罩的潯陽江格外深沉、寧靜。江中倒映著一輪姣潔的秋月。(回憶)35、上官府書房日書柜中擺了許多四書五經(jīng)之類書藉，桌上攤開一本《論語》。窗前掛著一籠鸚哥。上官榮漫不經(jīng)心地給鸚哥喂食，一邊教語著。上官榮：“梅娘?！丙W哥：“梅娘?！鄙瞎贅s：“秋娘。”鸚哥：“秋娘。”上官榮輕浮地笑著。管家手拿一份簡帖走進(jìn)書房：“老爺?！鄙瞎贅s收斂笑容：“嗯?！惫芗覝惤?，低聲地：“奉先令送來紋銀八百，供老爺纏頭之用。”

上官榮兩眼一睜：“若大個(gè)奉先，這八百兩還不夠上一次‘仙樂園?！?/p>

官家出示簡帖：“這……”

上官榮：“原帖退回?！?/p>

管家叩首而去。

“回來?！鄙瞎贅s說，“就言本大人為官清廉，不敢貪贓枉法?！?/p>

管家：“是?！?/p>

上官榮怏怏不快走到書案前坐下，隨手翻閱案卷，突然一頁躍入眼簾。

上書：“奉先縣令路伯，訛取民財(cái)，搶占民女……”

上官榮眉頭一皺拿起一支筆來，用力地在上面打了一個(gè)紅圈，重重地把筆擱下。

家人匆匆進(jìn)來：“稟老爺，田公子到?！?/p>

上官榮忙掩上案卷，走出相迎。

田玉中風(fēng)度翩翩地出現(xiàn)在門前，拱手：“兩年不見，上官兄已是朝庭棟梁，可慕，可賀?！?/p>

上官榮笑道：“賢弟乃當(dāng)今才子，日后必然飛黃騰達(dá)，愚兄不及多矣?！?/p>

田玉中：“上官兄過獎(jiǎng)?！?/p>

上官榮一伸手：“請客廳一述?！?/p>

二人步出書房，走下臺階，沿一處紅墻走去。

上官榮：“恩師康健否?”

田玉中：“家父告老祖籍，甚是閑逸?！?/p>

上官榮：“洛陽富庶，中原之首，實(shí)乃名不虛傳……賢弟此次進(jìn)京?”

“眼考期逼近。常言道，十載寒窗苦，功名長安城?！碧镉裰匈┵┒劇?/p>

上官榮伸出大指拇：“有志氣?！?/p>

田玉中謙讓著：“哪里、哪里。”

上官榮：“賢弟素喜琴箏，來日隨為兄去‘仙樂園走走如何?”

“弟父家規(guī)甚嚴(yán)，不知去得否?”田玉中疑慮。上官榮：“聽琴養(yǎng)心，斯文之道，怎么去不得?”

田玉中將信地：“是嗎!”

上官榮拍拍他的肩頭，哈哈大笑起來：“書呆子?！?6、韓曉梅臥室日蘭妹小心地給她解去頭上的布條。蘭妹：“痛不?”韓曉梅微微搖頭。蘭妹撥開她的頭發(fā)，高興地：“梅姐，你看，傷口全好了?！?/p>

韓曉梅笑著說：“傻丫頭，我看得著嗎?”

蘭妹認(rèn)真地：“不信，照照鏡子?！蹦脕硪幻骁R子。

韓曉梅用兩面鏡子仔細(xì)對照著，一邊向蘭妹：“多謝你的照應(yīng)?！?/p>

蘭妹：“嘿，看你說的啥話，我是指望你感謝的人?”

“你與我真像同胞親姐妹，你比親妹妹還好?！睍悦酚H妮地偎依著蘭妹，蘭妹撲在她的肩頭，一張純真的面龐，曉梅眼里閃著晶瑩的淚花。

這時(shí)，從戶外傳來節(jié)奏均勻的織機(jī)聲。

蘭妹抬起頭來：“梅姐，你會織絹嗎?”

曉梅望著她：“你問這干什么?”

