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忠魂歸故里

苗體君　竇春芳

彭德懷一生結(jié)過兩次婚，但卻沒有自己的孩子，臨終前，他留下了最后的遺愿，就是死后能把自己的骨灰與兩個弟弟葬在一起。

他曾經(jīng)三次對侄女托付后事

彭德懷元帥一生有過三次婚戀，初戀是與其舅父撫養(yǎng)的一個孤女，名叫周瑞蓮，周瑞蓮與彭德懷情同手足，假如沒有意外，很可能會成為一對天長地久的夫妻。15歲的彭德懷因帶頭鬧糶米，遭到官府的通緝而遠走他鄉(xiāng)。外逃的彭德懷想到將來要和表妹成親時，便咬緊牙關(guān)做苦工掙錢，結(jié)果被工頭欺壓，空手而歸。見到彭德懷回來，舅舅給他們訂下了婚事。不久，彭德懷參加了湘軍，因為作戰(zhàn)英勇，三年后升任連長。這期間，他省吃儉用，積攢資金準備將來返鄉(xiāng)與表妹周瑞蓮成婚。卻不料突然傳來了噩耗，因為地主向舅舅逼債，舅舅無錢償還，狠心的地主竟要周瑞蓮做抵債品，周瑞蓮寧死不從，跳崖身亡。隨著年齡的增長，在旁人的勸說下，1922年，彭德懷與好友劉玉峰之妹劉細妹結(jié)婚。后來彭德懷領(lǐng)導(dǎo)平江起義，參加了共產(chǎn)黨，從此與劉細妹失去了聯(lián)系。在彭德懷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劉細妹在武漢又與他人成婚。延安時期，彭德懷相中了來自北師大的女學(xué)生浦安修，浦安修當時在陜北公學(xué)教書，而且已經(jīng)是中共黨員了。1938年10月10日，彭德懷與浦安修結(jié)婚。

彭德懷兩次成婚都沒有留下一個兒女，只得把自己的后事托付給侄兒、侄女。彭鋼是彭德懷侄兒、侄女中最小的一個，據(jù)彭鋼回憶，她的伯伯彭德懷曾經(jīng)向她談過三次，這三次談話都讓彭鋼刻骨銘心。

第一次談話是1956年9月，黨的八屆一中全會后，中央決定領(lǐng)導(dǎo)干部死后火化，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彭德懷也簽名表示同意。據(jù)彭鋼回憶說：“第一次談起這件事是在50年代的一天傍晚，我陪伯伯在中南海邊散步。當時中央剛開過會，決定改土葬為火葬。那天他很興奮，告訴我，‘今天毛主席、恩來、少奇都在決定上面簽字了，以后不埋葬，改火化了，我也簽了字。他注視著碧波蕩漾的湖水，深情地繼續(xù)說道，‘想起犧牲的戰(zhàn)友，我們這些人要好好工作。我們死后什么也不要留下，一身清白，就對得起長眠的戰(zhàn)友了。他突然一轉(zhuǎn)身，笑著對我說，‘我托你一件事吧，我死后，你把我的骨灰裝進一個葫蘆里，放進大海，讓我飄洋過海，去看看五大洲的人民怎么生活。因為我生前忙碌，去不了許多地方了。”

第二次談話是在吳家花園。1959年廬山會議后，伯伯主動提出搬出中南海，住到了北京西郊的吳家花園。那里異常冷清，他在鋤地種菜的勞動中，經(jīng)歷了痛苦的思考。有一天，他聽說魚骨頭燒成灰以后，是很好的肥料，埋在蘋果樹下，結(jié)出的果子很好吃。就對我說：將來我死了，你們就把我的骨灰埋在這樹底下，結(jié)果子給你們吃。

