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樹人——故鄉(xiāng)一瞥

樊寶珠

杜甫有詩云：“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闭前茁稌r節(jié)，我匆匆地回了一趟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山西省中陽縣暖泉鎮(zhèn)。承蒙鎮(zhèn)黨委書記高彥星、鎮(zhèn)長張映芝的引領，又匆匆地看了看故鄉(xiāng)的發(fā)展變化。雖然是走馬觀花、浮光掠影，但所見所聞，令我欣喜萬分，感觸良多。

一

暖泉鎮(zhèn)位于縣之西南，轄15個行政村、40個自然村，有16800余口人、25000多畝耕地。自然環(huán)境屬黃土丘陵區(qū)，由東向西，地形呈一川一垣一溝，南為50里川，中系40里垣，北是30里溝。站得高看得遠。那天，我們自然先上了垣。

往來垣上，極目遠眺，可見川、溝兩側(cè)遠遠近近、高高低低、陡陡緩緩的山。論形狀，山還是我幼年時去過或望見過的那些山；論面貌，山已不是那些山。當年，我的那些祖祖輩輩散居于山皺褶里的一直在衣、食、住這個人類生存的底線上掙扎的父老鄉(xiāng)親們，由于缺乏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意識，更為生計所迫，不得不上山砍柴火、挖野菜，或墾種玉茭，所謂“刨片坡坡，吃個窩窩”。久而久之，正如古語所說：“斧斤日伐，繼之牛羊牧之，以致于童山濯濯?！庇绵l(xiāng)親們的話說，就是“黃土一層，紅膠泥地越紅”。如今，撲入眼簾的是滿眼的綠，那些山山凹凹、梁梁峁峁、溝溝壑壑，處處叢聚著松、柏、槐、楊、柳、棗等各種樹木，呈現(xiàn)出濃濃淡淡、深深淺淺、重重疊疊的綠，在藍天白云的映襯下，猶如一幅優(yōu)美的風景畫。而我們所在的全縣之最的10000多畝地的垣上，則遍植清一色的核桃樹，稱為“萬畝優(yōu)質(zhì)核桃園”。此時，深深吸一口氣，頓覺渾身舒暢，神清氣爽，絕對勝過城里那些豪華型高價“氧吧”。鎮(zhèn)里的一份資料表明，自2000年實施退耕還林政策以來，在緊緊抓住糧食生產(chǎn)的同時，全鎮(zhèn)退耕還林和荒山造林95000畝，加上原有樹木和35000畝國有林，森林覆蓋率達55%以上。在這里，黃土丘陵已不姓“黃”。

全鎮(zhèn)森林面積中，有核桃林29034畝，人均1.7畝?！鞍茁洞蚝颂摇?。徜徉在“萬畝優(yōu)質(zhì)核桃園”，隨處可見已成熟的核桃果，垂?jié)M枝頭，青翠欲滴；不論是男人或女人，不論是老人或孩子，臉上莫不漾溢著喜色，有的揚著長桿打，有的在樹下揀，有的扛著裝滿核桃的鼓鼓囊囊的編織袋往停在路邊的農(nóng)用三輪車上裝。核桃林里不時傳出陣陣歡聲笑語。

我們來到正卜咀村村民小組長楊海海家。他家的院子很寬敞，北面是6孔嶄新的磚窯，最西面的一孔窯里堆放著剛打下的核桃，南面是結著累累果實的各種品種的蘋果樹和梨樹。楊海海的婆姨端來一大盤水果，他父親則拿出云煙，熱情地款待我們。楊海海不在家，不過，前一天，我已見到過他。他告訴我，他們村是鎮(zhèn)里的優(yōu)質(zhì)核桃示范村之一，全村950畝耕地，已退耕栽植核桃樹580畝，人均3畝。今年可產(chǎn)核桃80000多斤，光核桃收入人均可達3000多元。剛開始實施退耕還林政策時，農(nóng)民們有顧慮，需要反復說服，如今是主動買苗栽核桃樹。他還說，通過培訓和實際操作，全村成年人大都懂得了核桃樹的栽植和管護，做到了家家懂技術、戶戶有能手。每逢核桃樹修剪、嫁接季節(jié)，除干好自家的，外出打工，平均每人每天可掙300多元。也是來此前一天，我還見到這個村栽植核桃樹大戶、縣政協(xié)委員楊愛平。他家栽植核桃樹20多畝，已有14畝掛果，去年收入20000多元，今年可收入30000多元。全家6口人，4個子女在外地上學。楊愛平很健談。他這樣形容退耕還林前后家里的生活狀況：“過去是地下沒挖的，地上沒抓的，手里沒花的，嘴里沒夸的；現(xiàn)在是全家5人帶手機，家里還安著座機，出門騎著摩托車，抽煙抽的紅旗渠（香煙）?！?/p>

