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貓

郭華悅

從李明的宿舍回來后，喬米的胸部就開始隱隱作痛，還胸悶氣短，經常覺得喘不上氣來。當晚，睡到一半，她被一陣莫名的心悸驚醒。醒來后，大汗淋漓的喬米覺得似乎有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在盯著自己。她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幻覺。她趕緊掀開床單，那個皮包還靜靜地躺在床底。

隔天，喬米頂著兩個黑眼圈去收購站上班。一進辦公室，卻發(fā)現(xiàn)氣氛有些不一樣。平時，大老遠就可以聽到出納員小容的聲音，今天卻很安靜。只見小容趴在自己的位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在哭。喬米想，大概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吧！她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咦，平常一上班就會黏上來和自己談股票的李明，今天怎么也沒聲音了？

喬米拉了拉隔壁李明的衣服。李明緩緩抬起頭來，眼神空洞地看著喬米：“你說，我怎么就找不到呢？”整個上午，李明一個人喃喃自語，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這些人到底怎么啦？

直到快下班的時候，主任召集所有人開了個會，喬米才知道緣由。小容昨晚下班前，抽屜里還有15萬的出納款。她覺得在抽屜里放一晚應該沒事，何況以前也有好幾次這樣的經驗。于是，便沒有把出納款放進站里的保險箱。今天一來，卻發(fā)現(xiàn)錢不見了。一夜間，潛進站里偷錢的人可是很多，現(xiàn)場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于是主任召開會議，要大家做事必須嚴格遵守規(guī)章流程。

開完了會，喬米還是有點疑惑。小容丟了錢，難過是自然的反應?？衫蠲?，一向是五毒俱全的浪子，怎么也為了出納款的事失魂落魄？

中午，喬米拉著李明，到附近的沙縣小吃去解決午餐。喬米要了一份蒸餃，吃著吃著，突然發(fā)現(xiàn)李明的背后蹲著一只奇形怪狀的黑貓。那只貓渾身烏黑，身子圓圓的，細長的脖子上連著一個拳頭般大小的腦袋?？粗@只黑貓的樣子，喬米的腦海里頓時浮現(xiàn)出了收購站里那些四處亂放的桿秤。形狀還真有點像！黑貓的兩只綠眼睛里射出冷冷的光芒，喬米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便用腳踢了踢對面的李明：“你看那只貓，樣子是不是很奇怪？”

李明轉過頭：“哪有什么貓？”喬米又一次認真地看了看，貓不見了！該不會是自己眼花了吧？吃完飯，李明的臉色好了點，兩人邊走邊聊。聊到了一些古籍時，喬米的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以前看《搜神記》時，里面提過一種叫秤貓的東西。秤貓的形狀就像一桿秤，因此得名。剛才那只貓，會不會就是秤貓？關于它的記載，喬米只依稀記得一些，后面的全忘了。她決定，下午回去后要去圖書館借這本書，好好鉆研。

可是回到辦公室不久，喬米突然覺得心口很痛。她捂著胸口，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落下來。同事趕緊把她送到醫(yī)院?？上嚓P的檢查全做遍了，卻找不出有什么毛病。看著手中的化驗單，醫(yī)生緊鎖眉頭：“看你的樣子，癥狀已經很嚴重了。可看看化驗結果，又沒有異常。這樣吧，你先留院觀察幾天?！?/p>

住進醫(yī)院的病房后，喬米胸口的痛苦并沒有減輕。她經常痛得冷汗直流，半夜驚醒后，老感覺有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在盯著自己。醫(yī)生認為，這是心臟受到壓迫，才會出現(xiàn)的幻覺。

第三天早上，負責收購事宜的老張到醫(yī)院看喬米。喬米問老張：“李明這小子也不來看看我！是不是最近又天天出去賭錢，為賭博大業(yè)而廢寢忘食？”

老張拍了拍腦袋：“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這小子，最近奇怪得很。賭倒是不賭了，可整天恍恍惚惚的。這幾天，他一上班，就跑過來問我有沒有新的桿秤，說自己的生銹了，還老是一個人喃喃自語，說什么‘找不到了。你說，我們是收購站，怎么會有新的桿秤？就算有，那小子要它干什么？”

老張走后，喬米越想越覺得奇怪。她打李明的手機，沒人接。這小子，不會又去聚眾賭博了吧？真是本性難移！在病床上躺了一會兒，喬米越發(fā)覺得，這樣下去也不一定能查出個子丑寅卯來。想到這里，她當即起身，辦了出院手續(xù)。

