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篇》義訓(xùn)刪改情況考察

趙青

(常州工學(xué)院學(xué)報編輯部，江蘇常州213002)

闡釋字義是字書的重要任務(wù)。原本《玉篇》大多直錄前代故訓(xùn)，釋義太過繁瑣，卷帙浩繁，不能滿足社會的需要，因此不斷遭到后人刪削改易①。宋人刪改的底本是唐代孫強本，由于今孫強本不可考見，且梁、唐兩代的修訂是有限的，故原本與宋本義訓(xùn)之異主要反映宋人重修之跡。后世撰修者對原本釋語作了增、刪、倒、改等工作，使原本義訓(xùn)以一定形態(tài)存在于宋本中。文章主要考察原本和宋本均收字對應(yīng)義項②釋語之差異，總結(jié)后人重修時做了哪些工作，并盡力揭示產(chǎn)生這些差異的深層原因。

一、增字

“增字”，即以原本單音節(jié)解釋詞為核心字，在它的前面或后面增加一個語義相近或相關(guān)的字。宋本增字后多用并列式雙音詞作釋語，被釋詞詞義基本沒有變化。

(一)增加與解釋詞詞義相近的字

宋本增加一個與解釋詞詞義相近的字，用一個并列式雙音詞作新解釋詞，新雙音詞含義單純、表義精確。這既是字書釋義以今語釋古語的表現(xiàn)，也反映了漢語詞匯從以單音詞為主向以雙音詞為主發(fā)展的歷史趨勢③。如：

(1)《原本·欠部》：欺：“《左氏傳》‘背盟以④欺大國’野王案：‘欺猶妄也?！?/p>

《宋本·欠部》：欺：“欺妄也?！?/p>

(2)《原本·索部》：索：“《左氏傳》：‘啟以商政，疆以周索?！蓬A(yù)曰：‘索，法也?！?/p>

《宋本·索部》：索：“法度也?！?/p>

例(1)宋本在原本單音節(jié)解釋詞的基礎(chǔ)上增加被釋詞“欺”，用“欺妄”作新解釋詞。例(2)宋本增加了與原本單音節(jié)解釋詞意義相近的字“度”，以“法度”為釋。

(二)增加與被釋詞詞義相關(guān)的字

有時，宋本所增之字與被釋詞非同義字，但字義有一定聯(lián)系?？煞譃橐韵聝深悾?/p>

1.增加作為被釋詞形符的字

漢字的形符表示字義類屬。后世撰修者認識到了漢字形體對字義的啟示和制約作用，有時在釋語中增加被釋詞的形符字，通過文字結(jié)構(gòu)推求字義，探求字義所屬的客觀類屬。如：

(3)《原本·水部》：澌：“《蒼頡篇》：‘盡也?！?/p>

《宋本·水部》：澌：“水盡?！?/p>

原本“盡也”訓(xùn)釋的是引申義，宋本增加形符字釋其本義?！墩f文·水部》：“水索也。從水，斯聲?！毙戾|系傳：“索，盡也?！薄缎?yīng)音義》卷十二：“都澌”注引《字林》：“澌，水索也?！?/p>

原本書證和注文相互配合，詞義所指明確，由于有語境的幫助，故釋語省略某些語言成分而不影響人們對詞義的理解。宋本大多沒有書證，后世撰修者在原本釋語的基礎(chǔ)上增加形符字以明確詞義所指。如：

2.增加非形符字

有時，宋本在原本釋語的基礎(chǔ)上增加一個與形符字字義相關(guān)的字，增字之后，被釋詞詞義有時會發(fā)生變化。如：

(5)《原本·廣部》：庉：“《釋名》：‘庉，屯也，屯聚之也?！?/p>

《宋本·廣部》：庉：“屯聚之處?！?/p>

“庉”今本《釋名·釋宮室》作“囤”，王先謙《釋名疏證補坿》引許克勤曰：“囤，本作庉?！痹疽夺屆丰屍鋭釉~義?！墩f文·廣部》：“庉，樓墻也。從廣屯聲?！薄皫荨弊謴摹皬V”，“廣”為高屋之形，宋本增“處”字釋其名詞義。

