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莽莽的群山,被茂密的山槐、椴樹、櫟樹、白楊等林木點綴得一片清翠;山下,雜谷腦河的激流咆哮奔騰,在巖石上激起如雨的浪花。就在這依山傍水、風景如畫的地方,陳翔參加了共青團主辦的“青年古生物愛好者”夏令營,度過了他在中學時代最后一次,也是最有意義的一次暑假。
這里原來是一個舊石器時代遺址,中國科學院和其他高等院校的科學家在這里挖掘已經好幾個季度了。今年夏天,他們接受了團省委的委托,開設了這個夏令營,讓各個中學選拔20名對古生物有興趣的同學到這里來度假,一方面培養(yǎng)他們野外獨立生活的能力,一方面也讓他們參加實際發(fā)掘,豐富科學知識。
在中學的課程中,陳翔最喜愛的是生物、歷史和地理。與此同時,也許是童年時代的幻想留下的影響吧,他也很關心恐龍的研究,在課外還閱讀了不少有關地質學和古生物學的書籍。幸運的是,他的班主任嚴老師本人就是教生物的,在這方面也有廣泛的知識,因此給了陳翔不少幫助。
五年的中學生活,不但增長了陳翔的知識,而且使他發(fā)育成了一個健壯的青年。孩子的稚氣,早已從他的身上消失。他的身材比他同年歲的人仍然稍微要高出一點,看上去似乎略嫌單薄,但是他那隆起的胸部和結實的肌肉,卻告訴別人他是習慣于體育鍛煉的。他的臉長得很俊秀,不過嘴唇卻經常是抿得緊緊的,嘴角有兩道明顯的皺紋,顯示出他堅強的性格。
當陳翔知道今年暑假要舉辦“青年古生物愛好者”夏令營,而帶隊的就是嚴老師時,他真是高興極了,不但馬上就找嚴老師報了名,而且立即興致勃勃地開始了準備:查閱資料,收拾行裝。在這次愉快的活動當中,只有在出發(fā)的時候發(fā)生的一件事,稍微影響了他的情緒。
專程來接“古生物愛好者”的旅行車的馬達已經發(fā)動了,嚴老師帶著大家上了車,這時陳翔才發(fā)現(xiàn)他的同伴只有19個人,因為有一個報了名的同學臨時生了病,不能參加。就在車子剛要啟程的最后一刻,從窗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叫喊:
“等一等!”
坐在門口的一個同學隨手拉開了車門,只見一個背著登山包的姑娘颼的一聲縱身上了車,而且轉身就把車門關上了。
這個姑娘最多只有14歲,兩只靈活的大眼睛,鼻子上有幾顆雀斑,兩條小辮上扎著黑色的緞帶。陳翔認識她,這就是他小學時的同學,現(xiàn)在也在本校二年級讀書,不過這么多年來,他們從來沒有講過話。隨著年齡的增長,陳翔不愿意和女孩子講話的習慣,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強了。
但是此刻,小姑娘也沒有余暇來注意他,因為嚴老師一看到她上車,眉頭就皺起來了,十分嚴厲地問:“你怎么又來了?誰允許你參加的?”
小姑娘聾拉著頭,很老實地說:“我聽說有個同學病了,出了個空缺?!?/p>
嚴老師說:“這不是空缺的問題。我已經向你講過多次了,這項活動只有高年級同學才能參加,因為野外生活很艱苦?!?/p>
小姑娘回答:“我不怕艱苦!”
嚴老師耐著性子解釋道:“適合你參加的活動還有很多嘛:游泳、登山、航模、無線電……你為什么非要參加這個呢?”
小姑娘用懇求的眼光看著他:“嚴老師,我不是為了好玩,我是喜歡這門科學!”
凡是本校的同學都知道,嚴老師的作風,就如同他的姓一樣,是“嚴”出了名的。但是這一次,也許是小姑娘的“磨”勁感動了他,也許是一個14歲的小姑娘居然會喜歡古生物學,太罕見了,所以嚴老師沒有再堅持自己的意見,只是向駕駛員做了個手勢,旅行車就緩緩開動了。于是算正式的也算非正式的,小姑娘就這樣參加了發(fā)掘隊。
一看到車子離開學校,被趕下去的危險已經消除,小姑娘輕松地噓了一口氣,朝車里的同學友好地笑笑,然后卸下登山包,走到陳翔旁邊,挺大方地說:“對不起,請讓個座!”
陳翔把頭朝向窗外,他往里挪動了一下,小姑娘就挨著他坐下了。這一來,陳翔感到很不自在,他盡量朝車壁靠攏,連半個身子也朝外轉了過去。不過小姑娘好像并沒有看到他這些表現(xiàn),她還是那么自然、那么友好。
“我叫秦小文,我知道你叫陳翔?!?/p>
陳翔沒有回答。
秦小文繼續(xù)往下說:
“我們這次能找到恐龍嗎?”
聽到這句出人意料之外的話,陳翔驀地轉過身來了:“誰說要去找恐龍的?”