第三次談話是1974年10月23日，彭德懷的病情惡化，他的生命已經(jīng)接近終點。那天，彭鋼趕到醫(yī)院看望他，彭德懷雙眼緊閉，呼吸微弱了，彭鋼趴在他的耳朵邊大聲喊道：“伯伯，伯伯，我來看您了，伯伯，伯伯，您睜開眼睛看一看我呀！”“伯伯吃力地抬了抬眼皮，用無神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突然，他用惟一能動的右手抓住我的手，握得緊緊的，對我說：‘看來，我是不行了。我死后，骨灰是不是能和你們的父親埋在一起呀，你們的父親是光榮的烈士，可我被打成了反革命呀，我怕玷污他們呀。說著，伯伯大滴大滴地淌下了眼淚”。

他的兩位烈士弟弟：彭金華、彭榮華

1898年10月24日，彭德懷出生在湘潭縣烏石鄉(xiāng)的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他原名叫彭得華，在彭德懷８歲時，他的母親周氏就因貧病饑寒而離開了人世，父親彭民言也因勞累過度，得了嚴重的哮喘病而喪失了勞動能力。家中還有一位年邁的老祖母、一位高齡的伯祖父和３個幼小的弟弟。大弟弟叫彭金華，曾經(jīng)化名彭鉆，1900年出生，比彭德懷小兩歲，二弟弟叫彭榮華，1903年出生，比彭德懷小五歲，最小的弟弟在母親去世后不久也因饑餓死去了。８歲的彭德懷在兄弟中排行老大，所以一家６口人的生活重擔便全壓在他的肩上，彭德懷曾經(jīng)多次領(lǐng)著兩個弟弟沿街乞討。

1913年，15歲的彭德懷因領(lǐng)頭鬧糶米而被反動政府追捕外逃，家里的重擔便落在了13歲的大弟弟彭金華和10歲的二弟弟彭榮華的身上，兄弟倆靠幫地主家看牛，或者打點零工養(yǎng)家。

1928年春，彭德懷率部在湖南平江起義，正式宣布加入共產(chǎn)黨，并率部攻打長沙，后向井岡山進發(fā)。國民黨見狀，便把彭德懷的老家烏石峰誣蔑為“匪窠”，彭德懷的兩個弟弟也受到了牽連。1929年冬，國民黨派兵將彭德懷的大弟弟彭金華全家趕走，還在彭金華家的大門上貼上了兩尺多長的大封條，彭金華一家只得到處流浪。

抗戰(zhàn)爆發(fā)后，國共兩黨進行第二次合作。彭德懷擔任了八路軍的副總司令。1937年11月，彭德懷大弟弟彭金華跋山涉水來到延安，進入抗日軍政大學(xué)學(xué)習(xí)，并加入了共產(chǎn)黨。1938年5月，彭金華在抗日軍政大學(xué)結(jié)業(yè)，黨派他回湖南老家領(lǐng)導(dǎo)地下工作。1938年8月，在彭金華的領(lǐng)導(dǎo)下，成立了中共彭家圍子地下支部，1939年5月，又成立了民族先鋒隊，作為黨的外圍組織，有隊員12人。1939年5月，在哥哥彭金華與胡鍔的介紹下，彭德懷的二弟弟彭榮華也在老家烏石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并于同年11月參加支部工作。此后他們兄弟二人以“團結(jié)一致，共同抗日”為口號，擴大革命隊伍。

1940年，國民黨反動派在全國發(fā)動了第二次反共高潮。1940年農(nóng)歷九月初四凌晨３點鐘，湘潭縣長廖佩之派武裝39人把彭家圍子團團圍住。二弟彭榮華遭敵人排槍掃射，光榮犧牲。