二、刪字

除增字之外，刪削原本釋義用字也是后世撰修者經(jīng)常使用的刪改手段。這里的“刪字”指刪去原本釋語的一個字或一個詞，刪去多個字詞歸入下文“提取關(guān)鍵字詞”類。從刪字的目的或效果看，可分為以下三類。

(一)為釋義簡約而刪字

宋本通過將原本釋語中的雙音詞刪為單音詞、刪去原本釋語中的某些虛詞或修飾成分等手段實現(xiàn)釋義簡約。刪字后，有時會因削刪過度而出現(xiàn)表義不明的問題。

1.將雙音詞刪為單音詞

宋本刪字后以單字為訓(xùn)，單音詞的多義性會造成釋義的模糊，所以較之原本，宋本又出現(xiàn)了釋義粗疏的問題。如：

(6)《原本·食部》：養(yǎng)：“《尚書》：‘德惟善政，政在養(yǎng)民?！巴醢福褐^畜養(yǎng)之也?！断男≌贰畷r有養(yǎng)日’養(yǎng)，長也?！睹献印罚骸又B(yǎng)可知已矣?！瘎⑽踉唬骸B(yǎng)猶守也?！渡n頡篇》：‘養(yǎng)，育也?！稄V雅》：‘養(yǎng)，樂也?！?/p>

《宋本·食部》：養(yǎng)：“育也，守也，畜也，長也。”

例(6)原本義項多為單音詞，宋本刪字是為了實現(xiàn)義項排列整齊。

2．刪虛詞

虛詞表示一定的語法意義，具有一定的語法功能。宋本在不影響釋義準(zhǔn)確性的前提下將原本一些釋語中的虛詞“以”“皃”等刪去。如：

(8)《原本·糸部》：繽：“《楚辭》‘佩繽紛其繁飾’王逸曰：‘繽紛，盛皃也?！?/p>

《宋本·糸部》：繽：“繽紛，盛也?！?/p>

例(7)介詞“以”介引動作憑借的材料，刪去后不影響釋義。例(8)“盛”是一個表示性狀的形容詞，宋本刪去“皃”字，釋義沒有發(fā)生變化。宋本刪除的虛詞還有“所”“所以”“之”“者”等。

3.刪修飾成分

有時，宋本將原本釋語中起修飾、限制作用的定語、狀語刪去。刪字后被釋詞意義變得寬泛，概念外延太大，內(nèi)涵太小，釋義粗略。如：

(9)《原本·糸部》：縟：“《說文》：‘繁采飾也?！?/p>

《宋本·糸部》：縟：“飾也?！?/p>

(10)《原本·水部》：漀：“《說文》：‘側(cè)出酒也?！?/p>

《宋本·水部》：漀：“出酒也?！?/p>

例(9)“縟”本訓(xùn)繁密的五彩文飾，如大徐本訓(xùn)作“繁采色也”。《禮記·服問》“為其無卒哭之稅”，鄭玄注“文不縟耳”，陸德明疏：“繁綱采飾也?！彼伪緞h去修飾成分“繁采”，表義不明。例(10)《篆隸萬象名義》與原本訓(xùn)同，大徐本訓(xùn)作“側(cè)出泉也”?！都崱で屙崱罚骸皾N，側(cè)器傾酒漿也。”“側(cè)”字表明“出酒”的方式，揭示了被釋詞詞義特征。

(二)為去除文意而刪字

隨文釋義是古書注解的主要手段，它以文句為著眼點、以釋詞為手段疏通文句的意義，解釋的是被釋詞在一定語境中的具體義。宋本釋義以詞為著眼點，對原本隨文釋義的材料進行歸納概括，解釋的是被釋詞的概括義。宋本刪去原本釋語中的文意說解，實現(xiàn)了《玉篇》釋義由具體義向概括義的轉(zhuǎn)變。如：

