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樓
記憶中的父親和母親經常吵架,我一直以為。父親與母親的感情并不和睦。
在我還小時,有一次母親不知為什么事與父親吵架,吵得很兇。父親臨出工前,悄悄叮囑我說:“你母親這人沒志氣。你今天跟著點?!蹦菚r,我還不太懂事,只知道一直跟著母親。果然,母親趁著上山拔草的機會,偷偷地拔了一株斷腸草,在我不注意時吞了下去。父親和二姐剛好收工回家。父親很鎮(zhèn)定地安排我去叫醫(yī)生,他和二姐開始用土法救治,等我?guī)пt(yī)生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醒轉過來了。那時,我感覺父親對于母親并不是很在乎。
后來,我上學了,也就漸漸聽到一些村里人對父母的議論。我才知道,母親是離婚后再與父親結婚的,父親是初婚,而我的大姐就是母親與前夫生的孩子。不過。我感覺父親待大姐和我們其他幾個姐弟并沒什么分別,倒是母親有時不開心,會罵大姐是“拖油瓶”。
母親與父親之間三天兩頭吵架,吵架多了,小小的我也就適應了,不太當一回事,只是想著,父親該是有點嫌棄母親之意,那時還想,自己長大后一定不能找二婚的女人,那樣一定會后悔。
在我二十歲的時候,六十歲的母親得了腦溢血。當時,一家人正吃著午飯,母親突然往后仰倒。不省人事。父親很急地喊:“老太婆,怎么了?”見母親沒有反應,平時處事從容的父親有些氣急敗壞地對不知所措的我大吼:“傻愣著干嘛,還不趕快去找擔架!”那時村里還沒有公路,身體虛弱、平時已不干農活的父親和我一人一頭抬著擔架,飛快地趕路,父親竟然還急著催我快點。
母親搶救過來了。在醫(yī)院里住了三個月,看看家里再拿不出錢了,父親跟醫(yī)生商量著讓母親出院?;丶液?,父親有一段時間一直待在家里陪母親,神智有些不清的母親竟然慢慢有了好轉,能夠四處走走了,父親放心不少。有時便讓母親一個人待在家里,自己幫我做點農活。不曾想母親一生勤勞,病后仍然如此,趁沒人看住她,經常偷偷地上山拔草或撿山菇。那時,我還在村小學代課,又忙地里的活,看不住母親,在一次晚飯時,我心急口快地對母親講了重話,不讓她再上山。母親突然十分委屈地靠在父親身上哭起來,說:“我是為你們兄弟好,你弟弟讀書要花錢,我想幫你掙點錢,還罵我。”我十分懊悔不知所措。卻見父親舉手輕撫母親灰白的頭發(fā),像安撫不懂事的孩子一般,母親看了父親一眼,終于安靜下來,臉上是陶然與滿足。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父母之間的愛是那樣深沉。
半年后。母親去世了。父親沒有理會我們姐弟的嚎啕大哭,只是默默地呆坐在一邊,低頭抽著煙,喃喃地說:“走了,走了……”
之后,父親在我們面前絕口不提母親。不想,沒幾年,父親卻患了胃癌。一次,父親自感病勢沉重。讓我把弟弟、三個姐姐都叫來。兒女聚齊,父親說:“你們母親年輕時吃過許多苦,跟了我以后也沒過上什么好日子。她一個人在陰問,一定很孤寂的,我這就要去陪她了,所以,你們也不要傷心……”父親說著,竟呵呵地笑了起來。
如今雙親都已去世多年。父親與母親之間看似平淡的情感,偶爾想起來,我會感動得悄悄落淚。
責任編輯:吳華鋒