蘭妹過去推開窗戶：“你看?！庇檬种钢惶幟穹俊?/p>

對面破舊的民房中，一少婦背著熟睡的嬰兒，坐在織機(jī)前全神貫注拋梭織絹，神態(tài)悠然。

曉梅明白：“學(xué)織娟?”

蘭妹似乎懇求地：“你教教我吧?！?/p>

曉梅點(diǎn)點(diǎn)頭：“你得告訴我，為什么學(xué)織絹?”

蘭妹不覺臉一紅，壓低聲音：“女孩兒總得出嫁，日后要有了婆家，不會織絹怎么過活呢。”

曉梅深有感觸：“我早晚也得奔出這個(gè)所在，練一練也好，萬一有個(gè)好歹，織絹也可以糊糊口?！?/p>

丁氏手拿畫卷匆匆進(jìn)來，央求著：“梅娘，人家田公子從早到現(xiàn)在都候你半天了，也該出去見見?！?/p>

蘭妹氣憤地：“拿我們姐妹不當(dāng)人，就候一百天也不見，看他能怎樣?！?/p>

丁氏狠狠地瞪她一眼，蘭妹沒好氣地把頭偏向一旁。

“啊，你看這是什么?！倍∈险归_畫來。

一幅栩栩如生的菊花圖。

蘭妹：“這不是梅姐前日畫的那幅菊花，有什么奇怪?！?/p>

丁氏笑笑：“這個(gè)田公子可是當(dāng)今的大才子，寫起字來又快又好，看看上面寫了什么?！?/p>

韓曉梅好奇地接過畫來，上面有蒼勁有力的題詩。她低吟著：

小苑暗香九月花，

不動(dòng)秋色竟芳華，

潔身只作寒門婦，

難為春榮綻奇葩。

洛陽田玉中題。韓曉梅感嘆地：“真乃一首好詩?！彼齼?nèi)心又在自問，“不知其人如何呢?”蘭妹不解地神情。丁氏：“人家田公子兩次三番前來，你若不見，我這臉面何存?！表n曉梅：“還有誰人?”丁氏埋怨著：“上官大人公事繁忙，可沒有那個(gè)閑心天天來‘仙樂園?！?/p>

曉梅心動(dòng)：“這么說只有田公子一人?！倍∈喜荒蜔┑乜此谎邸?/p>

“蘭妹，把梳子拿來。”她輕聲吩咐道。

蘭妹推推她：“梅姐，你忘了頭上的傷疤?！?/p>

韓曉梅撫肩耳語：“他和上官不一樣?！?/p>

蘭妹仍不服氣：“有什么不一樣?”

“我先走啦!”丁氏跨出門來松了口氣，喃喃自語，“這位田公子真行。”

37、客堂日

田玉中焦急地張望門外。

丁氏笑盈盈進(jìn)來：“田公子稍候，梅娘少時(shí)便到?！?/p>

田玉中喜形于色：“她看過畫上的詩?。

丁氏奉承起來：“田公子的詩比上官大人的令還靈，那梅娘一見便叫拿銅鏡?！?/p>

田玉中忙問：“拿銅鏡作什么?”

丁氏：“梳妝打扮來見田公子呀!”

田玉中自信地笑了。

38、琴房夜

房內(nèi)古樸典雅，一柱香煙裊裊直上。

田玉中彈著五弦琴，曉梅伴奏著琵琶，倆人不時(shí)相互凝望，內(nèi)心充滿了無限的喜悅和興奮。

琴聲婉轉(zhuǎn)動(dòng)人。

捧茶的蘭妹臨去時(shí)向曉梅投去調(diào)皮的一笑。曉梅并不回避，一雙大眼睛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甜蜜地笑了。

曲終，曉梅放下琵琶，感慨地：“田公子與上官真有天壤之別?！?/p>

田玉中：“上官兄乃朝庭命官，我區(qū)區(qū)一介書生，怎敢相比?！?/p>

韓曉梅：“公子才高德重，奴一生唯見公子無與能比，那上官……”

田玉中：“怎么?”

韓曉梅忙改話題：“哦，他不過一武夫罷了?！?/p>

田玉中振振有詞：“國家興亡，非戎馬之功不可?！?/p>

韓曉梅：“公子才貌雙全，想必早建金屋?”

