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殺雪羚羊王

芝 麻

2008年底，南非的納塔爾公園舉辦了一場規(guī)模很大的拍賣會。拍賣會上陳列的都是一些珍稀之物，其中，一對碩大的雪羚羊角尤為引人注目，因為人們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雪羚羊角。在人們的嘖嘖稱奇聲中，講解員講述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狹路相逢

2002年5月，南非境內(nèi)海拔3500m的喀斯蘭巴山脈上仍覆蓋著皚皚的積雪，但是打獵的最佳季節(jié)已經(jīng)到了。這時，一支土著人的狩獵隊來到了這里，領頭的是老獵手卡斯特。他有豐富的狩獵經(jīng)驗，不過，自從非洲設立了很多野生動物保護區(qū)以后，卡斯特感到自己能夠獵捕的動物越來越少。好在喀斯蘭巴山和它山腳下的草原上為數(shù)頗多的雪羚羊不在禁捕之列。雪羚羊腳有獨特的藥用價值，而它的角更是在市場上非常暢銷。

這一天，陽光和煦，綠草成茵，成群的雪羚羊貪婪地咀嚼著大自然賜予的美味食物，卻渾然不知危險已悄悄向它們逼近。獵手們興奮異常，因為在沉寂了將近一個冬天后，他們終于又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而卡斯特只對其中一只雪羚羊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他觀察到不論那只羊踱步到哪塊草地，其他的雪羚羊都會畢恭畢敬地給它讓路。那是一只多么神氣的雪羚羊啊，高大而雄健，全身深棕色，尤其是頭上那對美麗的犄角，竟然在頭頂整整繞了一圈多，那簡直就是造物主神奇的恩賜。憑著對羊角年輪的判斷，卡斯特的心狂跳起來：這是一只罕見的雪羚羊之王。他決心不惜一切捕到它。

這時，那只羚羊王猛地抬起頭來。它似乎聽到了什么動靜，眼睛瞪得大大的，警覺地觀察著周圍的山坡。只聽它“咩”地發(fā)出了低沉的叫聲，那些正在埋頭吃草的雪羚羊頓時全部抬起頭來警惕地看著四周。

卡斯特知道，羊王已經(jīng)起了疑心，他們再不行動羊群就會逃走。于是他一聲口哨，眾人迅速地放出獵犬，并沿著山坡朝羊群所在的馬鞍形低地>中去。羊王猛地一轉身，“咩”地一叫，飛也似的跑開了，所有的雪羚羊都跟著它奔逃起來。它們輕而易舉地就把獵狗甩在了后面，因為短距離賽跑時，羚羊是很少有對手的，而雪羚羊更是擅長在山路上奔跑。

等獵人們追來時，雪羚羊們已經(jīng)在山谷里隱蔽起來。但是，好幾條獵狗在山谷和叢林里嗅來嗅去，終于發(fā)現(xiàn)了它們的蹤跡，馬上狂吠起來。這時羊王猛然跳出，像個將軍一樣，帶領著自己的臣民們奔向疾風勁吹的開闊山頂，它知道敵人在陡峭的山峰上是不能輕易地靠近它們的。

懸崖脫險

這場風馳電掣般的追逐，很快又折向一條布滿巖石的崎嶇山梁。這時，山梁盡頭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條大峽谷，在獵狗的追逼下，雪羚羊們被逼到懸崖的最后一塊巖石上?？ㄋ固刂浪鼈儸F(xiàn)在身處絕境，因為前面的峽谷約有150m深、七八米寬，峭壁筆立，還不時地涌上來淡淡的迷霧，望過去令人眩暈。

雪羚羊群就這樣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它們開始驚恐和躁動起來，有幾只胡亂跳竄。這時，一只年老的雪羚羊似乎不甘心就這樣被擒，只見它后退了十幾步，快速助跑起跳，剎那間，身體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接著以極快的速度在離對面山崖兩三米左右的高空向山谷跌落，伴著碎石滾落的聲音和一聲哀叫，老羚羊的蹄子在空中奮力蹬劃了一下，很快便墜入了山谷。