天亮?xí)r，大弟彭金華也被繩索捆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押解進了湘潭城。烏石群眾聞訊后紛紛趕來營救，他們推說已被押解去了長沙。群眾又紛紛趕到長沙，再次要求見一下彭金華，而他們又推說彭金華已經(jīng)被轉(zhuǎn)解到邵陽去了。事實上，彭金華一直被關(guān)在湘潭監(jiān)獄內(nèi)，并多次遭到嚴刑拷打。彭金華毫不屈服，表現(xiàn)出了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高貴品質(zhì)。農(nóng)歷九月十一日晚上，當彭金華被解押到易家灣昭山腳下鳳凰山，敵人用手提機槍密集掃射，彭金華和戰(zhàn)友何慶余、劉輯瑞、曾純熙、彭仲珊、郭曦、楊芝華、楚保文共８人全部遇難。這一年，彭金華才40歲，而彭榮華只有37歲。

尋找丟失的彭德懷的骨灰

1965年9月，彭德懷被分配到西南三線建設(shè)委員會擔任第三副主任，赴成都工作。不久，“文化大革命”開始了，遠在北京的江青、康生沒有放過彭德懷。1966年12月23日凌晨3時，彭德懷被北京航空學(xué)院紅衛(wèi)兵從成都永興巷７號揪回北京，被關(guān)在五棵松北京衛(wèi)戍區(qū)的營房里，輪番批斗，拳打腳踢。彭德懷起不了床，后被送進267醫(yī)院，發(fā)現(xiàn)兩根肋骨骨折。1968年1月，專案組以“里通外國”罪，先后10次提審彭德懷，有時審訊連續(xù)11個小時，不讓吃飯喝水，致使他多次暈倒。

從1970年起，彭德懷經(jīng)常便血。不久，彭德懷又開始便秘。1972年，彭德懷的病情明顯惡化，每天便血四五次，而且總覺得肚子不舒服，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1973年4月17日，彭德懷被緊急送進301醫(yī)院被診斷為直腸癌，而且已經(jīng)是中晚期了。1974年元旦，彭德懷半身癱瘓，生活也不能自理了，直到這時，彭德懷專案組才允許親屬探視。

1974年9月，彭德懷左側(cè)肢體癱瘓，右下肢浮腫，小便失禁，舌頭發(fā)硬，說話不清。11月29日14時50分，深度昏迷兩個多月的彭德懷突然臉露紅暈，隨之口鼻出血，呼吸停止，14時52分彭德懷的心臟停止跳動，這時他的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專案組給中央的報告是：“受審人員彭德懷，因患直腸癌，經(jīng)治療無效，于1974年11月29日病死?！薄芭淼聭咽抢锿ㄍ鈬?、陰謀奪權(quán)的反黨分子，我們意見，將其化名王川，尸體火化后，骨灰存放成都一般公墓?！睍r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王洪文批示：“照報告上所提辦法辦?！?/p>

1974年12月17日，彭德懷的遺體被送往北京火葬場火化，隨他一起火化的還有他批注過的62本書。申請火化表上寫著：“申請人：王奎，住址：301，與死亡人的關(guān)系：父女，死亡人姓名：王川，男，76歲，印號0012690”。

骨灰盒是用沒上油漆的粗木板做的，隨即，專案組的人帶著骨灰盒和中央專案組的介紹信，來到成都，他們找來四川省委、省革委會和成都軍區(qū)的三個主要負責人，說明骨灰的由來，交代他們要絕對保密，存放在一般公墓即可。同時還傳達了周恩來總理的指示：要精心保管，時常檢查，不準換盒，也不準轉(zhuǎn)移地方，以免查找時弄錯。就這樣，化名“王川”的彭德懷的骨灰盒存放到了成都市東郊火葬場273號骨灰架上，骨灰盒上面貼著中央專案組撰寫的一張紙條：王川，男，32歲。

粉碎“四人幫”后，黨中央拔亂反正，決定為一批受迫害的老同志平反，1978年12月，在北京召開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根據(jù)陳云的提議，全會一致通過了決議：為彭德懷同志平反昭雪。為彭德懷平反的籌備工作一開始，便遇到了一大難題：彭德懷的骨灰到底存放在什么地方？黨中央、中央軍委立即發(fā)出指示，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彭德懷的骨灰。