田玉中有些靦腆：“學(xué)生立志功名，不知已者難配?！?/p>

“公子未成婚配?”曉梅內(nèi)心喜悅。

田玉中嘆了口氣：“唉，家父早有訓(xùn)示，先成功名，后有家室?！?/p>

韓曉梅：“轉(zhuǎn)瞬考期即到，是公子這般才學(xué)，必定獨(dú)占鰲頭?！?/p>

田玉中：“科舉場中有識者甚多，怎敢預(yù)料?！?/p>

韓曉梅：“公子題菊詩意景交融，情思并茂，奴實(shí)慕之?！?/p>

田玉中：“梅娘畫筆有神，栩栩如生，真是當(dāng)今少有?！?。

韓曉梅：“公子日后勿以‘仙樂園為念，望專求仕進(jìn)。”

田玉中望著曉梅那雙明亮的眼睛，曉梅注視著他欲言又止的神態(tài)。

曉梅遲疑地：“公子有什么話么?”

田玉中再也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情，跨前一步：“梅娘，我愿與你終身偕老?！?/p>

韓曉梅又驚又喜，羞怯地轉(zhuǎn)過身，低下頭不知所措。

田玉中真誠地：“梅娘……”

韓曉梅火一般的愛在心中燃燒，她慢慢地抬起頭，一雙深情的目光和田玉中期待的目光碰在一起。

韓曉梅的胸脯起伏著，她終于伸過手：“公子?！?/p>

一對青年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蘭妹手捧茶具從窗下經(jīng)過，一眼瞬見屋內(nèi)曉梅和田玉中含情脈脈，難舍難分的樣子，不禁停下步來。

韓曉梅在燈下顯得更加?jì)扇?，一雙明亮的眼睛閃現(xiàn)著青春的光芒。

田玉中在花瓶中折下一朵花來，贈(zèng)給曉梅。

曉梅無限深情，唱道：

君莫戀花枝俏，

好男兒志氣高，

愿君文章放光彩，

御前受紫袍。

田玉中：學(xué)生恐無此福。

曉梅接過花來，丟出窗外。

窗外蘭妹不由一閃，花落于地。

田玉中茫然，他斟酒于杯，遞給曉梅。

韓曉梅似責(zé)非責(zé)的目光，接唱：

君莫貪杯中酒，

年華虛度不回頭，

愿君仕途寬又廣，

蔭妻又封侯。曉梅接過酒潑于地上。田玉中沉思片刻，取下手上玉鐲，欲贈(zèng)曉梅。曉梅欣喜地唱：

翡翠鐲紋理清，

循無瑕似妾心，

愿與郎君永結(jié)伴，

不忘知遇恩。

韓曉梅滿心歡喜地伸過手來，田玉中

輕輕地給她戴上。窗外，蘭妹抿起嘴唇，沉浸在甜蜜之中。

39、金鑾殿日

笙樂齊鳴。

一柱柱面目猙獰的雕龍。

德宗皇帝氣宇昂然高坐龍頭案前，身后宮女伺立

殿前，站定兩班文臣武將。

新科狀元田玉中錦衣官帽，磕頭禮拜，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40、慶賀筵前夜

賓主頻頻舉杯。

帶著醉意的上官榮遞上一杯酒：“來，老弟，為兄敬你一杯。”

田玉中忙端起杯來：“不敢當(dāng)，你我弟兄同飲如何!”

上官榮：“非交杯不飲?！?/p>

“好，尊兄之見。”和上官榮交換酒杯。

上官榮：“弟兄者，情同手足也?！?/p>

田玉中：“請。”

二人一飲而盡。

胖公子過來恭維：“新科狀元海量。”

瘦公子湊趣地走到田玉中面前：“常言說大登科金榜題名，小登科洞房花燭。玉中兄，這喜酒何時(shí)賜弟。”

“這……”田玉中一時(shí)無話可答。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胖公子：“這可要向梅娘請教了?！?/p>

上官榮一旁嘆道：“呃……”

瘦公子忙問：“上官大人為何如此?”