(11)《原本·阜部》：陣：“《周禮》‘列陣如戰(zhàn)之陣’野王案：謂陳師旅也?！?/p>

《宋本·阜部》：陣：“師旅也。本作陳?！?/p>

野王案語“陳師旅”是對“列陣如戰(zhàn)之陣”句義的訓(xùn)釋，宋本刪去“陳”，訓(xùn)釋“陣”之字義?！瓣嚒庇忻~“戰(zhàn)陣”義，如《論語·衛(wèi)靈公》：“衛(wèi)靈公問陣于孔子。”

(三)為反映詞義變化而刪字

《玉篇》的后世重修者在取用原本《玉篇》中的傳注訓(xùn)詁時，會根據(jù)字書編撰的需要以及當(dāng)時詞義發(fā)展的實際情況，對原本所征引的傳注訓(xùn)詁作一些改動。這些改動反映了不同時代的《玉篇》撰修者對文獻詞義的不同認識，也反映了漢語詞義的發(fā)展演變情況。如：

(12)《原本·糸部》：級：“《說文》：‘絲次第也?！?/p>

《宋本·糸部》：級：“次第也?！?/p>

原本引《說文》釋其本義，宋本刪去“絲”字，釋其引申義。二本釋義之異反映了詞義由具體向抽象的引申。

為了摒除文意和反映詞義發(fā)展的現(xiàn)實，后世撰修者刪削原本釋語之字，這說明在新的時代條件下，后世撰修者并不迷信經(jīng)典、抱殘守缺，而是與時俱進地修訂《玉篇》，以增強它的實用價值。

三、倒字

(13)《原本·言部》：讗：“《說文》：‘言疾皃也，一曰相數(shù)讗也。’⑦”

《宋本·言部》：讗：“疾言皃。”

(14)《原本·水部》：濪：“《說文》：‘濪，冷寒也?！?/p>

《宋本·水部》：濪：“寒冷也?！?/p>

例(13)“言疾皃”與“疾言皃”義同，只是表述方式不同?！稄V韻·麥韻》“讗嚄”亦釋作“疾言”。例(14)“冷寒”與“寒冷”義同?！昂洹碧扑纬Ｓ?，如陳陶《海昌望月》：“孀居應(yīng)寒冷，搗藥青冥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卷第四：“坂峻，溝谷幽深，澗水深而寒冷，涉者入骨覺痛?！?/p>

二例說明，某些并列式雙音詞結(jié)合得不太緊密，詞序具有靈活性，詞素可互相倒置而不影響詞義。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語言習(xí)慣發(fā)生變化，一定序列的雙音詞使用頻率較高，宋本選取較常用的雙音詞釋義。另外，二字的順序也受到語音的影響：當(dāng)兩個并列式雙音詞詞素的聲調(diào)一為平聲一為仄聲時，以前平后仄為常⑧。

四、改字

“改字”是指宋本將原本釋語中某字改作他字。改字前后，被釋詞詞義一般不會發(fā)生變化。改字反映了后世撰修者不拘舊文，應(yīng)時而變，選用當(dāng)時最鮮活的語言成分釋義。

(一)改字后詞義未變

1.改用同義字

宋本有時把原本釋語中的某字改為一個與它同義的字。如：

(15)《原本·糸部》：纂：“《楚辭》‘纂組綺縞’王逸曰：‘纂組，綬類也?！?/p>

《宋本·糸部》：纂：“組類也。”

“綬”“組”同義，李賀《贈陳商》“墨組貫銅綬”，王琦注：“綬，即組。”《資治通鑒·秦紀(jì)二》“佩其印綬”，胡三省注：“綬，受也，系印之組也，以相授受也?！?/p>

