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蘭礦難的未解之謎

嚴冬雪　李　佳　李　響

2月24日，臨危受命的屯蘭礦代總工程師楊彥群接受了《中國新聞周刊》的采訪。在談起礦難原因時，他表示：事故發(fā)生時，工作面各個探測點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正常。尤其是瓦斯監(jiān)測的數據——濃度、風量和風速，在爆炸前一秒的數據與平時一樣

樣板礦是怎么煉成的

“如果說西山煤電是山西循環(huán)經濟的重要窗口，那么屯蘭礦就是這扇窗戶上最亮的那塊玻璃。”對于事發(fā)礦井，2007年，《山西日報》的一篇報道說。

礦難發(fā)生后，屯蘭礦所屬的西山礦務局副總工程師楊彥群任屯蘭礦代總工程師。2月24日，臨危受命的他接受了《中國新聞周刊》的采訪。

“屯蘭礦是非常現代化的礦，是我工作過的最好的礦。在全省來說，也是數一數二的?！彼硎?。從1997年屯蘭礦建好，楊彥群曾在礦上干了8年，2005年后調西山礦務局里工作。

在西山焦煤集團下的9個礦井中，誕生于20世紀90年代末的屯蘭礦最年輕.與已有75年開采歷史的白家莊礦相比，“還是個孩子”。但屯蘭礦的產出量最高，接近500萬噸的年產量讓它位列西山集團礦井產量第一名。

正因如此，這場災難更令行內人驚詫萬分?！巴耆豢伤甲h！”同處太原的西峪煤礦礦長郝建平說。他的煤礦年產量在100萬噸，雖說也是大礦，但比屯蘭的500萬噸還是差得遠。

郝建平說，他經常下井，從來覺得很安全，“按說屯蘭在技術和安全上應該比我們好多了。”結合了汾西、霍州、西山三個礦務局的西山焦煤集團更是“現代化”和“高管理水平”的代名詞。

郝建平介紹道，這幾年山西的小煤礦關閉后，剩下的大礦的設備都是比較先進的。井下各點有監(jiān)測儀、瓦斯員。一旦發(fā)生異常，通風科、調度室、礦長辦公室同時都會有顯示。

“像我們煤礦瓦斯?jié)舛瘸^1%，就會有專業(yè)救護隊下去排風，所以在屯蘭礦這么好的井下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故，很讓人匪夷所思?！焙陆ㄆ秸f，“山西去年出了好幾次事故，今年把防止煤礦的瓦斯爆炸列為一個重要的工作。前不久還規(guī)定煤礦的通風科長要兼任礦長助理，提高了一個級別?！?/p>

處于漩渦中心的楊彥群更是想不明白。事故發(fā)生之前，屯蘭礦采取的安全管理、通風制度管理跟西山集團其他各礦都一樣?！爸贫榷加?，設備也都有。這么好的礦到底為什么會出事？不光你們想知道，我們這幾個人都在琢磨，上面的領導也在琢磨?！?/p>

但楊彥群也反復提到，“井下的環(huán)境時時刻刻都在變化，按說全國各大煤礦，就你出了事情，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一時說不清！”

這一說法遭到一些人的反對。中國礦業(yè)聯(lián)合會安全評價中心的李永峰博士認為，拿常見的瓦斯爆炸來說，按中國目前的防治能力和技術水平，只要防范措施到位，瓦斯爆炸應有能力避免。而在機械化水平高達百分百、礦難事故率極其低下的南非，煤礦防爆專家赫爾姆斯?斯巴思則稱，90%之上的煤礦安全事故都是人為疏忽和多種原因巧合造成的。

因此，中國煤炭新聞網上有評論認為：對屯蘭煤礦來說，硬件不是問題，問題出在管理等軟件上。

瓦斯?jié)舛热珖币?/p>

國務院調查組于2月23日成立，瓦斯?jié)舛瘸蔀榇舜蔚V難的重點調查對象。

“在屯蘭礦的井田中，目前主采的煤雖具有爆炸性，但其發(fā)火期為3～6個月?！泵旱V瓦斯治理國家工程研究中心主任、安全技術及工程學科教授程遠平介紹。

有資料顯示，煤礦事故80%都是由瓦斯爆炸引起的。也正出于此，中國相關煤礦安全規(guī)程和技術的操作細則都對瓦斯防治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及規(guī)范，并從2005年起就開始在全國推廣對煤礦瓦斯進行衛(wèi)星監(jiān)控的系統(tǒng)。