上官榮又飲下一杯酒：“且不聞一雙玉腕十人枕，半點(diǎn)朱唇百人嘗?！?/p>

興致正濃的田玉中面帶慍?。骸吧瞎傩衷踔v?”

上官榮一邊斟酒：“梅娘頭上那一傷疤自能言說?！?/p>

田玉中不悅地注視上官榮。

上官榮連忙拱手：“失言、失言?！?/p>

眾人不禁為他的醉意嘖嘖啞笑。

41、田玉中書房夜

夜深人靜，三更鼓響。

田玉中在書房中焦急踱步，心潮起伏。他不禁自問：“梅娘真是揚(yáng)花水性之人?不，不可能?！?/p>

田玉中到書案前坐定，信手翻看一本書，草草看過一章，又心煩意亂地把書推到一旁。

上官榮的畫外音：“且不聞‘一雙玉腕十人枕，半點(diǎn)朱唇百人嘗?！?/p>

田玉中望著墻上的“菊畫”，走了過去，題菊詩歷歷在目。

田玉中思緒萬千：“她要真的淪落風(fēng)塵，叫我如何面君，同僚且不恥笑?！彼暜媹D良久。42、韓曉梅臥室夜?fàn)T淚淋漓。曉梅在昏暗的燭光下，專心地繡著一對黃鸝。她打了一個(gè)哈欠，疲倦地放下繡框，以手托腮沉睡起來。(夢境)

鑼鼓震耳，嗩吶爭鳴。

韓曉梅和田玉中在賓客們的歡笑聲中跪拜天地，轉(zhuǎn)入洞房。

洞房中，紅燭高照，田玉中輕輕揭去曉梅的蓋頭，曉梅向田玉中投去嬌媚的嫣然一笑。

突然，一陣風(fēng)吹滅紅燭。

燈前，曉梅驚醒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忙又拿起繡框，繼續(xù)繡了起來。

43、田玉中臥房晨

金雞啼鳴，東方發(fā)白。

田玉中佇立窗前，毅然地吸了一口氣。

家人匆匆進(jìn)來。

“稟狀元，上官大人到?！?/p>

田玉中轉(zhuǎn)身來：“請?！?/p>

44、客廳晨

上官榮呷了口茶，放下茶杯：“御史大夫之女乃絕代佳人，賢弟真是福份不淺?！?/p>

田玉中：“只恐怕她……”

上官榮：“紅顏薄命，世之常情，慮她何來?！?/p>

田玉中：“婚期何日?”

上官榮：“今日面君，求皇上恩賜鳳冠霞披?！?/p>

田玉中眉目一展，伸手道：“勞駕上官兄，請?！?/p>

上官榮起坐，笑著和田玉中并肩走去。

45、韓曉梅臥室晨

蘭妹走進(jìn)來，一眼瞬見桌上放著繡好的黃鸝鳴枝。

蘭妹逗笑：“狀元夫人早安?！?/p>

曉梅忙收起繡框，指著蘭妹的鼻頭：“看你這張刻薄嘴，日后準(zhǔn)會嫁給一個(gè)歪男人?！?/p>

蘭妹努著嘴：“我才不要呢?！?/p>

曉梅笑笑：“你等著瞧吧?！?/p>

蘭妹不高興做著鬼臉，很是生氣的樣子。

曉梅一把將她摟住，一邊哄著：“嫁給明經(jīng)識禮的好男人，對了吧。”蘭妹在她懷里撒嬌：“我不嫁嘛?！?6、狀元府日張燈結(jié)彩，喜慶的嗩吶爭鳴，賓客絡(luò)繹不絕。

田玉中身著官服，披戴紅綢，和上官芝恭謙地迎接著接踵而至的客人們，一邊寒喧著。

47、府門外日

車馬喧囂。

護(hù)衛(wèi)們驅(qū)趕著看熱鬧的庶民。

曹善子匆匆走來，被一根長戟擋住去路。護(hù)衛(wèi)吆吼：“閃開，閃開?！辈苌谱踊袒螅骸斑@是……”一老婦小聲地：“新科狀元要拜天地?！币粋€(gè)少年眼靈：“看，新娘的花轎!”鑼鼓聲中，一乘富麗堂皇的花轎，在武士和伺女的護(hù)衛(wèi)下款款而來。