最后，提供線索的還是浦安修。早在1975年，四川省委書記、省革委會副主任李大章被調(diào)到北京擔任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李大章的夫人孔明和浦安修曾于1940年至1942年在太行抗日根據(jù)地共過事，兩人相處甚好?？酌鬟M京以后，曾特地去看望過浦安修，并悄悄對浦安修說，彭德懷的骨灰已經(jīng)被秘密轉(zhuǎn)移到了成都，后來李大章又把彭德懷骨灰在成都存放的詳細情況告訴了浦安修，同時要求她對此事要絕對保密。不久，浦安修把這一情況告訴了陳云。

1978年12月22日下午，運送彭德懷骨灰的飛機在北京西郊機場降落。彭德懷的家屬、解放軍三總部、各軍兵種500余名干部戰(zhàn)士肅立、揮淚等候。舉行了簡短的迎接儀式之后，彭德懷的骨灰送往八寶山革命公墓暫存。1978年12月24日下午３時，在莊嚴的人民大會堂西大廳，黨中央為彭德懷、陶鑄同志舉行了隆重的追悼大會。

彭德懷的骨灰與他的兩個弟弟葬在了一起

為了實現(xiàn)彭德懷生前的遺愿——骨灰要與弟弟彭金華、彭榮華埋在一起，1996年12月17日，彭德懷的侄親彭鋼、彭梅魁、彭愛蘭、彭啟超、彭康白、彭康志、彭正祥等7人，聯(lián)名向中共中央、中央軍委和江澤民主席寫信，請求“遵照伯伯最后的意愿，在1998年10月彭德懷同志百年誕辰紀念時，將他的骨灰從八寶山革命公墓遷至湖南湘潭故里，與他的兩個烈士弟弟葬在一起?！毙胖羞€說明，彭德懷的兩個弟弟已葬在彭德懷故居的后山上，所以安葬彭德懷的骨灰不需要另占地方。安葬事宜亦可從簡。

1997年5月9日，中央辦公廳秘書局根據(jù)彭鋼等人的報告，簽發(fā)了會辦字〔1997〕160號文件，向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提出了請示，文稱：

光寶同志：

彭德懷同志的侄子和侄女彭梅魁等7人致信黨中央、中央軍委并江主席，請求在1998年10月彭德懷同志百年誕辰時，將彭德懷同志的骨灰從八寶山革命公墓遷移到湖南省湘潭故里安葬。我們就此征求了中組部、軍辦的意見，現(xiàn)將有關(guān)情況和意見報告如下：

中組部認為，根據(jù)中央文件精神，并參照類似情況的做法，擬同意彭德懷同志親屬提出的請求，將彭德懷同志的骨灰從八寶山革命公墓一次全部遷出，遷移到湖南省湘潭故里安放?？紤]到彭德懷同志百年誕辰時，中央有關(guān)部門將舉辦一些紀念活動的情況，彭德懷同志的骨灰遷回故里安放，擬與紀念百年誕辰活動在時間上錯開，先予以辦理。關(guān)于請有關(guān)單位協(xié)助彭德懷同志親屬辦理骨灰遷移事，中組部意見可以由他們牽頭，請軍辦和湖南省委辦公廳參加，經(jīng)研究并商軍辦，建議同意中組部的意見。

妥否，請批示。

秘書局

1997年5月9日

5月9日，胡光寶同志當即在文件上批示：

送請慶紅同志核報錦濤、家寶同志批示。

胡光寶

5月9日

時任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辦公廳主任的曾慶紅，時任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wù)院副總理的溫家寶，時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家副主席的胡錦濤分別于1997年5月10日、11日、12日在文件上簽字圈閱同意。

1999年12月28日上午，彭德懷的骨灰從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遷出，用專機運往湖南省會長沙，在彭德懷的故里湘潭縣烏石峰下舉行了簡短的安放儀式。彭德懷忠魂回歸故里，他的骨灰與他的兩個弟弟終于安葬在了一起。

（責編雷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