秦小文瞪著大眼看著他:“你說的呀……那還是我們讀小學的時候?!?/p>
陳翔吃驚了:“你還記得?如果真正找恐龍,我是不會帶你去的?!?/p>
秦小文把頭一偏:“誰稀罕你帶?我是嚴老師批準參加的!可是你也用不著裝出那副樣子!”“什么樣子?”
秦小文的嘴一抿,頭高高地昂起來,做了一副驕傲的姿態(tài)。這神情雖然夸張了些,但的確有幾分像陳翔,于是全車的人,包括嚴老師在內,都“哄”的笑出聲來。
這一笑,不但當場把陳翔羞了個大紅臉,而且也決定了以后他和秦小文的關系:不論他是怎樣的冷淡,秦小文卻總是那么自然,不論他是多么嚴肅,秦小文卻總是那么嘲弄。他經常在全體同學面前,被秦小文弄得面紅耳赤,他算是碰上真正的冤家對頭了。在心底,他不止一次地責怪嚴老師,那天真不該把這個尖嘴利舌的丫頭放上車來。
然而不管陳翔是怎樣想的,發(fā)掘隊的全體科學家卻都喜歡秦小文。她聰明、伶俐,又虛心好學。特別是發(fā)掘隊的隊長鄭教授,干脆就不喊她的名字,而喊她做“小閨女”了。每天人們都可以看到這位白發(fā)蒼蒼的老教授牽著“小閨女”的手,教她認化石、認巖石,有時還要戴上老花眼鏡,在她的小本本上寫出化石動物的拉丁文名字,再一個音節(jié)一個音節(jié)地教她背熟。
發(fā)掘隊的生活是非常緊張的。早晨5點鐘起床,在從雪山上流下來的溪水中洗漱之后,吃一頓簡單的早飯,6點鐘就開始了工作。川西高原山谷里的氣候條件特殊,每天上午雖然陽光普照、微風拂煦,但一過中午,風勢就逐漸加強,最后刮得滿天飛沙走石,山林上空只見一片黃黃的迷霧。在這種情況下,不但繪圖、攝影無法進行,就連挖土也很不方便,因此發(fā)掘隊只有在上午做室外工作,下午就是學習和整理標本的時間。
正在挖掘的這個洞窟,是古代人們一個理想的居住地。它位于一道石灰?guī)r的陡壁下面,洞口高約有4米,朝著南方,洞深約6米。洞外對著河谷是陡峭的斜坡,當年便于防御野獸的侵襲,而現(xiàn)在,由于發(fā)掘隊一天又一天地把挖出來的廢土石倒在上面,這斜坡已經朝外面延伸了出去,而且坡度也平緩多了。
就在夏令營的中學生參加工作的這一段期間,發(fā)掘已經有了很大的收獲。他們在洞里發(fā)現(xiàn)了幾具人類頭骨化石,很多打制的石器,用火的灰燼和木炭的遺跡,以及被當時的人獵取作為食物的納瑪象、犀牛、大角鹿、大熊貓和貘、鬣狗等動物的化石。
在巖層中挖掘化石和在泥沙中挑選各種人造遺物,是十分細致的事,為了防止同學們粗心大意,嚴老師給他們訂了一條紀律:負責挑選遺物的人,每挑選完一筐土以后,都在工作手冊上作一次記錄,而負責往洞外倒土的同學,也要將每天倒土的數(shù)量記錄下來。這樣,收工時將兩份記錄核對一次,就可以保證不發(fā)生遺漏的情況。發(fā)掘的方法,是每人負責一個兩米見方的坑,用行話來講,這叫“探坑”。今天的分工情況,是陳翔在靠近洞口的一個探坑工作,而蹲在坑沿負責為他出土的,恰好就是秦小文。
經過一段時期的挖掘,探坑差不多已經有一米深了。陳翔坐在小帆布凳子上,小心地用手鏟刮著土。由于這里靠近洞口,文化層很復雜,他必須非常小心。鄭教授曾經幾次過來檢查,但是他對這細致的青年人顯然非常滿意,一句話也沒有說就走開了。
不過任何地方只要有了秦小文,總不會安靜多久的。她看見陳翔一直埋頭工作,根本不理睬她,就自己找出話題來了:“陳翔,聽說你報考了古生物專業(yè),而且是鄭教授那所學校,是嗎?”
陳翔不情愿地回答:“是的?!?/p>
“你將來真的要去找恐龍嗎?”
“只要它還存在,我就要找到它?!?/p>
“你知道我將來要學什么嗎?我也要學古生物專業(yè)?!?/p>
陳翔沖口就回答了一句:“女孩子,學什么古生物專業(yè),”
這句話馬上就引起秦小文的反感,她抬高了嗓子:“你說說,女孩子為什么就不能學古生物?”
陳翔也不甘示弱:“這可不比編毛線、跳橡筋繩。要學好古生物學,除了要有豐富的書本知識,還要有艱苦的野外實踐!”
“喲,講了半天,你還是瞧不起我們女孩子呀!”秦小文嚷了起來,“鄭教授,鄭教授!”
鄭教授笑瞇瞇地過來了,“什么事呀,小閨女?”
秦小文的話就像放鞭炮似的:“鄭教授,你來評評理,他說我不能學古生物學,他說我只會編毛線、跳橡筋繩,他還說我不耐艱苦……”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