曹善子好奇地問：“這是誰家的千金?”一老翁：“聽說是御史大夫之女?！辈苌谱狱c(diǎn)頭：“啊!”48、韓曉梅臥室日曉梅納悶地望著遠(yuǎn)處高大的樓閣，收眼又仔細(xì)地觀看手腕的玉鐲。

蘭妹一旁擺弄著瓶中花朵：“田公子高中，為什么三天不來‘仙樂園?！?/p>

曉梅：“想必拜師訪友，難以抽身?！?/p>

蘭妹不服地：“再忙也不打過照面?”

曉梅心一跳，脫口而出：“田公子絕非忘恩之人?！?/p>

蘭妹正欲向窗外拋去殘花，忽然望見曹善子穿過回廊園門。蘭妹高叫：“曹師傅?！睍悦访ψ叩酱扒?，向著曹善子揮手。一邊喊：“師傅?！辈苌谱有θ菘捎H地走來。曉梅、蘭妹急忙迎下來。曹善子幾步上前，樂呵呵地：“兩年不見，你姐妹長得更俊俏了。”

曉梅不好意思：“師傅真會笑話我們?！?/p>

蘭妹瞧著曹善子逗趣地：“喲，還是師傅越活越年輕。”曹善子摸著花白的胡須：“是嗎?”曉梅、蘭妹含笑點(diǎn)頭。曉梅：“真是越活越年輕?！?/p>

“哈哈……”曹善子樂得大笑起來，繼而端詳著曉梅。

“師傅，你看什么呀?”曉梅微側(cè)過身。

曹善子：“我看得出，曉梅近日必定有什么喜事?！碧m妹神秘地：“您猜猜?！辈苌谱邮峙那邦~：“這個(gè)……”又搖搖頭，總想不出來。蘭妹好笑：“告訴您，我們梅姐呀，轉(zhuǎn)眼就是狀元夫人了?！辈苌谱釉尞悾骸盃钤蛉?”蘭妹：“您不信?”曹善子：“剛才我從狀元府路過，好生熱鬧，聽說是新科狀元拜天地，新娘子乃御史大夫之女?！表n曉梅震驚、恐懼，似乎又是憤怒地?fù)u著曹善子的手：“師傅，這是您親眼所見嗎?”曹善子點(diǎn)點(diǎn)頭：“一個(gè)時(shí)辰之事。”韓曉梅內(nèi)心熱血沸騰，全身顫栗，熱淚奪眶而出，她絕望地扭頭向后院跑去。

“唉。”曹善子這才明白過來。

蘭妹驚呼：“梅姐，梅姐——”急忙追去。49、池塘日一池秋水，波光閃閃。韓曉梅朝著池塘跑來，蘭妹、曹善子倉惶追趕。

曹善子氣喘吁吁，高叫：“曉梅，

你——不——能……”韓曉梅一個(gè)踉蹌，摔倒在池邊，嘴角滲出一絲鮮血，手腕上的玉鐲摔成幾節(jié)，昏迷中，嘴里不住喃喃地叫著：“田、田玉中。”(回憶完)50、潯陽江官船上夜趙錚搖頭撫杯微嘆。白居易激憤地握筆，用力書下：“琵琶行”三個(gè)大字。韓曉梅淚痕滿面，以袖拭淚。(回憶)51‘仙樂園門前日公子們下得車馬，拱手寒喧……瘦公子：“為兄瑣事纏身，來遲一步?！?/p>

胖公子：“不妨事，好看的還在后邊?！倍诵χ鴶y手而行，向門內(nèi)走去。52、庭院中日一樹桃花盛開。幾個(gè)侍從手捧絹緞從樹下走過。53、堂上日韓曉梅一邊彈著琵琶，一邊柔聲輕唱：