今年“十風五雨”，核桃大豐收。據(jù)后來統(tǒng)計，全鎮(zhèn)已掛果的萬畝核桃林，總產(chǎn)量167萬斤，僅此一項，人均收入達1000元。

面對多類型、多景觀、多功能、多效益的生態(tài)綠化格局，突然想起鎮(zhèn)中心醫(yī)院院長高寶林聽他父親說過的一句話，這句話非常風趣地說明一些樹木的樹齡之長，因而澤惠蒼生之久：“千年的松柏萬年的槐，槐樹的娘還是棗樹管的媒?！蔽也唤麑晌欢疾湃畮讱q的年輕的鎮(zhèn)領導說：“你們真是為群眾干了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實事，大好事。”他倆忙不迭地說，實施退耕還林政策以來，鎮(zhèn)主要領導已換了4次，我們才來此3年，要說“功”的話，是歷屆鎮(zhèn)黨委、政府，在上級領導下，帶領廣大群眾堅持苦干的結果。

二

從垣上下來，我們又相繼參觀了移民新村和新建的小學校。

與退耕還林同時，鎮(zhèn)里采取政府和個人共同投資的辦法，在自然條件較好的暖泉村和高崖頭村，分期啟動了移民搬遷工程。先后完成建筑面積15800平方米，解決了16個自然村167戶的住房困難問題。

移民新村街道寬敞，道旁植樹，安有路燈，整潔美觀，單家獨院，光線明亮，通水供電，生活方便。我們看了毛耀平家。她家是從喬家塔村遷來暖泉村的，居住面積80平方米，有兩間居室、一間廚房。她丈夫外出打工，孩子上學。她正喜滋滋地打月餅，準備過團圓節(jié)。

在移民中，引人注目的是兩個村的整體搬遷。這兩個村位于鎮(zhèn)機關所在地之東北、被一條溝隔開的兩道疙梁上。她們都有個令人動心的好村名，一稱珍珠山，一謂瑪瑙垣。我小時候就聽說過這兩個村名，但沒見過珍珠、瑪瑙，問大人們，他們說也沒見過，反正是非常貴重的寶貝。我心想，既是非常貴重的寶貝，而且多得成山、成垣，那這兩個村可真是富甲天下了。后來我從辭書里知道，珍珠是某些海水貝類或淡水貝類生成的，瑪瑙則產(chǎn)于火山巖中。座落于黃土丘陵區(qū)兩道疙梁上的珍珠山和瑪瑙垣村，顯然是不可能孕育出珍珠和瑪瑙的，更遑論成山、成垣了。這兩個村農(nóng)民的先輩們，之所以起了這樣好的村名，只是圖個吉利，只是一種期盼，盼望富起來，過上好日子。然而，不知盼了多少年多少代，終未如愿以償。改革開放以來，他們的眼界逐漸開闊，深感這日子再不能像過去那樣過了。他們積極響應政府退耕還林的號召，把世世代代耕種的300多畝山坡地改栽上核桃樹，還在3000多畝荒山上栽植了生態(tài)林，告別了門窗老朽、墻皮脫落的土窯洞，分別搬遷到移民新村。從瑪瑙垣遷到高崖頭村的閻馬應，全家5口人，住進了建筑面積120平方米、有3間平房的院子。他家光核桃和退耕還林補貼年收入16000元，加上外出打工，年收入近30000元。閻馬應指著剛打下的核桃說：“這才是我們盼望的瑪瑙、珍珠?！彼€樂呵呵地說：“如今的生活好得沒法和過去比。”