有時，宋本將原本釋語中生僻的、不常用的字詞改為常用字詞。如：

2.改用異體字

有時，宋本改用當(dāng)時的常用字，反映了當(dāng)時的用字情況。如：

《宋本·阜部》：陽區(qū)：“崎陽區(qū)，或作嶇?！?/p>

(二)改字后詞義發(fā)生變化

有時，宋本改字后被釋詞詞義發(fā)生了變化。如：

五、合并義項

顧野王摘取前代注釋書、字書的訓(xùn)釋時，由于缺乏義項歸納的觀念，原本有很多釋義完全相同的義項，宋本注意合并這些冗余義項。因此宋本義項的分合較原本科學(xué)，這從字書編撰的角度看是一大進步。宋本合并原本義項，大致有以下幾種情況：

(一)合并兩個單音詞義項

宋本將原本兩個單音詞義項合并為一個義項，合并后的義項由并列式雙音詞充當(dāng)。合并之后，本來作義項的單音詞獨立性喪失，成為復(fù)合詞的一個語素。根據(jù)原本單音詞釋語詞義、詞性的異同，可分為以下幾種情況：

1．原本兩個單音詞A、B詞義、詞性均相同，合并后，宋本雙音詞AB與這兩個單音詞同義?？杀硎緸椋篈=B=AB。如：

原本單音詞“歐”“吐”詞義完全相同，只是在特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注家的表述方式不同而已，因此“歐也”“吐也”是重復(fù)的義項，宜合并。

原本采用“同義為訓(xùn)”的體例，不避重復(fù)，不厭其煩地征引同義詞訓(xùn)釋，因此有不少重復(fù)義項，宋本合并義項可以減少重復(fù)冗余的義項，壓縮文字、節(jié)省篇幅，實現(xiàn)《玉篇》由故訓(xùn)匯編向語文性詞典的回歸。

(20)《原本·言部》：諐：“《尚書》‘帝德罔諐’孔安國曰：‘諐，過也?！蹲笫蟼鳌贰谜嵷饰弧蓬A(yù)曰：‘諐，失也?！?/p>

《宋本·言部》：諐：“過失也。籀文愆字。”

《尚書·大禹謨》：“帝德罔愆，臨下以簡，御眾以寬?！笨追f達疏：“帝德純善，無有過失，臨臣下以簡易，御眾庶以優(yōu)寬?！笨芍?，孔安國之釋“過也”為名詞“過失”之義。今本《左傳·昭公二十六年》：“王昏不若，用愆厥位?！薄绊睘椤罢崱敝裎?，“愆”字杜預(yù)釋作“失也”，為動詞義“喪失、錯過”。宋本將其合并后，動詞義項“喪失、錯過”消失。

這種情況中，宋本作義項的雙音詞只與原本一個單音詞意義相同或相近，而原本另一個單音詞義項消失，因此，這種合并其實是刪減義項的一種方式。這也說明撰修者合并義項時并不仔細審察原本各義項所表之義，合并義項較草率。

(二)合并兩個可以互相補充說明的義項

有時，原本兩個義項所指相同，只是釋義角度、表達方式不同。某一義項只指明了詞義某一特征，只有多個語義特征結(jié)合起來才能準(zhǔn)確指稱該詞詞義，宋本將其合并，釋義更準(zhǔn)確。如：

(三)合并兩個有注釋與被注釋關(guān)系的義項

顧氏《玉篇》基本上實錄前代故訓(xùn)，不作概括總結(jié)，有時不僅引用他書之訓(xùn)，而且引用注家對這些訓(xùn)釋所作的注釋。宋本將這兩個有注釋和被注釋關(guān)系的義項合并，釋義明晰，又能節(jié)省篇幅。如：

(22)《原本·山部》：峃：“《爾雅》：‘山多大石曰峃?！痹唬骸蕉嗯褪??！?/p>

《宋本·山部》：峃：“山多大磐石也?！?/p>

“磐”即“大石”，《集韻·桓韻》：“磐，大石。”郭注以“磐石”釋“大石”，宋本將《爾雅》之訓(xùn)與郭璞之注合并。

宋本合并義項可以減少冗余義項，縮減字書的篇幅。另外，宋本對義項的合并也反映了后世撰修者對字書釋義有了新的認識：字書釋義不再以繁為貴，而重在釋義的簡明、清晰。

六、分化義項

“分化義項”是指將原本一個義項分化為兩個義項。分化義項一般不會產(chǎn)生新義項，只能造成義項的重復(fù)，所以義項分化后，宋本又產(chǎn)生了義項重復(fù)、釋義不明的缺陷。按照所分化的釋語字?jǐn)?shù)的多少，我們分兩類分別進行考察。