佳人早有懷春意，

君子難度好逑心，

曲江池畔風(fēng)光好，

一代風(fēng)流一代情。

眾公子聽得擠眉弄眼，互相挑逗，丑態(tài)百出。

臨窗的一張桌上，丁氏笑著，清點(diǎn)著侍從們放下的一匹匹各色絹緞。侍從們聽得遲遲不肯離去。54、庭院中，桃樹掛滿了豐碩的果實(shí)。

55、堂上日

曉梅仍彈著琵琶，琵琶聲高亢，輕快而明亮，非常悅耳。胖公子欲拉蘭妹，卻被瘦公子一把拖過去坐在自己身旁，胖公子急從蘭妹頭上撥下一支釧頭。

瘦公子得勝似的瞟了胖公子一眼。

胖公子不在乎地用釧頭在桌上和著曉梅的琵琶節(jié)拍。瘦公子把一杯酒送到蘭妹嘴邊。蘭妹推開：“嗯?！睍悦返氖种冈谂孟疑霞彼俚?fù)芘Ｅ止邮帜免A頭在桌子加快敲擊。

“嘎喇”一聲，琵琶弦斷。

“哐啷”一聲，釧頭在桌上折成幾節(jié)。

56、池塘日

池塘內(nèi)漂滿落葉，樹枝光條條顯得秋深景瀟。

57、韓曉梅房內(nèi)日

韓曉梅正在書桌前作“美女畫”，不時(shí)給畫上潤色。

畫上，一個(gè)十六七歲的仕女羞怯怯地在整容照鏡。胖公子從身后叫著：“好畫?！表n曉梅聽罷將筆遞與他：“就請公子題詩一首?！?/p>

胖公子一時(shí)慌了手足：“這做詩么……他來、他來?！睍悦愤f筆給瘦公子。瘦公子抬起手來，但又不敢接過筆，矜持地：“學(xué)生今日詩興未達(dá)?！彼莺莸乜戳伺止右谎邸ｍn曉梅掃興地把筆投向畫上，對他倆輕蔑地一笑。瘦公子驚訝。胖公子忙拾起畫筆。少女的臉上留下一筆墨漬。58、‘仙樂園日瑞雪紛紛，屋頂一層薄薄的積雪。堂中央，爐火正旺。韓曉梅正跳著“霓裳羽衣舞”，她體態(tài)輕盈，舞姿優(yōu)美。跳完，蘭妹過來給她披上一件殷紅色的外襖。席前，曉梅走去坐在胖公子和瘦公子之間，顯得那么嬌媚而又肆意。

蘭妹從爐上取來燙好的酒，倒入杯中，曉梅端起來一飲而盡。

瘦公子：“梅娘，干這杯?！边f上滿滿一杯酒。

胖公子雙手捧起一杯酒來：“梅娘，喝我的?！睅е硪獾臅悦纷笥医舆^兩杯酒，右手的一杯飲著，左手不自主地把酒灑在了紫紅色的羅裙上。

眾公子一旁哄然大笑。(回憶完)

59、潯陽江官船上。

白居易搖搖頭，無比痛惜的目光。

“唉?！壁w錚一旁也嘆了口氣。韓曉梅憑窗遙望夜空。(回憶)60、‘仙樂園字幕：十年后。門前冷落，車馬稀稀。62、韓曉梅臥室日丁氏吃力地由樓下上來，用手捶著腰走進(jìn)來粗聲粗氣：“曉梅，快去獻(xiàn)茶?！?/p>

韓曉梅杲呆地坐在妝臺前，一副憔悴，惆悵的面容，她懶洋洋地將銀鈿插上云髻。

丁氏一旁猛然發(fā)現(xiàn)她眼角初生的皺紋，不覺吃驚。

63、堂上日

韓曉梅手捧茶具，穿過回廊，走到廳堂前，一眼瞬見上官榮。上官榮正抱住蘭妹調(diào)戲。蘭妹用力掙扎著，她氣喘吁吁地：“你放開我，放開我?！睍悦放醪杈叩氖诸澏吨杈咭幌禄涞降厣?，“哐啷”一聲。上官榮一驚，松開了手。蘭妹放聲大哭：“梅姐。”幾步撲到曉梅肩上。韓曉梅的胸脯起伏著，舊恨新仇一齊涌上心頭。她拾起地上茶盤：“賊子?！泵土ο蛏瞎贅s打去。