隨著移民搬遷戶越來越多，鎮(zhèn)初級中學尤其是移民新村所在地原有小學校的各項設施和師資力量明顯不足。為了既解決學生上學難的問題，又全面優(yōu)化教育設施，整合教育資源，提高教育質(zhì)量，鎮(zhèn)黨委、政府把教育列為工作的重中之重，大力推進教育改革。他們除為初級中學投資220萬元，新建學生宿舍樓、餐廳各一座，完善了公用設施外，先后投資720多萬元，新建寄宿制小學校一座。這座小學校是在推倒一座土丘、填平一條溝壑的基礎上建的。建筑面積4680平方米，其中有1800平方米分為26間教室的二層單面采光教學樓兩座，2078平方米三層辦公、宿舍樓一座，600平方米的多功能餐廳，以及其它附屬設施。另有600平方米的小型廣場。校園還實現(xiàn)了硬化、綠化。我們?nèi)⒂^時，近千名學生正在上課，只看了他們的餐廳和宿舍?？粗麧嵙聋惖男@環(huán)境和方便舒適的教學、住宿、就餐、運動、娛樂條件，被稱為“硬件過硬，軟件不軟”的學校，想起我童年上的只有一孔窯洞、一位教師、不多學生的學校，不由感慨系之。

離開學校時，學生們下課了。看著他們歡歌雀躍的樣子，我真想對他們說，同學們，我真羨慕你們呀！千萬要珍惜改革開放的新時代，珍惜這樣好的學校，珍惜“如箭”的光陰，專心致至，刻苦學習，力爭考上中學、大學，并且在自己所學專業(yè)攀登上珠穆朗瑪峰，做建設國家的棟梁之材。

三

瀏覽了故鄉(xiāng)的青山、新村和學校，我看到了令人震憾的發(fā)展變化，看到了鄉(xiāng)親們臉上燦爛的笑容，更看到了一場精彩的“接力賽”。

《管子·權修》：“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苯?0年間，暖泉鎮(zhèn)歷屆黨委、政府帶領群眾干的正是這種樹木、樹人的大工程。他們當然知道，這個工程不是短時間就可以完成的，而需要長期努力才能做好。但他們沒有像群眾說的那樣“一任一把號，各吹各的調(diào)”，熱衷于搞“形象工程”、“政績工程”，而是堅持做“只栽樹，不乘涼”的工作，堅持做打基礎、管長遠的事情。我仿佛看到他們手里緊握著“接力棒”，一任接一任地奮力向前。

臨別時，兩位鎮(zhèn)領導又簡要地說了按照“科教興鎮(zhèn)，核桃富民”的思路，今年秋、冬季還計劃干的幾件事：充實教師隊伍，解決師資力量不足的問題；荒山造林10000畝，新栽核桃樹3000畝（明年再栽4000畝，全鎮(zhèn)人均就可以達到2畝）；新建核桃園公路路基14公里，為明年實現(xiàn)全部硬化打好基礎。同時，新打蓄水旱井50眼，使核桃園的旱井增加到300眼，以提高抗旱能力。

前幾天，我給高彥星同志打電話，詢問上述計劃的完成情況，他說都已提前完成。我問教師短缺問題是如何解決的，他說縣里通過考試，招聘了220名大專以上學校畢業(yè)的學生當教師，一次就給暖泉鎮(zhèn)小學分配來15名。他高興地引述了今年教師節(jié)前夕、溫總理邀請中小學教師做客中南海時講的“百年大計，教育為本，教育大計，教師為本”的話后，說：“這下好了，一次就分配來這么多大專以上學校畢業(yè)的人當教師，提高教學質(zhì)量大有希望了?！彼€在電話里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鎮(zhèn)黨委、政府根據(jù)黨的十七屆三中全會精神、結合實際情況制定的未來幾年的發(fā)展藍圖。

我已是踏入80歲門檻的人了，身體又不好，再回故鄉(xiāng)恐怕是夢里的事了。但我堅信，照現(xiàn)在這樣干下去，我的故鄉(xiāng)，那個地處呂梁山區(qū)的偏僻小鎮(zhèn)，一定會變得人才輩出，山川秀美，富裕文明，繁榮昌盛！

2008年11月

（責編 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