(一)分化釋語中的雙音詞(或詞組)為兩個義項

(23)《原本·言部》：記：“《尚書》‘撻以記之’孔安國曰：‘記識其過也?！巴醢福骸洩q録也，書記所以録識之也。’⑨”

《宋本·言部》：記：“録也，識也?！?/p>

宋本“記”釋作“識也”于書有征，《廣雅·釋詁二》：“記，識也。”

(24)《原本·食部》：饒：“《左氏傳》‘沃饒而近盬’野王案：《廣雅》：‘饒，多也?！^豐厚也。《禮記》‘不饒富’是也。’《說文》：‘饒，飽也?！稄V雅》：‘饒，益也?！堵曨悺罚骸垼嘁并?。’”

《宋本·食部》：饒：“多也，飽也，豐也，厚也，余也?！?/p>

(二)分化兩字以上的義項為兩個義項

(25)《原本·糸部》：繘：“《方言》：‘關(guān)西謂綆為繘?！痹唬骸乘饕病！?/p>

《宋本·糸部》：繘：“綆也，用以汲水也，索也?！?/p>

(26)《原本·丌部》：畀：“《說文》：‘相付與之，約在閣上?！?/p>

《宋本·丌部》：畀：“與也，相付也?！?/p>

例(25)宋本將郭璞注“汲水索也”分化，“用以汲水也”設(shè)定義界，釋其功用，“索也”則以單字為訓(xùn)，兩個義項的訓(xùn)釋方式不同，所指相同。例(26)“與”與“相付”均為交付、給予之義，宋本義項重復(fù)。

七、提取關(guān)鍵字詞

“提取關(guān)鍵字詞”指原本釋語大量被削刪，只保留少量關(guān)鍵字詞。雖然宋本在保存故訓(xùn)的的完整性方面無法與原本相比，但宋本以提取原本釋語關(guān)鍵字詞的方式保存了原本大量義訓(xùn)，而且，宋本釋義比原本精練、概括，也壓縮了《玉篇》的篇幅。

(一)提取關(guān)鍵字詞以摒除文意

原本義訓(xùn)一般來源于古書傳注或小學(xué)書，古注往往將字義的解釋寓于句意說解中，因此原本義訓(xùn)多反映被釋詞在一定語境中的動態(tài)詞義。后世重修者認識到這一點，提取古注中的關(guān)鍵字詞做釋語，于文意訓(xùn)釋中提煉字義。這一改動也反映了后世重修者對字書釋義和字書功能的新認識：字書釋義概括性較強，字書釋義重在實用。如：

(27)《原本·水部》：湎：“《尚書》‘羲和湎淫’孔安國曰：‘沉湎於酒，過差失度也?！?/p>

《宋本·水部》：湎：“沉湎也。”

今本《尚書·胤征》：“羲和湎淫，廢時亂日?！笨装矅鴤鳎骸棒耸?、和氏掌天地四時之官，自唐虞至三代世職不絕，承太康之后，沈湎於酒，過差非度，廢天時，亂甲乙。”故原本所引“沉湎於酒，過差失度也”訓(xùn)釋文意，宋本提取“湎”之概括義。

(二)提取關(guān)鍵字詞使釋義簡約

有的被釋詞，原本釋義太繁瑣，宋本所提取關(guān)鍵字詞能恰到好處地解釋被釋詞詞義。如：

八、概括總結(jié)

“概括總結(jié)”指原本有的被釋詞釋義太繁瑣，宋本用精練的語言概括之。如：

(29)《原本·言部》：訃：“《禮記》：‘凡訃于其君，曰君之臣某死?！嵭唬骸嚮蚪宰鞲?，至也，臣死使人至君所告之也?！?/p>

《宋本·言部》：訃：“告喪也。”