上官榮閃過，上前一足將曉梅踢倒在地：“狗賤人。”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丁氏慌忙趕來：“嗨!這是怎么回事?”朝上官榮追去，“大人留步，請大人留步?！?/p>

上官榮頭也不回，疾步走過回廊，跨出大門。

門前，瘦公子好奇地看著上官榮盛怒而去。

丁氏走出門，無可奈何的樣子，向瘦公子道：“如今曉梅年老色衰，就求公子給她找個(gè)去處吧?！?/p>

“去處?”瘦公子思忖著，突然想起什么：“啊，去處倒有一個(gè)，此人乃江南名商，新近喪偶。”

丁氏高興地：“那真是天降良緣，請公子撮合。”

64、‘仙樂園門外日

‘仙樂園內(nèi)抬出一乘小轎，小轎走到一條街坊。

韓曉梅掀起轎簾，留戀又痛恨地望著仙樂園‘的樓閣。65、蘭妹臥室日

蘭妹手把窗欞抽泣著，望著那乘小轎漸漸遠(yuǎn)去、消失，不禁失聲喊叫：“梅——姐?！鳖D時(shí)泣不成聲。

上官榮無恥地笑著，走到蘭妹身后，撫摸她肩頭。蘭妹毫不理睬。上官榮一把摟抱住蘭妹：“有我陪你，你還不快活嗎?”

蘭妹氣極，用力推開他：“我縱死不從?！泵偷胤疤鴮⑾氯?。上官榮慌忙中扯住一片羅裙，手在發(fā)抖。他伏窗俯視，不慎將帽墜下，驚得張大了口。(回憶完)66、潯陽江官船上夜白居易陷入了往事的沉思……(回憶)

67、宮廷夜

字幕：元和十年。

宮廷一角的幕帷后，一宦官與兩個(gè)武士打扮的人在竊竊私語。最后宦官惡狠狠地以手作宰殺狀。68、長安靖安坊晨雞啼破曉。宰相武元衡一身朝服官帽，騎馬早朝，兩侍從跟隨馬后。房屋上，兩個(gè)頭蒙黑紗的人持刀飛身而下，兩侍從猝不及防，死于刀下。武元衡驚駭，催馬欲逃。一蒙黑紗人快步向前朝他猛砍一刀。只見血濺朝服，官帽落地。白居易和一般百姓聞聲趕來。白居易翻鞍下馬，見此慘狀，憤慨至極。眾百姓痛罵不止。

69、白居易書房日

白居易伏案疾書，在寫奏章。

70、御案前日

憲宗皇帝李純立看罷白居易的奏章，拍案怒道：“這一班亂臣賊子，竟敢謀刺當(dāng)朝宰相?！?/p>

上官榮伺機(jī)上前奏道：“白居易身為左贊善大夫，不專侍太子攻讀，有越諫官之嫌，若貽誤太子詩書，這國基何存，皇恩何在?”

宮庭幕帷后的那個(gè)宦官站立憲宗身旁，低聲奏道：“白居易之母乃看花墜井

身亡，爾后還作“賞花”和“新井”兩詩，恐有傷名教。

憲宗皺眉：“真有這等事?”

宦官：“現(xiàn)已滿朝皆知?！?/p>

憲宗把奏章往桌上一扔，略思片刻：“貶出朝去?！?/p>

71、殿外日

正在等候的白居易焦急萬分，不停地踱著步。

上官榮洋洋得意地和宦官走出殿來，另外幾位官員面帶愁容與他倆避而遠(yuǎn)之。

上官榮正向宦官要說什么，他發(fā)現(xiàn)白居易，傲慢地訕笑著“白大人。”