人和羊都被這慘烈的一幕震住了，那一刻竟沒有一個獵人敢走近懸崖邊朝羊群開槍，因為那樣很可能與雪羚羊同歸于盡。雪羚羊們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只羊王身上。羊王很鎮(zhèn)定地注視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然后它沿著懸崖巡視了一圈，又抬頭仰望了一眼蒼茫的天空，似乎在找尋什么，可是對面的山巖看起來很陡峭，根本沒有可以用做跳躍支點的巖石?？ㄋ固刂垃F(xiàn)在對羊群開槍的話，中彈的羊會跌下懸崖，他們只能白白浪費彈藥。他心里很好奇：如果這只雪羚羊王真有思想的話，身臨絕境的它應該腦子里充滿了絕望和恐懼，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盲目鎮(zhèn)靜啊!不論向前還是向后，都意味著死亡，這真是一個殘酷的生存游戲。

就在此時，羊群再次騷動不安起來。羊王望望身后，獵狗和獵人離它們只有200m了，它掃視了一眼自己的隊伍，發(fā)出了一聲低沉的吼叫，短促有力的聲音似乎是給自己的臣民下達了最后的命令。隨后，它把頭勾，猛地向下躍去

原來，在懸崖下9m的地方，有一列參差不齊的巖石，很隱蔽地突起，頭羊準確地落在了其中一塊上面，隨后又落在它找到的第二個突起點上，再從那里躍到另一點，接著又到另一點……在完成最后一個6m的跨越后，它已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峽谷底部的安全地帶。接著群羊跟在后面迅速躍下，沒有擁擠，沒有爭奪，它們秩序井然地逃出了絕境。

獵狗徒勞地“汪汪”叫著，卡斯特和獵手們眼睜睜地望著羊群消失在峽谷之中。佇立良久后，卡斯特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抓住這只雪羚羊王。他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蒙格。

瘋狂追逐

這次圍獵失敗后，羊王蒙格的名聲傳到了很遠的地方，商人們出天價要收購它的犄角。許多獵人將發(fā)財?shù)拿缐艏耐性谶@頭大公羊獨一無二的犄角上，但是，蒙格聰明而敏捷，并且時常呆在積雪的山峰上，獵人們每次都空手而歸。最后，很多人都放棄了獵捕它的打算，只有卡斯特一個人不肯服輸。他想，自己在草原上狩獵數(shù)十年，在設立保護區(qū)前連非洲獅和草原狼都獵捕過，更何況一只生性溫馴的羊呢，而且商人開出的價錢的確太誘人了。

不過，有上次的教訓，卡斯特不敢掉以輕心，他準備再做一次頑強的長途狩獵。然而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卡斯特卻連蒙格的影子都沒見到，風餐露宿使他感到疲憊不堪，好在他帶了干鹿肉，足以支撐多日，而且追捕之余還可以打點野兔或是松雞吃。憑借多年的打獵經(jīng)驗，他能斷定蒙格的體力開始下降，而且因為不堪長時間的疲于奔命，追隨它的雪羚羊也會越來越少。

兩個星期又過去了，卡斯特終于和蒙格相遇了。這一天，卡斯特正在仔細環(huán)視四周，突然，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緩緩移動，那正是蒙格的輪廓，很顯然，逃亡的生活使它變成了孤家寡“羊”。于是，卡斯特迅速奔過去。但當他到達時，那只身手敏捷的雪羚羊王已經(jīng)站在另一道山梁上了，和卡斯特的距離太遠了，蒙格似乎明白500m是獵槍的最大射程，可同時它又好像在故意吊卡斯特的胃口，常常有意無意地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之內(nèi)，而卡斯特的斗志被它激起來了，他下了必贏的決心。此時，人和羊彼此打量了對方片刻，然后蒙格轉過身，向東奔去，再次消失在卡斯特的視線外。

就這樣，雙方日復一日地相持著。這是體力和毅力的較量，是一場嚴酷的持久戰(zhàn)。

幾天后的～個早晨，當卡斯特像野人一樣從結滿冰霜的藏身洞里爬出來時，他一眼看見蒙格又遠遠地站在山坡上，就大聲喊道：“嗨，蒙格，我們又該上路了?！边h處的那只雪羚羊王也挑戰(zhàn)似的踢踏了一下，鼻子在風中嗅嗅，打了個響鼻繼續(xù)前行，它時快時隉，卻總是與卡斯特保持適當?shù)木?/p>

