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銘
“藝術人格”是呈現(xiàn)在藝術作品中的創(chuàng)作主體的性格、心理、氣質(zhì)、能力、行為方式等特征的總和,也就是創(chuàng)作主體(作家)的人格特征與藝術形象之間的契合與聯(lián)系。在郁達夫早期小說中體現(xiàn)出的“藝術人格”,大都是非常態(tài)的,小說的主人公大多是一些“多余人”形象,多愁善感,意志薄弱,長于思想而短于行動,甚至不能與社會環(huán)境相協(xié)調(diào)。那么為什么郁達夫會在其創(chuàng)作的早期形成這種獨特的“變態(tài)藝術人格”呢?
一、生物學因素
郁達夫出生在一個破落的書香門第之家,父親中年早衰,38歲就因積勞成疾去世。郁達夫從小體弱多病,健康狀況一直不大好,成年后還多次因胃病、肺結(jié)核而住院治療。他清瘦、蒼白的體型正是容易得憂郁癥的瘦長型。他有嚴重的神經(jīng)衰弱,長期習慣性失眠,甚至一到夏天只好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這些生理狀況,都是極易引起人格障礙的生物學基礎。
對郁達夫來說,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面臨青春期的性壓力。18歲,郁達夫隨大哥郁華東渡日本求學,由于生理上的發(fā)育和完善,此時他在心理上已經(jīng)建立起對性的需要的基礎。然而,日本這個燈紅酒綠、靈肉交混的社會引誘了郁達夫,卻又由于極端的民族歧視,不給他以正常的與異性交往的機會,他只好把性的苦悶連同自卑一起吞下去。雖然,在24歲時,郁達夫聽從母親的安排回國與孫荃女士結(jié)婚,但是兩人長期兩地分居,無法過正常的夫妻生活,無法滿足他的靈肉欲望。所有這些,更加重了他的性苦悶、性壓抑。從心理學角度看,“青年人性本能的發(fā)動是人格再造的契機”,所以這時起的郁達夫極度的性壓抑,完全有可能為日后“藝術人格”的非正常發(fā)展埋下了種子。
二、心理因素
郁達夫的氣質(zhì)類型,以及他的感知、思維、記憶特征,符合典型的具有浪漫氣質(zhì)的“弱質(zhì)型”知識分子。一個“弱質(zhì)”的情緒型的人,主觀性強,感情波動大,多愁善感,孤獨自卑,甚至絕望悲觀。這些心里特質(zhì),恰恰是極易轉(zhuǎn)化為人格障礙的。前文提到,郁達夫的童年并不幸福,從小生活在孤兒寡母的家庭,母親整天忙于家務,無暇顧及他。祖母潛心念佛,兩個兄長在外讀書,只有一個使女陪伴他。這種貧寒的家境和環(huán)境的冷寂,既讓郁達夫從小發(fā)奮讀書,養(yǎng)成了郁達夫內(nèi)向、孤傲、郁郁寡歡的性格。郁達夫本人在后來的自傳中曾寫到:“拼命的讀書,拼命的和同學中的貧困者相來往,對有錢的人、經(jīng)商的人仇視等,也是從這個時候而起的?!钡浆F(xiàn)在,覺得這一種怪癖的性格,還是改不過來?!?/p>
三、社會文化因素
人作為社會動物,其人格、心理品質(zhì)、行為方式等,可以說都是一定的社會文化方式的產(chǎn)物。所以,一切心理、行為的變態(tài),都可能在不同程度上歸因與人的社會文化關系的失調(diào)。就郁達夫來說,他生長在風景秀麗、物產(chǎn)豐富的人文之邦浙江,這里的山水風土和歷史文化傳統(tǒng),賦予了他典型的“江南才子”的氣質(zhì)。東渡日本之后,在那個物質(zhì)和文化同樣發(fā)達的鄰邦,度過了整整十年的留學生涯,備嘗了作為弱國子民的屈辱。民族歧視和民族壓迫,如毒蛇俯身一般日夜啃噬著郁達夫敏感的心。在日本留學期間,盧梭的大膽自我暴露以及日本“私小說”對郁達夫的影響極為深刻,長期受著西方近代人文思想和這些重在暴露人的本性的自然主義創(chuàng)作傾向熏染,使郁達夫認同了“性欲和死,是人生的兩大根本問題”。
以上,各種生物、心理、社會方面的因素,造成了郁達夫既無法充分的個性解放,又無法過分的放浪形骸,處處自我限制,拘束著他的身心自由,使他最終陷入了極度緊張、焦慮、壓抑的精神困境。而郁達夫之所以賦予自己前期作品的文學形象以“變態(tài)的藝術人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他要借助于自敘傳小說的創(chuàng)作,將自己被壓抑的沖動和種種苦悶,升華為創(chuàng)作沖動,把自己的靈魂和心境剖示于眾,借此表達情感的宣泄和心靈的平衡。
劉銘,武漢商業(yè)服務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