“不敢當(dāng)。”白居易怒目而視。

72、灞橋日

橋下水流湍急。

白居易騎馬來到橋頭，勒住了韁繩。他回首遙望著那高大的長安城闕，思緒萬千，感慨不已。

楊汝士快馬加鞭奔來，到橋頭翻鞍下馬。他氣喘吁吁地：“追得我好苦?！?/p>

白居易急忙下馬迎過去：“怎敢勞駕兄長?！?/p>

楊汝士拉住白居易的手道：“此去江州千里迢迢，賢弟路途多加保重。”

白居易滿腹惆悵：“貶謫實(shí)不為居易所嘆，吾皇圣明?？珊薜氖浅幸话鄼?quán)貴佞臣，毀我江山，禍國殃民?！币怀诵∞I由遠(yuǎn)漸近。轎中坐著神情憔悴的曉梅，她懷抱琵琶，掀開轎簾，遙望著長安城闕出神。

小轎緩緩走上灞橋，白居易和楊汝士相對無言，目送著這孤單單的小轎遠(yuǎn)去。

73、漢水日

幾艘船負(fù)重逆水而行。

岸邊，纖夫們肩套纖繩在艱難地挪步。

上游，幾支船鼓帆而下，傳來一陣歌聲：

水長流送行舟，

風(fēng)徐徐吹衫袖，

江面琵琶聲聲慢，

纖夫號子句句愁；

云低垂青山幽，

鼓滿帆下鄂州，

快快搖漿莫停留。江頭，?？恐凰疑檀?。韓曉梅在艙中低眉信手彈奏琵琶，琵琶聲悠揚(yáng)婉轉(zhuǎn)，回蕩在江面。一艘官船鼓帆順流而來。

白居易站立船頭，江風(fēng)徐徐，吹拂衫袖。他望著那遼闊的江天，心潮起伏、低聲吟哦著詩句。突然琵琶聲吸引著他。

商船上，正伏在洗刷船板的老船夫抬眼一下認(rèn)出站立船頭的白居易，忙低聲對晾曬衣服的侍女說：“那不就是作《秦中吟》的白先生嗎?！?/p>

74、艙中日

興沖沖進(jìn)來的侍女對曉梅道：“那就是人們常說的白大人。”她指著江中駛來的官船。

“哦?！睍悦贩畔屡?，望著站立船頭的白居易，目送著官船漸漸遠(yuǎn)去。(回憶完)75、潯陽江官船上夜趙錚斟滿了酒，叫：“賢弟。”

“啊!”白居易這才從往事中醒來。他端起酒杯，“娘子……”發(fā)現(xiàn)曉梅也在沉思。韓曉梅憂郁的面容。(回憶)76、漢水日行進(jìn)的商船上。韓曉梅佇立船頭，呆滯的目光望著雁陣飛來的北方，眼淚簌簌而下。

侍女走來給她搭上披衫：“老爺請奶奶艙內(nèi)飲酒?！?/p>

韓曉梅象沒有聽見似的，仍然望著滔滔不息的江水出神。

77、艙內(nèi)日

年近五旬的商賈肥頭大耳，正大口大口地吃著酒肉。他一邊吃著一邊愜意地屈指盤算著：“浮梁茶三百擔(dān)，一擔(dān)八百文，合計(jì)……”

78、漢水日

商船隨波逐流。

船在夕陽反照的江水中行進(jìn)。

韓曉梅塑像般佇立船頭。(回憶完)79、潯陽江官船上夜韓曉梅望著滴滴燭淚，含憤地?fù)芘?，盡情抒發(fā)人生的悲哀。琵琶聲異常凄切。80、潯陽江夜幾只船?？吭诠俅闹?。老艄公用手拭著眼淚。漁家女以手蒙頭，靜靜地抽泣著。纖夫們聚坐船頭，抱膝哀嘆。一船婦懷抱熟睡的嬰兒，眼淚滴下，流在嬰兒的臉上。81、潯陽江官船上夜一支手握筆疾書：“……同是天涯淪落人。”韓曉梅懷抱琵琶彈著，滿眼的淚花。白居易的眼淚簌簌而流，滴在書寫的字上，字被滴滴淚水浸化……江中倒映著一輪秋月。唯有那琵琶聲回蕩在潯陽江，回蕩在遼闊的夜空……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