屯蘭礦可采煤層在古交礦區(qū)是埋藏最深的，此次事故發(fā)生在深度410米左右，而整個屯蘭礦工作面最深深度為520米。事發(fā)工作面，如同屯蘭礦礦區(qū)煤層的“鍋底”，煤層埋藏越深, 瓦斯涌出量越大。

在事故發(fā)生后的新聞發(fā)布會上，屯蘭礦調度部發(fā)布數據：屯蘭礦是高瓦斯礦井，絕對瓦斯涌出量達256立方米/分鐘。而根據“高瓦斯礦井”標準，40立方米/分鐘以上即為高瓦斯礦井。

程遠平介紹到，在中國，高瓦斯礦井主要聚集在山西。

超出高瓦斯礦井標準5倍數值的屯蘭礦井，一旦局部通風機發(fā)生故障，通風機停止供風，井內瓦斯會在很短時間就達到爆炸濃度。

這一礦難因素也被楊彥群強調，“本身的瓦斯含量高，這應該是這次礦難最本質的東西?！?/p>

楊彥群介紹，出事的12403工作面從2008年4月開采，只采了不到10個月，目前掘進工作進行了大約一半。隨著開采進度的推進，井內的瓦斯?jié)舛纫矔饾u升高。因此，有人質疑井里為了趕進度，盲目擴大規(guī)模，使得本來含量就極高的瓦斯?jié)舛妊┥霞铀?/p>

但楊彥群否認了產量壓力：“咱們各系統(tǒng)的能力都很富裕，通風系統(tǒng)能力很富裕，抽采也比較富裕，這些都沒問題，不存在產量上的壓力?！?/p>

礦難發(fā)生前兩個月，在《山西大同大學學報》上，山西煤炭職業(yè)技術學院采礦工程系副教授王永安發(fā)表論文，其研究對象正是事故發(fā)生地屯蘭礦的事故發(fā)生點。此前，在屯蘭礦通風科主管人員的陪同下，王永安考察了屯蘭礦南四盤。王的論文中指出，通過觀測發(fā)現，工作面的大部分鉆孔因為有積水，瓦斯?jié)舛然驹?5%～35%左右，這已超出瓦斯爆炸濃度的上限15%。論文發(fā)表當月，2008年12月23日，屯蘭礦地測科、科教中心對全礦各部門、各區(qū)、隊主要領導進行了防治水知識培訓。

令人惋惜的是，這些工作都沒能阻止隨后2月22日爆炸的發(fā)生。

監(jiān)測數據全部正常？

根據屯蘭礦內部發(fā)布的《屯蘭礦井恢復通風系統(tǒng)方案》顯示，爆炸工作面所在的南四盤通風系統(tǒng)造成了毀滅性破壞，損壞風橋8座、永久擋風墻10道，永久風門14道。這一破壞將嚴重影響通風系統(tǒng)的恢復。

而在通風系統(tǒng)恢復前，國務院調查組人員將無法下到井下調查，只能在井上查看圖紙、資料。因此，調查結果何時出臺還是個問號。

但仍有可供追尋的線索——

在屯蘭礦這一現代化的“樣板礦”中，各項數據都由計算機連續(xù)實時在線監(jiān)控，源源不斷地將數據記錄并存入。直到爆炸發(fā)生的那一刻，線路摧毀了，數據中斷。

“當時這礦井各方面系統(tǒng)都是正常的。”楊彥群介紹到，事故發(fā)生的時候，工作面各個探測點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非常正常?！巴咚贡O(jiān)測的數據，主要是濃度、風量、風速等。各項指標在爆炸前一秒的數據，都仍是正常的，與平時一樣?！?/p>

“這種事故發(fā)生前，不預警是完全不可能的?！痹啻螕螄鴦赵禾卮笸咚贡ㄊ鹿收{查專家組組長的程遠平反駁說。

程遠平解釋道，井下的監(jiān)測數據都是點監(jiān)測，不可能覆蓋所有區(qū)域，也許探頭存在盲區(qū)，但這對于“樣板礦”屯蘭礦來說，不是一個合適的理由：屯蘭礦井內的探頭應該是完全按照標準布局的，不存在盲區(qū)。

就在這一切看似正常的平靜下，一場災難已經醞釀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