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超
這真是一副奇特的挽聯(lián)。這副挽聯(lián),居然是寫給活人的。當然,是一個活人,求著寫挽聯(lián)的人給自己寫的。
且說前不久,湖北的一位名叫岳恒壽的作家去世了。作家趙金禾,見朋友劉富道為岳恒壽寫的一副挽聯(lián)堪稱絕對,居然心生羨慕之情,不禁要求劉富道說:“趁我活著的時候,你也給我寫一副吧,等我死了,哪怕你寫得再好,我也是欣賞不到的?!边@話可是說得劉富道一驚,心想:我都活了六十多歲了,還是第一次遇到活人求人給自己寫挽聯(lián)的事呢!他自然要佩服趙金禾是如此看得透生死,他活著的心態(tài),是如此之好。
劉富道也就真的寫了。我也就在他的博客上,看到了他為趙金禾寫的挽聯(lián)。挽聯(lián)的前面,有一段這樣的文字:“趙金禾,作家也,曾以中篇小說《學習》風靡文壇,又有中篇小說集《宣傳》。金禾看過我為岳恒壽先生所作的挽聯(lián),十分羨慕老岳,于是求我在他健在時寫一聯(lián)?!蓖炻?lián)呢,他是這樣寫的:“前年宣傳去年宣傳哪知道在這里宣傳又宣傳早知道哪個敢來,今日學習來日學習誰曉得到那邊學習不學習要曉得誰人想去?!?/p>
此事,很快在湖北的作家中傳為美談。我不知道別人是怎么看的,我的想法卻是:盡管趙金禾當過安陸市的作協(xié)主席、文聯(lián)主席,也當過孝感市的武漢市的一些協(xié)會的這主席那理事,但真到了劉富道要給他寫挽聯(lián)的時候,這一切都不值一談了。在劉富道看來,趙金禾這一生最值得一說的,就是他的作品,除此,都可忽略。
我想,這既是劉富道看待作家的眼光,也是廣大讀者看待作家的眼光——作家的人生價值,就在他的作品上。其實,這應該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問題是,無數(shù)的作家,都在這個淺顯的道理上犯了糊涂。據(jù)我所知,該有多少作家,稍稍寫出了一點點小影響,就要處心積慮地鉆墻打洞地弄個頭銜在頭上戴著,一旦弄到手就趕快把它印在名片廣為散發(fā)以此為榮。該有多少作家,包括縣級作家市級作家省級作家國家級作家,都是一朝把銜子弄到手,就成了樂于到處拋頭露面的社會活動家了,而不把主要精力和時間用在作品的創(chuàng)作上了。
哦,劉富道也是一個作家,也是當過這主席那理事的人。從他的一篇文章里得知,他是極不情愿讓自己的頭上戴上那種銜子的。戴上了也是一再遞交辭職報告。他是一直都把作品看得比頭銜重要的。他也因此才能給好友趙金禾寫出這樣的挽聯(lián)。他實際上也是要告訴作家們:作家的人生追求、人生價值,到底體現(xiàn)在什么地方。
作家,應該是讓別人活得更明白的人。作家,首先應該讓自己活得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