原本引用鄭玄注，釋義范圍限定在“向君主報告臣子之喪”，宋本概括總結(jié)后，釋作“告喪”，詞義范圍擴大，釋義更精確。

原本《玉篇》與宋本《玉篇》義訓(xùn)之異反映了以下幾方面問題。第一，《玉篇》重修時受到漢語雙音化的影響。后世撰修者通過增字、合并義項等方式，改用當(dāng)時常用的雙音詞釋義，反映了當(dāng)時的語言面貌；另一方面，宋本釋義一定程度上有復(fù)古傾向，為了追求釋義的簡潔，后世撰修者通過刪字、分化義項、提取關(guān)鍵字詞等方式，改用單音詞釋義。上述兩種情況并存反映了重修時釋義“求易”與“求簡”的矛盾。第二，宋本的義項是對原本的抽象和概括，這說明對字書釋義的認識，后世重修者較之顧野王有了很大進步，因而他們能夠在重修時摒除原本釋語中的文意說解、合并重復(fù)義項、刪除冗余義項。第三，后世撰修者從字書的實用性出發(fā)，本著“古為今用”的原則精簡原本注文，以提取關(guān)鍵字詞和概括總結(jié)的方式保存了原本大量義訓(xùn)，注解風(fēng)格簡潔、明晰，便于攜帶、查檢，因此，《玉篇》能夠流傳下來，重修者功不可沒。

注釋：

①《玉篇》問世后屢遭刪削:書成不久,梁太宗嫌其詳略未當(dāng),命蕭愷“更與學(xué)士刪改”;唐高宗上元元年(674年),南國處士孫強曾增字減注,世稱孫強本;宋真宗大中祥符六年(1013年),陳彭年、丘雍等人又進行了大刀闊斧的修訂。顧氏《玉篇》在國內(nèi)早已亡佚,現(xiàn)在我們所見的完整的《玉篇》是宋人重修后的宋本《玉篇》。清末發(fā)現(xiàn)于日本的《玉篇》殘卷(文中簡稱原本)基本保留了顧氏《玉篇》的原貌。

②本文所說的“義項”不同于今天詞義研究中的“義項”。原本和宋本義訓(xùn)大多承襲前代故訓(xùn),缺乏科學(xué)的概括歸納,有些還是隨文注釋的內(nèi)容,但為了表述的方便,我們把原本和宋本的一個釋義單位(包括古注、野王案語和字書訓(xùn)釋)當(dāng)作一個義項。

③據(jù)學(xué)者研究，漢語雙音詞為主的詞匯系統(tǒng)于唐代已基本形成。見朱慶之：《佛典與中古漢語詞匯研究》，臺灣：文津出版社，1990年，第124頁。

④今本《左傳·成公元年》作“而”。

⑥今本《方言》卷十三作“餳”。

⑦大徐本：“言壯皃。一曰數(shù)相怒也?！薄队衿ａ尅返? 797頁：“壯即疾之形誤。”

⑧周薦：《并列結(jié)構(gòu)內(nèi)詞語的順序問題》，《天津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1986年第5期，第87頁。

⑨原本野王案語錯訛較多，據(jù)《玉篇校釋》第1 771頁改。

⑩“余也”二字原本脫，今依《玉篇校釋》第1 964頁補?！梆垺弊帧蹲`萬象名義》釋作“多也，飽也，益也，余也”，亦可證此處脫“余也”二字。

[1](宋)陳彭年.宋本玉篇[K].北京:中國書店,1983.

[2](南朝)顧野王.原本玉篇殘卷[K].北京:中華書局,1985.

[3]胡吉宣.玉篇校釋[K].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4](清)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5]李亞明.詞義訓(xùn)釋與文意訓(xùn)釋的學(xué)理及其應(yīng)用[J].古籍整理研究學(xué)刊，2004(6)：63-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