回去宿舍的路上，意外又碰到了李明。他似乎沒有看見喬米，只是一個人邊走邊自言自語：“怎么找不到呢？”喬米急忙叫他，李明卻像沒聽見一般，徑直走了。喬米正要跟過去，卻突然看到，李明的身后，正跟著那只形狀像桿秤的黑貓！不同的是，這次的黑貓，口中叼著一支幾乎要斷掉的桿秤！那支桿秤看起來很舊了，星星點點的桿子已經快被折斷。黑貓的嘴巴里還叼著一枚秤砣。秤砣是心形的，鐵做的，上面布滿了鐵銹。

聽到喬米的叫聲，黑貓轉過了頭。一觸到那兩道青幽幽的目光，喬米頓時覺得一股涼意從脊背爬了上來。黑貓朝喬米晃了晃腦袋，搖著碩大的屁股，跟在李明身后，一搖一晃地走了。

到了宿舍，喬米趕緊打開電腦，找到《搜神記》的電子版，發(fā)現(xiàn)了秤貓的記錄。上面的描述，簡直就跟喬米碰到的那只黑貓一模一樣！難道那只黑貓就是傳說中的秤 貓？往下看，喬米更是心驚膽戰(zhàn)。上面說，每個人一出生，體內就有一桿秤，那就是心。這桿心秤，以既定的標準，衡量著人一生中的喜怒哀樂與愛恨情仇。直至罪惡累累，沉重的罪惡便會壓斷秤桿。此時，秤貓便會如約而至，帶走這把生銹斷裂的桿秤。只是，心秤被帶走后，人會怎么樣？可惜書上面沒提到。

合上電腦，喬米頹然地倒在了椅子上。

隔天，上班的路上，小容對喬米說：“李明出事了！昨天半夜，李明的宿舍里傳出了驚叫聲。住隔壁的老張聽到叫聲凄慘，便去看看。可一走到李明的宿舍門口，聲音又 沒了。老張不放心，便叫門，也沒人來開。最后，老張撬開窗戶，才看到李明躺在地上，雙手緊捂胸口，喊他他也一動不動的。他趕緊叫人踹開門，發(fā)現(xiàn)李明的心跳已經沒了。送醫(yī)院后，也沒能搶救過來?！眴堂仔闹幸惑@。昨晚，是這些天來睡得最沉的一個晚上。沒想到一覺醒來，這個世界上又少了一條生命。

走進辦公室后，小容拉開了抽屜，突然一聲尖叫：“錢，錢回來了！”她欣喜若狂地從抽屜里拿出一疊錢，數(shù)了數(shù)，正是丟掉的那15萬！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個小偷，竟然把偷走的錢又送了回來！

但是在這些驚訝的人中，并不包括喬米。有天晚上，喬米去李明的宿舍，想借張碟片看，卻發(fā)現(xiàn)李明不在。兩人的關系已經熟得像兄妹了，喬米知道，李明把鑰匙壓在門口的花盆底下，便自己拿了鑰匙，開門進去。找碟片的時候，喬米無意中發(fā)現(xiàn)，床底下有個黑色的皮包。打開一看，里面有整整15萬！當時，喬米和男朋友已經發(fā)展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但為了湊齊買房子的錢，兩人弄得焦頭爛額。喬米看了看宿舍旁邊，一個人也沒有，又想想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再想想高不可攀的房價，她于是偷偷將皮包帶走。隔天上班才知道，李明因為股市被套牢，賭博又欠了一屁股債，才會鋌而走險的。趁著小容將出納款放在抽屜里的一時大意，李明半夜?jié)摶剞k公室，拿走了錢。

而昨天下午，那只如影隨形的秤貓，還有李明異常的舉止，讓原本善良的喬米害怕了。反復思量后，她決定將錢偷偷還回去。

參加完李明的追悼會后，一回到宿舍，喬米下意識地打開電腦。她赫然發(fā)現(xiàn)，屏幕上出現(xiàn)了秤貓那雙綠瑩瑩的眼睛！不同的是，這一次，秤貓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些許暖意……

之后的喬米，腦海里經常會浮現(xiàn)出秤貓那兩只綠綠的眼瞳。她知道，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總會有一雙綠色的眼睛，在注視著人們的一舉一動。而心靈的桿秤，永遠不會停止對罪惡的衡量……

〔責任編輯 方 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