離，呆在獵槍的射程之外。

就這樣，卡斯特不知被蒙格牽著越過多少座高高的山，走過了多長的路，雙方都似乎快到了生命的極限，卡斯特的眼睛已深深地陷下去了，頭發(fā)也被強烈的紫外線曬得花白了，而他發(fā)現(xiàn)，蒙格身上的毛似乎也由從前的深棕色慢慢褪成了灰白色。

羊王之死

這天下午，人和羊都停下來休息，卡斯特坐在一道山梁上，而蒙格則站立在另一座山的山坡上?？ㄋ固赜X得自己馬上就要虛脫了，他遙望了那個家伙片刻，腦子里忽然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是不是在有生之年，自己永遠也不會抓住那只羊王呢?他搖了搖頭，告誡自己一定耍堅持下去，因為一個真正的獵人永遠也不會輸給自己的獵物?，F(xiàn)在，對他來說，得到羊王的犄角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覺得有一種特殊的力量驅使自己一定要打敗它?？磥恚@樣硬拼體力和毅力，自己不一定是蒙格的對手，但他相信這只羊的智商不可能超過人類，他決心智捕蒙格。

卡斯特砍下一些樺樹條，又揀了一些石頭，放到山脊邊，然后脫下所有能脫的衣服，做了個假人。接著他從假人后面往回爬，滾下山谷，潛行近1h，來到了蒙格背后的一道山梁上。

蒙格就立在那里，姿態(tài)優(yōu)美得如同一座雕像。它正凝神看著那個“卡斯特”，想必是琢磨著這家伙怎么這么長時間不動彈。而此時，真正的卡斯特就在它身后不足300m的地方。他趴在地上，將雪撒在自己背上，直到一身白，接著開始匍匐前行。有那么一瞬，蒙格也曾警覺地環(huán)顧了一下周圍，但并未發(fā)現(xiàn)迫在眉睫的危險?？ㄋ固卦脚涝浇?，當爬到一塊可以用做掩體的大巖石邊時，他停了下來。現(xiàn)在離獵物已不足50m了，卡斯特第一次如此近地欣賞這只讓他飽嘗艱辛的公羊。他可以看見它寬闊的肩頭、彎曲的脖頸，雖然全身瘦骨嶙峋，但身軀依然龐大。他可以看見它鼻孔中噴出的熱氣，甚至眼睛里閃耀的琥珀色的光芒?？ㄋ固芈靥饦專钟行┌l(fā)抖。

他覺得自己太熟悉蒙格的氣息了，多少個白天黑夜，他看見它、夢見它，現(xiàn)在它就在他眼前，他卻下不了手。蒙格終于感覺到致命的危險，直覺讓它緩緩地轉過頭來，它看見自己的敵人近在咫尺，可是，它凝視著卡斯特，眼神里竟沒有絲毫畏懼，仿佛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命運?？ㄋ固赝蝗桓械筋^痛欲裂，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上心頭，他再也忍受不了那種目光了。于是，卡斯特扣動了扳機。

卡斯特垂下腦袋，聽著不遠處石頭上傳來蒙格倒地的聲音，接著，喘息聲漸弱，然后是一聲長長哀鳴，仿佛是最后的嘆息……

卡斯特慢慢地走上前去。他竟看到蒙格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沒有合上，似乎并不曾因生命的消逝而失去光澤?？ㄋ固厝∠铝嗣筛耦^上的犄角，然后在離它不遠的地方坐下，心里既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又仿佛有揮之不去的失落感。長期以來，對那對犄角的強烈的占有欲和對蒙格的征服欲，在漫長的追捕歷程中苦苦地折磨著他?？墒乾F(xiàn)在，當對手終于倒下了，這對美妙絕倫的羊角也已真正屬于他時，他卻找不到絲毫勝利的喜悅感。

那場曠日持久的追逐戰(zhàn)似乎拖垮了年老的獵人卡斯特，從此之后他再也沒有狩過獵。盡管生活潦倒，但他并沒有將蒙格的犄角賣掉，一直到2006年去世。不久，獵人的后代因為生活所迫，不得不違背老人的遺囑，將它賣給一個收藏家，收藏家最終把它捐贈給了納塔爾公園保護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